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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路边等到六点四十五分,一辆半新的SUV慢慢地迎面开过来,然后停在了我的身边。车主又是个墨西哥裔男人,叫“伊格纳西奥(Ignacio)”,从德克萨斯的最大城市休斯顿来。当他听我说是要去基维斯特时就说到:“你很幸运,我正是去佛罗里达南边的“克鲁韦斯顿(Clewiston),那里离基维斯特已经不远了。”
  
  我一听当然是非常高兴,刚才还在想着这一千公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完,现在却轻松搞定了整个行程的大半,谢天谢地,看来不管是上帝还是真主或者佛陀还是随便其他什么都对我是眷顾有加。
  
  上了车,兴奋的我和这个看上去朴实憨厚的墨西哥男人一路聊了起来。
  
  伊格纳西奥以前在克鲁韦斯顿的一家农场打工,那家农场拖欠了他的工资,这次是专门去讨钱。“我得尽快赶到那里,”伊格纳西奥对我说到,“我身上已经一分钱都没有了,不拿到他们欠我的工资,我这次连家都回不了,所以今天就一定得尽早赶到克鲁韦斯顿。”
  
  在美国,以墨西哥移民为主的中南美洲移民人数超过三千万,早就超过了黑人成为美国最大的少数民族族群。因为中南美洲各国在历史上曾经长期受到西班牙殖民影响,拥有许多共同的文化背景和风俗习惯,西班牙语又是这片地域的主要语言,所以在美国,习惯上将这些中南美洲移民统称为“西班牙语裔”。
  
  在美国的西班牙语裔人数庞大,在美国这个新教徒的国家却信奉的是与新教格格不入的天主教。
  
  美国号称种族大杂烩,一代又一代,全世界各地来的移民从母国带来的传统特征在这个国家里都逐渐淡化消磨掉,最终融入这个社会的主流,称为一体。但我就所知,西班牙语裔族群对于自己的传统文化和语言却非常执着。我在美国遇到过不少西班牙语裔家庭出来的年轻人,虽然都是在美国出生长大,从小接受的完全是美式教育,但他们大都能讲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不少二代,三代的西班牙语裔家庭的后代依然带有浓厚的西裔独特风格,很容易就能让人分辨出来。这些特征在其它族群中不容易见到,至少我见过的不少华裔家庭,父母一辈才移民到美国,而他们在这里长大出生的孩子的中文能力就已经捉襟见肘,在家里父母与子女间多以英语交流,有些华人父母甚至还以此为荣。
  
  西班牙语裔在美国人数众多,又很抱团,所以他们在美国的影响力也非常强大。西班牙语电台电视台多如牛毛。政府,银行等几乎所有的服务机构里也都实行英语,西班牙语双语体系,专门有懂西班牙语的雇员处理西域裔客户的事宜,所以在美国很多地方办事生活,即使不懂英语,只要会西班牙语照样畅行无阻。
  
  在美多年,我结识的西班牙语裔朋友们开朗乐天的性格,重视家庭价值的传统观念,还有勤劳苦干的工作态度令我对他们充满敬意。当然他们也不是一点问题没有;轻视教育和及时行乐,缺少前瞻的生活态度和处世方式也使得尽管在美国的西班牙语裔族群人数庞大,历史悠久,但是他们不少人在美国奋斗许多年后依然是在底层挣扎,难以向上提升。
  
  伊格纳西奥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西班牙语裔移民。他今年三十八岁,还是独身。伊格纳西奥很小就随家人从墨西哥到了美国。他告诉我自从十多岁到了美国他就一直在各地打工维生,主要是做些农工,从俄勒冈的苹果园,到加利福尼亚的草莓地,再到佛罗里达的橘子农场,这么些年里他在美国大陆上从东到西,从南到北追寻着季节的变化和打零工的机会到处漂泊着。
  
  伊格纳西奥现在定居在休斯顿,他昨天才离开德克萨斯。伊格纳西奥在休斯顿有一个古巴籍的女友,本来打算这次也带上她一起去,可是昨天临出发前伊格纳西奥才发现他的古巴女友居然有了别的男人,两人大吵一架然后伊格纳西奥就一个人出发了。说到这里他摇着头神情沮丧地对我说:“你真的是非常非常幸运,如果今天我是带着女朋友,肯定就不可能停下来搭你了。”
  
  听到这里,我在心里不得不因为自己的这个幸运而替伊格纳西奥感到遗憾。
  
  我们在纵贯佛罗里达南北内陆的75号公路上向南奔驰,但很快我却发现尽管伊格纳西奥一副急着要抵达克鲁韦斯顿的样子。可是在高速公路上他却开得很慢,严守一百公里的最高限速,不肯超过那怕一公里,而且他边开车还边频繁地用眼睛扫视着汽车的后视镜,小心注意周围有没有警车跟着。如此一来,毫不奇怪在繁忙的75号公路上我们成了开得最慢的汽车,不停地被后面车辆超车,最后甚至连笨重缓慢的重型大卡也来凑热闹超我们的SUV。在旁边助手席上的我最后也终于按耐不住开始替伊格纳西奥着急,心想大概他是犯了什么事,所以现在不得不小心翼翼不要招来警察。
  
  虽然我什么都没说,但伊格纳西奥自己大概也觉得这样有些奇怪,于是就象自言自语般地对我说到:“我已经有太多罚单,现在又口袋空空,不敢再去招惹警察了。”
  
  听到这我顺势主动对他说到:“那要么我来替你开好了,我已经在美国开了很多年车,还一张罚单都没得过。我不怕警察,可以开快些,这样我们也好早点到克鲁韦斯顿。”我这话其实也不全对,虽然我在美国的这些年确实是开车去过不少地方,最多时一年开三万公里,但也并非从没有拿过罚单。在旧金山我曾经被警察开过一张交通罚单,不过后来又被我上法庭打赢官司给撤销了。
  
  伊格纳西奥听我这么一说似乎有些动心,但也没多说什么。过了会儿当我们在高速公路上的休息站停车上厕所时,他才问我:“你真得有驾照吗?”
  
  看样子伊格纳西奥原来一直是把我当成了个想搭顺风车的非法移民。当然他这么想也很自然;一路艰辛,我现在蓬头垢面,衣衫污旧,随身除了个廉价丑陋的尼龙马桶包就一无长物,这付悲惨的样子绝对要比那些最不幸的偷渡客还要显得倒霉一百倍。
  
  我连忙从钱包里抽出上路前才刚更新没多久的簇新加州驾照给他看,伊格纳西奥拿着我的驾照端详了半天,然后终于认可,在我们上车前将他车子的钥匙递给了我。
  
  在路上这么久,这还是我第一次坐在了方向盘后面。等我们再上了75号公路时,这回改成了我们一路狂超其它车辆,一路上我就没让车速低于一百三十公里以下过。刚开始时伊格纳西奥还有些迟疑担心,过了会儿,当他看到我技术娴熟,开得即快又稳时也就彻底放了心,甚至对我一路猛超其它车显得异常开心。
  
  佛罗里达的风景又和密西西比,阿拉巴马不同,越往南走,越是呈现出显著的热带风光;路旁到处都是高大的棕榈树和延绵的香蕉林,天空中也聚满了浓密耸动,变幻多端的典型热带云团。一路上时雨时晴,我们的汽车就不断在如帘雨水与湿热阳光中穿行着。
  
  一路奔波,下午约四五点钟的时候我们终于赶到了克鲁韦斯顿。伊格纳西奥今晚是准备投靠他在当地的朋友,我们分手时他还略带歉意地说:“真不好意思,如果是我自己家的话,我一定会邀请你到我家过夜,但因为是我朋友的家,实在是不太方便。”
  
  克鲁韦斯顿是个小城,镇子外到处都是甘蔗田,难怪路过市政厅时我看到这个小城的欢迎广告牌上写着“America’s Sweetest Town(美国最甜蜜之镇)”。
  
  在克鲁韦斯顿我总算有机会好好修整一下。先去镇上的一家中国自助餐厅美美地吃了一顿,再找了家小汽车旅馆,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在冷气开足的房间里,躺在柔软宽敞的席梦思大床上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十点。
  
  从克鲁韦斯顿起我的计划是先搭车去两百公里外,佛罗里达半岛最南端的城市“赫姆斯戴(Homestead)”。赫姆斯戴是去基维斯特的必经之地,从那里我再想办法跨过佛罗里达岛链,去位于加勒比海深处的小岛基维斯特。
  
  一个去上课的大学生把站在克鲁韦斯顿南郊路边的我搭了一小程到一处岔路口。然后当我在路边继续搭车时,看到一辆运载建筑材料的大卡车停在我前面不远的路边,司机下车去路边的小店里去买午餐。等那个卡车司机拎着装着可乐三明治的塑料袋返回时,我决定试试自己的运气,就走上去向他打听能不能搭上我走一程。这个卡车司机也是个西班牙语裔中年男人,他听我一说就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而且他正好就是去赫姆斯戴。
  
  看来佛罗里达也算是我的幸运之地。
  
  中午一点我们就到了赫姆斯戴。在市中心下了卡车,现在时间不早不晚的,所以我决定还是先在赫姆斯戴先待上一个晚上,等明天再继续赶路去基维斯特。
  
  我在赫姆斯戴的大街上闲逛了一个下午,顺便到沃尔玛把那个难看又难用的马桶包退掉,反正也早死了心能在南方买到什么专业旅行背包,找了半天换了个装不了多少东西,但还算凑合的双肩书包。
  
  等天黑后,我来到赫姆斯戴南郊外,在公路旁找到一处不引人注目的树林,趁四下无人的时候溜下公路,进到林子深处,在树林间的空地上搭好帐篷,打算就在这里住上一晚。
  
  可是没想到赫姆斯戴郊外比之密西西比的亚热带雨林要湿热上更多。坐在帐篷里熬了很久,最后发现我都快要在自己流出的汗水中漂了起来。忍到午夜十二点,状况毫无改观,于是当机立断,起来三下两下把帐篷拆了装回包里,背着包直接去了附近公路旁的一家印度人开的汽车旅馆(整个美国好像就没有不是印度人开的汽车旅馆)要了一个房间。
  
  这么折腾下来一直搞到凌晨才得以入睡,一觉直至日上三竿,第二天上午十点半我才出了汽车旅馆,走到赫姆斯戴南郊的一号公路旁开始搭车。
  
  赫姆斯戴位于佛罗里达半岛最南端,再往前就是斜斜地向着西南方向深入加勒比海,长约两百多公里,由一千七百多个大小岛屿组成的细长岛链。这串岛链被称为“佛罗里达岛链(Florida Keys)”,而我要去的小岛基维斯特因为位于这串岛链的最西南边,所以也被命名为“Key West”中文意思就是“西岛”。
  
  现在我就举着写着“基维斯特”的纸牌子,站在入岛公路的起点处,再往前就离开佛罗里达半岛进入了加勒比海。
  
  佛罗里达岛链上的绝大多数小岛共同构成了“蒙罗县(Monroe County)”。佛罗里达岛链四季气候暖和,游客众多,自然而然也容易招来大量流浪汉和乞丐。因为整个岛链上最大,也几乎可以说是唯一的产业就是观光业,所以为了给观光客们创造良好的旅游环境,蒙罗县制定了算得上美国最严厉的禁止搭便车行为的法规,其目的当然无外乎是为了阻止那些不受欢迎的流浪汉和乞丐们的流入。
  
  我事前早已从网络上查到了这些信息,也不想无事生非,所以才将赫姆斯特作为了我去基维斯特的中转站,这里是上岛链的必经之地,大多游客也必去基维斯特,所以感觉应该不难搭到车。
  
  站在长满茂密香蕉树的入岛公路旁,正好是星期六早上,不是很宽的公路上几乎是一辆顶着一辆地挤满了汽车,不过虽然车多却没人为我停下来。当然我也早就习惯了,反正东部都是这样子。
  
  一直站到下午一点时,终于有一辆小型双门跑车停了下来,里面是一对从迈阿密来的年轻夫妇,男的是一个白人,女的却是黑人,这在美国也算是极其少见。
  
  上了车,挤在狭小的后座上,开车的白人先生友好地和我聊起天来。他叫“罗伯特(Robert)”,在迈阿密的一间语言学校教英语。罗伯特两口子并不去基维斯特,而是到佛罗里达岛链上的另一个岛“比格派岛(Big Pine Key)”去访问住在那里的朋友,不过这倒不要紧,比格派岛已经离基维斯特很近了,离着只有大约三十多公里的样子。
  
  罗伯特自己也曾经是个背包客,去许多国家边当英语老师边旅行,他的妻子“罗莎(Rosa)”就是他在哥伦比亚教书时的学生。罗莎是个很腼腆的女子,一路上都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静静地听着我们交谈,并不怎么插话。
  
  岛链公路都是沿着主岛修建,在岛与岛之间则由跨海大桥连接。不过说是跨海大桥,其实大多都不高,许多甚至是贴着海面修建的。而那些有居民常住的所谓主岛其实也不大,这些珊瑚岛就比海平海高出几米的样子,坐在行驶在公路上的汽车里,很容易就能看到岛屿两侧的细窄海滩。
  
  岛小路平,风浪不兴。早上出来时天还有些阴,不过现在早已云开雾散,只是在遥远的天界线上远远环绕着一圈洁白耸动的热带积云。白灼的热带阳光照射着四周的清澈水波和低浅海床。不远处的碧蓝海面上星罗棋布般点布着长满低矮树丛的无人小岛。
  
  我们的汽车奔驰在平直的岛屿公路上,注视着两旁的碧海蓝天,不禁心想:路这么的平,天地景色又是如此美丽,假若有辆自行车向着大海就这么一直骑下去那该是件多美好的事啊。
  
  车行约一小时就到了比格派岛,下车向罗伯特和罗莎告别,目送着他们开去比格派岛另一侧,然后我就在公路旁打算继续搭车。
  
  可还没等我在路边站好,马路对面空地上一辆正笔直对着我的七人座商务车突然闪了几下大灯。我马上反应过来,连忙拎起包跨过马路走了上去,商务车上是一对二十多岁的白人姐妹,她们果然是正愿意搭我继续南行。
  
  上车一聊才知道,这对姐妹是新奥尔良人,从新奥尔良开车来基维斯特度假。其实早上她俩就已在赫姆斯戴郊外的路边看到了正举牌搭车的我,当时她俩还犹豫了一下是否要搭我,不过议论间就已经开过去了。后来途中她俩在别的岛上停下来吃饭,再上路时,正好见到并且认出了正在向罗伯特两口子告别的我,就立刻绕回到我对面的空地上向我闪灯。听了这些我非常高兴,也非常感动,庆幸自己总是能遇到好人。
  
  没一会儿我们就抵达了整条岛链公路尽头的基维斯特。
  
  基维斯特不是佛罗里达岛链上最大的岛屿但它却是整条岛链最著名也是人口最多的岛屿,整个小岛不到二十平方公里却有两万五千常住人口和众多观光客。一进基维斯特就是满目密集但别致的住宅和旅馆。
  
  搭我的新奥尔良两姐妹要直接去她们的酒店,所以我就在基维斯特的一条繁华的街道的路旁下了车,一路打听着,向基维斯特的最南端,也是整个美国大陆的最南端独自走去。
  

这一段的路线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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