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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青的卡车司机叫“大卫(David)”,从德克萨斯来。他和我约好第二天早上在停车场碰头的时间和地方就又回卡车休息去了。
卡车休息站的司机休息室有桌椅供过路司机们小憩,但是不允许放倒身子在里面睡大觉,另外位于交通枢纽处的西孟菲斯的这家卡车休息站也繁忙异常,整个晚上休息室里过往司机们出出进进,人声鼎沸,也没法好好打个盹,所以我在里面干坐了一晚,一直等到天明,才按照约定来到停车场说好的地方找到了大卫的卡车。
在初升的朝阳中,我们的卡车驶出了阿肯色州这个位于三州交汇点的卡车休息站,跨过早晨冉冉阳光照耀下泛着条条金色波纹的密西西比河,进了田纳西州,然后向南马上就到了密西西比州的边界。在美国南方这个明媚夏日的清晨,我已经坐在55号州际公路的这辆大卡车上,向着六百五十公里之外的新奥尔良直奔而去。
大卫生于加利福尼亚,不过他更以自己身为一个德克萨斯人为傲。当我在路上向他提起在中部搭便车之难时,他就开始一路不断自豪地向我灌输德克萨斯人是如何的豪爽大方,若我是在德克萨斯旅行则完全不用担心搭不到车。其实在上路前我早从一些搭车客写得游记里得知德克萨斯是美国为数不多的,对搭车客极其友善的地方之一,路上也曾考虑过在丹佛,而不是圣路易斯就转向南边,经由德克萨斯去新奥尔良。不过那样的话我就必须路过俄克拉荷马州。可是在丹佛那个倒霉停车场遭遇的那两个无聊的俄克拉荷马司机让我倒尽了胃口,于是当时我选择了绕过俄克拉荷马,继续东进。不过心中一直多少还是有点遗憾自己错过了德克萨斯。
进入了密西西比州,我也就算进入美国真正的南方,而且是“深南州”。这里的地貌显著地和中部的密苏里不同,公路两旁是绵延不绝,没有缝隙的亚热带丛林。“丛林”这两个字贴切地表现了高温湿润的亚热带森林与美国西部和中部那些森林之间的区别;在别的地方,每片树林基本上都长着同样种类的树木,树与树之间多少也相隔有序,整齐划一,还有林间这个概念。但在密西西比,所有的树林都高高低低,五花八门地由各种不同种类的树木组成,而树木间也密密麻麻长满了灌木青藤,从外面望去宛如一堵严实厚重的绿墙,丝缝皆无,密不透风。根据我的经验,在这样的树林里想找了合适的宿营地大概不容易。
大卫非常健谈,甚至是太爱说话了,从他小时候的经历,到他从军参加海湾战争,再到他现在是如何同时在数个小妞之间周旋自如,反正一路上也不管我在不在听,他都在独自说个没完。
而我这时却沉默地坐在助手席上,根本就没有留心大卫在说些什么,只是在心里默默回想起昨天的遭遇来。
很多时候,当遭遇到重大变故时,只有在当一切都沉寂下来时我们才能有余暇真正看清全貌。昨天在圣路易斯背包被偷,对于身在旅途的我来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挫折,但现在静下来想想,以我这种方式做如此长的旅行,其实毫无意外,或早或迟,这样的事终究是会发生的。而且我终究还是幸运的,这样一个本来也许可能变得很危险的遭遇却是以一种对我危害最小的方式发生,偷我背包的人甚至没让我有机会看到他一眼。在圣路易斯那种地方,抢劫者从车里掏出把枪,在车流稀少,人迹罕见的郊外给发现自己的受害者来上一枪的可能性并不是不可能。
并且我没有失去自己的日记本,照相机,和钱包这些对于我的这场旅行最基本最重要的东西。而且正是因为背包失窃,我才得以遇到盖瑞,道格,威廉这些人,得到他们的帮助,奇迹般地让我一天就能从密苏里抵达一千多公里外的新奥尔良,我本来根本就没指望自己会这么顺利。想到这些,对于偷我背包的那个盗贼我心中已经毫无怨恨,反而真心地感谢他替我减轻了旅途的负担,加快了我的旅程,使我遇到了那些善良的人们,增加了许多可贵的经历和回忆,让我的这场旅行更加完美。
昨晚一夜没睡,其实一连几天都没好好休息了。坐在高高的驾驶台柔然舒适的宽大座椅上,一边无意识地看着窗外高速公路两旁一成不变的葱茏亚热带雨林,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在大卫滔滔不绝的唠叨中,我终于熟睡了过去,直到卡车从北到南纵贯了整个密西西比州,进入路易斯安那州,最后上了从北边入新奥尔良市区必由的“蓬恰群湖堤桥(Lake Pontchartrain Causeway)”。我们的卡车沿着这条全长三十八公里,号称世界最长的双向桥梁,穿过环绕新奥尔良的重重沼泽和宽广的蓬恰群湖面,在一阵淅淅沥沥的细雨中进入了新奥尔良市区。
大卫在新奥尔良市区西南边,他的目的地附近的密西西比河边放下了我。向大卫道完别,我一边问着路,一边向市中心附近我事先查好的青年旅社走去。
美国众多城市最大的特色就是它们都没有什么特色。走遍美国,我见识过的绝大多数城市都是一个样子;宽敞整洁但光秃秃的马路。一片片构造雷同,泾渭分明的商业区和住宅区。商业区的高楼都是实用单调的立方体,而住宅区的一处处房屋院落也如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毫无变化,同样乏味。还有遍布全美,从外表到内装都毫无差别的沃尔玛,瑟尔斯这样的大卖场和麦当劳星巴克这样到处可见的连锁饮食店。走在美国的这些城市里,总让人无时无刻不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么从这点来说,新奥尔良则完全不象是一个美国城市。
沿着狭窄的街道,刚下过雨的道路还湿漉漉地反射着天空的光芒。街道上散落着垃圾,这在美国其它城市是不敢想像的。路两旁都是密集老旧的两层南欧式木楼,二层楼冲着街道的一侧都悬着摆着各式盆栽花草的阳台。我到的这天刚好是星期六,街道两旁的居民们都在自家的门前摆开一个小摊子,把家里用不上的物件家私拿出来兜售,这种“周末旧货摊(garage sale)”倒是典型的美国传统。这个社区的居民大都是白人,似乎不少人的工作都和艺术有关,所以一路沿街道走去,两旁的小摊子上多是些油画雕塑之类精巧别致的艺术品,而不象其它地方大多是些用过的日常用品。我一边饶有兴致地浏览着路边摊子上这些风格不俗的艺术品,一边小心躲避着身旁狭窄道路上擦身而过的来往车辆。踏上新奥尔良的第一条街道,我已经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个城市的特殊气质和艺术情调。
一直走到小街的尽头,拐上了一条主街。说是主街比起美国其它城市实在也是不算太宽,但这条街道的两旁间隔有序地长满了枝干粗大,树冠茂盛的榕树,这些榕树看上去都年纪不小,树身上粗壮的枝干已经长长地垂到了旁边人家院子的草坪上。主街的中央铺着一条城市轨道列车的铁轨,不过这条铁轨显然早已荒废了许久,枕木间长满了杂草,钢轨也是锈迹斑斑。上了开往市中心的公共汽车,被司机告之不用买票,自从去年九月卡特里娜飓风之后,整个新奥尔良的公共交通系统都对乘客免费。这对我来说倒真是个好消息。
中午时找到了位于市中心附近的青年旅馆,交了二十美元在一个有四张床的房间里先预订了一个床位。然后我向旅馆主人,一个白人老头打听附近有没有什么大卖场。我现在身为长物,但整个旅程却还只走了一半,必须得重新置办一些旅途用品以便继续下面的旅途。我被告之向南再走几个街区,在密西西比河边上就有一家沃尔玛。
我顺着旅馆主人的指点,出了旅馆,越过主街,往南向着密西西比河畔走去。虽然都是老建筑,主街这边还多少显得整洁气派,可是过了主街,还没走上两个街区,两旁的建筑就明显地破败起来,马路两旁的人行道上也堆满了垃圾。这一带的居民主要是黑人,活泼的黑人小孩子们骑着自行车在肮脏的街道上追逐嬉戏,人行道旁的破落院子里,一户正在开派对的黑人家庭大声开着音响,快活地在空地上支起炉灶烤肉,而对咫尺之外人行道上堆积如山,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完全是一付熟视无睹,早已习惯的样子。
在大路上,我看到了一条躺在路边的死鱼。这是一条河鱼,全身干瘪,落满了灰尘,显然它躺在了这个地方已经很久了。虽然如此,但这条鱼依然形状完整,全身上下没有缺少任何一个部件。这条死鱼让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它本应该自由自在地和同类们成群结伙地游荡在密西西比河中,而不是孤单寂寞地躺在新奥尔良这条肮脏破旧的街道上。不过很快我也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去年卡特里娜飓风的时候,蓬恰群湖决堤,整个新奥尔良百分之八十的街道都被淹没,这条鱼一定是那时候随着洪水游进新奥尔良市区的。后来市区的水被抽回蓬恰群湖和密西西比河,但是这条鱼却永远地留在了这里。但真正令我惊奇的是;这条鱼显然从那时开始就和路旁绵延的垃圾堆一起待在这里,一直就没挪过窝。
“我这真的是在美国吗?”眼前的这些景象让我实在忍不住在心里向自己到,这一切和在电视上见识过的那些无可救药,没有希望的第三世界国家的贫民区没有任何区别。
走到河畔的那家沃尔玛,这是座占地广大的仓库式建筑,可是走进去才发现,偌大的商场里空空如也,只有大约三分之一的柜台放着货物,而且都是食品之类,根本就没有我想买的宿营用品。这时我才回忆起来,去年卡特里娜飓风时,电视新闻里直播过一家大卖场被众多当地居民抢劫的光景,那家大卖场不就正是我眼前这家沃尔玛吗?看来它依然没有从大半年前的劫难中恢复过来。
没辙了,我只好买了一些食物,然后提着几个装满面包水果的塑料袋又走回到青年旅馆。近傍晚的时候,我冲了个澡,换上件干净的T恤衫,然后出门坐上公共汽车去了新奥尔良的精华和灵魂之所在的“法国区(French Quarter)”。
法国区位于新奥尔良市中心东边,背靠密西西比河,是一片塞满各种光怪离奇酒吧,餐厅,旅馆,夜总会还有脱衣舞厅的拥挤街区。新奥尔良是美国历史最悠久的城市之一,早在十六世纪初,最早的法国殖民者就在路易斯安那最南端,墨西哥湾岸边,被密西西比河弯曲环绕的这片沼泽地上建立了这座城市。新奥尔良先被法国统治了四十年,然后被西班牙人抢了过去继续统治了四十多年,后来又被法国人抢回来,最后被拿破仑与路易斯安娜一起卖给了美国人。新奥尔良在历史上的这种曲折经历让它有别于美国其它地域,使它深受各种不同文化的影响。再加上新奥尔良特殊的地理位置;四周是大片的湖面沼泽环绕,被孤立于外部世界之外,所以新奥尔良自身独特的文化风俗一直能得以完整地保存发展下来。在我眼中看来,从城市格局,到街道景象,再到这个城市居民们的着装和散漫行为,甚至他们所说的英语都和我熟悉的美国是如此不同。
法国区是当年西班牙人统治新奥尔良时法国移民的主要聚居区,所以整个街区的建筑都散发着浓厚的法国气息,就连街道也多以法语命名。顺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我独自溜达在法国区最著名的“波旁街(Bourbon Street )”上。马路两旁都是两三层楼高的法式小楼,各种酒吧餐厅夜总会都布置得花花绿绿的,店员们站在门口殷勤地招揽着过路游客。
在拥挤的街道上,灯红酒绿间我在法国区转了一大圈,然后又回到波旁街,打算找处地方休息一下。波旁街两旁密集的夜总会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快节奏重金属音乐,一家又一家的酒吧里挤满了从世界各地来找乐的游客。不过孤身一人又饥肠辘辘的我此时对于这些没有什么兴趣,只想找处轻松自在的地方能好好吃一顿。在街道各种嘈杂的声响中,一阵隐约传来的低音号如诉如泣的乐声牵住了我的注意,觅着低音号的声音,我来到路旁一家露天的爵士乐餐厅。
在杂乱拥挤的院子里,我独自坐在一张小铁桌旁,慢慢喝着一杯冰啤酒。院子一头的小舞台上,一个叫“蒸汽船(Steam Boat)”的三人爵士乐队正在整个波旁街鼎沸杂乱的各种噪声中不为所动得专注地演奏着他们的乐曲。
我一直无法理解当年第一个中国译者是出于何种目的将“Jazz”翻译成“爵士乐”这个透着一股子贵族气的名字,事实却完全相反;爵士乐和优雅的贵族们毫无任何关联,而是一百年前由那些绝望无助的黑奴们在新奥尔良这块地方创造出来的。当年那些创造爵士乐的黑奴们没有文化,甚至连乐谱都不认识。在黑暗的蓄奴年代,在整个美国南方,新奥尔良是对黑人们最宽容的地方。这里有自由人身份最多的黑人居民,法律也允许黑奴们在休息的时候可以到公共场合聚会,当时这在美国南方是独此一处,绝无仅有。这些远离家园,流离失所的黑奴们把他们记忆中故乡的音乐和西方的乐器相结合,然后产生了爵士乐。
爵士乐对于我来说很难以喜欢或者不喜欢来界定。以前偶尔也会听一听爵士乐,但是它总是给我一种太冷的感觉,听久了会令人心中升起一股颓废,因此虽然也算喜欢爵士乐的风格,但我向来对爵士乐有所节制,不让自己去沉浸其中。
可是这一次,我却有了一些不同的感受。
坐在新奥尔良法国区这个拥挤混乱,谈不上什么格调品味的街头餐厅,听着舞台上那三个衣着随便乐手的演奏。身旁的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相邻的小店灯红酒绿,杂乱无章。铺着石砖的地面有些潮湿肮脏,四周环绕着密集陈旧,充满南欧情调的低矮楼房。在这一片无序的混乱中,一支低音号与一把大提琴演绎出的,与四周环境同样显得有些随意和无序的缓慢乐声,透过新奥尔良闷湿钝热的空气向着我缓缓而来,毫无阻挡地渗进我的心中,然后在全身弥漫开来。我就像被童话中的魔法给定住一样,除了忧缓的音乐,四周的一切仿佛都荡然无存,而这种感受似乎有些令人恍惚,却又是如此清晰,是我所从未曾经历过的。
那一刻的经历令让我从此难忘也如此疑惑,于是我执着地想找到答案。当走完漫长的旅程,有一天坐在纽约第五大道上市立图书馆恢宏肃穆的阅览厅里,在一摞介绍美国文化历史的书中我看到了这样的论述:“……爵士乐充满了即兴和随机应变……而所谓的即兴和随机应变正是来源于黑人们的痛苦经历。假如你是一个黑奴,语言,食物,生命中的一切要素都骤然改变,如果你不能做到随机应变,那你必然会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充满痛苦的世界里……
……白人们同样在爵士乐中找到了某种与他们自身经验密切相关的东西,假如我们不是一个移民国度我就不能确定是否还会这样。在这个移民国家,每个人都心怀一种流离失所,远离故乡的的感觉,现在终于你找到了一种音乐能叩动你心中的这种身处异乡的孤独,….”
在新奥尔良我前后滞留了三天,在这三天里我没有浪费一刻时间。从白天到深夜都在这个奇异不凡的城市中游荡着。白天有空时我去了新奥尔良市政厅一带的市中心。那里高楼林立本是繁华的商业办公区。可是当我闲逛在空寂的街道上时,毫无例外,几乎所有的高楼都已关闭,高楼外面的窗户支离破碎,只是用木板简单地封了起来,这些显然都是卡特里娜飓风的杰作。这个城市的街道杂乱无章,一个个标识牌东倒西歪,红绿灯也斜翘到一边,不知到底是在往哪一个方向发出指示。大街两旁的众多店铺也多停止了营业,最多在入口处贴着“近日重新开张”的告示,却无一写明了具体开张日期。在衰败萧条的新奥尔良市中心,让人只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仿佛卡特里娜飓风不是发生在七个月前,而仅仅是在上个礼拜。
借卡特里娜飓风的光,我利用的最多的当然是这个城市劫后余生的免费公共汽车。当然也毋庸置疑,每天和我一起利用免费公共交通的基本上是新奥尔良为数众多的黑人居民。在这些略显老旧的公交车上,偶尔也有少数白人乘客,但他们大多一副正襟危坐,小心谨慎的样子,似乎在竭力避免和身旁的众多黑人乘客们发生接触。
我却不是这样。孤身坐在这些陌生的黑人之中,每次我都会主动与坐在我身旁的黑人乘客们攀谈起来,而这些黑人也都能欣然接受我的搭讪,毫无隔阂地与我侃侃而谈起来。一次我身边坐了一位年长黑人,他身上的衣服虽然并不是什么名牌,但也不像大多数对于穿着不甚讲究的美国人,随随便便一件T恤衫和一条牛仔裤就打发了事。这位黑人老先生戴着一顶浅色贝雷帽,身上的长袖白衬衣一尘不染,下身配着一条烫得平平整整,剪裁得体的米色吊带西装裤。他打扮得干净利落,气质不俗。看得我不禁问他:“先生,你是位音乐家,或者做艺术工作的吗?”
这位黑人老者听了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不,我只是个普通人。”
“哦,可是你的打扮却真让我觉得你象一个艺术家。”
“是吗?”这位黑人长者显然对于我的评价非常开心,很自豪地说到:“在新奥尔良,大家都是这样。和别的地方不同,新奥尔良人很重视自己的仪表。”
还有一次我在市中心的公共汽车站等车。虽然自从卡特里娜飓风之后新奥尔良的公交车全都免费,但是这些免费的公交车却从来没有准时过。在等车的无聊时候,我和一起站着等车的一个约五十岁左右的中年黑人聊起天来。
当这个叫约瑟夫的中年黑人得知我从中国来时,显得非常兴奋,他告诉我他最崇拜的人就是毛泽东,当他说到毛泽东时居然能非常准确地用中文发出“毛泽东”这三个音节,这点令我印象深刻。我和约瑟夫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约瑟夫谈起了越南战争时他在亚洲的经历,我也向他聊起了自己在美国的各种遭遇。
言谈间我问约瑟夫,为什么我看到很多街区到处都是垃圾却无人处理时,约瑟夫一耸肩告诉我,自从卡特里娜飓风后就一直这样。我不解地说到:“可那已经是七个月之前的事情了。我真不明白,七个月过去了,既然美国政府有能力派军队去伊拉克制造混乱,那为什么就不能派军队到新奥尔良来清理这里的混乱?”约瑟夫听了会心地一笑说到:“伙计,我喜欢你说的这些话!”
在新奥尔良的时候,青年旅馆我住的房间里同时住进了一个叫“建司(Kenji)”的日本人。建司买了三个月的灰狗巴士通票,正坐着灰狗巴士环游美国。他在日本曾经是一名音乐人,后来因为和他自己的唱片公司合不来,索性辞了职,跑到加拿大的温哥华,到他朋友开的一家日本餐厅里去帮忙。当我和建司聊起新奥尔良这座城市时,他从一个职业音乐人的角度告诉我,新奥尔良让他非常吃惊的一点是,这里许多在街头巷尾卖艺为生的表演者的水平非凡,“他们中很多人如果是在别的地方,那绝不会是在街头角落,而应该在正式音乐厅里演奏才对。”
听建司这么一说我想起了在波旁街上的那个露天餐厅的爵士乐手们;在演奏的间隙,为首的那个叫威利的小号手会简短地在麦克风里说一声:“先生们女士们,我们是在这里通过表演谋生,希望诸位能给与我们您慷慨的支持。”然后就举着一个大号马口铁罐子在院子里的餐桌间走一圈,任凭桌子旁的客人们自愿往铁罐子里投钱,态度坦然而又不卑不亢。
晚上的时候我邀请建司和我一起去法国区,但他回答说白天已经去过了,晚上就只打算呆在旅馆里哪都不去。“可是夜晚的新奥尔良才是真正的新奥尔良呀?很多街头表演都在晚上,那些著名的舞厅酒吧也只有夜晚才开放,不去看看这些地方怎么能算是到过新奥尔良呢?”我有些不解地向他解释到。
“我听说新奥尔良是个治安很差的城市,晚上还是待在旅馆里比较安全些,再说我家里人也不要我晚上出去。”建司对我的劝说毫不动心。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摇了摇头。新奥尔良确实是个犯罪率很高的地方,命案发生率一直都在全美前列。但是这个城市的精华和它最迷人的一面也只有在它的夜色中才能得到尽情地展现,况且许多危险只要处事谨慎小心是完全可以避免的。我实在有些无法理解建司。当然我也知道很多象建司这样的旅行者;他们在旅途中的恐惧和患得患失阻止了他们自己去从容深刻地领略路途上的美丽,让他们忘记了旅行真正的目的。
在新奥尔良的第四天也是我离开的日子。在新奥尔良这种城市,在路边搭车显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经历了在圣路易斯南郊的变故后我也变得更加小心,所以决定先出了这个城市,到离它远一些的地方再开始搭车。
早上我和也是今天离开新奥尔良的建司一起从我们下榻的青年旅馆走到位于市中心的灰狗巴士车站。我花了九美元买了张往东走的最便宜车票,刚好够我出新奥尔良,渡过蓬恰群湖,一直坐到东边约五十多公里外,蓬恰群湖西岸的小城“斯莱德尔(Slidell)”。
新奥尔良的灰狗巴士站和火车站在一起,当我俩来到候车室时,建司突然用日语和候车室里坐着等车的一个日本年轻人打起招呼来。我一看居然认识,昨天晚上在青年旅馆的院子里我们一起聊过天,可那个日本年轻人是昨天傍晚才到新奥尔良的,怎么只待一个晚上就走了?等走到巴士检票口时我把自己的疑惑告诉了建司。建司说那个日本年轻人买了铁路公司的通票,正在坐火车转遍美国,他的目的就只是坐火车路过美国大陆所有通火车的著名地点,而对于这些地方本身那个日本年轻人是没有什么兴趣的。
听了建司的解释我哑然无语。虽然铁路公司显然会很欢迎象那个日本年轻人一样慷慨的捐助者,但他对旅行这件事独具一格地诠释还是远远超出了我的常识范围之外。尽管我总是一向极力让自己去理解这个五花八门的世界,和身处其中,千奇百怪的各色人等,但这个世界却依然能不断地带给我难以预料惊奇,令我往往只能无言以对。
1. 在圣路易掉了背包之后,搭我的两个园丁的皮卡
2. 盖瑞
3. 道格
4. 在威廉的卡车上
5. 在加油站买的明信片,上面写着“密苏里的州鸟,蚊子!”,密苏里的蚊子之猖虐由此可窥一斑。只是当时我还没料到,其实密苏里的蚊子和我后头在南方各州遭遇到的相比,那是相当的不值一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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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 【特荐】走过美国(ZT)-38posted on 11/24/2007
retro这新奥尔良写得很朴素,不浪漫,很真实。
我上回去新奥尔良,还知道许多洪水后对政府机构,对大公司保险欺
骗的不满。法国区人们生活得确实很无奈,当然,我没撞上狂欢。
爵士乐是美国人不小的发明,改变了音乐语言的。格什温的歌剧与百
老汇的创作贡献多多。摇滚乐又是一极:?
- posted on 11/24/2007
xw大兄弟如此盛誉,应属河岸(riverfront)先生。余岂敢贪天功,掠人美(此线开宗明示:rzp mm为始作俑者,本人则狗腿子是也)。
Whatever,咖啡各位挚友深情款款,余受用不已。奈余素以狂歌不羁,目无常规,随意取引,动辄轻言。故,于友为难是也。有请包涵。
xw wrote:
retro这新奥尔良写得很朴素,不浪漫,很真实。
我上回去新奥尔良,还知道许多洪水后对政府机构,对大公司保险欺
骗的不满。法国区人们生活得确实很无奈,当然,我没撞上狂欢。
爵士乐是美国人不小的发明,改变了音乐语言的。格什温的歌剧与百
老汇的创作贡献多多。摇滚乐又是一极:?
- Re: 【特荐】走过美国(ZT)-38posted on 11/24/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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