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之地
我家和牛哥家很近,只消穿过几个街区,就到我家。夜里在牛哥家喝完酒,在街角和老蔡分手,各奔东西。我们喝得不多,大约每人三支啤酒。三支啤酒已经足以我让飘飘然,脚下仿佛生了风,在穿梭熙攘往来不绝的行人中避让前进。回家。
夜里的城市,总有一种淫亵或者某种其他说不清的东西,氤氲在空气里,能感觉到,可是看不见,摸不着。有各种各样年纪轻轻的漂亮女子从我身边一闪而过,也有撒了刺鼻香水的男人招摇过市,令人恶心。
最后一个街区要经过城中村。城中村该怎么形容?这是个可以难住人的问题。密密麻麻的楼房一栋紧挨一栋,阳光和村子绝缘。村里住着打工的、流浪的、卖淫的、洗头发的。拐进村里,看巷子口的那家旧书店亮着灯,踅了进去。
架子上的好书是越来越少了。
“操他妈的,这都是些什么鸟东西?”我在心底咒骂那些出版花花绿绿垃圾货的不良书社,不管这社会怎么发展,却总是劣币驱逐良币。
眼睛很有些花,我不得不蹲下来翻看那一摞子新来的书,显然还没有打算上架。又都是关于美学和艺术的旧书,大约连着有十几本,最打眼的是商务印书馆蒋孔阳的《德国古典美学》。那些书真的好旧,想拿起来翻翻,忽然感觉到那些肯定都是从某个刚刚死去学者家里丢掉的书。算了,不看了,这个晚上感到很没意思。
“不买书么?”那个老板问我。
“不买。”我出了味道浓重的旧书店。
和白天的萎靡比较起来,村子里的夜才是真实的,热热闹闹。
再拐进一条巷子,有几个小孩儿欢呼着拥挤着从我两侧向前跑过去,这么晚了,他们怎么还不回家睡觉?城市把大人,连同孩子,一并扭曲了。
有个没挂牌的按摩店,粉红色的招牌灯无比暧昧。两个长头发又年少的女孩都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轻蔑而模糊地望着门外。顺着她们的小腿瞥过去,在短裙接近两腿合十的地方,光线暗淡了。斜靠在门口的一个长发男孩柔声地对我说,“进来坐坐吧。”
我用两秒钟的时间行过那间按摩店。想知道我脑子里有什么么?一个阳具插进了泔水桶,泔水桶里有黑泥巴、有石油、也有散乱的糖果纸。
我快步行走,给所有人让路。
上小区台阶,边上有一株洋紫荆树。暑夏的一个深夜,我饮酒归来,扶在那墙边歇息,路灯下我看一只粘在墙上的树蛙,通体灰白色,甚至有些晶莹剔透。我用脚碰了碰它,它无动于衷,依旧贴在墙上。现在它去哪里了呢?冬眠了么?
街头上一波又一波的行人重现于脑海,擦不掉。走进小区的时候,我又在问,一遍又一遍地问:像我这样的人,为什么还活在世上呢?没有我,地球不是一样转得好么?那我存在的意义在哪里呢?我为什么还活着呢?我为什么还活着呢?我为什么还活着呢?我为什么还活着呢?我为什么还活着呢?我为什么还活着呢?
2007/10/26
- Re: 一箭之地posted on 10/26/2007
满好的一条小酱瓜 - Re: 一箭之地posted on 10/26/2007
by Van Gogh - Re: 一箭之地posted on 10/26/2007
by someone unknown. - Re: 一箭之地posted on 10/26/2007
听说深圳有“握手楼”,是青冈写的这个“城中村”的地方吗?
为什么现在是“三支啤酒”?又出现了流行用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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