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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火车在一路阴雨中从成都驶入了气派的拉萨站。
  
  在阴霾中,我们的车沿着宽敞整洁的公路,驶过新建成的拉萨河大桥,进入了拉萨市区。
  
  雨后的街道有些湿润,周日街道上人群摩肩擦蹱,两旁密集簇拥着装潢靓丽的各种门面,看上去和我去过的其它国内城市没有太大区别。
  
  街道上各色人等俱全,天南海北,世界各地,无所不包,这点我倒只在纽约的时候领略过,当然纽约太大,不似拉萨这样集中。
  
  在北京路的拐角,看到一对显然是内地来的男女年轻游客,从头上的野外遮阳帽,到身上的全套登山服,再到脚上的皮靴和背上的大号登山包,各色装备崭新齐全。他们边走边摇着手上与他们全身打扮一样簇新的藏传佛教摇铃,在我们的车子从他俩身边擦过的瞬间,我看到这两个打扮体面背包客一脸虔诚肃然的表情,令我想起了那些在纪录片上看到的在等待毛主席接见的红卫兵。
  
  住下後一夜无事,哈妮和乔伊居然没有什么高原反应,倒是和我们同车进藏的一对德国年轻情侣反应强烈,一直躺在宾馆里。
  
  头天的大雨为我们将旅尘洗净,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在拉萨河谷强烈的阳光中来到老城区,到八廓街一带闲逛。
  
  就和中国其它城市一样,拉萨完全成了另一个样子。我记忆中老城区密集杂乱的藏式土坯房全换成了气派讲究的石质楼房,狭窄肮脏的街道很多都拓宽了不少,两边密密全是各种店铺小摊。原来两旁布满大小便的土路也全成了干净平坦的石板路。老城区这些如迷宫街道是我小时候逃学的天堂,而现在却几乎再也无法和本来脑子中那些清晰的记忆吻合。
  
  我一个人抽空去了一趟军区大院后的拉萨河堤,那里是我对于拉萨最熟悉的地方。走到河边,不令人意外的,一切面貌全非。本来拉萨河在这里是一片非常宽阔的河滩,以前坐在河堤上,可以遥遥望到河滩对面,拉萨河谷南面群山脚下炮兵308团的营房,而现在,河滩上修满了房子,将视野挡了个一干二净,记忆中总是分成众多支流,缓慢地在宽敞河滩上静静流淌的拉萨河现在被挤成了个小河渠。
  
  沿着河堤,顺着军区大院的后墙走了一段,看到河堤上数棵粗壮的柳树,这才想起小时候似乎就在这几棵柳树上攀爬过,也摘过它们的柳条,学着电影上的解放军编伪装帽。
  
  八月的河滩上长满了一种枝茎细高,叶窄色暗的野草,在午后的微风中,闻到这种野草略带涩苦的草香,这一刻我才终于找到了记忆中童年的西藏。
  
  乔伊是个真正的旅行者和男人。即使这是他第一次来中国,第一次到拉萨,不懂语言,他依然不需要多少我的帮助,一个人拿本在成都买的英汉汉英袖珍字典就到处跑。
  
  我们在拉萨这两天,居然是他领我们去找餐厅和酒吧。而他唯一做的就是拿着字典去到处问当地人。
  
  在俯瞰整个八廓街广场的一家在三层楼屋顶上的餐厅,我们享用了在拉萨的第一顿早餐。在明媚的阳光中,不远处的大昭寺金顶冉冉发亮。
  
  我笑着对哈妮和乔伊说;“我们这真是在世界屋脊的屋脊上吃早饭(A breakfast on the roof of the roof of the world)”。
  
  在屋顶上我们谈起了各自对拉萨的观感。乔伊说当刚才我和哈妮去大昭寺里参观,他独自在外面广场上闲逛时,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藏族男子径直走到他面前,沉默地用非常愤怒的眼神直盯盯地看着他。乔伊当然也不是善主,他说:“我也用同样的眼神盯回去。”然后那个藏族男子就突然绕过乔伊又径直走了。乔伊说他这辈子这样奇怪的经历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我开玩笑地说,大概是在前身中乔伊曾经得罪过那个藏族男子,这次被他给认出来了。乔伊听了也是点头称是。
  
  乔伊和我都喜欢观察人,我们一致认为在拉萨的街头聚满了各种各样很不一样,很奇怪的人。我对他说,全世界的人都跑西藏来了,他们很多人倒不是来观光,西藏现在成了他们的圣地,这些人仿佛都是来西藏寻找什么,这简直都成了时髦。很多人说他们是来西藏寻找他们自己。
  
  乔伊听了说道:“如果他们真的是要寻找什么的话,那他们什么地方都不用去,或者去什么地方都没有区别,如果你真心决定了,那么它就在那里。”

  拉萨现在的繁荣已经和内地的许多城市毫无差别。在街头一家装璜格调不输国内,甚至国外的咖啡店里我们喝到了非常地道的咖啡,也可以打开随身的笔记本电脑利用咖啡店的WIFI上网,联通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而我当年待过的拉萨却不折不扣是个鸟不生蛋兔子不拉屎的边疆小城。
  
  我小时候没上过幼儿园,因为拉萨就没有幼儿园。不像现在交通发达,街道上到处都是蔬菜水果摊,我们那时在西藏,到了冬天,除了地窖里自己储存的土豆白菜,就只有蔬菜罐头可吃。还有休假进出西藏,费钱又费时间,绝不如现在这样轻松可行。狭小的城区肮脏无比,藏族民房一楼多是粪坑,而且是完全无遮的冲着边上的街道敞开黑洞洞的大口。所以穿行在那时八廓街一带老城区的细窄小巷里,周围充斥着奇臭无比的气息。而现在整个老城区完全改造一新,看上去要比内地不少城市还要干净整洁,据当地人说那些藏民们也早就用上了抽水马桶。
  
  所以在关于西藏的众多迷思里,当看到内地电视新闻上把那些短期援藏的干部捧得壮烈无比时,我不明白的一点是;那些干部大都只是待在拉萨,或者西藏其它主要城市。至少现在的这个拉萨在物质生活上已经今非昔比,和内地的那些大小城市相差无几。拉萨海拔三千六百米,虽说不低,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高度,其实很多人能轻松适应。我不仅不觉得现在到拉萨来工作能算得上什么壮举,倒是认为在找不到一根烟囱的拉萨,这里澄净无染的空气和水反而对那些养尊处优的官僚们会益处非浅。
  
  昨晚我们和路上认识的那对德国情侣一起去北京路一家叫“顿尼亚”的餐厅吃晚饭。老板是个留长发,蓄着和侦探波罗一样小胡子的荷兰人,在吧台我和乔伊遇到了他。乔伊和他相谈甚欢,不过我和这个荷兰老板打了声招呼就走开到我们餐桌边小声对哈妮说:“我不喜欢那家伙。”
  
  听人说这个荷兰人环游全球,最后定居到拉萨,开设了这家据说在拉萨小有名气的餐厅。但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是一个走江湖的。而不是象乔伊那样的漂泊者。我告诉乔伊,我可以和这个荷兰人那样的人相处,因为我遇到过很多象那样的人,但我不会轻易相信他们。后来这个荷兰老板专门到我们的桌子边来打招呼,等他一背身,哈妮马上冲我眨眨眼说:“我同意你的看法。”
  
  乔伊和我聊起这事说,他倒是很喜欢这个荷兰人,但不是那种毫无保留的喜欢,而仅仅是因为这个荷兰人是个少见的角色。我说:“那当然,你会和他谈得来是你们在经历和个性上都有许多共通的地方,而这些特殊的共通点是绝大多数人没有的。但是有一点是,你能首先让这个荷兰人尊重你,知道你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
  
  乔伊点头称是:“我太知道他那样的人了,也许他们会对你笑容满面,如果他们发现你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他们会小心对待你,甚至尊敬你。但是一旦让他们发现你是个懦弱无能的家伙,那他们会在心底对你充满了蔑视,并且毫不犹豫地想法占你便宜。”
  
  “很多时候别人怎么对待你其实取决于你自己。”乔伊这么总结到。
  
  我点点头:“这也是当许多人看了我的游记以后,产生了冲动,也想那样去旅行。而我真想对他们说不。很多事情不是他们想像的那么简单,我一路上和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我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做得不错,可以让各种人至少不来找我麻烦。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和我一样。就算走同样一条路,遇到同样的人,我也不能保证所有人都会有和我一样的遭遇。我很愿意向他们传授自己的这种能力,但细细一想却发现这完全是无法做到的,只能靠每个人自己的领悟。所以我担心有人因为看了我的游记而上路,等遇到了麻烦后会来责难我。”
  
  我们三个人的旅行总是悠闲自在的,没有匆忙,也不一定要去那些著名的名胜,只是单纯地享受着每一刻的时间。
  
  与哈妮和乔伊这样智慧而又具有丰富人生阅历的旅伴一起旅行是如此愉快的事情,很多时候我们不是赶着到处看新鲜,而只是轻松地坐在家小酒馆或咖啡屋里毫无顾忌地聊天。和他们的闲谈充满了幽默和哲理。一切是这么美好,虽然整个路程还没开始多久,但我们已经感到了满足。
  
  下午去逛街,我现在在家咖啡屋里上网,那下面也就顺便回答一些网友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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