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心留在离岛
——小三门岛及清州岛纪行
我们一行十二人驱车从城区出发,向东行一个半小时抵达大鹏半岛海滨的东冲村,再从东冲村乘两艘飞艇直奔小三门和清州两个离岛。两个岛虽然距离深圳大鹏半岛最近,但从行政区划上看,却是惠州市的领土。惠州就是苏东坡曾经下放的城市。
陆地上几乎一丝风都没有,所以我以为海上也该是风平浪静的。开着快艇的小伙子是东冲村本地人,常年在海上奔波,皮肤是渔民所特有的那种黝黑,尽管不那么好看,但视觉上是健康的,和那小伙子一比,我们惨白的皮肤近于一种病态。终日在写字楼和卧室之间出没的城市人,都以病态为美,最后导致一种接受风雨洗礼的健康肤色看起来反而不美了。飞艇一旦驶离了村里的小避风港,便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所谓的风驰电掣。这时候,看似平静的海面忽然波涛起伏起来,快艇斩着浪,奋然前进。海面的浪大起来,形成一道道巨大的沟壑,快艇越过浪尖,就啪地一声跌落进浪谷里,而后是再上浪尖,再垂低谷。屁股结结实实地摔在坚硬的船座里,在高峰与低谷间的交错里,一种莫名的性冲动在体内徘徊,以往在海上穿行,多有体会。
大鹏半岛被甩在了身后,渐行渐远。大海翠蓝如碧,快艇激起的海水飞玉一般迎面袭来,很快头发都湿了。海上的风越来越大,不得不把眼镜摘下来拿在手里,万一给跌进海里去,可就不要指望着打捞了。飞行三十分钟后,抵达清州岛。
清州岛是大亚湾诸多离岛中最南端的一个,面积不大,岛上立着一个高耸的灯塔。清州岛再往南,便是茫茫无涯际的南中国海了。快艇接近清州岛的简易码头,可是东风掀起的海浪令小艇不停地左右摇晃,海水涌上码头,湿湿滑滑,稍不小心,便有滑进大海的危险,一旦真的跌落进波涛起伏的大海,命运就只能交给波塞冬掌控了,船家最后断定,无法上岸。绕岛西行,再入一小海湾内,海湾内波涛冲岸,两位朋友先登上去刺探,若果从海湾登岸,必须攀爬一处陡峭的崖壁,有人认为简单,有人认为危险,最后再次决定弃岛不登。两艘快艇绕海岛一周,我发现一只黑色的岩鹭,岩鹭喜欢栖居在远离喧嚣人群的地方,越人迹罕至的地方,它们生活得越好。我还发现几只在悬崖上吃草的山羊,真有人会想办法,看来是春天把羊羔撒到岛上,冬天来抓回去就是了,它们无处可逃。
快艇回航,转向不远处的小三门岛,小三门岛呈条状东西走势。
在小三门岛的沙滩处下艇,没想到海浪冲到脚边来没注意,一下子给海水泡了个精透。在岸边弯腰解鞋带,脚下有一泓退潮后留下来的海水池子,水浅浅的,清澈见底。众多的寄居蟹在水底爬来爬去,也有珊瑚状的生物在岩石边上伸展着触须,用手一碰,便缩回去了,海螺在移动,连小海草也不甘寂寞,晃动着自己的叶片。
沙滩之上就是一个有着三十几户的小三门村,村子位于凹处,避了每年都巡回而来的台风。不过村子已接近空城,大部分人都已迁居到大陆上生活,后来我们遇到一位老伯,他告诉我们说小三门岛已被买走了,资方给每户村民在陆上的澳头镇建了80平方米的住房,另给10万元补偿费。看来这个小三门岛不久将有新主人,再来可能就会吃闭门羹了。做简短的休整,沿小路上山,开始我们的环小三门岛徒步之旅。
小三门岛虽然不大,但是植被类型蛮丰富的。紧邻着村落的是村民的菜地,这里的菜地很奇怪地都用渔网罩着,我们推测是防止野鸟来啄食,岛上鸟很多,鹎类鸣禽最多,走到哪里都有鸟儿婉转的鸣音,生动极了。先穿过一片过人高的白茅区,白茅的叶子很锋利,弄不好就会给手割出一条口子,我特别小心,还是中了一着。接着,是竹林区,成片的修竹看起来很美观,细细的,嫩嫩的。接着是密林区,沿着一条即将干涸的小溪向上走,还走过一片草甸区,草甸里有积水,再次弄湿了鞋。过了草甸区,向下行至低谷处,数百年的大榕树和藤蔓植物纠缠在一起,成了典型的热带季雨林景观。沿低谷向上行,走过落叶乔木区,满地的落叶,踩起来吱吱嘎嘎作响。过了乔木区,又进低矮的灌木丛区。走过长长的一段灌木丛区,就到了山坡草甸。来小三门岛的人不多,上山顶的路也不明显,要不时地自行探路,走到山脊上,就见了南北两侧的海。
天空是纯蓝色的,和城市里的一点儿都不一样。脚下的草和城市里的也不一样,山顶的野草自由蔓延,无拘无束。登到制高点,找块大石头躺下来,幽深的崖壁下是蔚蓝色的大海,登山的喘息和从城市里带出来的焦虑暂时就被风吹散了。海浪一波又一波地席卷而来,撞击着岸边的礁石,发出震天的轰鸣声,白色的泡沫一片又一片地拥挤着聚向海岸,散去,再聚来,再散去,无止无休。七、八只岛上的原住民黑耳鸢看起来不欢迎我们入侵它们的领地,在头上盘旋时而低旋,时而滑翔。闭上眼睛,风温柔地拂过面颊,这里是距离上帝最近的地方。
山美,海美,一切都近乎完美。我说,如果能住在海岛上,可能一生都别无他求了。同行人中有一位从北京来的女孩,她说,可是不见得,岛上的人巴不得能搬到深圳去住。她还说,加拿大那么冷,很多中国人还争抢着移民过去呢。南兄说,那是他们不会生活了,在中国条件再怎么差,可还是有个热闹在,人有时候就活个热闹,热闹是花钱买不来的。北京女孩说,那就是个人有个人的想法了。
个人有个人的想法?那我的想法是什么?如果真的给我机会定居在这个孤独的海岛上,我能生活下去么?就算有了钱,如果拥有的钱失去了人群的比较,钱有什么意义?在岛上终日苦读,就算破书万卷,如果失去了人群的交流,读书有什么意义?就算身强体壮聪明绝顶,如果只是一个人的天下,那盖世武功又有什么意义?对城市的挤压厌倦,海岛的生存又完全丧失了社会意义,莫非生命本身就仅仅是一个过程而毫无意义?
回首人生路,从开始起就已经被塑造成社会机器中的一个零部件,脱离了整个社会,一个零部件又能有什么用?从生命的一开始,整个生活或者整个生活的价值观就完全被世俗化了。如果一个人长着一颗世俗的心,他的一切伦理规范和价值准则都紧紧地和城市连在一起,他又如何能逃开城市呢?可是我又确确实实憧憬这世外桃源般的日子,没办法了,还是把心切成两半了,一半带回到城里去,一半留在这离岛,等我得了空闲的时候,再来找它。
2008/1/20草
- Re: 把心留在离岛posted on 01/21/2008
qinggang的游记也很不错,写着写着就引发到人生的意义这个大问题去了:) - Re: 把心留在离岛posted on 01/21/2008
LUO wrote:
qinggang的游记也很不错,写着写着就引发到人生的意义这个大问题去了:)
那是写跑题了。:))
luo,也看了你的文章,但是没回复,当时想不好要说什么。 - Re: 把心留在离岛posted on 01/21/2008
留不留没关系,照片里人面目模糊,只好瞎猜那个坐的最远穿泥土色衣服的是你:D - Re: 把心留在离岛posted on 01/21/2008
luo wrote:
留不留没关系,照片里人面目模糊,只好瞎猜那个坐的最远穿泥土色衣服的是你:D
泥土色?是什么颜色?:)
here i am. - Re: 把心留在离岛posted on 01/21/2008
我的心也留在了那儿!
写的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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