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的童年
一个人如果在心情极度空虚或者无助的时候,欣赏一下俄罗斯(包括苏联)艺术,相信会有相当程度的矫正。俄罗斯为数众多的文学作品或者电影都可以名之为伟大,在伟大而崇高的艺术面前,猥琐或者软弱被冲淡了,精神世界被注入一种神奇的力量,不可名状。
尽管世纪初的一段时间内俄罗斯电影萎靡不振,但俄罗斯电影在世界电影史的舞台上是有一席之地的,早期有搞蒙太奇闻名于世的爱森斯坦,二战后随着政治的解冻,则有塔可夫斯基,塔可夫斯基在国际电影界里是被看作与伯格曼、费里尼等人齐名的大师。塔可夫斯基的影片只消看一部,就会受到不小的震动,从他的电影里看得出俄罗斯的民族精神,一旦看出了俄罗斯的民族精神,自然就会得出俄罗斯电影早晚要东山再起的必然结论。
《伊万的童年》是1962年在威尼斯拿过金狮奖的片子。情节超级简单,叙述一个从纳粹集中营逃跑的12岁小男孩伊万为了复仇参加侦查活动的事儿。影片以二战为时代背景,当梦见了阳光下妈妈的伊万衣衫褴褛满身泥泞地睡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很黑了,德军的信号弹不时地划过夜空,情绪立即紧张起来,伊万蹑手蹑脚地穿越德军的铁丝网,最后被苏联红军截获。红军部队要将伊万送回后方读军校,伊万誓死不从,他幼小的心里顽固地相信“闲人才躲在后方”的道理。母亲和妹妹都被德军杀死,复仇,除了复仇还是复仇,这就是伊万的人生信念。基督教文化宣扬宽容和忍让,基督教导门徒有人打了左脸要把右脸也给他,在杀红了眼的战争中,这些文化就全都过时了。
塔可夫斯基是擅长营造意境的大师,他曾把电影比作“雕刻时光”。雕刻时光,这真是艺术家的情怀。电影写二战,但并不作正面战场的惨烈厮杀刻画,整部片子除了偶尔听到几个德国人的喊话外,连一个德国兵的影子都看不到。伊万顽强地要加入前线侦查行动,目的只是要杀死几个德国人复仇,从伊万顽强的信念一步一步地反映出,战争对普通人心理造成的巨大创伤。对战争的憎恶以及对和平的渴望,通过小伊万的言行举止表现出来,塔可夫斯基选取的艺术视角太巧妙了。
在营造紧张的气氛中,塔可夫斯基并不急躁,他以舒缓的画面对衬人物情绪。俄罗斯广袤的土地、成片的白桦林以及偶有硝烟的战场等等,都在塔可夫斯基的黑白影像中浮现。有人说,塔可夫斯基的影片无论从哪一秒钟截取,都是一幅构图精美的画面。此言不谬,塔可夫斯基的银幕美得惊人。更为令人印象深刻的则是,塔可夫斯基将梦境与现实紧紧地结合在一起,伊万的梦既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又时时刻刻地遭到死亡的挤迫,梦是连接虚拟与现实的最好介质,有了梦,就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能的。塔可夫斯基运用梦境,决不是为了梦而表现梦,梦只是他的手段,这样表现和再现两种曾截然对立的电影艺术思潮被塔可夫斯基有机地结合起来。
优秀的俄罗斯艺术作品总是能把民族命运蕴藏在个体之中,尔后通过个体命运演绎出强烈的爱国主义情绪。在经济日趋全球化的时代,谈爱国主义似乎有些过时,但欣赏塔可夫斯基电影,爱国主义依旧能牢牢地打动观者的心。一种扶大厦于将倾的使命感暗暗地生长,在民族与国家的悲剧面前,似乎没有人能无动于衷。
《伊万的童年》的表达手段相似于法国导演布烈松的《越狱》,不但影响优美,而且在对细节的雕刻上无与伦比。就仿佛一帧人像素描,庸常的画家力求处处精美但最后无一处协调,而布烈松和塔可夫斯基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人像的目光神情上,最后人活了。几乎所有人都相信,我们的物质技术手段在日新月异地进步,但是艺术却不总是这样,艺术作品可能会在某一时间段定格,达到至高境界,后来的人便只有仰望了,我愿意将塔可夫斯基放在一个很高的位置上。
像许多伟大的俄罗斯艺术家一样,将电影成功地诗化的导演塔可夫斯基晚年流亡在外,终卒于法国巴黎。
电影:塔可夫斯基,《伊万的童年》,1962年。
2007/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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