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中秋。
晚上七点一刻,整个公司人去楼空,只有晚间打扫卫生的阿米哥在过道的那头踢踢通通地弄出些响声来。终于完成了手头这个项目报告的初稿,存档,打印,仰靠在高高的黑皮椅背上的于静抿了口纸杯里早已凉透的咖啡,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望了眼办公桌上的那盒香港月饼,于静对早晨特意巴结,送来这盒月饼的下属李芹不由心生埋怨。好好的,过什么中秋嘛,来美国近十年的于静早已不在意这些中国节日了,可如今这样一盒月饼方方正正地摆在你的面前,有些不依不饶的,这节就似乎非过不可了。
窗外墨黑的一片,别说是月亮,连星星都看不到一颗。此刻,于静的心里即没有想回家团圆的欲望,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挂念的人,对着电脑屏幕发了好一会儿呆,于静慢慢地摁下了前夫国强的手机号。
铃声响了足足五、六下那边才有人接,虽只是普通的一声“喂”,于静还是听出了那是国强略低的,带着磁性的声音。“嗨,在哪儿呢?”电话那头的国强明显楞了楞,反应了足有两秒钟才接话,“是你?”“嗯,没什么事儿,今天中秋,想问问你吃月饼了没有。”“没有,你知道我从来不喜欢吃这些甜的东西。”“噢。”
于静沉默地握着话筒,慢慢地转动着手里的那支蓝色的圆珠笔。
咳、咳,电话那头的国强清了清嗓子,“你……还好吧?还在B城那家公司?”“嗯。你呢?又漂到哪里打工去了?”“在W城,准备在这里做过了圣诞节再说。”“噢。”
于静继续转动着手里的笔,心里已经打算尽快地结束这个电话了。“妈最近身体好吗?”“还那样。”“爸呢?糖尿病控制得怎么样?”“还行吧。”“你自己呢?”“挺好。”
与国强的对话出现了第三次空白之后,于静很干脆地说了再见。放下电话的于静眉头锁的更紧,颇有些后悔给国强打了这个电话。都是给你这盒莫明其妙的破月饼闹的,于静用几乎是恶狠狠的目光盯着那只装潢华丽的盒子,盒盖上的仙子裙带飘飘,不食人间烟火。
恰时,丈夫大卫的电话打了进来,问于静晚上什么时候回家。“我在加班,赶报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于静口气颇为冷淡。“如果太晚了,需要我来接你吗?还有,要不要我买晚饭给你送过去?”大卫声音里有着明显的讨好的成分。虚伪,于静不出声地哼了一下。“不用,谢谢。”“那好吧,你自己小心点,I love you。”
虚伪,虚伪,虚伪,重重扣上电话的于静紧抿着双唇,心里的火苗一簇簇地往上窜。前天晚上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于静看到大卫和一个网友的聊天窗口开着,无意间扫了几眼,惊得半天没合拢嘴,聊天记录中大卫说的通篇都是谎话,美国一所三流大学生物学士毕业的大卫不仅把自己吹成美国名牌大学的社会学硕士,还说自己正在藤校攻读法学博士,简直一派胡言!急忙冲过来关闭聊天窗口的大卫不仅不感到羞愧,还理直气壮地指责于静侵犯了他的隐私,要于静向他道歉,并保证以后不再偷看。比大卫矮将近一个头的于静高傲地仰起脑袋,向大卫伸出了两根手指,第一,她于静还没有低级无聊到这种地步,会去“偷看”他大卫的这点破玩意儿,是他自己把窗口开在那里忘关了,她于静只不过碰巧是想上网查一下自己yahoo的信箱。第二,他这种对网友吹牛撒谎的行径令她极为不齿,于静提醒大卫,官司刚结束,他也该懂得什么叫好自为之,不要再去惹出别的事来。于静请大卫记住她曾说过的话,他的烂事这辈子她只帮他兜一次,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静,你怎么可以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太粗鲁,太伤人了。可恩的事情我早就跟你解释清楚了,你也答应过我不再追究,难道你自己这辈子就没做过错事吗,为什么总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揭伤疤,戳我的痛处?”大卫蓝褐色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委屈、伤痛,脸也憋得通红。
“先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再去指责别人脸上的灰吧。”于静摔门而出,最后甩给大卫这句话。话是用中文说的,于静知道大卫一个字都听不懂,她也不需要他听懂,解气罢了。于静曾不止一次跟晓眉抱怨过,说嫁个鬼子丈夫真是麻烦,连个架都吵不利索,一着急就往外冒中文,平时伶牙俐齿的自己感觉就象个结巴,越吵越憋屈。晓眉对她做了个鬼脸,颇不以为然地说,谁规定吵架就一定得用英文啦,你不会训他的时候用英文,出气的时候用中文,一举两得。
晓眉还说过,一个女人不开心的时候更要对自己好些,不然,万一哪天一拍两散,到头来人老珠黄,吃亏的还是女人自己。比于静小两岁的晓眉任何时候都懂得如何把自己收拾得舒舒服服,漂漂亮亮的,不张扬却很养眼。于静身材矮小,长相一般,唯一能让高佻俏丽的晓眉羡慕嫉妒的是于静那一头黑亮的长发,风一吹,轻飘飘的,握在手里,柔软光滑得就象黑缎子一般,不知被打小就是黄毛丫头的晓眉真真假假地赞了多少回。
两年前,于静经朋友介绍认识了发型师阿明。头回见面,阿明就对于静及腰的长发赞不绝口,说是有很久没见到如此自然,如此华美的长发了,又玩笑地说,只有这样的头发才可以给理发师带来真正的快感,于静的脸当时就红了起来。当阿明的手第一次轻轻滑过于静的头顶时,于静心里突然涌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麻酥酥的,象极轻微的触电,从头顶直通脚心,于静暗暗打了个激凌。那天,阿明使出浑身解术,精心打理,特意为于静设计了一个既漂亮又容易打理的发型,望着镜子里忽然间多出许多妩媚来的自己,于静慷慨地丢下了百分之三十的小费,同时留下了阿明的手机号。
打那以后,阿明虽然几易其店,于静都一直是他最忠实的顾客,阿明更是一口一个“静姐”,很是亲热。就这样,在这个看不见月亮的中秋夜,既不想回家,又不愿继续耗在办公室里的于静拨通了阿明的手机。“你好,静姐。”听到阿明柔和的声音在电话那头轻快地响起,于静今晚第一次笑了起来,心里有些酸酸的。
四十分钟以后,于静和阿明已经在城东一家饭店里面对面坐了下来,两人中间隔着一盏镂空的银色蜡烛灯,一朵粉色的玫瑰花。这是一家门面不大的法国餐馆,布置得相当有情调,两面墙是整幅的壁画,画中是巴黎的街景、行人、露天咖啡馆、街头艺人,当然少不了浪漫的法国梧桐树点缀其中。此时,于静和阿明的双人桌就摆放在那棵最大的梧桐树前。
阿明是第一次来,坐下后顶着他那个栗红色的爆炸头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摆设,于静则埋头研究手里的菜单。阿明是被于静从打工的发屋“劫”过来的,泛白的浅蓝色牛仔裤露出左边的膝盖,上身套着一件式样普通的黑色T恤衫,衬得本就帅气的阿明更有了点现下流行的酷劲,惹得进门带位的美国小姑娘到现在还直拿眼瞟他,那来来往往的眼风令旁观的于静心中不免有了三分的得意,两分的嫉妒,外加一分惆怅。
侍者过来的时候,阿明对着法文菜单耸耸肩,说自己英文26个字母都还没认全,更不要说这劳么子西洋文了,让于静做主点菜。于静用法文和侍者嘀咕了一阵,点了一瓶法国白葡萄酒,又点了生蚝、法式蜗牛、肥鸭肝、奶酪扇贝等几个典型的法式菜。于静的法文是大学时候学的,这两年因工作需要重新又捡起来了,虽不甚流利,却也足够将阿明唬得满脸满眼的崇拜。
“静姐,真佩服你。标准的高级金领,学问高,见识多。你看刚才那个侍者,鬼眼看人,对着我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这不,你几句话就给治弯了腰。唉,这种生活境界啊我阿明这辈子是做梦都梦不到罗。”
于静笑着摇了摇头,没接腔,只问阿明今天有没有给家里打电话,妈妈身体还好吧,妹妹今年考大学发榜了没有。阿明是个顾家的人,虽然从小不爱读书,高中没毕业就去广州的发廊里学徒了,但除此之外还是很孝顺的。阿明的妹妹小他五岁,从小念书就好,最大的梦想就是要去北京念书,阿明对自己这个妹妹十分宠爱,平日里和于静聊天时没少提过。三年前阿明的父亲突然脑溢血去世,不久,下岗在家的妈妈又被诊断出是多囊肾,需要定期去做透析。为了填补家里这笔庞大的医疗费用,阿明偷渡来了美国,从此开始了他在异国他乡的漂泊。于静知道,阿明妹妹上了大学以后又将是一笔不小的开销需要阿明来承担,于静问阿明,苦恼吗,阿明总是笑着说,各人有各人的命,好在他还有这门手艺可以挣足够供妈妈和妹妹用的钱,也不算太辛苦,他阿明满知足的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于静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阿明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阿明微笑时的眼神让于静想起了上中学时班上的一个男生城。城有一双和阿明一样细长带笑的眼睛。他和于静住同一条街,两人上学、下学时虽然经常碰到,却从来没在校外单独说过话。初三上学期,城随父母转学去了很远的一个南方城市。临行前的那个傍晚,放学后一直走在于静前面不远处的城在快到家门口时忽然转过身来,喊住了准备象往常一样低头而过的于静。城递给于静一张小纸片,说,那是他新家的地址,又说,听说那个南方城市冬天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冷,希望于静放假时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去他那里玩。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空气冷得发脆,城微笑的眼睛迎着落日,亮亮的,很温暖的感觉。
于静从没有去过那个听说冬天也很温暖的南方城市,也再也没有见到过城。高二下学期,从大人们一次闲聊中于静偶然听说城过年前没了,得的是白血病。那天晚上,于静对着日记本里夹着的那张小纸片,流了很多泪。
人生很奇怪,就象这葡萄,青的,红的,黑的,紫的,一粒粒晶莹剔透地挂在藤上的时候,似乎葡萄也就是葡萄,不过是穿了不一样的衣服罢了。可一旦被酿成了酒,却就有了百样千般的滋味,或酸或甜,或苦或涩,什么时候能尝到什么味道的酒,人人都以为是自己在选择,其实呢?唯有天晓得。
将要喝完手中的第二杯酒时,于静不由自主低叹了一声。
“静姐,有心事?”“没什么,就是最近心里有点烦。”“不介意的话,说出来听听吧,就当讲故事一样。”于静被阿明最后这半句话逗得笑了起来,“哎,哪有什么故事,不过是一个嫁了两次的女人,抛了中国的糟糠之夫,又娶了个美国小丈夫,从地球的这头跑到那头,却似乎一直没找到那个叫幸福的东西。”于静略停了停,望着眼前微微摇曳着的晕黄的烛光,面对阿明这样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男人,于静似乎觉得心里打开了一个小匣子,忽然间有了一种强烈的一倾而空的愿望。
于静慢慢喝尽杯中最后那口已被掌心暖了很久的淡琥铂色的酒,暖暖的液体一路滑到胃里。于静只感觉头略微有些轻,人也有些飘,心里的小匣子依然敞开着。“这两天刚结束了一场官司,打了差不多一年。”这句话一出口,连于静自己都觉得奇怪,这件事发生了这么久,别说普通朋友,就连晓眉那样平日里最要好的朋友于静也都是只字未提过,今天不过三两句话,却对阿明说了出来。女人啊女人,终是比男人多一张嘴。那天在网上看到的这句话一下子在脑子里冒了出来,此时越发觉得有些好笑。
“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以前一直没听静姐你提过呢?”“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大卫十多年前的风流债,自己一直都还不知道外面还有个儿子。去年那孩子的妈妈不知道被什么人撺掇的,竟然一张状纸告上了法庭,不仅要求大卫补偿过去十三年的抚养费,还要继续把这孩子供养到高中毕业。你说,这都叫什么事?真让人哭笑不得,闹的跟电视剧里编出来的一样?”“后来呢?法庭怎么判的?好多年前的事了,怎么肯定那孩子一定是卫哥的?”“他倒希望不是他的。后来做了亲子鉴定,在两个州不同的权威医院做的。这不,前几天法庭刚判了,一次性赔偿六万美金外加每个月的抚养费一直到孩子十八岁。这也就罢了,以前的事我还有些既往不咎的度量,最可气的是,前天看见他和一个女网友的聊天记录,那里面几乎句句都是谎话,他竟然有脸还敢约人家女孩子见面,你说,现在的男人怎么都这么无聊啊?!”话说到这儿,于静及时刹住了,再说下去就要成怨妇了。于静瞟了一眼阿明,还是那个笑模样,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
“静姐,你知道做我们这行的,什么头没摸过,什么人没见过。刚开始的时候,年轻气盛,碰到那些难伺候的甚至故意刁难的客人,心里就压不住火。记得我师傅当时总劝我,说这事儿都在人眼里装着,你看它有多大它就有多大,你不当它是个事儿它也就不当自己是个事儿。那时候不明白,现如今过了这些年,时不时的还会想起师傅说的这些话,觉得还是满有道理的。我想,卫哥和人聊天也就图个乐,轻松一下,谁碰上这么场官司都得心烦,静姐你也别太当真了。”
“呵,没想到我们阿明不仅理发技术一流,‘疏心’的技术也不含糊,安慰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呢,谢谢啦。”于静明白自己婚姻里的问题不是三两句话说得清楚的。当初和国强的离异,和大卫的结合,于静都是自做主张,没和家里人商量过一句。送国强去加拿大登陆移民,顺带离了婚。两年后和大卫结婚时,没办任何仪式,戒指套在手上就算是嫁了,气得晓眉直怪于静不拿她当朋友,更别说好朋友了,非要于静补请了客,几个朋友分别送了礼,这才消停。
太要强的女人活得太累,总要比别人多些苦水又憋着不肯倒出来,最后就都成了皱纹印在脸上了。这是晓眉经常用来“恐吓”于静的话,半真半假的,于静就笑着回她,谁能象你晓眉这么好命,嫁了个好老公做梦都会笑醒,只是要小心啊,笑多了脸上也会出皱纹的啦。当然还有一句话于静没说,难道处处示弱的晓眉就真的比自己过得开心吗?女人间亲密,可以钻一个被窝说最隐私的话,可是有些话,即使再要好的朋友间也是不可以说的,说了,味道一定会变,就象暴在空气里去了皮的苹果。
于静把阿明送回住处以后,又被阿明请进他的房里喝茶,顺带着把那盒月饼也拎了进来,让阿明明天带去店里给阿亮、西西。阿明住的是中国人开的家庭旅馆,七、八个人合住一栋房子,房间很小,将够放一张床,一个柜子。屋中间放了一只小矮几,上面摆了一套喝功夫茶专用的紫砂茶具。于静盘腿坐在地毯上,看着阿明前前后后忙着招待自己,心里颇为受用。
第一口茶慢慢抿进嘴里的时候,那茶似乎没进胃里,更象直接浇在了心头,滚滚烫,嘴里格外有些干渴。茶刚喝了两盏,月亮却意外地出来了。大半个晚上没露面,这时仿佛还有些羞答答的模样。月光很亮,两人索性闭了灯就着月光喝茶,渐渐地就谁也不说话了,只望着窗外的圆月。
那天以后,于静不止一次试图去回想当时的场面,阿明的手是什么时候覆在自己手上的,接吻的时候自己是僵坐着还是主动地迎合了,后来是阿明将自己搂过去的还是自己先倒在了他的怀里……一个又一个的画面就象车祸以后满地的碎片,每一片都真实的记录了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然而你永远无法完整地将它们拼凑起来,连续放映。也没有什么如果,即使在心里反复上百次,如果这样如果那样,是否就可以避免那场车祸。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的,都是天注定,无论车祸还是爱情。
当阿明第一次进入于静身子的时候,于静猛一下流出了眼泪。阿明问她是否被自己弄疼了,要不要他停下来,于静流着泪摇头,说自己忽然很想家。阿明还是停了下来,一点又一点地吻她流出的眼泪,吻着吻着,阿明自己的脸上也湿了一片。静,别想家,咱们都不想家,以后有了阿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阿明轻轻拉了于静的手过来,紧紧贴在自己胸口上。
流着泪和阿明肌肤相亲地纠缠在一起,又被他细言细语地安慰着,于静心里的不安很快被小腹深处越来越强烈的渴望淹没,烧心烧肺的,人也一点点变酥软了。阿明再进入的时候,于静不由自主地哎了一声,真好,于静心里叹着,面上却还绷着,怕阿明笑她。
经历了两任丈夫,于静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在房事上很淡的女人。前任丈夫国强除了于静没碰过别的女人,做起那事来总显得笨手笨脚的。做之前最多不过是抱了亲几口,揉两把,永远是那一个姿势,憋着劲,不说话,一下又一下,从不管于静的感觉,弄完倒头就睡,躺在一旁的于静心里是一百个不高兴,一万个不乐意,结婚不久就开始躲避房事。两人为这没少吵架,国强心里不平衡,说大学毕业的于静瞧不起他这个高中生,都结了婚还在床上端臭架子。于静则说自己天生就不喜欢这事,怪国强强人所难,不懂体贴。后来嫁给了大卫,情况似乎变得更糟。孩子都和别人生了不止一个的大卫性经验自然非国强能比,前戏后戏都懂,蜡烛会点,情话会说,可偏有一个嗜好,喜欢女人为他口交。开始的时候两人还算和谐,大卫有些惊讶于静这方面的青涩,反倒勾起了他怜香惜玉的男人心性,两人做的时候并不一味只图自己快活,对于静诸多疼爱,令于静着实的感动。偶尔的,大卫有些特别的要求,于静也都耐着性子尽量依了他。后来,日子久了,大卫这方面的要求渐渐多了起来,几乎每一次都要于静帮他做,不然就得不到满足。于静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觉得那样做自己就跟个妓女似的,心里的恶心止不住地往上泛。渐渐地,于静就又厌恶起夫妻间的房事来。
阿明第一次来得很快,也就几分钟的功夫。完了,将于静搂在怀里,对着她的耳垂轻轻吹气,说这做爱就象喝茶一样,第一杯解渴,第二杯品味,第三杯是否可以喝到,就得取决于茶和喝茶的人了。于静脸上红潮未褪,背贴着阿明只说自己对这事向来淡,无所谓的。话提了头也就接了下去,男男女女的,比平时穿衣服说话时放肆了很多。
再做的时候,两人顿感比第一次时亲密了许多。月光下,阿明的双眼愈发显得黑亮,眼神深深的,于静望了心里一阵阵发软。阿明这次果然如他自己所说,不急不徐,引着,逗着,挑着,拨着,将于静上上下下品了个够。于静这次是想绷也绷不住了,被阿明鼓励着,咿咿呜呜地放纵了自己,丢了一次,又丢一次,最后两人一同入了佳境。伏在阿明汗淋淋的胸前,于静惊讶得自己都不敢相信,这……这还是她自己的身子吗?阿明轻轻绞着于静的一缕丝发,问她,好不好,喜欢吗,又问她现在可有些知道幸福是什么样的,于静低低嗯了一声,说,象花一样。
那一夜剩下的时间,于静一直没合眼。她想到从前,想到将来,想到从前的从前,又去想将来的将来。心里就像喝了一大杯搀了烈酒,加了蜂蜜的苦茶,也醉也清醒,也甜也苦,也快乐也伤心。于静撑起半个身子,望牢了枕边熟睡得象个孩子一样的年轻男人,用手指极轻,极轻地划过他的眉眼,他的发,他宽宽的额头,他的肩,他的臂,再将自己的五指叉进他的掌里,握了很久,很久。
天麻麻亮的时候,于静悄声地走了。临走前,她把挂在脖子上好多年的那枚玉环留了下来,又把阿明手机里有她号码的所有记录都删除了。玉环放在月饼盒上,象一个失了心的月亮。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古难全的事,没有了年轻时的勇气,又不敢再去相信爱情,就只有放弃。
带上房门的那一瞬间,泪水冲了出来,一大滴,一大滴落在陈旧肮脏的瓷砖地上,碎得就象盛开的花。
□ 读者投稿
- posted on 10/26/2007
谁说过CND是留学生养老院?这不也有铁树开花的奇葩了? 这一段尤其入骨,毕竟女写手的细腻到了家。
那天以后,于静不止一次试图去回想当时的场面,阿明的手是什么时候覆在自己手上的,接吻的时候自己是僵坐着还是主动地迎合了,后来是阿明将自己搂过去的还是自己先倒在了他的怀里……一个又一个的画面就象车祸以后满地的碎片,每一片都真实的记录了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然而你永远无法完整地将它们拼凑起来,连续放映。也没有什么如果,即使在心里反复上百次,如果这样如果那样,是否就可以避免那场车祸。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的,都是天注定,无论车祸还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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