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航海家
（独幕剧）
出场人物：无名航海家，威尔克斯（美国海军上将，1838--1842沿南极大陆进行考察 ，这是美国第一次的科学性的远征），安德鲁（威尔克斯手下大副），比利，胡里奥（最后杀死无名航海家），比尔。

时间：八月的一天下午（1842年）
地点：威尔克斯所率船只甲板上。

（幕启）
（午后的甲板上，船员们安静地走来走去，就像平静的大海。然而炎热使人产生莫名的焦虑，人心的变化有时比大海的变化更加莫测。）
比利：妈的。这天气怎么搞的，总让人不舒服。（用手重拍船舷）
比尔：得了吧。不管怎么搞的，也比在南极那会儿舒服。别忘了，那时你还差点儿死了呢。
比利：对，差点儿死掉，这才够意思。寒冷能使人精神振奋。让你时刻明白自己的使命。可是现在呢？他妈的简直要把人给闷死。（又重拍船舷）
比尔：是啊，我们又到太平洋的中心地带了，连只海鸟也不见。除了头上的太阳和船下的大海外，我们一无所有。
比利：不，还有疾病，有烦躁，有杀人的渴望。
胡里奥（从旁边走过来）：嗨，说什么呢，伙计，谁说有杀人的欲望。
比尔：是比利。（对胡里奥笑）
比利：得了吧，他妈的你难道没这种欲望吗？
比尔：不知道。
胡里奥：妙极了，“不知道”。嗨，你看这是什么家伙。（从衣服里掏出一把刀）我也要说“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的这把刀。（大笑）
（抖抖肩膀）
比利：全是给热风吹的。
胡里奥（把刀放在船舷上）：妈的，这水就像小湖里的水。要永远是这样的话。我早就呆在家里逗孩子玩啦。
安德鲁（厉声地）：你想干什么，胡里奥，小心我再关你一星期。
胡里奥：杀人，大副。这是比利说的。如果您要关的话就该等到我杀了人之后再关，要不然您就会关掉船上最强壮的船员了啦。
比尔：我猜他会忍不住把自己杀了的。
（比尔，比利和胡里奥大笑）
安德鲁（厉声地）：好啦，全都干活去。
比尔：是的，长官。
比利：遵命，大副先生。
胡里奥：这就去干。（把刀从船舷上那下）你们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吗？（模仿安德鲁的声调）“安安静静地给我坐好”。
（三人大笑，甲板上又恢复了秩序，安德鲁看完，转身朝仓库走去。）
无名航海家（从仓内走出）：你好啊，安得鲁。
安得鲁：你好，伟大的航海家。
无名的航海家（严肃地）能不能问你一件事，你看我是不是老了许多，没有以前那样精力充沛了。
安得鲁：这很正常，航海家先生，任何人经历了四年多的艰苦航行之后都会有这种感觉的，特别又碰上这种鬼天气，太沉闷了。您瞧瞧他们（指向胡里奥三人），现在苦闷的想要杀人呢，胡里奥连刀都拿在手上了。
无名航海家（微笑）是吗，刀都拿在手上了。是胡里奥吗？上帝的安排实在不错，他总能先我们一步知道我们自己的想法，你说是吗，大副？
安得鲁：不，我不信上帝的，我们希望通过寻找以便找到上帝，结果却意外的不断否定他的存在。
无名航海家：不，应该相信上帝的存在，科学是证明了很多难题，但那不等于证明上帝的虚无，我的存在就是上帝的存在的最有力的说明。瞧，有时你推翻一种思想很困难，然而跟着它走，去证明它的正确性却如此简单。去相信他吧！
安得鲁：这是不确定的，我只能这么说。
无名航海家：不，你应该确信，安德鲁，而且我已经给你们讲过许多次了，我已经活了四百多年了，上帝让我为哥伦布，为达.伽马他们领航。。。。。。。
安德鲁：（不耐烦地）是的是的，航海家先生，您是讲过很多次了，但这并不说明问题，因为没人能证明您所说的话。
无名航海家：（伤感的）是啊，没有人能证明，就因为我是无名的。人们会相互传颂说：“哥伦布回来啦，哥伦布载着永存的荣誉回来啦！”或者说：“噢，看我们的德雷克，又一次打败了西班牙人！”可没有人会说：“你知道吗，哥伦布是靠了一个无名航海家才成功的，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本来就没有名。”谁说得准呢，可能真的会有人说，但又会有人问了，“既然没有名字你又怎么得知的呢？”“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大概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吧，要不总会有名子的。”
安得鲁：是啊，伟大的航海家先生，一个人不管怎么说也应该有个名字的，可你为什么没有名字呢？既使你的父母没有给你取上名字，也该有别的人给你起名字呀，总不能一开始就称你“航海家”吧，在这之前也该有一个绰号什么的。当然。。。。。。
无名航海家：（笑）不必这样不安，没有人会介意的，你说的很对，我就是“无名航海家”，一开始他们就是这么叫的。上帝给我的就是这个名字，因为上帝想要成全你们，成全那些伟大的航海家们，而不是他的一名侍从。
威尔克斯：侍从，谁的侍从？如果有谁把你当作侍从的话，那他就是个彻底的白痴。谁都知道，这艘船若没有您的领航，用不了一天，它就会成为一只满载僵尸的幽灵船。
安得鲁：当然，谁都不会把他看成一名侍从的。航海家的意思是，他是上帝的一名侍从。
威尔克斯：您说的不错，无名航海家先生，不论是从胆识，智慧，还是人品，灵魂，您都不愧为上帝完美的侍从，但对于我们，您就是神，是指路的明灯。
无名航海家（微笑）：这一点应该是确定无疑的。在我这里滔天的飞浪成了小孩子顽皮的戏耍，狂暴的海风成了情人任性的撒娇，荒凉的海岛成了宜人的天堂，食人的部落成了好客的民族，骇人得海怪见了它们的主宰成了驯驯的羔羊，深藏海底。
威尔克斯：是的您尽可以这么说，因为您确实有这样的本领，航海史会记住您的。
安德鲁：但它会怎么记录呢？我和伟大的航海家先生刚才就谈到了这个问题，因为他是无名的。如果历史书册上说：“一名伟大的无名航海家帮助威尔克斯完成了探察南极的壮举。”那么他就等于什么都没说。所以，除非无名航海家变成了航海家哥伦布，否则历史是不会记录他的。
威尔克斯：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可以说是一个谜。我也正想搞清这个问题。（想一想）我们到甲板上谈一谈怎么样，今天的太平洋该是当之无愧的太平洋了。（转过身）比尔，马上准备一下，我要和无名航海家谈谈。
比尔：是的，船长。
胡里奥（小声的）：是的，船长，我最适合干这种事了。（与比利大笑）
比尔（回头）：大副说的没错，真该把你在关起来。（下）
（威尔克斯和安德鲁首先走道甲板中央。）
无名航海家（虔诚地）时候真的到了吗，上帝？您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您不同意我自己的选择，不让我死于衰老，而让我死于暴力，死于人类的自大和烦躁之中。我明白，这一切只是您给他们的一个小小的启示而已。所有的一切都已过去，探索已到了尽头，人类因你的仁慈而认识了他们的家园，一个比伊甸园广阔亿万倍的多彩世界。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今天是一个喜庆的日子，看那天，那是您在准备盛大的宴席，太阳的金光照彻天宇；看这海，安静的徘徊，那是在真诚的期盼主人的回归。上帝啊，就是今天，愿您坚固他们的心，一如摩西出埃及时您坚固埃及王的心一样，今天是一个终结，今天又是一个开端，“我是阿尔法，我是俄梅嘎。“您的智慧无处不在。
比尔：伟大的航海家先生，您一个人又在说些什么呀。船长和大副已经在那里了，我马上也准备好了。这里有白兰地，有威士忌，还有葡萄酒。您喜欢喝哪一种，这里全是上等货。
无名航海家：很好，走吧，我会喝红葡萄酒的。
比尔：那好吧，伟大的航海家先。
无名航海家先生：（虔诚地）美丽的红葡萄酒，我知道，那是基督的血，拯救的血，天堂里也一定摆满了这种酒，是哥伦布，还是麦哲伦，还是库克，还是布甘维尔。对他们我是多么的了解呀。
（无名航海家怀着自信与欣喜走道甲板中央的桌子旁）
威尔克斯（站起）：请座，伟大的航海家先生。
（威尔克斯，安得鲁和无名航海家一同落座，此时比尔，比利和胡里奥可以在舞台上，也可下去。）
威尔克斯：好吧，无名航海家先生，多亏您的指导四年时间，尽管是四年时间，我们在这变幻不定的大海上还是顺利地完成了任务。现在，我们的船要满载着考察资料与荣誉回归陆地了。请允许我以船长的名义，让我们干杯庆祝一下。
（威尔克斯手持酒杯站起，安德鲁也站起。）
无名航海家（手持酒杯，举到目前）：你们的航程是四年，而我的航程却是四百年，这永恒不安的大海是我温顺的臣民，而你们一时的躁动却要将我从那繁重的任务里解脱出来，你们的考察资料，那是我自孩童时期就看惯了的风景；你们有无尚的荣誉，（微笑着抬头）而我永远只是个无名航海家。（站起）
安德鲁：伟大的航海家先生，为什么总爱让我们疑惑呢，您的神话有时候真应该放一放。
无名航海家（微笑）来，先干了这一杯再说。
威尔克斯：“好，干！”
（三人一饮而尽。而后坐下。）
无名航海家：你们没有查觉我比以前老了许多吗？
安德鲁：这个问题我们已经探讨过了，这只是您的感觉而已，几乎每一个船上的人都这么想。
威尔克斯：再说这可是一次长达四年的航行，有这种感觉是很正常的。四年的辛劳连我也有点吃不消了。
无名航海家（微笑）：不，我的意思不是这些。你们再仔细看看，看我现在衰老成什么样子了。
（威尔克斯和安德鲁疑惑地看着无名航海家。）
威尔克斯（大惊）：啊，这是，这是怎么回事。（恐惧地站起，离开桌子）
安德鲁（大惊，离开桌子）：这不可能，决不可能……
（无名航海家容貌并未改变。）
无名航海家（抬头向天，虔诚地）：感谢上帝帮我完成这个奇迹。“为义受难的人有福了。”我已经感觉到了死神的临近，这种感觉是如此畅快，如此凉爽，它让人忘掉一切。死神啊，我伟大的兄弟，来吧，用你的手，让我通过死亡，通过永生的门。
（比尔、比利和胡里奥赶上前来。）
比尔：船长，出什么事啦？
比利：但愿一切都好。
胡里奥：他妈的，要一切都好，哪会把他们吓成这样。瞧吧，最后还是要靠我的刀来解决问题，它可是上帝塞到我手里的。
（到桌子旁，同样大惊。）
比尔（恐惧地）：船长，这，这是怎么回事？
比利：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天啊，难道我们一直和一个魔鬼在一条船上吗？是不是我们的末日到了。（以手抱头）上帝啊，求你拯救我们。
胡里奥：妈的，难道，真有魔鬼吗？既然魔鬼存在，那上帝也同样存在的，我的刀还是管用的。（抽出刀，颤抖着向后退）上帝啊，请你将神力注入这刀里吧！
无名航海家（招手让威尔克斯和安德鲁重新坐下）：坐下吧，船长，大副，我们接着谈。四百年的经历，一会儿就会讲完的。上帝会给我这段时间的，我这个无名航海家有权让人记住，即便是以“无名航海家”的名字。
威尔克斯（惊恐而犹豫地）：请您先告诉我，你是魔鬼，还是天使？
无名航海家：依你的看法呢？
安德鲁：这么说，您是天使啰，您刚才说，您是上帝的一名侍从。
无名航海家（微笑）：是这么说的，上帝的侍从，大海的主宰。
安德鲁：好吧，从现在起，我相信神的存在了。
无名航海家：当然，神是无时不在的。
威尔克斯：但是，但是……我们可否听听您的那些，那些雄伟业绩呢？
无名航海家：请坐下，船长，不必那么紧张。我刚才已经说了，上帝会给我这点时间的。
（威尔克斯和安德鲁慢慢回座，比利三人围在二人身后。）
安德鲁：那么，现在，您可以开始了，伟大的……
无名航海家：无名航海家先生，就是这个名字了。上帝的智慧总是隐藏在不经意之中，因为最伟大的航海家都是无名的，他们将航海作为自己毕生的追求，将冒险作为自己最大的乐趣，将未知作为自己最美的情人，他们从不计较功名得失，与海浪的每一次搏斗都是功，与自然的每一次贴近就是名。
威尔克斯：是的。我想了一下，四百年，也就是哥伦布的时代，对吗？
无名航海家（微笑）：是他，克里斯托·哥伦布。他的勇气，毅力与智慧乃是上帝喜悦的，于是，上帝将我从海中招来：“你要协助克里斯托，以及他之后的继承者。”于是我起来到他的船上，开始了我无名航海家的生涯。
安德鲁：然后哥伦布就得以完成他的发现，通过您的帮助。
威尔克斯：可为什么有了您的帮助，哥伦布还是没能得到荣誉呢？
安德鲁：刚才伟大的无名航海家先生不是说了吗？伟大的航海家是不会在乎这个的。
无名航海家（抬头看天）：你们看见了吗？哥伦布此时正在天堂享他的盛宴呢。上帝给你生前有多少时间，而你死后又有多长时间呢。然而，你生前的一切作为，将决定你死后的漫长岁月。
威尔克斯：是的，我们知道该努力争取。可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您也一起帮助了麦哲伦来完成他的壮举吧，或者不是，因为他没能完成自己的事业：作环球航行，却死于一次与土著的纠纷中。
无名航海家：不，我帮助他了，而且是尽全力，他的死乃是由上帝裁决的，因为探索未知的旅程不应该是一帆风顺的。麦哲伦的死可以更好地帮上帝拣选他喜爱的人，以便完成四百年英雄史，同时将他的造物以他所欣悦的悲壮方式呈现在你们眼前。
安德鲁：那么帕鲁兹的遇难也是出于上帝的意志吗？
无名航海家：是的。
威尔克斯：可杜尔维的死呢？他死于法国第一次火车事故，难道这也是上帝的安排吗？让一个曾经无数次死里逃生的航海家死于一次交通事故！
无命航海家：我已经说了，上帝的智慧总是隐藏在不经意之中。
胡里奥：这么说，你解释不了这个问题啦？
无命航海家：上帝的寓言不是短时间内就可领悟的。
胡里奥：是吗？可我一直听我母亲说：只有魔鬼才会将上帝挂在嘴边，信仰上帝的人会把他放在心里的，是吗，魔鬼航海家。
（威尔克斯与安德鲁再次站起。）
无命航海家：其实有时我也确实想成为一个魔鬼，一个反对上帝的神。看看吧，我听从上帝的命令对这个世界都做了些什么：无数人因为你们的到来而永远失去了他们原始梦一般的家，无数人被文明的拥有者屠杀，并且以最不文明的方式，无数人从此开始了他们被奴役的生活。希望上帝真有他自己的安排，以便消弥这场最大的灾难。
胡里奥：听见了吧，信仰上帝的神会说出这样怀疑的话吗？上帝早已让我拿起了刀，现在只听您一声令下，船长，这个魔鬼就会烟消云散啦。
威尔克斯：好啦，如果上帝真有这么安排的话，迟一点杀他也不会有什么不便的，我还有事要问他。
无命航海家：他确实是这样安排的。如果我是魔鬼，那么我现在已在上帝的掌握中，像胡里奥说的那样，我会在那口刀下烟消云散的；如果我是天使，那么你们即使杀了我，我也会再次重生的。
比尔：上帝，我好像不记得《圣经》上有关于天使复活的事例。啊，上帝保佑，你不会真的是魔鬼吧！
无命航海家：那是因为无人可以杀天使。
威尔克斯：我再问一个问题。难道我这次探索之所以能够成功，全是依靠了你的指导吗？不管你是魔鬼还是天使，出于恶意还是善意。
无命航海家：可以这么说。
威尔克斯：那么你说的哥伦布呢，那些已故的伟大航海家们呢？
无命航海家：同样是的。这种历史甚至可以上溯到挪亚的大洪水时期。
威尔克斯：好吧，你可以把挪亚说成是上帝的玩偶，但我们不是，我们伟大的航海家不是，我更不是。在科学昌明的今天，让上帝见鬼去吧！
无命航海家：是啊，上帝让我来帮助你们寻找未知，认识未知，探索未知，掌握未知。而现在，你们又开始对我不满了。是的，你们总是这样去对待你们当中的伟大者的，将他的灵魂严密地关闭在地狱，同时又掩人耳目地把他的空架子摆得到处都是。
胡里奥：好啦，不必再说了！（手将刀插入无命航海家的心脏）
无命航海家：主啊，感谢你赐与我如此脆弱的生命，终于结束了。（向其他人，你们还有问题吗？）
（胡里奥将刀抽出，血喷出来。）
比尔：快看啊，他的容貌又变回来了，又成原来的样子啦！
安德鲁：是呀，这是怎么回事。
胡里奥：太奇怪了，如果他是魔鬼，那么他会消失的，怎么没有呢？还流了这么多血。
威尔克斯：但愿他只是一个会点小法术的江湖术士。
比利：你们快看天呀，猛地就暗下来了。
（灯光要减弱，之后依次减弱。）
比尔：是啊，越来越暗了。
安德鲁：好像暴风雨就要来了。
威尔克斯：不，如果是暴风雨的话，现在风浪早应该起来了。
比尔：可天已经越来越暗了。
（灯光要尽可能的暗，只可大致描绘出个人的轮廓。）
威尔克斯：把他处理一下吧。（准备进舱）
胡里奥：好吧，还是我来吧。不管你是谁，总之我是不想杀死你的。
比利：可你已经干了。
安德鲁擦亮了一根火柴。）
威尔克斯：安德鲁！
安德鲁：嗯？（火熄灭）
（黑暗中，幕落。）

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