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之前我继续看杨显惠的《定西孤儿院纪事》,一本详细记述1959年因饥饿导致死人惨剧的书。读书的时候我很认真,那种无形的恐怖一直萦绕在脑海里,我也为那些曾处于绝望状态中拼死挣扎的人们落泪。
熄了灯,恐惧不散。女儿在身边睡觉时发出的呼呼声不停地钻进耳朵里。

我们伟大的国家如今有13亿人口了,规模巨大到令人感到可怕。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城镇;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人。已经很多年了,总体上风调雨顺,如果真的有2年时间爆发自然灾害,从南到北那种的,到处都是逃荒的人,我们住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种不出粮食,也没有粮食吃,怎么办?大人好说,该见的都见了,死也无谓,但我女儿那么小,该怎么办?
街上的汽车越来越多,现在是什么东西都用电,什么东西都用油。中东的战火不断,石油和天然气日渐枯竭,而且全面枯竭只是早晚的事儿。没有电了,还不太怕,像从前在乡下一样不用灯,不用电脑;可没有天然气了,怎么办?用什么做饭呢?整座城市使用的天然气都是从外国进口的,万一哪天两国交恶,停止供应天然气,生活该怎么办?大人好说,该见的都见了,死也无谓,但我女儿那么小,该怎么办?
城市里流淌的河水是一天比一天臭,差不多整个珠三角所有的水系都遭遇污染,城市用水维系于一条源自江西的东江。如果有一天东江也污染了,我们还喝什么?哪里有发展,哪里就有污染,到处都在污染,很难找到洁净的地方。大人好说,该见的都见了,死也无谓,但我女儿那么小,该怎么办?
我们现在的日子是好了,可各类惨痛的政治迫害其实距离我们一点儿都不远,只是在我刚刚出生的时候政治才渐渐清明。我们这个富有革命传统的国家,谁也不晓得何时再来上一次政治灾难,或许那种“莫须有”的灾难罪名有一天就是针对着自己的也不好说。人祸来了,躲也躲不了,也没地方躲。大人好说,该见的都见了,死也无谓,但我女儿那么小,该怎么办?

我转过身来摸黑和妻子说,妻子说别胡思乱想了,快睡吧。
我梦见了两个小时候的伙伴,我们一起过一片水塘。我发现了水塘边上的巨大蟒蛇,伙伴们就用铁条把蟒蛇勾上来。好大的蟒蛇,身上有花纹,粗得吓人,蟒蛇好象病了,一动不动,但是我也不敢上前去,我怕它突然惊醒,把我卷进去勒死。我求他们把蟒蛇送回水里去,蟒蛇一接触水面,立刻游走了。
我们过水塘,有人跳进水里游过去。我说不行,蟒蛇在水里随时能吃人,我不敢下到水里去,只好沿着塘边走。塘边有好多茂密高耸的芦苇丛。沿着塘边走,路越走越窄,越走越高,要不时地用手攀住一侧的崖壁。走得陡峭极了,再向前,高高耸立着绝壁,没有路;回头看,路窄得吓死人。更不能掉进塘里,里面有巨大的吃人蟒蛇。
醒了。又是在凌晨三、四点钟的样子。
我女儿睡觉的呼呼声钻进我耳朵里,我想生活还是好的,一定会永远好下去。

2007/1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