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nny games

如果有人杀了人,按照既有的经验,我们总会认为罪犯要么是为了财,要么就是图个色,要么就是暴力斗殴。如果说还有一种人,杀人就是为了游戏,游戏的目的就是杀人,这个够恐怖了吧。奥地利不愧是心理分析大师弗洛伊德的故乡,导演哈内克的作品《荒唐游戏》funny games向我们细腻地展示了两个青年人以杀人取乐的全过程,影片泄露出来的无形精神暴力堪称达到巅峰,电影刚刚演到一半,就有几位女士中途离场了。
暴力,过分暴力。

其实影片里并没有几个正面的打打杀杀镜头,但是却逼得人心跳,心慌。有个三口人的中产阶级家庭去郊区的别墅度假,刚刚放下东西收拾停当,就有一胖一瘦两个年轻人来敲门借鸡蛋,他们说是邻居的朋友,女主人热心地帮忙给他们拿了四枚鸡蛋,没想到一出门就打碎了,回头敲门再借四枚,一出门又被狗扑碎了,再敲门还要借剩下的四枚,女主人感到很烦了。男主人从外面回到房间来,与两个年轻人发生争吵,他们赖着不走,男主人当时就打了瘦子一个嘴巴,瘦子回手则用高尔夫球杆敲碎了男主人的膝盖。从这时起,一家人都受到了人身限制,任凭两个年轻人摆布。
两个年轻人和一家人打赌,声称他们活不过第二天早晨9点钟。羞辱从此开始了,为了证明女主人身上没有赘肉,他们让女主人当着丈夫的面儿脱得光光的。其间,小男孩找机会跑了出去,但是没过多久,即被瘦子追回来。两个年轻人数数决定谁先死,结果小男孩不幸轮到第一位,胖子用猎枪当着父母的面打穿了小男孩的头,鲜血四溢。有一段两个年轻人一起出去了,女主人用刀子割段身上的绳缚,逃出去喊救命,可是漆黑的夜里,邻家的别墅要么没有人住,要么没有人应,最后还是被两个年轻人抓回来。尽管男女主人已完全放弃了做人的尊严,要求两个年轻人放他们一条生路,可是两个年轻人又当着女主人的面儿用刀子刺死了早已遍体鳞伤的丈夫。早晨八点多的时候,两个年轻人带着女主人,在湖面上扬起帆船,驶向湖对岸的另一户人家,走到湖中央,尚未到9点钟,便把女主人推下了水。

片子到了终场,没有看到警察来破案,而是看到两个年轻人又敲开了另一家的门,跟那家借四个鸡蛋,还告诉那女主人,他们在湖对岸的朋友家做客。和所有寻常所见的故事都不同,在这部片子里,邪恶战胜了正义。
于是,有人评论,哈内克的这部片子太邪了,毫无意义可言。这就势必得逼迫着我们追问下一个问题:邪恶能不能战胜正义?回答这样的问题常常令人痛苦,但只要有事实,我们就不能回避,很有一些时候,邪恶真的就占了上风。德国纳粹屠杀600万犹太人已为人所共知,在那样一个时代,邪恶被视为正义;日本制造了30万人的南京大屠杀,有些士兵杀人杀得手麻,对于那些被无辜杀死的人来说,在他们的一生中,邪恶已经永远地战胜了正义;十年文革,一大批学术精英惨遭迫害,对于那些被迫害致死的人来说,邪恶也已经永远地战胜了正义。邪恶从不因社会的向前发展而渐趋消亡,只要人类的良知退步,邪恶便前进一步。邪恶始终存在,只不过是我们往往对邪恶回避,或者假装视而不见。

如果我们承认邪恶的存在,我们就必须鼓起勇气来直面黑暗而令人恐怖的事实,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哈内克成功了,他真实地复原了我们试图回避的那些场景。影片恐怖,令人齿冷,把那些毛骨悚然的镜头搬到观众面前,能达到什么效果?
从始至终,我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屏幕。我一边看着两个年轻人谈笑风生地杀人,一边在想,一个人就算有钱了,也不要在僻远的地方圈地买别墅吧。太封闭了,一旦发生了案情,不能指望任何人来帮忙。这就又想起了朱柏庐的那句老话,“勿谋良田,勿营华屋”,树长得太大,总是最招风。
不为钱,不图色,那两个年轻人到底为什么杀人?胖子说自己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他受的心灵创伤太大。两个年轻人又说,他们就想杀富人,或许只因为富人太有钱了,而两个一穷二白的大学生弄不懂为什么有些人有钱,有些人却无论怎么工作都始终挣扎在贫困的死亡线上。富人们常常倨傲不已,上层人常常蔑视底层人,权势者也对平民横加冷眼,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遇有适当的环境,就总有那么一、两颗要发芽。那我们是不是该多给别人一份关怀,是不是该多给别人一份温暖,在人性的土壤上,唯一的肥料便是爱。
2007年4月16日,美国弗吉尼亚理工大学赵承熙枪杀22名同学,看起来就是funny games的翻版。我们要接受这个现实,我们有多少勇气面对黑暗,我们就有多少勇气面对人生。不过,哈内克把影片做得越精致,杀伤力也就越大,诸如funny games这样的片子,在我看来,30岁以下的人就不要看了,因为30岁以下的人心智尚未完全成熟,更多的是模仿,如果把那么雅致的杀人方式都模仿去了,那可能就事与愿违了。

Michael Haneke,funny games,1997

2008/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