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思美。家里叫我四妹子,我爷取了个谐音思美。我不是硕士博士,就在爱迪生镇一家美容院工作。店里同事叫我Ronnie,是老板娘给我取的洋名字。我想叫我努力就努力,赚钱就得努力。我的邻居来剪发,聊起了《火凤凰》的文化活动,我也想参加,但是周末忙老板不许请假,再说坐在一群洋硕士博士面前也怪不好意思的。
我是陕西潼关人,中学毕业后在西安第二纺织厂工作,在细纱间做挡车工。后来犯了个错误离开了纱厂。两年后进了市政工程队,我拼命和男工们一样干重活,领导说我还行,给了个开压路机的工作做。我爷就叫我压路的妹子,我喜欢这个昵称,就在电子信箱用了 (yalumei@hotmail.com),压路妹子有点像日本话,就简称压路妹。
我爷说,人得先说自个短处,再说长处。我的短处是在纱厂里犯了个性骚扰的错误。记了过罚在废纱间做打包工。那年头没有性骚扰这词,定个作风不正破坏生产。
事情是这样的,我十九岁到纺织厂,分配我到细纱间。细纱间噪音小些,但又湿又热。挡车工每分钟要能结二十四个线头才行,细纱车二十六米长,我又胖,夏天半小时就汗流浃背。为了干活方便,光着上身只套个工作服,汗湿透了不雅观,好在都是女工。
西安是大城,姑娘们都穿戴洋气,我来自潼关,衣服土说话也土。有个大眼睛姑娘给了我个绰号乡巴佬。
厂里有四个细纱间,配两位机修工,王老头五十多岁,小周二十六岁。小周干活可以人太油滑,老爱和大眼姑娘开玩笑,有时还毛手毛脚。机修工手上总是黑乎乎的,车间里到处有废纱头他不擦,擦在姑娘屁股上。我和大眼姑娘屁股上总有手印,有时是一条痕,有时是巴掌印。有一次他从车床下钻出来,正好和我撞个满怀,两只大黑手在我胸口抹了两个巴掌印,嘴里还说对不起。一对黑手印,不高不低不偏不斜,你能说不是故意的?凑巧又是上食堂的时候,别车间工人穿过走廊都
看见了我的丑像。有人说我不该先湿了衣服再钓鱼。
第二天我对小周说:
‘你怎么不上你妈身上抹啊?’
‘再抹一次我们把你裤子扒了。’大眼姑娘也狠狠地说。
小周歪歪嘴:
‘我看你们没那么大的本事。’
午饭时我和大眼姑娘商量一定要出口气,同桌的姜大姐说:
‘那小子不是个东西,你们把他按住我来扒。’
下午趁小周正往车床下钻时,我们一轰而上按住了他的手脚,姜大姊果真手脚俐落地扒了他的汗衫短裤,又拿起挑纱刀左右一挑,内裤叉就挂不住了。小周钻进车床下,好姐姐,好奶奶,放一码吧。叫个不停。我听了更生气,把衣服丢在废纱桶里就是不理。两个小时后王老头来找小周,大家不作声,他走了才把衣服丢过去。
第二天,这事闹大了,说昨日三、四车间出了好多次布胚,两部细纱车轧机。最后问罪谁出的主意闹事的,都说是我。最后大眼姑娘受个警告,姜大姐啥事都没,我记了过罚去打包间。
作风不正破坏生产,这可是个大罪名,我耿耿於怀十多年。来了美国我才听到有个性骚扰的词。我琢磨性骚扰这词,不好听但挺好用的。骚扰吧,这世上不就一直在骚扰着,这半辈子不就被骚扰过来的。
性骚扰还是比作风不正破坏生产好。再说我查过书,各种性变态我都没有,什么裸露癖、窥视癖、色情狂、施虏狂、受虏狂、恋物癖统统没有。
所以我的短处就是犯过性骚扰的错。长处下次再说。
我的文化不高,错别字多,请各位学长包涵。
乡巴佬 写于零四年七月二日 (2006年1月7日修改--巴佬)
- Re: 骚扰并非为的性posted on 07/27/2007
我喜欢这篇,巴佬用朴素的白描似的语言,写出了被盗窃者被不公的社会戴上了十年盗窃者的罪名。到了海外,又因为文化教育的机会被剥夺,自己给自己载上了新的罪名,被性骚扰者倒成了性骚扰者,还觉得“比作风不正破坏生产好”。全文诙谐,细读引人深思,是一种刺痛心灵的黑色幽默。
如果说巴佬的《赴婚宴》是构思巧妙,描叙传神,那这篇更见功夫,速写白描的手法,简捷地勾画了社会对底层小人物的不公。
- Re: 骚扰并非为的性posted on 02/20/2008
今天看到这篇。喜欢。咖啡里真是有很多宝藏呀。 - Re: 骚扰并非为的性posted on 02/20/2008
写得不错.
好象在哪里读到过,是重贴吗?还是有贴在别处? - Re: 骚扰并非为的性posted on 02/23/2008
黑色幽默,简洁朴素。喜欢这篇。 - Re: 骚扰并非为的性posted on 02/24/2008
写得很真, 很有生活, 与小鱼的文可称姊妹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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