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首次飞行
就个人的现代化经历而言,我属于后发超越型。更年轻一些的时候,我思想激进,倾向于革命,因为只有革命才能最便捷最有效地改变个人的命运,但是我没有生活在革命的年代,我只能对书籍上的革命史报以深深的理解。同样是人,我不笨,脑袋也好用,为什么生下来我就得是农民?所谓的天赋人权我根本没享受到,我考中学得比镇里的学生多几十分,后来我又知道同样考试,北京的学生比我们少几十分都可以读大学,我们就不行。我一方面痛恨这不合理的制度,一方面羡慕生在大城市里的孩子,和我比,他们的个人现代化属于先发引导型。
我17岁才第一次看见火车,那是1991年。1814年英国人斯蒂芬森就发明了火车,距我第一次看见火车近二百年过去了。怪我出生偏僻,我只在书里和电视里看过火车。而第一次乘坐飞机的时间更晚,晚到了2002年,我都快三十岁了。
要不是远来深圳工作,恐怕乘飞机的时间还会推迟,推迟到什么时候很难说。
我在北京辛苦地找工作,我也想把自己像小钉子一样楔入首都,结果北京的工作很难找,我没有熟人四处碰壁,我希冀做个目空一切的首都人的美梦落空。刚好这时候深圳有工作面试机会,而且时间很紧急,就在第二天。要是在古代,这事儿肯定泡汤了,就算是骑马没一个月也到不了深圳。坐火车也不行,大约24个小时,等到深圳黄瓜菜都凉了。只有搭乘飞机。
因为是第一次乘飞机,很是兴奋。飞机票和火车票不一样,从计算机里打印出来,有点儿像假的,后面还贴了几张附页,是说明。为了弄清乘机规矩,我拿着英汉词典对照着中译文仔细地研究一番,看航空公司让带什么不让带什么,让带多少斤不让带多少斤。
首都机场好气派,洋鬼子们气定神闲地拉着小包,边走边聊。因为是去深圳应聘,我也不用带什么东西,浑身轻松。我一边四处观察一边小心地询问,买保险、换登机牌、安全检查等等程序也都没有差错,虽然乘机复杂了好多,但有机票就不用怕。我一边等待登机,一边透过大玻璃窗子看外面的波音飞机,这回我可上飞机了,从小一直都是看天上飞的。
还好,弄了个靠窗子的位置,可以俯瞰下去。飞机起飞,我一阵眩晕,乘务员提醒我系安全带,胸腔里失重,不过很快就升到高空,地面上的汽车真的如同一只只小蚂蚁。后来飞机钻进了白云里,白云像羊毛,一团又一团,地面上的东西什么都看不见了。
飞机于下午一点左右准时抵达深圳机场。那时候我只知道机场距离市区比较远,但是没有想到会远到几十公里。心里焦急,匆匆地出了机场,原来说有机场大巴,怎么我左看右看都没有,我想机场这么偏远哪能有什么交通车,自己就跑出去。顺便问了一下出租车司机,结果说要一百多钱车费,我从来没有坐过这么昂贵的出租车,不能坐,新来乍到的也防止被司机蒙骗。
我想机场到市区的公共车应该在公路上,往前走,也看不到公路。这时候有摩托仔过来兜客。
“到人才大市场有多远?”我问。
“到哪里?在哪里呀?”摩托佬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
“宝安北路。”我说。
“不远,上来吧,五块钱。”
我看五元钱的价格非常适合我,坐到摩托车上,飞奔起来。我紧紧地握着自己的书包,这深圳的天气真好,冬天还绿油油的,就是有点儿热,我身上出了不少汗。
路两侧的灰尘飞过来,摩托车载着我穿越拥挤的路面,不过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就说不能再走了。我问为什么,他说前面的路段管制,他的摩托车不可以通行,让我再乘别人的车。
按照他的指示,我又搭乘了一辆摩托车,这次比较贵,好像是十几块钱。一路颠簸,深圳给我的印象开始差起来,路两侧都是破房子,路人的精神面貌也不好,都面黄肌瘦的。身上的汗没少淌,太阳照在身上热乎乎的。
“还有多长时间能到啊?”我问摩托仔。
“快了,你没看见楼房多了么,前面不远就是了。”
两次摩托搭车大约用了两个多小时,最后摩托仔把我丢在边检站一侧,说宝安到了。我买了张地图,再次研究宝安北路,距离我所在的位置还有很长的路,这个深圳真是不小。摩托仔显然不知道宝安北路是哪里,他们把我放到宝安区就不管了,宝安区和宝安北路是两码事儿啊。
再去人才大市场肯定来不及,人家下班了,只好第二天再去。检查完出二线关的证件,前面的城市豁然开朗,深南大道郁郁葱葱,这才是真正的城市,搭了一下午的摩托车原来都在城市外面转。给我朋友小跑打电话,他就住在南头古城附近,出来接我,到了他家,洗漱一番,一夜激动,因为我来到了特区。
这样我就把脚迈进了深圳,后来很长时间我才知道,机场是有大巴直接通到市内的,而且就二十块钱,还有空调,速度飞快。我知道当时我最先跑出机场,大巴还没来,心太切,折腾了一下午才进深圳。后来我又有点儿怕,如果那摩托仔把我拉到陌生的地方,做了人肉包子,我后来的现代化进程就全部中断了。
2006/6/5
- posted on 11/15/2007
每次看青冈写的东西觉得很实在,因为看见了青冈的脚印,实实在在的从青冈到深圳。
深圳是你的第一份工作?如果是,那青冈读了很多年书啊,那读大学算是现代化的开始吧? 估计你那快三十顶多也是二十当中吧。
qinggang wrote:......
我的首次飞行
我17岁才第一次看见火车,那是1991年。1814年英国人斯蒂芬森就发明了火车,距我第一次看见火车近二百年过去了。怪我出生偏僻,我只在书里和电视里看过火车。而第一次乘坐飞机的时间更晚,晚到了2002年,我都快三十岁了。
- Re: 我的首次飞行posted on 11/15/2007
rzp wrote:
每次看青冈写的东西觉得很实在,因为看见了青冈的脚印,实实在在的从青冈到深圳。
这个也琢磨了一阵子,觉得青冈有一种拉开距离看自己的智慧。
Please paste HTML code and press Enter.
(c) 2010 Maya Chilam Found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