蹓土豆
大家都知道什么是蹓狗,就是带着小狗散步。蹓土豆就是秋天土豆收获以后,在土地里用耙子慢慢寻找残余的土豆,土豆是一颗颗长在土壤里的,收得再干净,也有落网散佚的。土豆是马铃薯的东北方言别名。
喜欢钓鱼的人会上瘾,蹓土豆的感觉有点儿像钓鱼。有鱼上钩就给人以巨大的收获感,收获感之后是巨大的快乐感。蹓土豆也同样道理,想想在一大片光秃秃的黑色土壤里突然用耙子刨出个土豆,然后归己所有,收获感也是蛮强烈的。
我蹓土豆的直接动因是我所在的村里小学到了秋天什么都要,土豆是其中一种。我小时候农村的学生都有放农忙假,秋天收割忙碌的时候学生回家做帮手,顺便也给每个学生布置任务,比如再开学的时候交两筐土豆。
学校有任务了,其实不去蹓土豆也行,很多学生就从自己的土豆里拿两筐交给学校完事,学校老师不管土豆来源,交了就成。我哥上学的时候就是自己去地里蹓土豆交公,到了我上小学,自然也是自力更生。挎了筐,拿了耙子,找收获后的土豆地,然后开始慢慢地耙。
土豆的成熟和落花生差不多,上边是一颗枯萎的秧苗,土壤下则丝丝缕缕地牵挂着大大小小的果实。土豆的成熟期相同,村里只要有一家开始收获土豆,大家便立马闻风开始收获自家的土豆,因为有些人借着蹓土豆的时机从别人没收获的土豆地里刨出来好土豆,然后肥私,装进自己的袋子里。我从没这样干过,因为我觉得这样的偷窃行为很可耻,不如偷银行那么光明正大。
细心农民的土豆地早都收得一干二净,比如我爸就是农民里的好手,我家的土豆地收获完之后,你拿着耙子搂上半个时辰怕也难找到一颗。但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即使再好的农民,也不能一颗土豆都不剩给大地。所以蹓土豆也有学问,要找那些农活马虎人家的地,总有大大的收获。村里万米老将武傻子家的土豆地一般收不干净,武傻子能跑,公社运动会上万米长跑年年第一,每年奖品发的线毯都是老武傻子拿到。老武傻子家的土豆地头一天收获完了,第二天我就赶紧挎着筐赶到他家的地,不赶紧不行,蹓土豆的人也多,有学生,也有镇里吃供应粮但家里贫困的,别看一片土豆地,有时候蹓土豆的人还不少。
如果选土豆地算是战略问题的话,那接下来用耙子搂土豆就纯是战术问题了。战略虽然是关键,但战术好赖也直接决定战利品的多少。首先要从土豆地边缘的位置下手,因为那里是马拉犁容易偶尔露下的地方,你想犁都漏下了,干活的人或者赶时间匆忙,就忘了某一个小土包,恰恰是这样的小土包里藏着大大小小的土豆。我在武傻子家的土豆地里遇到过好几次这种被遗忘的小处女地,一耙子下去,嚯,大土豆,小土豆,一边赶紧叫我妹往筐里拾,一边心里骂武傻子真是傻,收地收到这样哪像个庄稼人。怎么说蹓土豆也是体力劳动,猫着腰抡着耙子一下又一下,土豆并不总是那么多,尤其是像模像样的大土豆更少,刨出来的多是土豆仔或者有伤残的。刨到太累了,约摸有大半筐的时候,天也黑了,就该回家了。要是白天蹓土豆,累的时候可借机挖挖老鼠洞,找到老鼠窝,以杀死睁不开眼睛的小老鼠取乐。
挎了筐回家,有时候也装在长条形的塑料袋子里背回家,我妈一看见有外来物品带回家,高兴了,也就夸起了我,“我儿子真能干。”我妈的夸奖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每次我妈夸奖我之后,都有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冲击上心头,一点儿都不弱于我现在年终得了五千块奖金,再说那只是一筐破土豆啊。把土豆倒在自家的土豆堆里,我蹓回来的土豆奇形怪状,大的好的太少,充其量只能喂猪。开学了,就把那些破土豆挎到学校去,学校老师是土豆就收,遇到大的就装包里拿回家去自己吃。
我比我妹大5岁,我妹从小就听我的。我去蹓土豆,她跟着,帮我拿筐,我蹓出来的土豆她就在后边捡拾装到筐里。我们一大一小,就在地里刨呀刨的,我妹也不太常说累,可能她也感觉到了收获的快乐。现在想起来,我带着妹妹蹓土豆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兄妹的感情都是在那些细微的劳动过程中建立起来的。我妹还在北方,我跑到了南方,相隔万里,但我总惦记着她。昨晚上想起蹓土豆就想起了我妹,给她打了个电话,听出来感冒了,还说两个小孩也感冒了。我说要好好照顾孩子们,感冒严重了就赶紧去医院,不能耽误成大事。
过去的从不会再来,带着我妹蹓土豆的经历永远地成了故事。挂了电话,夜里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感觉空荡荡的。
2007/11/28
- Re: ?土豆posted on 11/28/2007
那时种的土豆是用来缴公粮的?除了土豆还种什么?学校收得的土豆是用来做什么? - posted on 11/28/2007
青冈好像年纪比较小的,没有想到也经历过这种事情。
我在小学的时候,大概是在文化大革命的后期,虽然家里是吃国库粮的(就是所谓的城市户口),但是家里就在农村的一个镇上,周围全是农民,上的学校里面自然也是农村的孩子占绝大部分。当时我们那里也是有这样的习俗,不过一般来讲,都是去收地里落下的红薯(地瓜)或者是拾地下掉下的麦穗。
我们那里好像不是叫蹓土豆的,用家乡话的说法就是 Ruan地瓜。不知道到底怎么写法,意思就是找别人收完后落下的地瓜。
当时的学校还是义务教育,没有什么学费这一说的。但是,有些学杂费还是免不了的。尤其是大部分的老师都是民办教师,他们虽然在学校里面教学,但是户口还是农村的户口。大概工资是没有多少的,挣的也不是现金的工资,而是像大多数的农民一样挣工分。不过后来好像也是按月发工资了,不过比起公办教师来,钱要少得很,最多好像只有三分之一的样子,可见对农民的歧视从那个时候起就很严重的。
有点跑题了,还是回到青冈的蹓土豆吧。那时候学杂费好像只有4块到5块的样子,不过即使这么点钱,每个小学生每年交学杂费都会比较困难,因为农民家里的现钱不多。所以每个学校也都有通融的政策,我当时上的小学就是每次开学的时候,学生可以选择交粮食,或者是玉米,或者是小麦,或者就是红薯(地瓜)。学校收完了,可以去卖,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可以用在学校的日常消费里面了。
农民家的孩子交现钱很困难,交粮食就比较好办了。不过,一般家里收的粮食也是有限,还要交公粮,所以很多的小孩子就会像青冈那样去蹓土豆一样地收地里收获完没有收拾干净的粮食。
我家虽然是吃国库粮的,但是家庭的收入也是比较紧张,加上我家也没有地,不会产粮食,所以那时候,每个夏天的假期和秋天的假期我基本上也是和农村的小孩们一起去ruan粮食的。
- posted on 11/29/2007
前段大伙儿讲ED来劲儿,ed也没来掺乎掺乎。浮生才知道ed是怎么回事儿。:)
非常感谢ed的材料,基本可以回答rzp的问题了。
我慢慢写,有人说文学不过就是回忆,咱这不算文学,就是回忆。:)。
ed wrote:
青冈好像年纪比较小的,没有想到也经历过这种事情。
我在小学的时候,大概是在文化大革命的后期,虽然家里是吃国库粮的(就是所谓的城市户口),但是家里就在农村的一个镇上,周围全是农民,上的学校里面自然也是农村的孩子占绝大部分。当时我们那里也是有这样的习俗,不过一般来讲,都是去收地里落下的红薯(地瓜)或者是拾地下掉下的麦穗。
我们那里好像不是叫蹓土豆的,用家乡话的说法就是 Ruan地瓜。不知道到底怎么写法,意思就是找别人收完后落下的地瓜。
当时的学校还是义务教育,没有什么学费这一说的。但是,有些学杂费还是免不了的。尤其是大部分的老师都是民办教师,他们虽然在学校里面教学,但是户口还是农村的户口。大概工资是没有多少的,挣的也不是现金的工资,而是像大多数的农民一样挣工分。不过后来好像也是按月发工资了,不过比起公办教师来,钱要少得很,最多好像只有三分之一的样子,可见对农民的歧视从那个时候起就很严重的。
有点跑题了,还是回到青冈的蹓土豆吧。那时候学杂费好像只有4块到5块的样子,不过即使这么点钱,每个小学生每年交学杂费都会比较困难,因为农民家里的现钱不多。所以每个学校也都有通融的政策,我当时上的小学就是每次开学的时候,学生可以选择交粮食,或者是玉米,或者是小麦,或者就是红薯(地瓜)。学校收完了,可以去卖,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可以用在学校的日常消费里面了。
农民家的孩子交现钱很困难,交粮食就比较好办了。不过,一般家里收的粮食也是有限,还要交公粮,所以很多的小孩子就会像青冈那样去蹓土豆一样地收地里收获完没有收拾干净的粮食。
我家虽然是吃国库粮的,但是家庭的收入也是比较紧张,加上我家也没有地,不会产粮食,所以那时候,每个夏天的假期和秋天的假期我基本上也是和农村的小孩们一起去ruan粮食的。
- Re: ?土豆posted on 11/29/2007
我们那里叫"检"或"拾".
"拾禾" 就是蹓稻谷的意思. 我们那可"拾"的东西很多,包括稻谷,红薯,花生等.
一个"拾"字确实可勾起许多心酸来, 那个年代自己或别人的心酸. :) - Re: ?土豆posted on 11/29/2007
不常来,来了也不是经常说话,不过好像按照july&rzp的统计,也已经发过40多个post了。
前段时间大家讲ED是怎么回事?
qinggang wrote:
前段大伙儿讲ED来劲儿,ed也没来掺乎掺乎。浮生才知道ed是怎么回事儿。:)
非常感谢ed的材料,基本可以回答rzp的问题了。
我慢慢写,有人说文学不过就是回忆,咱这不算文学,就是回忆。:)。 - Re: ?土豆posted on 11/29/2007
我们没有土豆, 只有地瓜. 我们就叫挖地瓜,挖剩下的地瓜. 我也挖过. 地瓜地离我家很近, 不超过五十米远.
qinggang wrote:
蹓土豆
大家都知道什么是蹓狗,就是带着小狗散步。蹓土豆就是秋天土豆收获以后,在土地里用耙子慢慢寻找残余的土豆,土豆是一颗颗长在土壤里的,收得再干净,也有落网散佚的。土豆是马铃薯的东北方言别名。
- posted on 11/29/2007
忆苦思甜啊。
俺小的时候,跟母亲去过五七干校。那时候的五七干校,也就是折腾知识分子,秋天没事干,摘棉花的活他们也不会干,就让他们在农民摘过的棉田里找农民摘剩下的,黑漆漆的骨朵,类似于青冈的蹓土豆。再就是冬天挖河泥,大概是作肥料用吧,一根扁担两个簸箕,弄把锹就往簸箕里装。纯粹没事找事。
记得因为母亲是住集体宿舍的,晚上很多女同志要洗PP啥的,偶一个男孩在旁边不方便。偶就被安置到一个单独隔离审查的人那里,他的问题好像比其他人严重些,依稀记得母亲在生化所是植化室的,他是病理室的。就是这个家伙和我朝夕相处,带我上树摘桑椹,下塘捉泥鳅,弹弓打麻雀,挖地挑知了。现在什么巴西烧烤啊,郊外BBQ啊,算个蛷啊,俺早就尝试了的。在那个年代,那个家伙还给我讲了数不清的新奇故事,也练就了偶走遍天下都不怕的贼大胆。后来所谓粉碎四人帮,他给郭沫若写信,去了中科院新疆分院当副院长,后来消失在罗布泊,成了永远的悬疑和回忆 - Re: ?土豆posted on 11/29/2007
纯属个人视角 wrote:
记得因为母亲是住集体宿舍的,晚上很多女同志要洗PP啥的,偶一个男孩在旁边不方便。这段写的,太写实了吧。:)
后来所谓粉碎四人帮,他给郭沫若写信,去了中科院新疆分院当副院长,后来消失在罗布泊,成了永远的悬疑和回忆那赵哥有空儿写写彭加木的回忆吧。搞探险的人我都认为是英雄。
Please paste HTML code and press Enter.
(c) 2010 Maya Chilam Found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