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出路么?
爱德华·波廷斯基Edward Burtynsky是一位出色的摄影师,他足遍全球,用影像见证工业入侵对自然的影响。随后,加拿大导演詹尼弗·柏施瓦尔Jennifer Baichwal以波廷斯基在中国的摄影活动为主,作出纪录片《人造风景》Manufactured Landscapes。
我承认影片是极具震撼力的。它对我的吸引在两处,其一在于影片关注了一个关于环保的核心主题,以唯美的影像纪录了工业文明对大自然的影响;其二则纪录了工业文明对人本身的影响。柏施瓦尔说,他并不想对工业文明做什么评价,可是在镜头的背后,还是不难看出些什么。
珠三角、长三角以及东南沿海的中小城市一起筑牢了中国“世界工厂”的地位。摄影机从数千人的厂房里掠过,着统一制服的工人机械地从事着同一项工作,面无表情。堆积如山的进口洋垃圾塞满了小镇,村里人从那些垃圾里再敲打出各种有色金属,但是放射性物质从此留了下来,渗入地下,以至于饮用水必须从外地引进。有工厂就势必有污染,于是有人在观影后的讨论中指责西方发达国家。能不能指责呢?可以。但是这种惨不忍睹的现状又为什么出在中国呢?西方发达国家环境好了,这个不错,但仔细想起来,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阶段是和技术发展水平成正比的。应用研究先不说,单单基础研究领域,我们都没拿过一个诺贝尔奖。技术落后,必然受制于人,既然已经受制于人,那么处于经济发展的低端链条上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经济发展和人的成长大同小异,想不要毛糙的年代是不行的。
工业文明对人类的异化也是不可逃避的。有一个女工,每天的工作就是试验一种精密器件,同一的劳动让她的双手变得异常的灵活。重复,再重复,一再的重复。影片摧毁人的忍耐力,但是却毫无解决的办法。无论是发达国家的加拿大导演,还是高居消费顶端看电影的中国白领阶层,大家都不愿意面对异化劳动对人的折磨,但是这样的劳动对现存文明来说,是必需的,总得有人干。就仿佛淘厕所的工种,没有人愿意做,但社会运作的链条上绝对少不了,淘粪工的意义不弱于美国总统,没有总统美国人照常生活,没有淘粪工,纽约也许在某一天会臭气熏天。
上海被导演看作是地球上发展最迅猛的城市,他以对比的手法反复地切换镜头,一面是富有女地产商的豪华生活,她雇佣了两名园丁为其打理偌大的庭院,一面是老城区居住拥挤等待拆迁的中下层市民。具有意味的是,一名年近百岁的老人固执地不肯迁居,她只留恋老地方。老人家的身影渐渐地拉近,她坐在楼梯上织毛衣,我固有的价值观一下子被打破了,金钱对这个即将辞世的老人毫无意义,富庶繁华对老人家毫无意义,老房子是她的情感所在,也许在生命结束之前,她不愿自己的情感被剥夺,就这么简单。但是,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仍旧在一栋栋地拔地而起,所有的市民都陶醉在现代化的虚荣迷梦之中。城市还在扩张,人口还在增长,这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不但如此,13亿人口的城市化进程正在大踏步地前进,谁也阻止不了,也没有人不希望自己过上一种现代方式的生活。
环境被污染,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自然被戕害,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最终不得不推导出一个悲剧性的结论,建立在消耗能源资源基础之上的文明,在能源资源即将枯竭之际,将不可避免地走向倾覆。
又有人在讨论中说,导演这样的电影没有意义,不能带给人快乐。但是,明知道电影不能带给人快乐,导演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我觉得这是良心和责任使然。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势必会背负起所有人都放下的痛苦和磨难,像唐吉诃德大战风车一样,在精神世界做最后的挣扎和斗争。一个优秀的艺术家,也注定会站在人类文明的另一面审视自己,那些和现状同流合污的艺术家有出路,但永远都是堕落的。
我向来对持悲观论的艺术品和艺术家给以绝对的尊重,这源于我们的生存事实。数天前,陕西有人发现一只野生华南虎,围绕照片真假的问题,网络上掀起轩然大波。对这件小事,我只能报以一笑。资本驱动的社会发展太可怕了,各路新闻记者纷纷挤进镇坪小镇,无非是要拿到独家新闻,华南虎的意义不过只是转化为人们茶余饭后的好奇和媒体的利润。就算真的是一只华南虎,又能怎么样呢?一个种群的存在难道就维系在一只华南虎身上?据说,20世纪初曾有上万只华南虎游弋在中国腹地。人口的激增,城市的扩张,华南虎的灭亡是个定局。
艺术不能改变生活,但是能改变人的心理。好的艺术品让人反思,让人向善,《人造风景》的意义就在于,两个外国人给中国及其他发展中国家的环境问题敲了钟,影片给所有严肃的观众提出了一个终极问题,人类到底要向何处去?我们还有出路么?
2007/10/28
电影:
[Canada]Jennifer Baichwal,Manufactured Landscapes,2006
- Re: 还有出路么?posted on 10/28/2007
工业文明对人的异化的主题,建议看看安东尼奥尼的《红色沙漠》。
色调明亮温暖,却始终被一团迷雾所笼罩,赤裸裸的烟囱,斑斑的锈迹和各种各样结构主义玩具。冷漠的丈夫,惶恐的妻子和死气沉沉的人们。
色彩作为电影元素的首次出场,从今日的眼光看来,依然美得难以言说。
电影史上第一部真正意义的彩色电影。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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