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虾

叫了牛哥,他说夜里去登山,不来了。于是餐台上就我和老蔡两个人。吃小龙虾,喝啤酒。
我和老蔡说,我就喜欢这样三、两个人的酒局,人多了我觉得闹,吃饭的人多了,大家七嘴八舌地都说话,结果谁都说了话,却相当于谁都没说话。人少了,好交流。每个人都有一肚子废话要说,赶上性情相合的人坐在一起,彼此都愿意听对方的废话,这样的小聚会就好了。

上次聚会,也吃小龙虾。阿刘给我讲,小龙虾早先是没人吃的垃圾东西,这些张牙舞爪的小龙虾专门喜欢在稻田里挖洞,而且生殖力旺盛,农夫们摧毁了一批,他们就又生产出一批。小龙虾也不怕脏,多脏的水里都能生活,多脏的淤泥里也都能生活,后来据说有人用小龙虾清洁环境,反正它们什么烂东西都吃。
城里人没见过小龙虾,小龙虾辗转到了城里,浸上味精、盐巴、胡椒、大料等等,成了奇货可居的美味。吃小龙虾的店晚晚顾客盈门,老板娘发足了财。小龙虾的头特别大,远远地超过了身子,这样只有身子上的一点点儿肉可食。不过,味道鲜好的小龙虾对于食客来说,螯和头都可吸食。

我和老蔡坐在店里就吸食小龙虾,不停地喝酒。你一杯我一杯的。
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大家见面,照例是汇报彼此近况。老蔡就讲到新近参加朋友的一次楼盘开工仪式活动,按照老蔡的意思,是一个无产者参加了有产者的排场,听大款们吹,听大款们显摆,总之是话不投机。能投机么?怎么着也不能投机啊。因为身份不对等。我和有钱人就交往不来,不是我感觉到自卑,而是有钱人多数都自傲,当你眼前站着一个目空一切又扬言用钱能摆平一切的土财主,浑身就开始起鸡皮。于是,我对有钱人敬而远之,其实我只是尊重钱,并没太看重那个有钱的人。老蔡和大款同台喝酒喝得没意思,就聊到用两个面孔生活的事儿。说起这个话题,老蔡就没我感触深了。我和老蔡说,我的生活就是变色龙的生活,白天是一样,晚上是一样,我见不同的人,用不同的语气说话,我要时刻寻求自保。日子久了,就不再感到人格的分裂,我像变色龙一样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身体的颜色,不是我要这样,而是因为我要生存,生存逼迫我这样。光明与黑暗一刻不停地在我头脑里战争,黑暗却也常常凯旋,当黑暗战胜自己的时候,我就像走钢丝的杂技员,竭力地维持自我的平衡。

老蔡和我谈诗,谈顾城、海子和戈麦,谈关于死亡的话题。我和老蔡谈人生的第二个世界,知识分子包括诗人都喜欢建造一个纯粹而唯美的精神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普天光明,这个世界建造得越完美,便越和现实世界形成对立,于是很多人迷失在理想世界里,再也找不到来时的路,一个把路走丢的人,前面等待的只有死亡。怎么办?有时候,人生不如糊涂。前不久,老蔡也遭遇了家庭问题,如今一个人生活,他每天面对着很多书,他一个人开始思考死亡。我和老蔡连着喝了好几杯,我说还是放下那些死亡的诗句吧,生命中纵使充斥了太多的黑暗,我们也不能让内心里的希望之火熄灭,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只因为那生命不仅仅是他自己的。

龙虾里放了好多麻椒和小辣椒,麻辣得我不停地喝酒,一小盆子龙虾终是没有吃完。除了龙虾,我们还叫了一锅大骨头炖干豆腐,四枚炭烤生蚝,以及四串烤韭菜。吃得饱,喝得足,出了小店的时候夜色正浓,食客们正蜂拥而至。老蔡陪我踱步回家,我和老蔡说,日子就这么过吧,咱们改变不了一切,那咱们就适应一切。
我转身回小区,老蔡的背影就消失在楼拐角。

2008/1/2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