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北大之大与小
朱小棣
我与北大薄缘,既未进去念过书,更未在里面教过书,连打工的差事也未干过。唯一的一次亲近北大,是在80年代初首次旅游北京时曾经干过那“到此一游” 的勾当。不过至少没有那随地乱画的恶习。几个破字也拿不出手,不敢乱写。对北大校园当时也未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倒是若干年后初次来到哈佛,才顿时悟出北大红砖楼、绿草坪或许皆有所本。真正的缘分,盖由父亲原本是那里的学生,所谓北平大学三院,即法学院是也。后来他因参与组织12.9运动而未能在那里把书念完。虽是肄业,已足以使我羡慕半生。可惜在我毕业于MIT之前他已谢世。在一篇悼文中我曾以“谈笑多鸿儒,往来有白丁”去形容其乐于交友书生、接近工农、而回避权贵的一生。
凭着与北大这一点薄缘、二分亲切,最近翻阅了<<我与北大--“老北大”话北大>>一书(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文章的作者们全是些“北大人”,写的都是北大前五十年的人与事。虽年代久远,却还能读出些许新知。首先补了我过去知识的空白,这次才知道<<新青年>>创办于上海,后来因蔡元培请陈独秀去北大授课才移到北京。另一则新发现是辜鸿铭居然是混血儿,母亲是白人。可见本人以往之孤陋寡闻。
说起北大,尤其是老北大,就不能不提起蔡元培。谁都知道他的兼容并包。无疑他的心胸很大。正是因为有了蔡元培的大,才有了北大的大。但以往都是从思想自由的角度来欣赏他的兼容并包。这次才从管理者的角度,认识到这位校长之伟大。当年他所网罗的知识精英,其实今天看来许多是有明显人格缺陷或非常怪异个性的人。今天的任何大学,只要教授中有几个这样的怪人,校长都很难做的下去。以往,我都是非常佩服、景仰这批怪才,而这次却相反,慢慢看出一些不妥。当时欧美的大学业已比较成熟,各类英才汇集,共事同僚之间一般都能维持基本的相互尊重至少是客气,不至于在课堂上开骂对门教室里的同事。这些知识分子的臭脾气,好象比他们在国外的同学师长或对等的教授更盛,今天看来似不足取。相比之下,是否心胸过小了一些呢?还是我中华文明原本就没有那样文明,所谓礼仪之邦不过应个虚卯,国骂才是英雄本色?
20年代的北大其实不大,只有80多位教授。系科倒是颇为齐全,计有:国文系、史学系、哲学系、英文系、法文系、德文系、俄文系、东方语文系、教育系、数学系、物理系、化学系、生物系、地质系、法律系、政治系和经济系。除了国文系人多,有十几位教授,其它系科少则二、三人,多则六、七人。但这小小的北大对中国的影响却是非常之大,并且久远,所以人们至今还是怀念那个老北大。一个大学之伟大,不在人多地盘大,而要看都是什么人进去、什么人出来,在里面的人又作了哪些事。
这次从校庆文章中读到两个人的贺词,确有个性特色。一篇是李大钊写的,居然敢在校庆二十五周年之际这样放炮:“在这记念日,本校同人合力预备些游艺、展览和讲演,固然是很有趣味的事。但我们自问,值得作一个大学第二十五年纪念的学术上的贡献实在太贫乏了!”又说,“只有学术上的发展,值得作大学的纪念。”看看现在中国许多学校的校庆,就知道我们在认识和境界上的差距有多大。另一篇是鲁迅的,为了校庆二十七周年。在列举了北大的两大好处(常为新的先锋和常与黑暗势力抗战)之后预先声明:如果北大到二十八周年又要出纪念刊,不来多话了。“一则,命题作文,实在苦不过;二则,说起来大约还是这些话。”真是文如其人。
书里最好笑的故事是关于罗家伦的。此人给蔡元培校长写信,请求和蔡的女儿定婚,蔡回信说:婚姻之事,男女自主,我无权包办。况小女未至婚龄,你之所求未免过分。
原本对蒋梦麟不太熟悉,这次有些好感。例如他说:“学生运动中包含各式各样的分子。那些能对奋斗的目标深信不疑,不论这些目标事实上是否正确,而且愿意对他们的行为负责的人,结果总证明是好公民,而那些鬼头鬼脑的家伙,却多半成为社会的不良分子。”此言出于经常成为学生运动对立面的校长之口,不失为公允之论。
合卷仰首,不禁为北大曾经之大而欣慰,也为其今日之小而悲哀。如今的北大还有什么大呢,除了开销大、排场大之外?据说其一年的外事招待费用已是天文数字。所以只能期盼它重新回到那小个子的蔡元培时代。
2007年4月22日
- Re: 遥想北大之大与小 (from 朱小棣<<闲书闲话集>>@yidian.org)posted on 11/08/2007
小棣老矣.:)
比如北大中国经济问题研究中心还是很不错的, 中国经济能平稳发展,该中心功不可没.
zxd wrote:
朱小棣
合卷仰首,不禁为北大曾经之大而欣慰,也为其今日之小而悲哀。如今的北大还有什么大呢,除了开销大、排场大之外?据说其一年的外事招待费用已是天文数字。所以只能期盼它重新回到那小个子的蔡元培时代。
2007年4月22日 - Re: 遥想北大之大与小 (from 朱小棣<<闲书闲话集>>@yidian.org)posted on 11/09/2007
你是说林毅夫?可别把他给吓着,他自己决不敢贪这一份功劳。他老婆还请我吃过一顿快餐呢!如今清华敢吹自己的人官做得大,北大还真不大敢吹。
abc wrote:
小棣老矣.:)
比如北大中国经济问题研究中心还是很不错的, 中国经济能平稳发展,该中心功不可没. - Re: 遥想北大之大与小 (from 朱小棣<<闲书闲话集>>@yidian.org)posted on 11/09/2007
朱先生老派,念旧。
今日之北大已不能秉承其先河之开宗。那一响枪声葬送了北大学人的文儒情愫,开创了产业办学的盛世时代。人们老是拿蔡元培说事儿,已涉嫌指桑骂槐,有违主旋律。
朱先生的文字雅致,有力度。套用某广告词:让朱先生来读书,我们读朱先生。 - posted on 11/09/2007
林毅夫是我很敬佩的经济学家, 原中心的易纲也不错. 周小川的智囊应该是北大的经济中心. 北大光华的张维迎也不错.
时代不同,英才的表现形式也不同. 我对清华熟悉点, 新中国的学部委员,好象1/3 或一半是清华校友. 而在现在,一个学校,不管是北大还是清华,不可能垄断院士名额. 因为学术领域宽泛了, 同时全国各高校的竞争起点与条件也更接近了.
不同的时代,英才的表现方面也不同,唐朝是诗,宋朝是词,54是思想文化,现在是企业家等. 方正的王选,百度的李彦宏,都是极有思想,极聪明,极有才华的科学家或企业家.
其实我是很喜欢你,佩服你的. 只是觉得你在咖啡灌水太少, 故刺激你. :)
zxd wrote:
你是说林毅夫?可别把他给吓着,他自己决不敢贪这份功劳。他老婆还请我吃过一顿快餐呢!
- Re: 遥想北大之大与小 (from 朱小棣<<闲书闲话集>>@yidian.org)posted on 11/09/2007
如果一响枪声就葬送了北大学人的文儒情愫,北大就不是北大了:)
如果现在的北大就是人们肤浅理解的愤青或文儒,北大更不是北大了.
时代的弄潮儿总会有他自己独特的风韵.
retro wrote:
朱先生老派,念旧。
今日之北大已不能秉承其先河之开宗。那一响枪声葬送了北大学人的文儒情愫,开创了产业办学的盛世时代。人们老是拿蔡元培说事儿,已涉嫌指桑骂槐,有违主旋律。
朱先生的文字雅致,有力度。套用某广告词:让朱先生来读书,我们读朱先生。 - Re: 遥想北大之大与小 (from 朱小棣<<闲书闲话集>>@yidian.org)posted on 11/09/2007
朱小棣
还是我中华文明原本就没有那样文明,所谓礼仪之邦不过应个虚卯,国骂才是英雄本色?
???
- posted on 11/09/2007
zxd wrote:
遥想北大之大与小
原本对蒋梦麟不太熟悉,这次有些好感。例如他说:“学生运动中包含各式各样的分子。那些能对奋斗的目标深信不疑,不论这些目标事实上是否正确,而且愿意对他们的行为负责的人,结果总证明是好公民,而那些鬼头鬼脑的家伙,却多半成为社会的不良分子。”此言出于经常成为学生运动对立面的校长之口,不失为公允之论。
张竞生当年在北大搞性调查,蒋校长就看不上他。
后来蒋做了浙江教育厅长,竟指使警察抓了去杭州的张竞生,说是有伤风化,毒害青年。
这一件事,看扁了这个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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