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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早在晨光波动的林间醒来,吃完早饭,就开始准备一天的行程。因为今晚还要在此留宿,帐篷就不收了,登山包等其它杂物都留在这个山林深处隐秘的营地里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搅的。随身只带了一个腰包,里面塞着照相机,两块干面包圈和一瓶水。
  
  临走前,我把背包里所有的食物都翻出来,用两层塑料袋包住,牢牢扎好,挂在与帐篷隔着一段距离的一棵松树伸出的枝干上。动物们的嗅觉都很敏锐,这样万一有什么动物遁着食物气味而来也不会把我的帐篷背包弄乱了。
  
  出了林子,上了山路,我朝着“猎鹿山(Deertrap Mt.)”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路旁的红色山壁上清晰地镌现着一道道由流水经过千万年冲刷刻蚀出来的纹路。锡安峡谷位于科罗拉多高原的边缘,邻接莫哈维沙漠和“大盆地(Great Basin)”,巨大的落差使得发源于这里的维珍河成为了北美洲最湍急的河流之一。再加上这一带最主要的地质岩层就是赤红耀眼,但又细腻脆弱的“纳瓦合砂岩(Navajo Sandstone)”,奔涌的维珍河及其无数支流在这块本来是平坦高原的一隅,用了一千三百万年的时间耕犁出无数条深谷巨壑,高山平峡,才造就了今天的锡安。
  
  我寻着掩藏在茂密茅草中的小路在山野里独自行进,翻坡越岭,在不停歇地走完一个多小时后,当翻过一处山岩陡峭的高坡,面前突然开阔起来,前面是一片平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视线的了。这里就是猎鹿山,锡安峡谷的东缘。
  
  迈步进入这片群峰之巅的平野,边上没有高峰,因为我已在群峰之上,四下平坦广阔。这里本是茂密的森林,但多年前的一场猛烈山火将高山之上的这片森林完全摧毁,只留下漫山遍野枝叶全无,早已死去的光秃树干。从这片死亡地带穿行而过,身旁这一株株白如枯骨的树干让人实在无法将它们和许多年前那片翠绿森林联系在一起。
  
  但是越过这片死亡,生命又重新到来。光秃树干间的空地上劫后重生的繁密灌木丛已经高至我的胸口,偶尔可见几株已长到两人多高的三叶杨,枝叶虽然稀疏稚嫩但更显勃勃生机,当然更多更醒目的还是盛开在沙壤上的遍地野花。
  
  穿过这片火烧林,我来到山顶平野的尽头,万丈绝壁的边缘。
  
  整个壮阔的锡安峡谷就横亘在我的脚下。昨日在入口处还需极力抬头仰望的巍峨群峰这时却在我的脚下,谷底深处的维珍河与公路象细带弯曲回绕,公路上的汽车如小虫般来回蠕动。
  
  远眺而去,维珍河水千百万年在这片广袤高原上开辟出的座座高峰和条条峡谷就纵横在我眼前。越过那些深峡,遥遥相对的另一方是沿着锡安峡谷连绵不绝的雄伟峭壁。在这些峭壁的顶端,矗立着几座巨大的平台状山岩,那些都是因峰顶外围岩石风化脱落后形成,远远望去,宛如雅典神庙,而在锡安,这些君临整个峡谷之上的峰顶石台正是被人们称作“圣殿(Temple)”。
  
  沿着绝壁之缘,漫行在高高山顶,阳光炽烈,峡谷青翠,白云低垂,脚边依依青草,密密黄花,布满了山坡野地,踏行在草丛花野间,如履织锦,我得到的公园手册上说,现在这个时候是一年中锡安野花盛开的最高峰。
  
  山谷清澈的风夹杂着正午透明的阳光,拂过重重山峦,阵阵迎面吹来。
  
  越过葱郁的峡谷,远处峭壁上的圣殿如神话中的城堡沉默孤寂地肃立在群峰之巅,映置在犹他深邃蔚蓝的天空,神秘庄严。群山在耀眼闪亮的空气中层层远去,直到溶入极目难尽处如黛的天界。
  
  在浩瀚的天地之间,在这片壮阔的景色面前,我屏住气息,没有语言,也不再需要思想。
  
  旷野中,高岗上,独自徜徉,四周的旷野里没有一个人,甚至看不到一只野兔或者土拨鼠的身影。柔软的青草消去了脚步的声响,万籁无声,天地肃穆,只有山风偶尔吹过发出的若丝回声。
  
  山路在草丛中默默地向前延伸着,越过一处处山坡,溪流,树林,花丛,不知伸向何处,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刻,能够来到这里,存在于这所有的一切之中,于是心中开始充满喜悦,这喜悦超越了路途一切的艰辛,甚至超越了路途本身,或者正是我的这条长路所期望通向的地方。

  不觉间在旷野中游荡了一整天,日暮时我踏上了归途。
  
  山林间依然寂静,除了天空中急飞而过的鸟儿间或传来的几声鸣叫。悄然走在屈折起伏的小径上,心里微微泛起一丝怅然,这样一个平静美丽的地方却不能驻留更久一点。
  
  快走回到斯戴维泉附近时,突然看到路旁突兀地横着一具成年野鹿的尸骸。这只野鹿看来死去尚未多久,尸体上还没有开始长出蛆虫,只是四肢残缺不全,身上的肉被吃的所剩无几,只留下狰狞白骨。毫无疑问,这只野鹿是到山泉来饮水时,不幸成为埋伏在山泉边上的某只山狮的受害者的。我绕过这只野鹿没有多做停留,不想去打扰它最后的安宁。
  
  在山路上走了一整天都没有遇到一个人,可刚到戴维斯泉却赫然看到一个身穿公园管理员制服,腰插手枪的高大白人男子正弯腰在水管边给他的水瓶装泉水,他身旁放着一个硕大的多功能登山包。
  
  我上前打了声招呼,那个人才觉察到了我,他站直身,我们俩站在山泉边聊了会儿。这个管理员叫汤姆,正一个人在执行野外徒步巡逻任务,他下面就要去我白天到过的猎鹿山,晚上预定在那里露宿。
  
  汤姆让我出示入山通行证,我从腰包里翻出来递给他,他核实了一下然后还给我说:“出发前我已经在电脑上看到了你的名字,这个时候到这一带野外来旅行的人并不多。”
  
  我心里一动,马上问到:“汤姆,刚好我还在想能不能在这里多待一晚,可我的通行证明天就过期了,你能给我延长一下吗?”
  
  汤姆和气地答复到:“好的。”说完他就从背包的外层口袋里抽出一台对讲机和公园管理处联络上,报上我的名字,一会儿就在对讲机上就帮我把延长手续办好了。
  
  临离去时,汤姆问我白天在山野里是否还遇到过别的游客。我告诉他,一整天我谁也没遇到过,就我一个人。
  
  汤姆听了舒了口气说:“真是个平静的地方,这是为什么我喜欢这里的原因。”
  
  我点点头:“我知道,这也是为什么我还想多在这里待会儿的原因。”
  
  回到林间营地,天色尚早,于是又在营地周围的松林间悠闲地游荡了一会儿。无意中,我在一个山坡下发现了一处隐秘的瀑布。深山里流出的一条溪流在那山坡上遇到一处约两米高的石崖,于是形成了这个小瀑布,清澈的溪水贴着石崖倾泻而下,又在石崖底聚成一泓十米见方的小潭。这处瀑布藏于山坡之下,四周树丛灌木围绕,不走到跟前还真是很难发现。
  
  发现这处小瀑布让我喜出望外,连忙转身回帐篷取来洗漱用具和换洗衣物。踩着山坡上茂密的杂草小心翼翼地下到瀑布底,在水潭边脱光衣服,赤着脚慢慢走入水潭。
  
  水潭的泉水有些冷,但不深,蹲下去刚好淹过全身。来到瀑布底下,从天而降的湍急水流毫无遮掩地击打着我的全身,冰凉沁骨,刺激酣畅。
  
  在瀑布下痛痛快快洗完澡,擦干身子,换上干净衣服,然后又上到瀑布顶,在贴着岩石涓涓流过的溪流里将换下的衣服洗净拧干,然后摊开晾在边上的灌木丛上。
  
  一切做完,终于能坐下来舒一口气了,自从离开拉斯维加斯后,还没有这样好好洗过澡。双腿叉开斜靠在石岩上,溪水在身旁的岩石表面浅浅流过,夕阳西下,清凉的山风轻触着裸露在外的干爽皮肤,落日金色的余辉透过林间树梢温暖的将我全身笼罩,低低的天空中不时划过一群群归巢的飞鸟,在小山谷中留下一阵喧嚣,我安静地坐在山岩上看着天色一点一点暗去,直到远处重峦叠嶂的山峰间淡淡地弥漫开一股淡紫色的暮霭。
  
  第二天,我没有去太远的地方,除了在离斯戴维泉不远的山林里做了一些短暂的散布,就是带了本路上消遣的简装书,穿过一片密林,登上附近一座树木稀疏的高岗。在坡顶处,找了棵树冠茂盛的松树,坐在它树阴下,斜靠在草地上一页一页地翻起书来。
  
  半躺在高高的山坡上,身下的青草发出淡淡的清香,周围繁密的野花也传来磬人的芬芳。偶尔放下书,双手枕在脑后,看远方骄阳下群峰葱笼,天空中浮云变幻,浮生若此,在这纯明的静寂与平和中,暗自生起不愿归去的感叹。
  
  因为我只带够了刚好三天的食物,现在延长了一天,食物就显然不足了。我只得把预定最后一天的食物重新安排了一下。我现在一共还剩一条巧克力棒,一小块熏制奶酪,两根小香肠和两个干面包圈。明天还要负重远行一大段距离,先确保留下了一根香肠做早餐,一个半干面包圈和奶酪路上吃。今天的早餐已经节省不吃了,一整天只有中午吃的那条巧克力棒,充饥虽然说不上,但热量勉强保证。晚餐就只能在那半个干面包圈和一根香肠上打主意。可是我饥肠辘辘,光这半个面包圈和一根细细的香肠当然是杯水车薪,想了下于是有了办法。拿出汽油炉,架上装满山泉的铝锅,然后用刀把那根细细的香肠尽量薄的切成一片一片下到锅里,香肠片在锅中随着渐开的泉水上下翻滚,不一会儿,滚开的水面上就泛起了一层油花。
  
  这样一锅滚滚的热汤当然要比孤单的一根香肠强上许多,唯一遗憾的是我的植物学知识过于匮乏,要不然在这遍地杂草的山坡林间,若能再采摘些可以食用的野菜加入锅内,那一切就真得可以说是非常圆满了。
  
  汤熬好后,就着热汤,我细细慢慢地啃起手中的半个面包圈来,我如此虔诚对待这仅有的半个面包圈,不敢浪费它的半粒渣子。态度决定一切,虽然只是一根香肠半个面包圈,但我依然是本着吃大餐的心态对待处理它们,所以我理所当然地得到了回报,东西虽然微不足道,但和着一锅热汤下去,我居然好像有些饱了。
  
  在斯戴维泉旁的松林营地驻留修整两天后,又到了离去的时候。
  
  一大早起来,拆帐篷,收拾背包,按照惯例将营地清理一遍,把垃圾收进塑料袋拴在登山包外面的搭扣上,带到有垃圾桶的地方再扔掉。
  
  八点钟的时候走出树林,上了山路,向着锡安公园的东入口走去。
  
  路途总共大约有十公里,本来估计要花四个小时,结果没想到从斯戴维泉开始一路都是下坡,山路的状况也比从锡安峡谷上来的那段好上不少,所以走的非常轻松。
  
  沿途的景色一如既往的美丽如画,时不时令人不得不驻足欣赏。就这样走走停停,我也只用了两个小时二十分钟就走到了公园的东入口,上了公路。
  

1. 在爬山途中拍的锡安峡谷

2. 曲折的山路

3. 山谷中

4. 山路边的石缝

5. 路旁的石壁斜坡

6. 石坡上的营地

7. 穿行而过的山谷

8. Trail Mark

9. 山路难行

10. 斯戴维泉

11. 设帐松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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