前段时间, 这咖啡馆聊到中国画以及人物画, 我第一个想起来的却是朱新建以及他画的<美人图>. 杭州是中国画南派画家云集的地方. 先锋派也有一批, 朱新建是数一数二的, 也是唯一不住在杭州而在南京. 他的技巧高超, 已形成自己的风格. 画中线条随意而圆润. 展现性情, 而不庸俗.
朱新建曾留学法国, 也画油画. 所以, 不妨也听听看从美国回来的油画家陈丹青如何评论.
读朱新建美人图
陈丹青/文
艾瑞克·费谢,美国新绘画创作中最大胆的情色描绘者,曾经瞧着罗丹晚岁的女体速写大发感叹:
他怎能保持如此旺盛的性欲?!
论情色画面的惊世骇俗——群交、乱伦、性错位、性变态——费谢远远超过罗丹。不错,罗丹近百年前的雕刻在他的世纪同样惊世骇俗,但二者的差异并非情色(有如欧美电影的分级制),而是文化差异:在罗丹的时代,情色主题是热烈的、诗意的、美学的,大致不出浪漫主义范畴;费谢的时代,则情色主题往往是冷竣的、政治的、社会学的。在“后性开放”的时代与国度,费谢不愧画眼独具,罗丹那批最为私密的女体速写仍在提醒他:情色绘画最可贵的核心,是性欲本身。
是的。在情色创作被取消所有禁忌的时代,像费谢那样敏锐的画家可能会意识到性欲的失落以及因此而来的暧昧:他大步踏入罗丹不敢梦想的领域,可是他不禁钦羡,并自知难以企及的,竟是前辈“旺盛的性欲”。
欧美大量情色绘画及影像作品,眼下无缘在这里出版。当费谢给美国中产阶级扔出他那批攻击性的情色作品,时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彼时的中国才刚进入后文革时期,性的话题以及创作禁忌,坚固如昔;日后全社会与艺术创作对于性问题的宽容、开放及非正式的局部解禁,则尚未开始。这时,金陵城下的朱新建以他放诞无忌的天性,画出了第一批以江南女子为主角,姑且可以称之为“情色”作品的水墨画。
既不是罗丹式的女体写生(八十年代在中国学院恢复的人体写生毫无“性趣”),更不是费谢的情色画面(他的画十之六七出现男女交媾的姿态),朱新建的画中其实没有“性”,至多只能被看作是性的幻想、随笔、涂鸦,公布着作者的意淫——在他画中的女子都是臆想的、杜纂的、同一的:丰乳从胸罩的花边呼之欲出,亵衣故意褪到腿根,露出臀沟,这位被作者指定扮演“闺房独守”的小姑子似在沐浴或性事的前后,抑或正在乘凉而“思春”。她是谁?若论日常真实,朱新建眷顾多年的“水墨春妇”甚至不如她身边的窗栏椅凳更可信,然而正是这位风骚得不成体统的“她”,替男性作者勇敢宣告了“性欲”在绘画中的权力。就我对八十年代的记忆,是朱新建率先在绘画创作中为“性欲”正名。当年,随便哪位中国男人若是见到这些画,一定在瞬间即被点穿了自己心中的淫念。
率性、闲情、颓废、墨戏、小品、新文人画……如今我们有许多现成的形容词描述这批作品。但我关心的是它的历史性,以及,被费谢一语道破的“性欲”——当九十年代的后生远比朱新建更大胆更放肆更活泼地描绘性主题,回看新建的作品,我想起费谢对罗丹的带有嫉妒之心的敬意。我猜,费谢所羡艳者并非“性欲”本身,而是“禁欲时代”初开之后的文化“语境”,这“语境”的珍贵,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远甚于十九世纪的欧洲,更别说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掀起性解放运动的美国。在裸体艺术源远流长的欧洲与宋明理学治下的中华帝国之间,在美国嬉皮士运动与中国的政治运动之间,性欲,及表达性欲的勇气——或灾难——其命运的共相与殊相,不言自明。
不同期的艺术是可以被超越的,性欲难以超越,尤当性欲的表达遭遇时代赋予的语境。仅就性欲的层面,新建的作品同时超越了古人的春宫画。他的画从未出现男女行房,他使我们承认:在臆想中被窥看的小姑子更其性感,而巷陌妇人身著亵衣——甚至牛仔裤——在当代市井的家居环境中发呆,要比赤条条的肉体更其楚楚动人,并足够引发日常的淫念,仿佛她就在楼下或隔壁——最后,笔墨宣纸也是“性欲”的对象,新建下笔如同面对肉体,淫心跃动,近于狎:他的“新文人画”存心背弃文人画所有元素与规矩,犹如将文言彻底白话、口语化、方言化,当我们目击画中那无辜的骚女子,真像是听一句苏北苏南的淫语,露骨而亲昵。
女子与宣纸,何者更淫荡?这道题,于画家恐怕两难。另一位自称“采花大盗”的旅美情色绘画老前辈丁雄泉,爱煞画画,爱煞女人,女人是花,画也是花。我与他识面交谈,实在是极良善的人,不过他的语境自与新建大不同:他在自由世界花丛中,新建是曾在人性人欲横遭封锁的闾巷间成长,而野草春风在闾巷。
当年福楼拜过堂受审,为《包法利夫人》的晦淫情节坦然自辩:“不要去查证那位夫人,她就是我。”在与百年前罗丹福娄拜略相近似的文化语境中,今天,我们不必揣度谁是新建画中难以自弃的风流女子,“她”根本不存在——纠缠于自己的欲念,新建一再一再描绘她,他应该知道:“她”在哪里,“她”是谁。
精灵朱新建
李小山/文
许多年来,朱新建几乎一直是水墨画坛颇为热门的话题,从他早年被人诟病的“小脚女人”,到后来的现代美人,他一方面被人肆意妖魔化,另一方面又大受欣赏者的赞誉。我和新建是老朋友,在我的眼里,新建作为画家,无论就其才华,或是勤奋,包括学识,在当代画坛都是极为少见的。
中国的画家,特别是一些上了年纪的画家,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大狂,似乎身负人类文化生死存亡的使命,开口闭口都是不着边际的宏大叙事,捞名捞利的本事远比艺术上的造诣来得大,却打老子庄子的幌子,假扮清高,简直恶俗之极,如果让我开一份名单,我想眼下那些名重一时的家伙可能无一幸免。所以,我和画家们聊天时,常常建议他们学一学朱新建,活得本质一些,真实一些。需要说明一点,我并非用某种过时了的道德标准衡量画家,也反对所谓的安贫乐道说教,一个画家的尊严和地位不是吹嘘出来的,而是点滴积累起来的,是慢慢沉淀下来的。
朱新建是个多面手,人物、花鸟、山水无所不能,有一天闲来无事,我翻阅他新出的画册,发觉他的花鸟画得太神了,比正宗的花鸟画家好得多,无论从笔墨趣味,还是画面的整个气息,都是高人一筹的。至于他的山水,尽管也是形神俱在,但相对比较随意,因为中国山水画的系统太完备了,我们会犯一种不得不犯的错误,总是在如此完备的系统里寻找参照。在人们的印象中,朱新建的主要成就还在人物画上,这个评价是对的,但又不完全。在我看来,如把一个时代做为界限,关良的人物画无疑是一个标高,其自然天成的质地是无人可及的。或许,不同时间段,不同性情的画家之间,没有什么可比性,天性和追求不一样,结果不可能相同。正如朱新建那样,他已达到了见情见性的深度,为别的画家所不及,但我总还希望他再剥除一些隐而不见的束缚,让他更透明更本质。
实际上,朱新建呈现给我们的是一个画家全面的素养和深度,他通过他的人物画山水画花鸟画传达给我们一种信息,真正的画家应该是什么样子。稍有些判断的人都会发觉,当下画坛的突出的现象之一,所谓的画家只是掌握一点基本技法的画匠而已,他们笔下的东西只是一些不断重复的行活,这是很严重的问题。当代画家应该具备什么样的素质?朱新建是个例证,他的敏感,他的锐利,他的广博,都是少见的,我从来没有看到他松懈过,几乎一直在孜孜以求攀登他的目标,他可以深入谈论传统,深入谈论艺术现状,深入谈论某些艺术理论问题。我多次邀请他来学院给学生讲课,每次都是大受学生欢迎,他以自身独特的思考和灵活的话语,带动了学生的激情,这说明,朱新建身上那股始终保持的韧性十足的活力,就象西点军校那句著名的校训:青春不是年龄,而是状态。
我们经常说,画如其人,文如其人,其实这到这一点难上加难。大多数画家只是以葫芦画瓢,套用一种已有的程式,做做表面工夫,人与作品之间天壤之别。朱新建的生活状态与画画实践是天衣无缝的。我曾把王孟奇与他做比较,王孟奇有时也涂鸦一些美女,但在画面里看不到一丝欲念的东西,而朱新建即使画两只鸟,也蕴涵或透露些许色情成分,所以我说,心里有画面才有,什么人画什么画。色情在这里并非构成道德意义的符号,而是指趣味的外延,是一种人生观背后的东西。另外,朱新建的用笔用墨已臻完善,造就了一套完整的趣味系统,并将笔墨与造型的关系处理得恰到好处。可以这么说,朱新建的作品在任何场合都能够被一眼看出,他的独特性和图式化确立了他在当代画坛不可动摇的地位,并且我相信,他会做得让我们更加信服。
快活朱新建
新华网江苏频道 2007-04-02 16:06:16 来源: 东方早报
朱新建全国巡回画展就要在上海闭幕了,想着有机会再去看一次才好。
读朱新建的画是件快活的事,就像读他的文字一样快活,和他聊天,当然更是件快活的事,警言妙语迭出,可惜时间太短———能像他那样闲下来自在的日子毕竟不多。
想起朱新建,有时就觉得自己所忙不知为了什么。
朱新建虽然自称“老年痴呆”,可活得像年轻人一样,画画、写字、四处漫游、和美女聊天、逗宝贝女儿朱珠、写自己觉得好玩的小说、上网泡坛子,甚至与网友见面,什么都玩得有声有色。
十多年前他看到画家有斋名的不少,想着也弄个什么斋名,遂给自家起了一个斋名———“除了要吃饭其他就跟神仙一样斋”,金石书法家石开先生看着有趣,竟因此创作了一幅作品“戏对金陵朱新建斋名”,上联是“除了要吃饭其他就跟神仙一样斋主”,下联是“只为寻开心自认前生便是八大山人”———真是两个妙人。
到如今,因为上网,朱新建的斋名也改了,他在网上的签名是“下臭棋,读破书,瞎写诗,乱画画,拼命抽香烟,死活不起床,快活的一塌糊涂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会把这么长的斋名写下来悬在门上,反正这样的斋名从来就没有过,简直就是“快活的一塌糊涂”。
人生是什么呢?朱新建当然会告诉你,就是为了快活———他喜欢《金瓶梅》里潘金莲的那句话:“要命做什么?活一百年杀肉吃?”还有一句———“欢喜的没入脚处”。他画画是为了快活,他的一声“快活”消解了很多东西,“85美术新潮”重要展览之一、在湖北举行的“中国画探新作品展”上,朱新建几幅水墨“小脚裸体女人”首次亮相,很快在中国美术圈里引起了较大争议,一些老先生愤怒地批之为“纯粹的封建糟粕”,阿城听后说:“一个玩古代形式游戏的人,被指为纯粹的封建糟粕,很牛啊。”后来与朱新建成了很好的朋友。有“当代艺术教父”之称的栗宪庭前段时间访问朱新建,想在理论上追寻朱新建从“小脚裸体女人”开始的绘画对中国美术的意义,朱新建却若无其事地说:“说实话,当初我画一些‘小脚裸体女人’,真的只是为了玩玩。并没有去想它的‘意义’。”无论是前期的“小脚裸体女人”,还是后期的《美人图》,或是那些笔墨自由酣畅之极的花鸟、罗汉像,尺幅不大的山水,无不是他快活的表现。
因为快活,所以笔墨淋漓,因为快活,所以不修边幅,可以画歪歪斜斜的山水,可以了无挂碍。大多书画家讲究的笔墨纸张,朱新建似乎从来是无所谓的,拿来就用,差不多能对付过去就行———所谓自得其乐。他说自己“天性比较懒散、随便,能对付的事,就不肯稍稍多花点气力”。墨汁,他用的是最常见的一得阁,而纸———他有一阵子最爱的居然是薄毛边纸,因为“画起来就很舒服而且便宜”,他说冯其庸看过他的画很喜欢,“但一看用的是毛边纸画的,就急起来,说这种破纸,过20年就是一把灰。我肚子里说,再过100年,我们大家都是一把灰,当然,嘴上是不敢放肆的,就连连点头称是,保证以后一定不再。后来果然没有再用这种纸画,因为我又碰到一种更格算的纸。”
这些话看了总让人忍不住想笑———我一直对那些过于讲究制墨、纸张的书画家心存疑虑,总觉得心里牵挂得多,难见本心,而朱新建不一样,绘画只是他追求快活的一个手段,如果让他不快活了,他也许宁可不要绘画———朱新建的快活其实是一种对内心大自在的追求。
这种大自在是有其底子的,当今画坛,有口口声声说“自在”的,也有讲庄禅的,然而大多不过是自命清高或追名逐利的幌子,朱新建不一样,因为他有着他的真诚与朴素。
他在笔墨之间寻找的是自己的本心,是用大力气捞出最本质的东西,好的、孬的、性与色、清与雅,在他的笔墨中都清晰可见,他在纸上似乎捧出一个完全的自己,见性见情。
妖媚、慵懒的《美人图》虽然是朱新建的代表作,也是其快活之一,但他的书法却似乎更让自己喜欢,歪歪斜斜,看似稚拙,然而却满纸真气。还有他画的那把逸笔草草的茶壶、几棵胡乱放着的白菜以及品酒访梅的高士,原因无他,这大概也是他的真面目———朱新建的精神内核是平民化与草根的,然而却又是极端文人化的,他心心相印的其实是中国传统文人的那种放浪自由与闲适家常。
好在朱新建找到了一个最适合他的快乐方式———书画,他自己说“快乐对人都是有害的,唯独有一项快乐对人是没有害处还有好处的,就是中国式的快乐,因为它一直在强调内敛、从容、节制、高雅……你看米芾的一幅画,颜真卿的《麻姑仙坛记》,你看他活得很舒服,实际上你查他,他一辈子未必很舒服,但是他写《麻姑仙坛记》的时候,那份尊严,那份力量完全地表达出来了。”这些话让我忽然想起前些天《朱新建画展》开幕式上的朱新建,慈眉善目,笑眯眯的有点像罗汉,面对研讨会上评论家的批判,虽然笑着,但像他笔下的女子,似乎又有些憨傻———其实他内心未必就一定快活吧,快活只是他的追求,他应当是有着他自己的悲凉与悲悯的东西的,只是大多未形诸笔墨或难以让人察觉罢了。
访谈:我希望的是更朴素
东方早报:1980年代画“小脚女人”,除了你说的“玩玩”,最初的缘起还有吗?
朱新建:其实也是一种小男孩内心深处对性的幻想,以这种形式来满足自己的幻想,不过后来由于各种因素,这种私密的幻想被拿到社会上展出,被放大了。
东方早报:后来怎么想到转型《美人图》的?
朱新建:因为老是画“小脚女人”,毕竟与现实距离太远,画久了,我担心会虚伪,所以就想起画画身边现实的女人,结果那么多人喜欢看,又能卖钱,何乐而不为,所以就一直画上了。
我最早曾想用齐白石的笔墨画裸体女人,应当是很过瘾的,但这实际上是做不到的命题。中国的笔墨是在远离肉欲的天人合一的思想里面慢慢长成的,西方人是比较写实的、比较色彩的,表达人的热情比较厉害。这两种我都喜欢,一种是比较野逸的笔墨,一种是比较激动的性情表达。我就企图把这两种东西糅在一块。
东方早报:你的书画最让我着迷的是用笔与用墨,包括浓淡、线条,我看你在《人生的跟帖》中回忆说十多年前在北京“飘”时锁了门每天写字,那时的苦练作用大不大?
朱新建:在北京“飘”时大概是1993~1996年,单身,那时花的力气是不小,那时有那时的烦恼,也有那时的快乐,就像现在有现在特殊的烦恼与快乐一样,后来到法国呆了三四年。笔墨的功夫其实是强求不来的,这有点像所谓的第七块烧饼,事件来了,你就能抓住。就像农民到龙王庙求雨,与其求雨,不如挖挖沟,下雨前多挖些沟———雨一般总会下的,你沟挖得好,水就会分得多一些的。
东方早报:从你的笔墨中可以感受到一种真诚,你怎么看待书画界,比如一些虚伪的画风?
朱新建:其实历代真正有深度的艺术家都不多的,大多人其实是被社会各种关系所制约的,当代和历代也差不多,达到一种境界的艺术家其实寥寥无几。作为一个画者,我想还是以客观宽容的心态看待这些。假如有那么一两个人比一般的人稍微深刻,肯定是有一些原因的,比如天生的秉性———更奢侈的讲,也可能有一些福分,这些东西要获得很难,但要糟蹋却很容易,所以要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保持身上好的东西,战战兢兢地呵护,让自己的眼光更远一些。还有,我的原则是善待朋友、善待艺术,这最后其实是善待自己。
东方早报:一些评论家希望你的视野更大一些,你怎么看?
朱新建:我希望自己更朴素一些、真诚一些,更生动一些。
朱新建妙语
撒金屑做咫尺小图,偕美人住五星酒店。
新建平生三恨,一恨赚钱不够快,二恨美人不傻逼,三恨碰不到棋篓子。
有这么几个人,一个是穿着长袍马褂的糟老头子,可一上了篮球场,生命力一点不比乔丹弱,这人就是齐白石;第二个西装革履,一副洋场恶少派头,可一开口,朴素得像个老农,这就是林风眠;还有一个光着膀子,蒋门神似的,再一交谈,才发现对方学贯古今,那就是关良了。还有一个就是黄宾虹,完全一个世外高人,外面闹得轰轰烈烈了,他还能站在角落里,自说自话地画出那样一批作品。这些人的存在最起码可以说明,中国画还是自有其系统和文脉的。
朱新建简介
近20年来在美术界备受关注、最有争议的画家之一,“新文人画”的重要参与者和倡导者。1953年生于南京。1980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1988年辞去公职,成为职业画家。参加首届新文人画展及以后历届新文人画展。曾赴比利时、法国举办个人画展。作品被中国美术馆、法国国家图画馆、比利时皇家历史博物馆、巴黎美术学院等机构收藏。
时间:2005、12、21
地点:南京江宁区朱新建家中
人物:朱新建、阿海、郭艳
郭艳:80年代中期,你因一系列《美人图》而蜚声画坛,李小山曾评价你作品中的女人没有灵魂、没有人格,只有欲、只有春困、只是玩物。我觉得在当时的文化背景下,对大众普遍认同的审美观肯定是一个非常大的冲击,是对人性的一种复归,但是社会上争议也很大,好象是把女性置于玩物一样的角色,贬低了女人。
朱新建:曾经有一届慕尼黑电影节用我的画做过海报,当地一些妇女组织看见海报竟然组织去抗议、游行,抗议这个电影节为什么用这样的作品做海报,意思就是对妇女不尊重,她们抗议这种东方的把玩,把女人看成玩物的态度。后来德国一个报纸来采访我,我说这是艺术品。你比如说猪八戒,讲起来是男人吧,我们把猪八戒写成这样以后,有男人组织游行吗?没有,它只是一个艺术类型啊,我并不是说所有的男人都是猪八戒。(郭笑)我也承认肯定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我描写的这种倾向,只不过在我的作品里面我喜欢取女人身上这一面来写而已。
郭艳:你仅仅是看到女人这一面吗?
朱新建:当然女人有其它很多面,但我看一个女人首先是看到她的外貌,实际上她身上肯定有别的东西,她的阅历她的文化结构她的文化理想,等等很多东西。有人问我,什么样的人可以当朋友,我说两件事儿,第一这个人要老实,每一句话都是假话,这个人受不了,没法儿跟他玩儿;第二这个人要聪明。这类人可以当朋友。假如有第三点,这个人还有趣,那这个人我肯定盯着他。同时具有这三个条件的人很少,女人也是这样。所以明朝有一个文人说,美人姿色其次,最重要的是韵致,整个产生的味道。我个人以为,有两分姿色,这是一个平台,剩下就是她的灵气,这个女人聪明,这个女人她懂什么是人什么是事儿。我开玩笑说,一个女人长得漂亮一点,可能就比较傻;一个女人又漂亮又不傻这就很难得了,但这人肯定事儿得要命,肯定惹不起;这个人又漂亮又聪明又不事儿,挺朴素的,该怎么着怎么着,那这人国宝了,但她可能就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也挺没劲;你说这个人还兴致勃勃,什么事都感兴趣,那这女人肯定倾城倾国,可以乱国家乱公司,可以叫老板跳楼。
郭艳:(笑)南京有这样的女人吗?
朱新建:我觉得北京有这样的女人,就是什么世面都见过,什么都不吝,满口说的话也是半真不假,你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其实她心里头明白着呢,你以为她很好欺负,实际你跟她混了半天,什么都没碰到,我觉得这种女孩挺好玩的。南京的女人没有聪明到这个程度,可能跟阅历、见解有一定的关系,这样的女人肯定得有一定阅历。
郭艳:其实南京最出高品美女了,历史上什么李香君啊、柳如是啊,金陵十二钗啊,都是才貌双全的绝色佳人,这些美女当然是南京这个地方的风水和文化滋养出来的。谈了半天女人,我们要言归正传了,我写这本书有一个重点就是谈城市。我来了南京才几天,已经感觉到南京的那种繁华啊或者说浮华什么的,因为南京有那种文化基因,所谓六朝金粉、秦淮风月啊,古代的南京总带着点奢靡的味道。
朱新建:我这么认为啊,中国的文化我们可以分为三个点,第一个点是经纬文化,那种最经典的,经线纬线,像造房子的大梁一样,这种文化发源地主要在山东,比如说孔子老子这些人,这一块我们先搁下,因为不在南京;第二块,政治军事文化,我觉得在平原,就是洛阳啊西安啊,这些一马平川的地方,古代装甲部队可以聚散的,方便是吧,十万铁骑哗一下冲过来,哗一下冲过去,像蝗虫一样,政治军事文化是这样一个点;还有一个点就是吃喝玩乐、腐化堕落,这个点就在南京,没办法,文学、美术、音乐,都在南京。
郭艳:南京在中国所有做过首都的城市中比起来是比较没有出息的一个。此地的腐化之风好象是亡国的先兆。在此建都的历朝历代除明朝,其余都是短命王朝,而明朝也是很快就迁都北京。
朱新建:所以我觉得南京还是有它的特点。贾平凹管西安叫废都,我觉得要让我写,南京才叫废都,一个废了几千年的都。
郭艳:南京在民国的时候也算是都城。
朱新建:民国就没成过一个统一的国家,也就三国演义一个国而已,所以南京根本谈不上发达、繁荣昌盛,没有过,南京一直兵荒马乱。
郭艳:蒋介石当年在南京建立政府的时候,他的那些官员有没有受到南京曾经有过的腐朽之风的影响呢?
朱新建:还好,因为当时的南京已经是被破坏得比较厉害,流传下来不多,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兴起来了一个上海,这个曾经是小渔村的破地儿,突然摇身一下变成“东方巴黎”。在这样一个灯红酒绿的声色场所的对照下,南京根本不算什么。南京变成一个办公聚集地,民国政府在那里办公而已。那时侯官员想去花天酒地了,就从南京坐火车去上海,那时侯叫“京沪线”,不叫“沪宁线”,玩了之后再回到南京上班。南京当时已经不是声色场所最理想的地方。
郭艳:已经转移到上海去了。
朱新建:当时最重要的一些电影制片厂、重要报刊杂志,文化人的聚集地都在上海,甚至包括现代也是如此。我觉得在文化上南京很大程度地受到上海的制约,所以它的发展受一定的影响;上海自己本身又受到文化历史过短的制约,所以弄得江南这两个名城都不太爽。
郭艳:总觉得南京是一个长败家子文化的地方,你看历史上的梁武帝、陈后主、李后主,一个比一个有才情,也一个比一个会败国……
朱新建:其实南京这个地方,我们从南唐说起,南京是南唐的都城,南唐的最后一个皇帝你刚才说的李后主李煜,实际上李煜完成了一件非常大的事儿,中国这种指向内心的文学从李煜开始。王国维认为李煜的悲剧不是个人悲剧,他像耶稣一样是人类这个物种的悲剧。我个人以为李煜开拓了整个文学的一个厚度。文学要不就假,比如像屈原的《离骚》,你不能说它完全假,反正终归透着几分假。你看李煜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象东流”,绝对真挚的内心情感,国家不国家关他什么事,他把内心的一些感受说得很深刻。我们说宋徽宗是中国画的创始人,中国画形成规模大概从宋徽宗开始,但是你要知道实际上是南唐为北宋画院准备了大批英才,然后传承下去。当时什么王羲之也好,阎真卿也好,所有当时最牛×的主,你算算他主要的活动时期都在南京。我觉得整个中国文化艺术的一个主要脉络,都在南京能够查得很清楚。话说回来南京呢倒不是彻底的腐化堕落,不像杭州,南宋时做过都城,“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做汴京”那种,我觉得南京实际上一直是一个风雨飘摇、犄角旮旯里的文化,就是近代啊。
郭艳:犄角旮旯?
朱新建:就是说不是主流文化,是被人遗忘的一个角落。就像一个人他不写人民日报社论,写点笔记、散文,用上海话说就是藏在自己的抽屉里,藏起来,自己这么弄,但是这样的东西肯定最接近内心。
郭艳:我们中国历来是大一统文化,这种关注内心的、尊重人性的,不仅不被重视,实际上在很长时间里被打压得厉害。
朱新建:我个人可能在审美上有一点偏激,对虚伪的貌似很伟大的东西我很反感,可能我们生长的年代是文化大革命前后嘛,那时候那种虚假的东西被吹得太伟大,高、大、全的东西太厉害。我受不了,我觉得凡是被批判的,犄角旮旯里所谓见不得人的东西都是好东西,正大光明拿出来的东西都是假东西,这种看法虽然片面一点,但是大体如是。古代也是,所谓儒家的道德文章,实际里面肯定透着假的。那么稍微真实一点的东西,就是不太好冠冕堂皇地拿出来。
http://www.js.xinhuanet.com/fqjs/2007-04/02/content_9674091.htm
- Re: 博客 6-7 美人图posted on 06/07/2007
真的是好看。
都是丰乳肥臀的那种。
梦冉,第二张穿的是低腰裤么?:) - Re: 博客 6-7 美人图posted on 06/07/2007
老土了吧, 那是椅垫:)
qinggang wrote:
真的是好看。
都是丰乳肥臀的那种。
梦冉,第二张穿的是低腰裤么?:) - Re: 博客 6-7 美人图posted on 06/07/2007
陈丹青这篇意思不错,但写得象个译文。
只有这句话算明明白白:
“女子与宣纸,何者更淫荡?这道题,于画家恐怕两难。”
读朱新建美人图
陈丹青/文 - Re: 博客 6-7 美人图posted on 06/07/2007
画家还是不要说话,画还可以看,话就俗不可耐。
朱新建>
美人图 - posted on 06/08/2007
谢梦冉的介绍,挺有意思。
ben ben wrote:
画家还是不要说话,画还可以看,话就俗不可耐。
谁说的?下面这话说的就很有意思啊!:-)
“但一看用的是毛边纸画的,就急起来,说这种破纸,过20年就是一把灰。我肚子里说,再过100年,我们大家都是一把灰,当然,嘴上是不敢放肆的,就连连点头称是,保证以后一定不再。后来果然没有再用这种纸画,因为我又碰到一种更格算的纸。”
有个认识的人,他在一个学术会议上看到他领域里的一个权威人物神气活现,夸夸其谈,就私下在心里想,“五十年后你也是一把灰”,够黑色幽默的。
快乐吧!:-) - Re: 博客 6-7 美人图posted on 06/08/2007
评论女人,这段话也挺到位:
“...... 一个女人长得漂亮一点,可能就比较傻;一个女人又漂亮又不傻这就很难得了,但这人肯定事儿得要命,肯定惹不起;这个人又漂亮又聪明又不事儿,挺朴素的,该怎么着怎么着,那这人国宝了,但她可能就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也挺没劲;你说这个人还兴致勃勃,什么事都感兴趣,那这女人肯定倾城倾国,可以乱国家乱公司,可以叫老板跳楼。”
不知咖啡里的 MM 都是哪种。:-) - posted on 06/08/2007
那么, 我接着介绍吧. :) 这里的科学家们似乎很喜欢"写实"的画. 想来中国画中一直也有这样"写实"的画家. 比如, 写实派画家王履.
王履 (1332-?),字安道,号畸叟,又号抱独老人,江苏昆山人。元末明初的医学家,兼工诗文书画,山水师马、夏之法,长于写生,作画不拘成法,主张从真山真水中吸取素材。现在分别收藏于故宫博物院和上海博物馆的《华山图》册是其唯一传世杰作。该册共四十幅,是他洪武十六年(1383年)游历华山时的写生作品。每幅写华山胜景一处,构图新奇,笔法多变,多用小斧劈皴,风格奇特。该册每幅上有题诗,共有百余首,并有序跋。他在序中系统地阐述了他的艺术理论,其中的“吾师心,心师目,目师华山”一句,已成为传统绘画理论的名句之一。
-- 摘自风清扬[中国美术史]中国历代画家简介
而我今天想起的, 也是新文人画的先锋派画家, 边平山. 我第一次见到他时, 是在杭州西湖新天地的主楼. 暗夜里, 他静悄悄地坐在底楼边阁的栏杆上, 看上去是那么地安静.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那么幽静. 而楼内大厅里, 美院的院长在讲话: 外面, 对岸正是沸腾的歌舞(西湖博览会的群众娱乐活动), 而我们这里的画家还沉浸在唐诗宋词的意境之中, 我们应该自问一下, 是否与现实脱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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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自白
边平山
画者有三。
以品格为上者,如梁楷、倪瓒、朱耷、金农等人属仙风道骨之辈。以技艺为上者,如仇十洲及近代海上“四任”等,皆染有民俗市井之气,时有媚俗可人之作。以文品为上者,历有赵子昂、文徵明、沈周、董其昌、徐渭、陈淳等人为代表,与前者相比,多了些儒雅之气。
玩味道者为多小聪明。味道乃小技也,多是弄巧。画要从大处着手,从品格处入手,从做人开始。弘一曾讲过这样一句:“得意淡然,失意泰然。”做人不可以太急,作画也不可太急,艺术是对生命的体验。
—— 节选自《读画笔记》
儒与禅相比,我喜欢后者。前者要与人打交道,要常注意自己的行为,太累。后者我行我素,挺像我。
我觉得城市文化像是放久了的浆糊,稠得一塌糊涂。偶尔翻翻《诗经》,看看《乐府》一类的诗歌,反倒觉得亲切,如早晨的田野,一把清馨。
当年雍正帝登长城感叹到:“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渺渺在其中……”二百年后,毛泽东同志重游此地写下了:“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一个低吟,一个高歌,都是好句。
雾里看花,看的是雾;雨里观花,观的是雨;雪中赏花,赏的是雪。《红楼梦》中黛玉的忧郁之美,其美在红楼。
竹有风、雨、睛、雪、喜、怒、哀、乐八种。风雨睛雪属自然之变换,喜怒哀乐为感情之所化也。
莫兰迪的画属于西方绘画中写心的那一类。通过他的作品,可以体验到一种安静,一种让人敬畏的安静。如果一个人的内心能平静得仅仅象一池微渺的山泉,那他的事业可算成功了一半。艺术是一种内心的独白,艺术是一种孤独,是一种彻底的自我表现。
生于泥土,长于清水,而绽放于天地间者惟莲也。古人曰:“凡花色之娇媚者多不甚香,瓣之千层者多不结实,甚矣。全才之难也,兼之者其惟莲乎?”《爱莲说》中讲得更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莲是花中最清静、淡泊的象征,颇受菩萨的偏爱,千百年来菩萨独坐莲花台。莲可称之谓禅的花。
—— 节选自《艺坛杂感》
说到莲荷, 我更喜欢吴冠中画的"残荷". :)
也想起吴冠中先生最近讲了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谈.
吴冠中:诗比绘画更有深度
李怀宇 《南方都市报》 2007-04-19 15:33:10
吴冠中先生的家简朴如斯,使我大感诧异。听了我的疑问,吴冠中满不在乎地说:“生活上我是完全不管。”又急切地问我前一天拜访过的杨宪益先生身体如何。“杨宪益非常有水平,而且人品很高贵。他的诗好像是打油诗,实际上很有意思。”他说,“有一个英国美术评论家叫苏立文,跟杨宪益当年是同学。苏立文去看杨宪益,杨宪益把我送他的一张画给苏立文,苏立文一看,觉得这张画价钱太贵,不肯要。"
吴冠中温情脉脉地回忆老朋友,而提到讨厌的人和事,顿时给人怒发冲冠之感。他说:“我这个人嫉恶如仇,有一些讨厌的人就是非常讨厌,而且公开地骂。当然喜欢的人就非常喜欢。”
吴冠中似有诗人情结。闲谈中,他说起自己的老师吴大羽晚年喜欢写诗胜于画画,又随口背出杨宪益的打油诗,品评杨宪益与聂绀弩、黄苗子、邵燕祥诸家诗的特色。“美是心灵的灵感,像诗一样。画家就像诗人,但是社会不需要诗人,因为诗人没有用的,诗人不会干活,社会不培养诗人。诗人自己有才华,努力创造了诗,震撼了社会,社会才重视诗人。绘画也是这种情况,比如郎世宁在宫廷画点东西,就要你,如果不会画,就不要你,用今天的话是‘打工’的。本来是创造很高文化的,结果是‘打工’的。”他谈话的神情如在吟诗,“我现在更重视的不是技术,我觉得技术容易学,三年四年五年就可以学了,但是那种灵性、灵感、境界,往往是不容易达到的。技法可以一步步往上面走,每一个阶段可以用不同的方法,但是最终的目的是进入殿堂,这个殿堂是人文的殿堂,也可以说是诗的殿堂。”
曾经以《要艺术不要命》命名文集,吴冠中现在的生活却不紧张,上午看点书,下午画点画,偶尔接待客人。他介绍,离家不远处有一个地方画大画:“年纪大了,画大画已经不实际,主要是思考一些新的想法,什么没见过的,什么没想过的,不再抄袭,不停地想。”而对当下门派纷纷扰扰之争,他笑道:“我反对画家立门派,这些东西都是人为操作的。风格就是流派。风格是作者的背影,自己看不见。”
徐悲鸿是个“美盲”
1935年夏天,吴冠中为浙江大学附设工业学校电机科学生,在暑期军训中与杭州艺专学生朱德群相识,决心学画,投考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在国立杭州艺专学习期间,吴冠中的教师有林风眠、吴大羽、潘天寿等,学友则有朱德群、赵无极等。
南方都市报:在广州,我采访过谭雪生、徐坚白夫妇,谈了许多当年杭州艺专的事。国立艺专培养了许多优秀的学生,像你、苏天赐、朱德群、赵无极……
吴冠中:苏天赐刚过去了。
南方都市报:我曾经一直想采访苏天赐先生,去年有一天给他家里打电话,说是苏先生在医院里做化疗,希望等他身体好些,到家里坐坐。后来朋友告诉我,当天下午苏先生就去世了。
吴冠中:哎呀,可惜!
南方都市报:你是16岁时在暑期军训时认识了朱德群,到了国立艺专参观之后,才决心学画的?
吴冠中:对,改变了我的命运。当时朱德群是国立杭州艺专的学生,我在浙江大学附设工业学校。当时规定,高中一年级读完了,要搞军训,全浙江的学生就在杭州集合混编,我和朱德群编在一班里。我们俩排在一起,因此整天接触,什么事情都交流,三个月的时间,我们彼此很了解,友谊很深。有一个星期天,他就说:“我带你去参观参观我们学校。”一参观以后,我大吃一惊。我在中学里,除了主要功课以外,受鲁迅的影响,爱好文学,对美术兴趣一般。但是到他们那儿一看,那些老师、同学的作品陈列出来,油画、水墨、素描,哎呀,觉得美极了。因为我在杭州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美的东西,好像孩子诞生以后,一睁开眼睛,这个世界是那么美丽!一见钟情,很快就入迷了,后来念念不忘。朱德群看我这样,就说:“你以后要学美术。”这在当时是不敢想像的,因为我家里在农村,比较贫穷,艺术学校收费比较贵,是贵族学校。我认为不可能,但还是爱,可以说是一种盲目的爱。后来还是改了,不顾一切,一定要学美术。浙江大学附设工业学校已经读了一年,我丢掉不要,重新考国立艺专,从预科读起。这样我就和朱德群在一起了,原来我们是同级,因为我要重新读起,就比他低了一班。我们的关系就像兄弟一样。
后来学校搬了,我们逃难,关系一直很好,到他毕业了,学习成绩不错,在学校留下来当助教。我毕业以后就留在重庆大学建筑系当助教,那个学校和国立艺专很近,我们来往很多。那时候我学法文,他也学法文,关系一直不断,后来我考到公费留学,到法国去了。他后来到台湾去了,再到巴黎去,这样就没有联系了。一直到几十年以后,1981年,我参加中国美术家代表团访问非洲,途经巴黎,我就见到朱德群了,在他家里住了几天。改革开放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就比较多了。我们过去学习的老师都是林风眠、吴大羽、潘天寿,同样的老师,学的东西一样,观点一样,看的画册一样。我们当年观点、趣味一样,过了几十年后,到了巴黎,他带我去看那些新的东西,我们的观点还是很接近。
南方都市报:现在回想当年你在国立艺专,在美术上有什么学习心得?
吴冠中:中国的美术中,一种是沿袭传统,老一套的东西,这是没有前途的,这种东西可以说是花开花落,陈陈相因,一定会淘汰。所以“五四”以后,林风眠、刘海粟用西方艺术来改变,另一方面,保守势力,画老的东西还在。林风眠的观点是把西方的东西开放,而且中西结合,林风眠是搞中西结合的典型例子。刘海粟也比较开放,愿意接触西方的东西。
但徐悲鸿是完全反对西方现代绘画的,他学的是老的,他学老的也不要紧,艺术其实不分新旧,只有好坏。他的观点要写实的,不写实的东西他就看不惯,公开反对现代的绘画。他反对可以,但是他回来以后,在政治上占了很大的优势,跟国民党的要人有很多关系,他的力量比较大,因此推广他的现实主义,压制现代绘画。
我在中学时代看报纸,报上经常有徐悲鸿骂刘海粟,刘海粟骂徐悲鸿,中间徐志摩也参加,但是徐志摩的观点比较新,要开放一些。这种情况之下,刘海粟的上海美专是私立的,比较开放,影响好像很大,培养了很多学生。刘海粟的艺术很新,但是功力不行。更开放的是在杭州的国立艺专,林风眠起到主要作用,因为是国立学校,有经费,教授一个月三百块大洋,当时的画家是没有这种待遇的,可以请最好的教员,比如请吴大羽、潘天寿,高价请法国、英国、俄罗斯的教员,所以杭州艺专很傲,瞧不起其它的东西,觉得徐悲鸿的东西很幼稚,格调很低。所以杭州艺专的老师和学生,与徐悲鸿之间,可以说一切观念是完全敌对的。
现在我回想起来,我是去看了杭州艺专,觉得很美,就改变了人生。如果我不是去参观杭州艺专,而是参观徐悲鸿的展览,或者是苏联的展览的话,我不会改行,我觉得我不喜欢这个东西,为什么呢?他们画的东西都是技术,现代艺术是审美,审美与技术是不同的。
南方都市报:你觉得当时这些不同艺术观念的碰撞,对后来中国美术的发展有什么样的影响?
吴冠中:今天我就明白了,过去我们中学时代,美术、音乐、体育都没有人关心,中国的美术水平也很低。现在提倡“德育不能代替美育”,这是很好的。美是提高人的精神、思想质量的。道理上大家很清楚,但是实际上一般民众中间对美的欣赏水平很低。比如说,有朋友是很有成就的医生,但是到他家里去,那里陈列的美术作品、工艺品非常庸俗。这种情况很普遍。我们对美完全没有理解。
这里面,徐悲鸿起到很重要的作用,他在一个很重要的岗位上,因此他的力量很大。但是我们提倡百花齐放,什么样都可以,现在的形势我看哪,又把现实主义拼命在抬,画那些革命的题材,这当然可以。我在思考这个问题,美术的功能像诗一样,当然可以画插图,但这不是它的主要工作,主要的任务是创造美,创造精神世界。但是现在政治上也好,社会各方面也好,没有重视这一点。
徐悲鸿可以称为画匠、画师、画圣,但是他是“美盲”,因为从他的作品上看,他对美完全不理解,他的画《愚公移山》很丑,虽然画得像,但是味儿呢?内行的人来看,格调很低。但是他的力量比较大,所以我觉得很悲哀。审美的方向给扭曲了,延安的革命思路加上苏联的影响,苏联的东西还是二手货,从欧洲学来的。这些东西来了以后,把中国的审美方向影响了。
现在中国在美的道路上要创新。今天报纸上说要“创新”,明天报纸上说要“保护传统”,读者闹不清楚。传统也有很好的东西,但是祖宗的东西是放在博物馆里的,如果要临摹、抄袭,我们就受害了,因为画家要创新的话,要推陈出新,要“推”!旧的不去的话,新的不会起来。文化的发展,科学的发展,和谐是不行的,要创新必须要斗争。有人讲得很幼稚:“在传统的基础上创新”,在传统的基础是不能创新的,在古人的笔墨上创新,那是很荒唐的。现在讲“和谐”,当然,政治安定需要和谐,人与人相处需要和谐,这是对的。但是,文艺的进步、科学的进步,和谐是进步不了的。和谐是大家你好我好,进步、创新是个斗争,是个战争,你叫大家和谐就是让大家休息。
南方都市报:国立艺专的老师林风眠、吴大羽、潘天寿,在艺术上那些创新的看法,后来遭到什么样的斗争?
吴冠中:他们是很孤立的,还有蔡元培的支持,但是当时徐悲鸿他们的力量很大。解放以后讲一切为政治服务,这种情况下,林风眠、吴大羽他们生活都不行了,很惨很惨的。
南方都市报:幸亏林风眠晚年去了香港,艺术上又有新境界。
吴冠中:他到香港很不容易,他躲在公寓里,“躲进小楼成一统”,因为他害怕了,跟社会的接触很少。他走在街上,人家说:“你是林风眠先生吧?”他说:“你看错了。”
南方都市报:现在回头来看,国立艺专培养了一批后来在国际上有影响的艺术家,其中有什么秘诀?
吴冠中:林风眠在教学上重中西结合,在宽松的气氛下才能培养这么多学生来。徐悲鸿那边是一个模子教过来,所以出来人才就有限了,他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么多人才都是杭州培养出来的?”这跟林风眠的思想还是有关系的,跟蔡元培的兼容并包有关系的。但是国立艺专当时唯一的一颗种子出来,很快就夭折掉了。
小路艺术愉悦眼睛 大路艺术感动心灵
1942年,吴冠中自国立艺专毕业,先做小学代课教师,后在重庆大学建筑系任教。1943年,吴冠中与重庆女子师范学生朱碧琴由相识而相爱。1946年7月,吴冠中考取公费“中法交换留学”。1947年,吴冠中赴法国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留学,师从法兰西学院院士苏弗尔皮,与潘玉良、熊秉明、赵无极多有交往。
南方都市报:你在国立艺专的时候已经对法国的艺术很喜欢了?
吴冠中:很喜欢。为什么呢?因为林风眠、吴大羽他们都是法国来的。图书馆的画册通通是法国来的,所以当时我们说:“我们是法国艺术学院的分校。”(笑)我到了法国以后,并不觉得新鲜,因为本来学的就是这些,学得很顺的,没有觉得差距很大。
南方都市报:在法国时看到的艺术跟原来在国立艺专看到的有什么不一样?
吴冠中:基本上一样。不同的是在国立艺专看到印刷品,到巴黎看真迹。在国内大部分印刷品都看过,现在是看原作了。我到巴黎,三天之内,先把主要的博物馆看一遍。(笑)
南方都市报:当时巴黎已经是欧洲艺术的中心了?
吴冠中:是的,抽象派已经抬头了。那时候,法国人瞧不起美国,因为美国的东西都是从法国去的,我的同学中有很多美国人,拿着照相机,很神气,但是学习不行。现在美国艺术恐怕好一点,我在的时候,美国艺术根本就没有地位。
南方都市报:后来你换了一个好老师——苏弗尔皮教授?
吴冠中:对。我在国内的时候,觉得应该从基本功学起,于是到了巴黎就先学学院派的东西,学了一年以后,我觉得什么都没有学到。法国也是这样,老的教授都不太行。我就换了一个老师苏弗尔皮,那个老师我很满意,他是法兰西学院的院士。跟他上课,他的几个观点使我很惊讶,他说:艺术有两路,一路是小路艺术,使眼睛舒服的,大路艺术是感动心灵,不仅好看,而且震憾心魂。现在的画家都是觉得怎么样好看,他讲这话是了不起的。他区别作品,一种是美,一种是漂亮,我们习惯说:“很美!很漂亮!”他认为美与漂亮不是一码事,漂亮是表面的,小白脸啊,擦了口红啊,是漂亮,不是美。美是构成,整个结构美。而且他的画也很好,气魄很大!跟他在一起,很有好处,他每一次讲话,都指出你的要害,他一看你的画:“漂亮啊!”这是贬义的话。他教的不是方法,而是观点。比方说有一次,那时有一个女模特,个子比较高,上身比较长,头比较小,坐在那里,他问学生:“你们看对象是什么感觉?”学生都说不出来。他说:“我看是巴黎圣母院!”(笑)他这种启发给人很大影响。
南方都市报:你在法国的生活怎么样?
吴冠中:比较贫穷。
南方都市报:你还寄了一部分公费回到家里?
吴冠中:对,因为家里很穷。尽量寄一点钱回来,想办法把钱夹在明信片里,挂号寄回来。我去法国的时候,我太太怀孕,回来时孩子已生出来了。
南方都市报:在法国时跟留学生中赵无极交往多吗?
吴冠中:交往多。他有才华,我们在杭州时就是同学。赵无极的情况不一样,他是花花公子,有钱,很爱交际。他们夫妻两个一块去,这在当时是不可能的,因为当时出国考试非常严格,像考状元一样。后来网开一面,自费考试。赵无极的父亲有钱,帮过陈立夫的忙,所以赵无极夫妻两个出来是陈立夫帮的忙。离婚以后,他后来娶了一个香港的电影演员。
南方都市报:听说赵无极最新的太太是法国文化部长,是真的吗?
吴冠中:不是,是法国一个博物馆的管理员,不过这个太太很厉害,现在完全控制了赵无极。(笑)
南方都市报:我听郁风讲过潘玉良在南京中央大学艺术系教她画画的故事。
吴冠中:潘玉良我很熟。潘玉良是很好的人,但是画卖不掉,我们在吹“世界名画家”呀,像这样的画家在巴黎不知有多少。客观地讲,潘玉良的画不算好,格调不高,她和常玉比,差很多。常玉的画相当不错,有格调,有性格,我觉得中国人画油画到西方去的,常玉是第一个。常玉开始是花花公子,很有钱,非常自由,非常任性,完全是艺术家的个性,不管明天,但是画得很有意思,最后是穷死了。他的画不值钱,一捆一捆的,几个法郎一捆,台湾一个画商买了,现在价钱很高。常玉和赵无极的关系不错。那么,潘玉良一直在法国,画得不好,卖不掉,就用宣纸画裸体,也很庸俗。她的生活很困难,住在一个贫民区的楼上,在五楼,自来水只到四楼,五楼是加的楼,没有自来水,我星期天去玩,帮她提水。(笑)她人非常豪爽,画稍为俗一点,但是人好像是大姐,很好的。
南方都市报:后来很多电影、电视表现潘玉良,搞得名气很大。
吴冠中:胡来,胡扯!
南方都市报:在法国留学,对你在艺术上的影响如何?
吴冠中:开了眼界,对我后来的艺术非常重要,使我感觉到造型艺术是怎么回事,构成、结构是什么东西。法国的艺术讲格调,我觉得跟中国文人讲的格调很接近,表面不一样,实际上骨子里是一种很接近、很高级的东西。
南方都市报:八大、石涛的作品也是讲格调的,艺术到了最高的境界是殊途同归的。
吴冠中:对!梵高和石涛他们见面的话,一见如故!相反,那些低级的,像徐悲鸿这样的画,他们并不接受。(笑)徐悲鸿从法国回国以后,画得比较写实,比较像,一般的官僚就懂了,觉得画得像。他会搞那些人际关系,跟官员搞得比较好,中国慢慢知道有徐悲鸿,画马呀,画了很多东西,在中国就很厉害。
南方都市报:在法国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将西方高格调的东西和中国的好东西糅合在一起?
吴冠中:看了几年以后,我完全理解,欧洲的高级艺术跟我们古代的好东西道理是完全一样的。所以我回国以后讲,中国古代优秀的东西和西方优秀的东西是“哑巴夫妻”,虽然语言不通,但爱情是甜蜜的。我到今天还是这样看,中国今天的好东西跟西方的好东西太相近了,完全一样。到了法国以后,我懂得艺术是什么东西了,而且到了法国以后,回来看中国的东西,更能看懂。这一点,赵无极有同感,他原来在国内不喜欢中国画,潘天寿上课时,他不上,考试时画一块石头,潘天寿要开除他,林风眠把他保下来的。中国的东西,他原来根本不看,到了法国以后,把中国画看懂了,因此他的画把中国好的传统放进去了。
我是现代写生最多的画家
1950年,吴冠中从巴黎回到北京,在中央美术学院任教。1952年,吴冠中在文艺整风中受到批评,被称为“资产阶级形式主义堡垒”,所作人物画被批判为“丑化工农兵”。因不愿按照流行模式画人物,自此改画风景。1953年,吴冠中调至清华大学建筑系。后在北京艺术师范学院、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任教。“文革”爆发后,一度被禁止绘画、写作。吴冠中在劳动间隙作画,常背粪筐去写生,被学生戏称为“粪筐画家”。
南方都市报:1950年你怎么想回来了?
吴冠中:这个问题不仅是我,是所有的留学生的人生大问题。当时想,回来以后,这一辈子就出不去了,命运完全改变了,这个问题每个人都考虑。大部分的留学生都是比较优秀的,都想报国,觉得回来特别苦,关系不大,因为我们穷惯了。他们考虑的问题是回来以后还能不能研究,所以美国当时阻碍科学家回来,搞文艺的关系不大。
南方都市报:你和赵无极、朱德群在艺术上有相近的志趣,有没有想过跟他们一样留在法国?
吴冠中: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比方说,上世纪50年代吧,我在农村劳改,对着青天黄土,准备开荒了,全学院的师生都要下去劳改。这时候听说赵无极回来了,周恩来请了一些国际上有名的华人回来参观参观,赵无极也是被请之一。这给我感触很深。赵无极这个人有很多优点,但是思想上我们有很大的差距。周恩来请他回来参观,他就觉得中国的力量又起来了,因此他就做了一件事,我觉得他很聪明,他就把江青所吹的户县的农民画拿到巴黎去展览。所以,在意识形态上我们比较远,感情上可以说我们是同学。早些时候,有一个台湾的画商去买赵无极的画,恭维他:“你是我们中国人的骄傲。”赵无极说:“我不是中国人。”
南方都市报:听说赵无极当年到你家里来看望时,你告诉他,不要喝太多的水?
吴冠中:有这个事。他回国来,因为是老同学,我家里再破,他也要来。我说告诉他:“你来可以,但是到我家里不要喝水,我家里没有厕所,喝了水很麻烦。”后来他到了我家,喝了很多绍兴的黄酒,要上厕所,我带他到街道上好一点的卫生间去。(笑)
南方都市报:回来以后,有一段时期,你可以说是郁郁不得志?
吴冠中:那当然!我认为在艺术上很正确的东西都很认真地教给学生,后来批判这些东西都是反动的。
南方都市报:你画的人物画被认为是“丑化工农兵”?
吴冠中:说画得不像,丑化工农兵,必须画红光亮的东西,虚假的东西。实在走不下去了,所以后来我画风景画了。
南方都市报:在那个年代,你已经感觉到在国立艺专和法国学的那些东西跟当时流行的现实主义画风格格不入了?
吴冠中:完全是两码事情!如果我后来知道艺术是他们提倡的这样的艺术,我宁可打工,也不去学艺术。那不是我所爱,是我讨厌的,我觉得虚假。艺术是真实,不讲假话。所以改革开放以后,我讲我心里的话,画我心里的画,没有改革开放的话,我们根本就完了。
南方都市报:那二三十年里,你的艺术理念不断受到打击?
吴冠中:不断打击,不断打击,永远打击!(笑)所谓的打击,原来是在中央美术学院意识形态的批判,后来我站不住,这样把我搞到清华大学建筑系,教一般的技术,就没有关系意识形态了。
南方都市报:你去清华大学建筑系还是吴良镛点的将?
吴冠中:对,他后来讲的。因为当时清华大学建筑系有一个画家叫李宗津,画得很写实,吻合中央美术学院的要求,吻合江丰、徐悲鸿的要求,因此就把他调到中央美术学院去。当时清华大学建筑系主任是梁思成,副主任是吴良镛,吴良镛到中央美术学院去点干部,把我换了李宗津,吴良镛后来讲:“我去点了你的。”(笑)
南方都市报:在自己的艺术理念没法表达的年代,有没有困惑迷茫过?
吴冠中:相当痛苦!这种痛苦是再穷点都无所谓,后来我想不在乎了,搞风景画了。开始我想过:当时我刚从法国回来,法语还是很不错的,想过搞翻译,不搞美术了,对美术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当时我很想翻译梵高给他弟弟的信,因为国内没有。我翻译了一部分,拿给北京的出版社看,他们说:“这样的书我们根本不能出版。”(笑)后来我找比较中性一点的东西来翻译,给上海的出版社,上海也给我退稿了。翻译的路子也走不通。
南方都市报:这样也好,改画风景画了,开创了一条新路。
吴冠中:对,这样我就比较自由了。我可以画,当然不能卖了,顶多不发表。后来我到清华大学也好,到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也好,都是打工的,我不是重要的教员,这样我就有时间搞自己的东西。我自己搞自己的东西,你也管不着,画了我自己藏起来。
南方都市报:你的风景画后来风格独特,就是在那二三十年慢慢摸索出来了?
吴冠中:法国的东西我看多了,古代的东西我也懂,所以慢慢就摸出一条新路来了。
南方都市报:你曾到各地大量地写生?
吴冠中:恐怕讲写生的话,没有第二个画家有我写生的多!我到各地去写生,古代的画家我不知道,现代的画家没有人像我写生这么多了。
南方都市报:你对江南的风景情有独钟?
吴冠中:很亲切。江南也只是一点,我的画还是比较宽,全国我都跑的。我是江南人,我并不感到故乡美,相反,是看了鲁迅的小说,觉得江南的风土人情是这样的可爱。绍兴我跑得很多,很多资料从那里来。
南方都市报:当时的环境允许你去各地写生吗?
吴冠中:非常的艰苦!当时我心里很明白:我搞的东西是中国的、西方的,而且是现代的、感情的。但是这些东西当时是该批判的,不能拿出来的,要藏起来,万一抄家,他们不管什么东西都要抄走毁掉。我是分散地藏起来,当时我想:我这东西将来是“出土文物”。将来会有人找得到,当时有这个自信!
中国美术比非洲还落后
1981年,吴冠中以中国美术家代表团团长身份赴西非访问,途经巴黎时与老友朱德群、熊秉明、赵无极会晤。吴冠中的作品渐为国际所重,1990年获法国文化部最高文艺勋位,1993年获巴黎市勋章,2002年入选为法兰西学院艺术院通讯院士。
南方都市报:现在回想起来,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徐悲鸿他们所倡导的或者是从苏联传来的艺术思想对中国美术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吴冠中:这几十年来,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多的突破,也许未来几年里有所突破。现在看来,他们的那些传统的也好,现实主义也好,尽管叫得很响,无可奈何是要垮下去。新的东西一定要出来,但是新的不一定好,新的东西必定会有好的出来的,时代是换了。中国的美术时代实在要换了,中国的美术是相当落后的,在国际上来比,比非洲都要落后。
南方都市报:比非洲还要落后?
吴冠中:嗳,我到非洲去过嘛。非洲直接从法国学来的,毫无阻碍学法国的,学欧洲的,我们不能学西方的!我看到非洲对西方主流的艺术都可以学,我们中国是唯一不能学的。我们当时如果要画印象派啊什么的,是被禁止的。从这一点看,徐悲鸿对中国美术是起到负面作用的。
南方都市报:现在法国艺术界,普遍都把你和朱德群、赵无极的作品放在同一条线上看。你是怎么看待这种现象的?
吴冠中:我自己明白:“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我知道我的分量,吴大羽先生讲:你的作品不要叫人去看,自己有多少份量,自己知道,用不着去上秤。人应该明白自己的好坏。为什么说很多东西要经过时间的考验?因为人际关系很复杂,人际关系就影响了对作品的印象。作品要经过两代人之后,不看人际关系了,只看作品了,会比较客观。如果国内的人对我有些误会,那么在法国,就比较没有人际关系,就看作品了。
南方都市报:可能是你的作品跟法国人的审美很接近?
吴冠中:对,审美很接近。还有一点,可能我原来审美的趣味有很多是法国的,我从小在杭州艺专从林风眠的时代就对法国艺术有一种偏爱,趣味比较接近,谈话比较投机。比方我到美国去,就觉得不如法国亲切。(笑)
南方都市报:你和朱德群最近的艺术交流是同在上海开展览?
吴冠中:上海美术馆安排的展览,先是我的展览,后面是朱德群的展览。我的展览以后,身体不好,就回来,他的展览开始时,我再去就太累了。
南方都市报:没有见面?
吴冠中:作品见面了。(笑)他到机场,我的展览是最后一天,他马上就从机场直接赶去看我的展览。
南方都市报:人家称你们为“三剑客”。
吴冠中:赵无极在生活上是一个花花公子,但是人聪明。朱德群也很努力,画得也不错。现在我们是朋友,多少年后,我们都死掉了,下辈的人来看他们,我觉得他们是中国画家到了法国拿一点中国的味儿混在法国里面。在法国的花园里,可以开一朵玫瑰花,或者什么花,品种呢,可能带一点中国的味儿。我完全不一样,我是回到中国的苦难的土地来,在荒土里面重新长出的花还是草,我与他们之间已经逐渐没有比较性了。
南方都市报:当年从巴黎回来后二三十年郁郁不得志对你后来的艺术创作有什么样影响?
吴冠中:回来以后,对我自己的美术有一点点影响,对中国的美术界起了一点波浪,有一点新的因素进去了。熊秉明曾经对我讲:“如果你不回去,一定走在朱德群、赵无极的路上,你后悔不后悔?”我说:“我不后悔。”我们走的路不一样。我后来也免不了经历各种各样的苦难,但是到了最后看,我愿意回来,还是今天的我。当时我走的时候,我和我的老伴感情好,山盟海誓,她说:“你回来的成就,实际上是我的成就。”(笑)因为回来跟她有关系,她已经怀孕,当然主要是艺术的道路。
现在有很多流氓美术家!
吴冠中以敢言著称,其观点“笔墨等于零”、“一百个齐白石比不上一个鲁迅”等在文化界一石激起千层浪。争论声中,吴冠中依然我行我素,不断关注文化问题,面对本报记者,他提出了“取消画院,取消美协”的说法。
南方都市报:改革开放之后,你在艺术上的许多提法引起了很大的争论。
吴冠中:当时引起争论,我还觉得很奇怪。我觉得讲得很平常呀,没有什么可争论的,我讲的都是普通规律,如果放到法国去讲,是当然的,没有什么可争论,但是在我们这里就引起争论了。
南方都市报:多少年来,大家都还在争论你讲的“笔墨等于零”的问题。
吴冠中:很可笑的。因为中国很多的传统都是靠笔墨,不能画什么东西。社会上的画家很多,跟什么老师学一学,没有绘画能力,说穿了,不是画家。因此他靠笔墨,你说不要笔墨了,就把他的生活打掉了,把他的饭碗打掉了。
南方都市报:这些观念是不是你在心里已经想了很久?
吴冠中:对,我想了很久。但是我觉得我讲的是真理!
南方都市报:另外一方面,你对石涛、八大的东西又作了深入的研究?
吴冠中:他们很懂!一本《石涛画语录》,大家都觉得是了不起的东西,但是没有几个人读懂了,我也很喜欢石涛的作品,我看那些老先生解释的,原来没有看懂。后来有一个机会,打官司的那几年,搞得我不能画画,我专门找一本《石涛画语录》,后来一看,恍然大悟,太清楚了。石涛的主要观点是“一画之法”,大家有各种各样的解释。后来我看到,很简单,石涛非常重视感受,就是现在讲感觉、灵感。他讲感受是非常重要的,感受要用不同的方法画出来,而且每一次的感受不一样,因此每一次的方法不一样。他讲这就是“一画之法”,并不是具体的方法,“一画之法”就是根据不同的对象不同的感受造出不同的方法来。这讲得非常清楚,和现在的观点是一样的,不过是语言、说法不一样,因此我们不懂这样的道理,不懂西方的艺术,就乱讲,把“一画之法”歪曲了。
南方都市报:苍松翠柏在低处是不碰到一起的,要彼此长得很高,树叶就在高处相逢了。西方艺术高的东西和中国古代高的东西是高处相逢的。
吴冠中:对,真是高处相逢!他们在艺术的感受,艺术的结构,艺术的构成,艺术的境界,艺术的味儿上,是完全相同的。我和李可染谈过这个问题,李可染在杭州的时候比我高几班,开始他也学过油画,油画是粘乎乎的,跟水墨很不相同,这两个东西怎么结合啊?这就像一个大山,沙子在两边,互相不见,彼此很隔膜,但是你往山上爬,一点一点地爬,到山顶上了,喔,相见了,相遇了!他也是这个观点。
南方都市报:在文艺复兴时期,所谓的“文艺复兴人”是将各个学科结合在一起的,而不局限于某一个专业。你既画画,又从小喜欢文学创作,有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吴冠中:在十九世纪、二十世纪,西方绘画发展到重视形式,重视视觉冲击力,他们觉得绘画中文学性的东西不是什么绘画,所以他们反对绘画中的文学性:绘画就是视觉艺术。用他们的角度看有道理,但是我觉得是片面的,因为人是整体的,科学、文学、艺术都是一体的。
现在钱学森、李政道这些科学家,都讲科学和艺术是相通的。因此我也想到文学与绘画的关系,过去我也反对,觉得绘画不要文学,但是现在我想法不一样了,我觉得人的思想是关键。我们中学时代都喜欢丰子恺,雅俗共赏,但是后来学了艺术,就觉得丰子恺画得很简单,不是美术,现在看了这些乱七八糟、各式各样的东西,再看丰子恺,觉得很亲切。艺术和文学本身没有什么区别,比方说,我的老师吴大羽是绘画大师,但是到了晚年,基本上都在写诗,诗写得很有意思,他跟赵无极讲:我还是不想画画了,我想写诗,诗比绘画更有深度。过去有人讲:一切艺术都倾向于音乐。现在我觉得一切艺术更倾向于诗,音乐也还在诗的殿堂里面。我觉得现在绘画要思考的问题更多的是境界、思想,境界和思想是更重要的。技术只是基础,艺术要看境界的高低。所以现在艺术学院的学生文化水平偏低,这是致命的。
南方都市报:当下艺术学院的教育问题,陈丹青也曾经抨击过。我们今天来回顾你在国立艺专和法国的求学经历,就是想从中得到一些启迪。
吴冠中:对,目前的艺术教育不行。艺术教育是一种相当特殊的教育,艺术讲灵性,只有少数的人适合学艺术,现在是大量地招生,招来的那么多人都不是适合学艺术的。但是出来以后,他们都要吃饭,我们要对年轻人负责,不能误他们的前程。所以艺术学生不可多招,宁可少招。当年高教部长蒋南翔在人大会议上对高校的教师作一个报告,我在场听了,他说:我们国家有条件可以承诺培养50个顶尖的科学家,但是不敢承诺能培养出1个杰出的艺术家。我当时就鼓掌。现在艺术家完全是泛滥了,有些根本不是画画的,专门骗人的!所以鲁迅说,宁可找些小事情做做,千万不可以当空头的美术家、文学家。现在不是空头美术家,是流氓美术家!这个社会有很多流氓美术家。
南方都市报:这跟当前艺术市场也有很大关系。
吴冠中:对,这个市场太狂热了。也许有一些很优秀的美术家,但是他要适应这个市场,给这个市场吃掉了。有的画家画得不错,但是他被市场绑住了。
南方都市报:听说,天津大冯曾经对范大画家说:你的画怎么都是那样,不能变一变吗?范大画家说:我变了,那些画商不认得啊!
吴冠中:这种现象在西方也有,西方一些画廊把画家捧出来了,不要他变,一变就卖不掉了。(笑)这就牺牲了很多画家。画主要是情,必须是真情。太关心画价,一出来都是复制。
南方都市报:相信有很多人探讨过你的画价的问题。
吴冠中:我根本不知道我自己的画价。现在市场的心电图不准确,没有经过时间的考验,是不算数的。我很清楚,可能将来远远不止这个价格,可能还要跌下来的。这是自然的,用不着去关心。我从来不管的,由他去了。
南方都市报:梵高生前的画根本就卖不出去。
吴冠中:但是他有自信,他说:“将来我的画要卖500法郎。”(大笑)
南方都市报:你很推崇鲁迅,讲过“一百个齐白石比不上一个鲁迅”?
吴冠中:对,当然两个不可比。虽然不可比,但是感情上我非讲这个话不可。因为鲁迅对这个社会精神世界的贡献,对人格、人品各方面的影响是了不起的。齐白石当然是一个好画家,我们也很尊重他,多一个齐白石也是很不错的,少一个齐白石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少一个鲁迅,精神世界就不一样。比方说,达·芬奇的壁画《最后的晚餐》,他怎么样表达叛徒的心态呢?他到聋哑人那里去观察,看聋哑人要表达自己的思想而讲不出来是什么样的姿态。我想,如果达·芬奇用文字来写,要比他的壁画更动人。但是有些好的美术是不能比,比如梵高的作品,如果用文字来描写,很难,表达不出来。当然,文学大有好坏,绘画也大有好坏,文学达到高度的文学,绘画达到高度的绘画,这两种东西来比的话,文学的深度更容易动人。
南方都市报:最近你有没有想过写一些表现自己思想的文章?
吴冠中:写文章要写得尖锐,就会引起争论,但是不尖锐就没有意思。比如,我想写一篇文章谈“取消画院,取消美协”。要断奶!美协是一个学术团体,画院也是这样,国家不给钱,画得好,才给钱奖励。不需要那么多画院,不需要那么多美协,现在美协变成衙门了。我很早就提出来:“以奖代养”。出好作品了,就奖励作品,不奖励这个人,不把他养起来,要让生活来养他,让社会来养他,让苦难来养他。这样的问题我觉得有道理,但是不可能做到,因为制度上不允许。曾经有一位老先生讲:“我们养了一批鸡,不下蛋。”(笑)艺术人才是很难培养的,是特殊的教育。
南方都市报:现在法国巴黎、美国纽约这样的世界艺术中心,没有像画院、美协这样的机构吧?
吴冠中:没有!哪有国家来养这批人呢?养这批闲人呢?养一批无用之人呢?养一批蛀虫呢?养到最后,社会是养不起的。真正的艺术家是养不出来的。作协也是这个问题。现在这种堡垒要打破是很难的。所以数学家丘成桐说:中国的院士制度不取消,科学研究上不去。因为一些人盲目搞院士,一个院士要花两百万,一些科学家忙着搞政治去了,搞政治比他们搞科学更挣钱了。
南方都市报:你这次去参加政协会议有没有提出这个问题?
吴冠中:这次应该是我最后一届参加政协会议了,到了我88岁这个年龄的政协委员恐怕没有了。我没有提案了,因为能够提的问题没有什么用。开始那几年,很激进,年轻气盛,提了很多问题,后来全都落空了,没用,我就基本上不提了。画院、美协这种制度在全世界恐怕是绝无仅有的,极为恶劣,美协很富,捞钱,当了美协的官,到什么地方去,人家都买他的画。美协是个衙门,文联也是这样。谁都来管文艺,结果文艺上不去!法国、美国的文艺靠市场,靠欣赏者,靠作品本身吸引人。
吴冠中小传
吴冠中:1919年生,江苏宜兴人,画家、美术教育家、散文家。曾就读于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和法国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先后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北京艺术学院、清华大学建筑系及中央工艺美术学院。1990年获法国文化部最高文艺勋位,1993年获巴黎市勋章,2002年入选为法兰西学院艺术院通讯院士。
- Re: 博客 6-7 美人图posted on 06/08/2007
都是最后一种:)
估计这个哥们儿没结过婚:)
guanzhong wrote:
评论女人,这段话也挺到位:
不知咖啡里的 MM 都是哪种。:-) - posted on 06/08/2007
我烦的就是这段:)
画是可以画的。当什么画都行,因为其结果是艺术品。话说到艺术的份上,那就是诗篇,文学作品。这样随意的采访,是人都难免粗弊,多少有些不好的心思流露。是我挑剔了。
谢梦冉介绍。
guanzhong wrote:
评论女人,这段话也挺到位:
“...... 一个女人长得漂亮一点,可能就比较傻;一个女人又漂亮又不傻这就很难得了,但这人肯定事儿得要命,肯定惹不起;这个人又漂亮又聪明又不事儿,挺朴素的,该怎么着怎么着,那这人国宝了,但她可能就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也挺没劲;你说这个人还兴致勃勃,什么事都感兴趣,那这女人肯定倾城倾国,可以乱国家乱公司,可以叫老板跳楼。”
不知咖啡里的 MM 都是哪种。:-) - Re: 博客 6-8 边平山, 吴冠中posted on 06/08/2007
谢谢梦冉介绍,请继续啊。
挺喜欢吴冠中的谈话,率真。他好几次说到的欧洲和中国艺术“高处相逢“的那些话朴素,真切,又深刻。画家也可以讲的啊。相比我觉着朱新建的“朴素“还是有些“做“,画倒是好看的,漂亮:)不过也不是一代人,或许没有可比性,要么就是吴冠中更对我这老年俱乐部成员的胃口。 - posted on 06/08/2007
又到网上去找了一番画。是,赵无极和朱德群的画和吴冠中的风格完全不同的,他们两个的风格倒是有些象,当然也各是各的,基本是西方的画吧,可远不是西画里最好的。吴冠中的那些山水只有中国人画的出的,真的是中西画的结合之美,我感觉比赵朱好的不是一个级别,难怪他不愿意和他们放在一起说呢:)
吴大羽的画比赵,朱的都耐看,但是没有林风眠的好。林风眠的仕女画很出名的吧,每一幅单看耐看,多了也重复,我倒更喜他其他题材的。
个人感觉瞎说说,在网上看看图片和看真迹又很不同的,屏幕上可能会更favor中国风格的画一些。
还有这个有趣:狗狗别的画家出来的是画,狗狗陈丹青出来的尽是他的头像!现在我有点同意笨笨说的了:) - posted on 06/08/2007
吴冠中已是一代名家, 但也是"海归". :) 朱新建也是很有功底, 大俗大雅, 不是泛泛之辈.
我今天想起的是林海钟. 他第一次见到我时, 第一句话就问我: "你很象是我的小学同学, 是不是啊?" :) 我说: "大概是的, 我也是在杭州长大的. " 他也是很纯真的一个人, 好画家都是如此, 都是"真人".
从绘画来讲, 他是要回到传统的精华, 回到遥远的古时候, 从那里再发展. 我不晓得行不行得通, 但是他很用功. 当然, 也很有才华.
前些年, 我刚从外国回来, 接触的也多是作家诗人, 比较混乱, 也比较沮丧, 常和他们说一些很悲观的话. 林海钟很认真地和我交流, 诸如此类的话: 每个朝代都有这些沙子一样的东西, 也有闪光的金子啊. 正是这些画家鼓励了我, 所以, 我的看法可能和吴冠中相反 -- 画家比诗人更有深度(或者说纯度:)
他的画中有着我所熟悉的西湖的气息.
林海钟,男,1968年1月生于杭州,祖籍福建。1986年入中国美院学习,1990年获首届潘天寿奖学金,1993年硕士研究生毕业留校任教,1997-1999年中国美院国画系山水教研室主任。作品收藏于中国美术馆、上海美术馆、广州美术馆、伦敦大英博物馆。
- posted on 06/08/2007
浮生 wrote:
又到网上去找了一番画。是,赵无极和朱德群的画和吴冠中的风格完全不同的,他们两个的风格倒是有些象,当然也各是各的,基本是西方的画吧,可远不是西画里最好的。吴冠中的那些山水只有中国人画的出的,真的是中西画的结合之美,我感觉比赵朱好的不是一个级别,难怪他不愿意和他们放在一起说呢:)
吴大羽的画比赵,朱的都耐看,但是没有林风眠的好。林风眠的仕女画很出名的吧,每一幅单看耐看,多了也重复,我倒更喜他其他题材的。
个人感觉瞎说说,在网上看看图片和看真迹又很不同的,屏幕上可能会更favor中国风格的画一些。
还有这个有趣:狗狗别的画家出来的是画,狗狗陈丹青出来的尽是他的头像!现在我有点同意笨笨说的了:)
别一个人闷着偷着乐呀,贴上来让大伙都见识见识,一块乐多好! - posted on 06/09/2007
这林海钟果然复古,更喜欢第一张,少复古些的:)
guanzhong 怎么总不肯自己做功课?好,那就看画吧。
吴冠中——
《Town》
《民居》
这里有更多,幅幅都美,没法选:
http://big5.cri.cn/gate/big5/gb.cri.cn/3601/2005/09/09/109@693381.htm
赵无极——
我蛮喜欢这幅的:
朱德群石板画——
我更喜欢这幅:
吴大羽——
《脸谱3》
林风眠——
侍女图里顶可爱的一幅:
《秋岚》
《鱼鹰小舟》
- Re: 博客 6-8 边平山, 吴冠中posted on 06/09/2007
《鱼鹰小舟》极好!
- Re: 博客 6-8 边平山, 吴冠中posted on 06/10/2007
这几幅里,我最喜欢<<民居>>。顺梦冉给的链接,看了吳冠中的其它的画。 他的画是动的。 动人。动心。明目。
- Re: 博客 6-8 边平山, 吴冠中posted on 06/10/2007
刚读了他的访谈。吴是真人。
“艺术人才是很难培养的,是特殊的教育。”他说的。 - Re: 博客 6-8 边平山, 吴冠中posted on 06/10/2007
画和音乐对人的冲击,真要比文字直接。文字虽然最终也是要调动人的视觉和听觉的经验,但那是深了一层的,或说隔了一层的。
文字不是本能。音乐感是。舞蹈是。绘画近似于舞蹈,也该是。
我忍不住瞎联想。 - Re: 博客 6-8 边平山, 吴冠中posted on 06/10/2007
浮生 wrote:
这林海钟果然复古,更喜欢第一张,少复古些的:)
guanzhong 怎么总不肯自己做功课?好,那就看画吧。
说了一句话就忘了回来了,结果现在才发现浮生做的作业,不好意思。浮生当年一定是一放学就先做作业的那种好孩子!:-)
都好!《Town》最好!谢谢! - Re: 博客 6-8 边平山, 吴冠中posted on 06/10/2007
〈〈TOWN〉〉还是〈〈民居〉〉?我指第二幅 - Re: 博客 6-8 边平山, 吴冠中posted on 06/10/2007
ben ben wrote:
〈〈TOWN〉〉还是〈〈民居〉〉?我指第二幅
benben, 咱俩喜欢的是一样的,〈〈TOWN〉〉就是第二幅,人家标题在画上面,我也是琢磨了一会儿才醒过闷来的。 - Re: 博客 6-8 边平山, 吴冠中posted on 06/10/2007
ben ben wrote:
他的画是动的。 动人。动心。明目。
刚读了他的访谈。吴是真人。
ben ben 是我的知音呀:)我以前没有见过吴的画,初看觉着美极了,再看觉着动人极了,三看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吴的画里充满了童心,清朗又热烈。真的要谢谢梦冉。
啊,对不起,标题是在画上边的,不都有。 - Re: 博客 6-8 边平山, 吴冠中posted on 06/10/2007
guanzhong wrote:
浮生当年一定是一放学就先做作业的那种好孩子!:-)
切,哪用等到放学,是还没放学作业就做完了那种好孩子:)
guanzhong 有没有看链接,里面好多页吴的画呢,别错过了。 - Re: 博客 6-8 边平山, 吴冠中posted on 06/10/2007
看了,是真的好看!他挺会画房子的。
今天的 SNL 有 Steve Martin, 还不快看!别错过了。 - Re: 博客 6-8 边平山, 吴冠中posted on 06/10/2007
早晨刚跟关中对上暗号,不知道什么毛病,就进不来这条线了。我就睡去了。
浮生才发现我们是知音啊。我知道很久了:)不过我从来都不是好人,作业最后再做。一做不出来,就第一时间上网。跟你们聊天是享受,不能全赖我贪玩。 - Re: 博客 6-8 边平山, 吴冠中posted on 06/10/2007
有意思。
谢谢梦冉、浮生。
- Re: 博客 6-8 边平山, 吴冠中posted on 06/10/2007
吴冠中的那些彩墨速写简直是一绝! - Re: 博客 6-8 边平山, 吴冠中posted on 06/10/2007
ben ben wrote:
早晨刚跟关中对上暗号,不知道什么毛病,就进不来这条线了。我就睡去了。
"早晨................就睡去了"
你这是啥作息时间呀?
不好意思,吴冠中的名字早就听说过,他的画却是头一次看。赵无极的画以前倒是看过。吴冠中的画不仅美,还有童心,让人爱的看个没够。 - Re: 博客 6-8 边平山, 吴冠中posted on 02/08/2008
心里明明也是这样想,却是要看到BENBEN说了才敢说,真没用啊。:))
“画还可以看,话俗不可耐!”同意!
“最喜欢民居”同感!
今天听山民姐的介绍,让我不敢瞎评这些画,但是转念一想,行家看得是功力,外行看得是心性,互不相干的。
一眼看来就是最喜欢TOWN的梦幻感。
- Re: UrPIphPliKfKmHdUsposted on 04/10/2011
tsZQld Good point. I hadn't thought about it quite that wa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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