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轶事
——对,在皇帝来的时候,一定要把头低下,不但头要低下,而且你的心也要低下。也就是说,你灵魂的窗口——眼睛,绝不能产生丝毫的要抬起一角以便在一瞥之间将皇帝的面容铭记于心的向往,因为这就是不敬。皇帝来时,你的职责就是低头看地 ,同时要心怀敬畏,对,心怀敬畏,任何不敬的念头都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而你眼睛的向上一瞥就是这种 不敬念头的最好说明,因为你胆敢在如此庄重的场合以如此不庄重的方式来记取皇帝的容貌,而且在皇帝的眼里,不,应该说在所有知道了这件事的人们眼里,你这种做法都是不允许的,甚至是渎神的。
——但我该怎么知道皇帝要来呢,或者说怎么辨认来的这个人就是皇帝呢?
——看别人就行了。当别人低下头的时候,你也就必恭必敬的低下头,而且你的动作一定要和其他人一致,否则也将是不敬,一样也要杀头的。
——你这样说就更难办到了,没有人能在不知道别人低头的同时和他们做同一个动作。
——当然在这件事上,其实并没有那么严格,况且在你的对面也将会站有人,你只要跟着他做就行了。
——但既使这样他也不知道何时该顺从的同别人一起低下头来。而照这个道理,整整两列恭候皇帝的侍从在皇帝到来时将要乱作一团。
—从理论上说会是这样的,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几百年来在这件事上是很少出错的,而出错的仅仅是象你一样有如此强烈好奇心的侍从,他们无一例外的都被砍了头。在皇宫里死几个人是算不得什么的,再说这只是几百年间死了几个小侍从而已。要知道,人的感觉是很灵敏的,因此皇帝下令杀的这几个人绝对是罪有应得。
——但如果情况真如你所说的话,那么说我们这些小侍从没有一个人认得皇帝了。
——这是很有可能的,但我没有对此做过进一步的调查……不过我想真实情况应该是这样的,因为即使我本人也不敢说见过真正的陛下。
——以你的意思,我们下等人一般都不认识这皇宫的主人,是吗?
——你说的有一半对,不止是我们,就连许多身份高贵的人也无缘见到皇帝,比如宫里的那些傧妃们,因为娘娘们太多了,所以有时候皇帝会顾不上她们。
——我想皇帝应该让个大画师给他画个像,然后再通过某种途径(尽管我不知道这途径的确切的名称,但我肯定在皇宫里会有人想到的),将这一张画变成很多张,然后分发给下层人员,这样,整个皇宫的人就都有幸一睹龙颜了。
——好了,赶快收起你这发疯的想法吧。龙颜是让你这种小人物看的吗?并且是这种无理的方式,我还要劝告你,你这种好奇心总有一天会要了你的命。
——您这么一说我就更加好奇了,我也知道为了好奇心而丧命是顶不值的,但您忘了一件事:进来的人是很难再出去的。
——这一点你倒是说对了。因此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丢掉你的好奇心。要记住,在皇帝的眼里,只有忠诚与不忠诚,不存在好奇这个概念。
——因此因好奇而抬头,或者抬一下眼角的行为就将被认为是不忠诚的,于是我就会被处死。
——对。
——不过我还有个疑问......哎,不,请等一等,只这一个疑问,那就是既然没有人认识我们的皇帝,那么如果一个人假冒皇帝来的时候,我们当然不会辨认出来,所以我们会像对待真正的皇帝一样低下头,不敢看他。当然,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如果有哪个侍从(比如就我吧),由于好奇心(当然,这好奇心不是没有来由的,它或许来自那个假皇帝那不同于真皇帝的脚步声,或者身上的香味之类的)而抬起了眼角,或是抬起了头,那么很显然,我会被处死的,同时,由于没有人认识真正的皇帝,也就没有人为我辩护,或者勇敢的揭露这是个假皇帝。所以我想,几百年间所死的几个侍从是被这样的假皇帝处死的,因为我们的真皇帝应该是爱民如子的。
——当然爱民如子,如果你像儿子对待父亲那样对他忠诚的话。而我刚刚还对你说过,抬起眼角看皇帝是被认为是大不敬的,不敬即是不忠,因此处死你是很自然的。你想想,当你对你的父亲不忠时,他一定会把你痛打一顿。而我们的皇帝,作为全天下的父亲,就有权力处死你,因为不这样的话,马上就要天下大乱了。至于你说的假皇帝,纯粹是好奇心驱使下的思想产物。如果有谁胆敢在皇宫里冒充皇帝的话,那他一出场就会被剁成肉泥了。
——但很少有人认识他呀,也就是说,很少有人会冒那是个真皇帝的危险而跑过去将他剁成肉泥。
——得了,得了,我不给你说了。但愿你的好奇心早点把你送进地狱里去。

很显然,那个人的诅咒实现了,这也有助于我们故事的进一步发展,而且这也无疑能满足读者们的好奇心,尽管它要求那个小侍从遭受杀身之祸,然而出于好奇心是可以原谅的。况且事实是那个小侍从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而丧的命,而并非各位在故事之外的好奇心。当然,那个曾经教导过这个已死的小侍从的老师(如果可以这样称呼的话)过了不久又开始做起另一个小侍从的老师了。
因为事实是这样,而且现实也不会给我们提供更多有好奇心的人,特别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因此当那位老师传授技艺时,并没有碰到什么问题。这样大的反差又使那位老师想到了那个小侍从的死以及他所询问的一大堆问题,对这些问题的怀疑使他一直在思考着:我每天为他低头的人是否是真的皇帝?那个小侍从是否真的发现了什么问题才抬起了头?而杀他的人是否是真的皇帝?而当他想着这些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这些天来皇帝在他面前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这种反常又使他产生了一个他连想也不敢想的疑问:是不是真的有人冒充皇帝,而且越来越多了?然而又不可能,如果假皇帝过多的话宫里一定会有行动的,可是现在没有。那么答案会是什么呢?
这位老师在苦思冥想中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合理的答案来解释这一现象:皇宫里根本不存在真正的皇帝。
                                    19.1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