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全本新注聊斋志异》,蒲松龄著,朱其铠主编,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年9月北京第一版第一次印刷。共三厚本儿,注解详尽,旁征博引,印刷精当,全书在注解中人称上有四五处错别字,一处标点错误,正文中有三四处句读上尚可商榷,一千六百多页的书能够做到如此,可喜可贺。
在看此《聊斋》的时候,我常琢磨我们家阿花(我养的母猫)如果有一天也显了神通,豁然变成淑女,对我百般婀娜,对月骚雅,共赴阳台之下,爽成琴瑟之欢,嗯,我也享受享受野村高士的快乐。或许阿花本就出自龙宫呢,袖揣十颗夜明珠,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摇曳春风无限绿,不剪床前几烛红。待我出远门时,有阿花望穿秋水,蹙断远山,呵,那我就算是折寿个几十年也心满意足了。当然,聊斋里说得更棒,那是把古文玩儿得很精到了的作品了。我也从中学到了不少转(zhuǎi)词,至少以后耍贫嘴的时候也可以略作铿锵了。
从此书的注释中我总结《聊斋》中的典故多来自《论语》《尚书》《易经》《礼记》《诗经》《左传》《世说新语》以及唐诗宋词,据我的朋友说这些都是当时知识分子们必看的书籍,现在看很高明,在当时都是很普通的东西,就像现在人写文章多引时事、近代史、革命史、西方人物传记等等做典故是一样的。确实,不过《聊斋》里用典很活,一句话里可能用两三个典故,有些典故还是反其意而用之。那个“异史氏曰”里有几段儿是长篇赋体,有些是放在故事正文里的某判词某檄文里了,通篇对仗,句句有典,往往一篇儿这样的文章,其注解就有四五页,看起来倒是不累,而且是很兴奋的,有说风的,有说雨的,有说同性恋的,有说悍妇的,大多是从已有的典故里抽取某一个因素来进行发挥的。还有活用《诗经》,把《诗经》中的两首诗中的话给揉成一句来形成雅谑,这个都足可见蒲松龄的文学功底已不止于背书抄书,亦有评书在内耳。多加咀嚼,真可绕梁三日。
我只记住了部分典故,因为这书很容易看,语言干净,状浮于形,不用太多的动脑筋绕弯子则故事的美妙奇巧毕现,所以看得很快,比看《圣经》要容易得多,看快了,我就不会刻意的去记什么具体的典故了,有些故事看完了就过去了,文章大概的轮廓、动作心里有些数了,也就过去了。所以我觉得以后如果有时间的话,还得再看几遍,学四书五经,看《聊斋》比看原文要轻松一些。我前几天心血来潮去书店找到一本儿《诗经通诂》,清朝人写的,就特想买,后来仔细翻了翻,就作罢了,我终归还不是搞八股文的料。如果在古代,我这样的恐怕连个童生都算不上了吧。古人只要考科举的都看四书五经,都读那几本儿书,这样也就形成了共同的文化,共同的语言,如此确实很方便交流;而且那文化是深厚的,系统的,他们的交流也自然档次比较高了。如果放在现在,每个人都在读不同的书,同行之间都难得共同语言,再像《聊斋》那样用典,恐怕就知音杳杳了。也就因此,现在扒故纸堆的,不如关注近现代时事的,或许也不如看日本漫画玩儿电子游戏的,也不如搞中共党史的,也不如看卡尔维诺博尔赫斯的了。文化如此,其文也必如此,不能怪现代文人不够文,唯土壤支离难得茂树矣。
从《聊斋》注解中还可以看出蒲松龄多写山东的事情,他家乡的事情居多,然后是安徽、江苏、河南、直隶、四川、广东、浙江、江西等地的事情,而且他文章中提到的人物有一部分是当时有名气的人,载入光绪版的《山东通志》了的,不是进士就是举人,这大概能够看出当时他的交游范围。在提到某地风物时,时间地点言之凿凿,确实是有记史的风范。嗯,以后如果组织一个“聊斋游”,去看看那些村儿那些庙,到江南找找“五通”,去青州访访“雹神”,一定会很有趣味性。至少我利用《聊斋》对山东的地理、明末清初的历史事件多少有了些了解。《聊斋》虽然多涉神鬼妖狐,不过其中的地理历史部分是不会错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当时的人们看了更加解颐更加解气一些。有不少篇章现在也是很解气的,我觉得现在的中国跟明末清初时候的比起来变化确也不是很大,并没有传说中的“翻天覆地”那么大。中国的文脉断了,其他的比如说贪官脉、悍妇脉、陋儒脉貌似还是很好的么。
与四大名著相比,《聊斋》里没什么脏字俗词,不过在骂人的力度上好像更强一些,有一些就是随口说出来的话也被做成了文言,还特好听,平仄有力,语势彰显,这个我觉得是功夫,我还没看到有哪本儿书也能把人骂得这么好听的。文言确实是汉语的精华,我想就算白话文运动再深入搞它一百年,也不一定能够达到文言的表达水准。四大名著里也涉及到了赌博、狎妓、斗殴等平民之事,不过能像《聊斋》这样写得有趣的地方不多,可能是字多了缠绵了也就是泄劲了吧。我问朋友为啥不把《聊斋》算进四大名著,朋友说《聊斋》都是短篇,四大名著都是长篇,或许是这么回事儿吧。
《聊斋》的语言给我的感觉总是一个老头子在大笑着嘲讽世事,目光明亮,或手舞足蹈摇头晃脑,或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蒲松龄在讲述别人在自己的文集里记载的故事的时候,也用的是自己的语言,而且多会说谁谁谁的记载要更精彩这样的话,呵,这倒也让我想更多看看与蒲老同时代的人们的文集了。在第一册上有蒲松龄的画像,左手捋须,一双笑眼,此一垂然老者,耄耋之年,竟做出这么富有精气神的文章,人老心不老啊。联想《郑超麟回忆录》也是八九十岁的人写的文章,也是毫无老气,精神焕发,文章修养能如此,让我羡慕不已。
我在看《聊斋》的时候常琢磨他这是怎么写出来的,在取材方面已经有很多考证了,我在这里说书写过程。《聊斋》里的故事虽短,不过都很复杂的,题材上重复的不少,但内容上却篇篇不同,即使是两三句话的小短文,蒲松龄也力求其叙述曲折和意境深远。我想这不太像是一笔挥就的,而且里面那些大段大段的赋文可能是另作的,放在文章中时根据文意小做修改。有些语言是日常的灵感给随手记录下来的,遇到适当的语境就直接拿出来使了;有些则是套话,这篇儿用完了那篇儿也用。而且《聊斋》语言在发音上很容易背诵,虽然我没有刻意的去背什么,只是觉得如果让我背某段或某篇,那些发音的平仄、韵律应该不会很难记。这使我感到这些小文章都像是反复加工过的,若要从中找到败笔,以我的水平来说是很难。好像蒲松龄在写《聊斋》的时候已经想好了要下很大的功夫来写,要争取让它流传甚广甚远。也有可能这本是当时文人的矜持,本是一个作文的习惯了。看朵渔的《禅机》中说张之洞认为自己的字儿以后定会流传,所以写字时处处留心,有一天给家里人留了一张便条就出门了,过了半个时辰又回来了,修改了便条里的几个字,来回看看,满意了,又重新誊写了一次,把原来的那个条子撕碎了扔掉,即又出门办事儿去了。
蒲松龄作品除了《聊斋》之外还有他的诗集、书信集、文论集流传于世,只是我没有在书店里看到过,如果要对《聊斋》进行深入的理解,在蒲松龄身上做更多的工作,除了四书五经外,这些资料以及当时的县志等也是必不可少的,仅仅看《聊斋》的注也只能满足皮毛之需。尤其是他的诗集,在《聊斋》的注解有三次提到了某首诗详见其诗集上的某段自注。不知道现在是否有“聊学”或者“蒲学”,不过既然《聊斋》如此迷人,说不定我以后闲暇了会广收资料钻营于其中的。
- Re: 《聊斋志异》读后感posted on 06/16/2008
朱(小)老上回论维生素C论得很不错,而这聊斋,就论得太草草。
聊斋的故事很多,许多也雷同,文言小说,也有中国笔记小说的传统
。要说志异,还真是南北朝的传统,陶潜也有后搜神记。
朱老多聊聊化学吧,那共价健的本质,还有唐敖庆卢嘉锡之流的。中
国没有聊斋学?或许比红楼梦还洋洋大观?
我现在只记得画皮,聊斋也是咱性学启蒙,土了点:)
- posted on 06/17/2008
嗯,是啊,我就是怕一细说就戏说了。我看完书想到啥了就写啥了,有什么感受就写什么了,粗就粗了吧,土也没什么。昨天我去北京电视台录制节目,我表演观众,就是去旅游参观的,发挥农民优势,尽显农民本色,没文化也是文化么。
我觉得有些想法刚产生出来的时候不用急着说,很模糊,说出来也不是自己准确的想法。志怪小说我看过一些,《聊斋》引《搜神记》也有十几处,我感觉《聊斋》之于志怪有些像《姑妄言》之于艳情,都是集古今之大成的,可有不泥于“集”,也有它们自己的发挥和性格的。
我是拨到哪根筋了就说哪根筋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聊到化学呢,比如说今天我准备写《美术家手册读后感》,也是刚看完,马上抓自己的感受的。我写读后感是为了练笔,锻炼自己抓住自己瞬间感想的能力,类似于相声里的现场抓哏,要抓得准了并组织语言表达出来,这对我来说不容易哈。
xw wrote:
朱(小)老上回论维生素C论得很不错,而这聊斋,就论得太草草。
聊斋的故事很多,许多也雷同,文言小说,也有中国笔记小说的传统
。要说志异,还真是南北朝的传统,陶潜也有后搜神记。
朱老多聊聊化学吧,那共价健的本质,还有唐敖庆卢嘉锡之流的。中
国没有聊斋学?或许比红楼梦还洋洋大观?
我现在只记得画皮,聊斋也是咱性学启蒙,土了点:)
- posted on 06/17/2008
唉,我说小朱老。咱是说自个儿土,可没说你,也没说聊斋。还有呢
,说是陶潜的《后搜神记》,你来了个《搜神记》。
够一根筋的。唐吉珂德?好事也是坏事,你六四那议论,也有点一根
筋,象跟谁在闹别扭似的。练笔是可以,不过也不要过火了。
当然,朱(小)老收集历史资料的精神可佳,再赞一个。
朱老剑客 wrote:
嗯,是啊,我就是怕一细说就戏说了。我看完书想到啥了就写啥了,有什么感受就写什么了,粗就粗了吧,土也没什么。昨天我去北京电视台录制节目,我表演观众,就是去旅游参观的,发挥农民优势,尽显农民本色,没文化也是文化么。
我觉得有些想法刚产生出来的时候不用急着说,很模糊,说出来也不是自己准确的想法。志怪小说我看过一些,《聊斋》引《搜神记》也有十几处,我感觉《聊斋》之于志怪有些像《姑妄言》之于艳情,都是集古今之大成的,可有不泥于“集”,也有它们自己的发挥和性格的。
我是拨到哪根筋了就说哪根筋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聊到化学呢,比如说今天我准备写《美术家手册读后感》,也是刚看完,马上抓自己的感受的。我写读后感是为了练笔,锻炼自己抓住自己瞬间感想的能力,类似于相声里的现场抓哏,要抓得准了并组织语言表达出来,这对我来说不容易哈。
xw wrote:
朱(小)老上回论维生素C论得很不错,而这聊斋,就论得太草草。
聊斋的故事很多,许多也雷同,文言小说,也有中国笔记小说的传统
。要说志异,还真是南北朝的传统,陶潜也有后搜神记。
朱老多聊聊化学吧,那共价健的本质,还有唐敖庆卢嘉锡之流的。中
国没有聊斋学?或许比红楼梦还洋洋大观?
我现在只记得画皮,聊斋也是咱性学启蒙,土了点:)
- posted on 06/18/2008
xw wrote:
唉,我说小朱老。咱是说自个儿土,可没说你,也没说聊斋。还有呢
,说是陶潜的《后搜神记》,你来了个《搜神记》。
够一根筋的。唐吉珂德?好事也是坏事,你六四那议论,也有点一根
筋,象跟谁在闹别扭似的。练笔是可以,不过也不要过火了。
当然,朱(小)老收集历史资料的精神可佳,再赞一个。
噢,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说的那个“土也没什么”也是指您的自嘲而言的,是安慰您的话。《后搜神记》我没看过,我说的“引搜神”之言并未考虑您说陶潜之事,而是另建一意以续写我的读后感的。可能这两处的话都是使您误会了哈。其实我另转一段且中间加了空行本就是想让读者看出下一段和上一段不是同一篇文章,或者说其言之所指贰也,是可以单摆浮搁的看的。
那个有关六四的言论我觉得写得还成哈,不把理说全了,且又要在文字里负载上我的情绪。辩论类似于打架,把对方全身上下都打遍了,用尽灵巧,不但自己累,对方也不一定会足够疼,不疼不痒即不爽,伤其十指弗如断其一指也。
用左手给对方右脸一个嘴巴,这是发势,这是很多人都掌握了的,大多数的辩论文章也仅此一个嘴巴而已,而发势仅相当于在纸上画了一个点,一幅画如果只有一个点,观众多少就会感到莫名其妙,宜进一步从此点有所发挥才可以产生更多的动作,那样才能有点儿意思。
打一个嘴巴发势之后,你还可以用右手打对方左脸一个嘴巴,这叫左右开弓,用得好了会使对方感到十面埋伏或者四面楚歌,籁发乎周遭,进而大响无声,用不好了或者对方理解力有限的话,只类似于按摩,不能产生更大的破坏力和杀伤力。众筋齐动,众响齐鸣,自然声势浩大,很好看,很宏伟,但不一定实用。
打一个嘴巴发势之后,继续用左手打对方右脸,这就是“一根筋”的打法,不给对方行耶稣之诡为的机会。连续的攻击对方的某一个点,且手手稳准恨,往死里打,把那一点打烂了打穿了打透了为止,在对方无暇顾及身体其他地方,吮伤自舐的时候,稍微刺激一下对方的其他软肋,即可即刻毙之,此法百试不爽。
嗯,或曰“打架不在乎缺德”,也不在乎是否弘扬了自己的什么思想,只是打到死而已。我在“六四帖”中仅表现出了“一根筋”而没有拿出最后的一刺,乃我手下留情耳。
象罔君看我这个是不是在“练笔”呢?练笔如练拳,在论坛里练笔很有实战环境,比在自己博克里练套路拳脚要刺激得多了。
当然练笔的学问是很大的,我在《朱老剑客小说讲稿》里说的比较详细了,及到自己写小说的时候,仅是把自己的练笔经验总结一下发挥出来就是神奇密谱了。
而此读后感并非简单的练笔,我写诸多读后感仅是为了找到一种“自然之流”的效果,就是我前面说的“想到啥了就写啥了,有什么感受就写什么了”。一瓶子水,愣倒,自然能够把水倒干,可是不自然,如果是一瓶子棉花呢?非要把棉花倒干净,就得生拉硬拽了,就得挖空心思了,那样更是不自然,而且使用的理论工具还会把瓶子刮出小痕迹,影响了瓶子的健康,更是不好。只让瓶子自己倾斜,让其中的水自己流出来,这样定会有一部分水流不出瓶子而留在瓶子里,那部分留在瓶子中的水长时间不用可能会腐败变质,发臭发馊,但这样的水用来浇花是最好不过的了,也就只有留在瓶子里的那些水日后方才能有足够的肥力使生长出植物。瓶子中的水不倒也不成,刚看完某本儿书心中的想法如敧器满则倾,顺其自然的就让它倒出来,倒到一定程度了,此器自己就会端正了,不用很费心力,健康也保住了。
练此“自然之流”是为了找到“自然表达”的语言感觉,语言起自思想,语言表达除了语言本身之外还有语言所负载的内容,这相当于思想除了思维方式之外还有所思考的内容,思想能够自然的发生且表达出来了,之后再渐渐的修其圆活淡定,继而以此状态去做文章,心情通畅,不烦躁,是有利于身体健康的。文学乃修身的一种,就像武术也不仅仅是为了打架,但又不可不会打架,其意一也。
我看书仅看别人是怎么练武的,至于具体知识,不刻意去记什么,等用到了再现查也来得及。 - Re: 《聊斋志异》读后感posted on 06/18/2008
剑客, 这次你说的出界了。有些东西可说,有些东西不可说,网上也是一样。你可能是为了打架而打架,但别人可能不会这么理解。重新做人吧。不过你可能没有机会了。
大家不好意思说,我就直接告诉你了。要恨你就恨我吧。It's my bad. - posted on 06/18/2008
Reader86 wrote:
剑客, 这次你说的出界了。有些东西可说,有些东西不可说,网上也是一样。你可能是为了打架而打架,但别人可能不会这么理解。重新做人吧。
大家不好意思说,我就直接告诉你了。要恨你就恨我吧。It's my bad.
哈,无妨,无妨。打架也是分几种境界的,原来听别人讲过这么一个故事,说:母子行于林道。忽出猛虎一条,噬其子。母怒目视之。虎骇然不敢动,骤死。这也是打架。国家之间的外交也有打架的意思。下围棋、打桌球等等文绉绉的玩意儿也是打架。数学中解决问题,也是打架。我之所谓“打架”不完全是肢体运动。为打架而打架,就是锻炼自己打架的能力,恶俗否?盗亦有道。这是肾上腺素的学问。
写小说也是打架,其激烈程度不亚于真刀真枪,若平时不练笔,彼者牺牲于战场,此者埋没于书肆。
嗯,可以把“打架”用另外一个词代替,比如说“格斗”“竞技”等等,我偏用“打架”,通俗易懂,也易产生误会,有误会了,却正好达到了我的“婉转表达”的目的了。
别人如何想,各有各的自由,且我也不是言之无物的,从打架的角度看确实是为了打架而打架,从其他角度看仍有些内容,言之有物了才不会打偏。读者大可以只看我言中之物;至于我是怎么练笔的,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看不会妨碍交流。xw说到了练笔的问题,所以我在“练笔”与“打架”上多说了几句,问而不答,来而不往,非礼也。
写小说的和读小说的绝对是两种人,读小说的只要做好一个读小说的就可以了,写小说的只要做好一个写小说的就可以了,至于作者与读者之间的勾心斗角,确实应该秘传,说出来就穿帮了。不过我既然说了,也就说了,与我们要交流的信息无妨,只是我更注重一些传递信息的方式而已,不妨碍交流的么。千万别像几年前某论坛里的某人说的那样:“看朱老剑客的文章要多留意个心眼儿,他总留些城府的。”这样就不好了么,没有交流的乐趣了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吧。若踩到我的尾巴,抓住我的辫子,会心一笑即可,我也为各位的发言笑过不少次了。论坛交流中,神交恐怕是最大的乐趣了。 - posted on 06/19/2008
朱老侃功可比滔滔江水。而要说文言功力,笔记小说,都是惜墨如金
的。我举陶潜,也有此用意,而长江大河滔滔不息,便失去了修辞学
上的协调了。。。
讨论笔记小说,肯定不能不谈六朝。我中学的时候读过一本《魏晋南
北朝小说选》,里面删选目录,可见一斑:
《笑林》,共三卷,汉魏之际邯郸淳撰,今佚。鲁迅《古小说钩沉》
辑得二十九则。
《列异传》,共三卷,魏文帝曹丕撰,已佚。鲁迅《古小说钩沉》辑
得五十则。
《博物志》,共十卷,晋张华撰,已残。
《玄中记》,晋郭璞撰,已佚。鲁迅《古小说钩沉》辑得七十一则。
《神异记》,晋王浮撰,今佚。鲁迅《古小说钩沉》辑得八则。
《西京杂记》,东晋葛洪撰。原本二卷,宋人分六卷。
《神仙传》,共十卷,东晋葛洪撰。
《搜神记》,东晋干宝撰,共三十卷,已残。现传皆后人缀辑增益而
成。二十卷。
《语林》,东晋裴启撰,今佚。鲁迅《古小说钩沉》辑得百八十则。
《志怪》,共四卷,晋孔约撰。已佚。鲁迅《古小说钩沉》辑得十则。
《灵鬼志》,共三卷,东晋荀氏撰。鲁迅《古小说钩沉》辑得二十四
则。
《搜神后记》,又名《续搜神记》,共十卷,晋陶渊明撰。
《幽明录》,二十卷,南朝宋刘义庆撰,已佚。鲁迅《古小说钩沉》
辑得二百六十六则。
《宣验记》,共三十卷,南朝宋刘义庆撰,已佚。鲁迅《古小说钩沉》
辑得三十五则。
《世说新语》,原共八卷,今存三,分“德行”、“言语”、“政事”
等三十六门。南朝宋刘义庆撰。
《异苑》,共十卷,南朝宋刘敬叔撰。
《齐谐记》,共七卷,南朝宋东阳无疑撰,今佚。鲁迅《古小说钩沉》
辑得十五则。
《述异记》,共十卷,南朝齐祖冲之撰,已佚。鲁迅《古小说钩沉》
辑得九十则。
《汉武故事》,共五卷,南朝齐王俭撰。已佚。鲁迅《古小说钩沉》
辑得五十三则。
《俗说》,共五卷,已佚。鲁迅《古小说钩沉》辑得五十二则。
《续齐谐记》,一卷,南朝染吴均撰。
《冤魂志》,共三卷,北齐颜之推撰。
&
陶渊明续搜神记,鲁迅以为是伪托,理由是陶之超脱。而《桃花源记》
出于其一,另《高僧传》多处记载陶潜撰有搜神录之类的书。
我这里引其中一段典故,再引一段今译:
二*16
晋大司马桓温,字元子。末年,忽有一比丘尼,失其名,来自远方,投温为檀越。尼才行不恒,愠甚敬待,居之门内。尼每浴,必至移时。温疑而窥之。见尼裸身挥刀,破腹出脏,断截身首,支分脔切。温怪骇而还。及至尼出浴室,身形如常。温以实问,尼答曰:“若逐凌君上,形当如之。“时温方谋问鼎,闻之怅然。故以戒惧,终守臣节。尼后辞去,不知所在。
http://www1.sxsky.net/book/new/gu/novels/1/001.htm
48
你想对她讲晋代的笔记小说里的一则故事,说的是一位权势咄咄逼人的大司马,府前来了个比丘尼找他化缘。门口照例通报主事,主事赏了一吊制钱,这女尼却拒不肯收,声称要见施主。主事只好报告总管,总管令家憧托出一锭白银,借此打发了事。谁知这女尼仍然不收,非要见大司马本人不可,说是将军有难,她特地前来化解。总管只得如是禀报,大司马便命总管将她领进前厅。
大司马见阶下这女尼虽然面容土灰,倒也眉目清秀,不像装神弄鬼淫邪之辈,问她穿竟有何所求。这文尼上前合掌礼拜,退而答道,久闻将军慈悲心重,自远方特意前来为其老母亡灵作七七四十九天斋戒,一并祈求菩萨,为他本人降福消灾。大司马居然令总管在内庭开一间厢房,又叫家僮在堂上设下香案。
自此,宅内水鱼声从早到晚耳不绝闻,一连数日,这大司马心里倒也越趋和平,对她日益敬待。只是这女尼每日午后更香之前,必先沐浴一番,每每长达一个时辰,而且天天如此。大司马心想出家人原本髡首,不比通常妇人,免不了梳妆打扮,沐浴不过是净心更香的一项仪式,何以每日花费这许多时间?况且沐治时水声响动不已,莫非她总搅水不停?心中多少犯疑。
一日,他在庭内踱步,木鱼声断然终止。片刻,又闻水响,知道这女尼将要更香,便上厅堂恭候。水声越来越响,良久不息。他疑心顿起,不觉走下台阶,经过厢房门前,见门缝并未合严,索性到了跟前,朝里探望。却见这比丘尼竟然面朝房门,袒裎无遗,裸身盘坐盆中,双手合掌,捧水洗面,一改平时土灰面色,红颜皓齿,粉腮玉项,肩滑臀圆,活脱一个玉人。他赶紧走开,回到堂上,收拢心思。
厢房里水声依然响动不已,诱他止不住一心想看个分明,便沿着庑廊,蹑手蹑足,又到了门前。屏息凝神,贴住门缝,只见那纤纤十指舒张开来,揉搓一双丰乳,洁白似雪,两点缨花,含苞欲放,点缀其间。肌肤润泽,微微起伏,更有一线生机自脐而下,这大将军就势膝盖着地起不来了。又见一双素手从盆中操起剪刀一把,并拢双刃,使劲插入腹中,顿时鲜血殷红自脐下涌出。他惊骇不已又不敢妄动,只好闭目不忍再看。
移时,水声复响,他睁眼定睛,见这髡首女尼血污淋漓,双手尚不停搅动,竟将脏腑和盘掏出,置放盆内!
这大司马毕竟将门世家,身经百战,尚不致昏厥,只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蹙,决心看个明白。女尼此时刻面无血色,眼帘下垂,睫毛龛合,嘴唇青白,微微颤抖,似在呻吟,细听又无声息,唯有水声淅淅。
她一双血手,拎起柔肠一段,指尖揉捏,寸寸洗理,渐次盘放腕肘,如此良久。随后,终于洗涤完毕,将脏腑整理妥贴,一并捧起,塞入腹内。又取一勺,将手臂、胸腹、股沟、腿足,乃至于脚趾一一涮洗干净,竟完好如初。这大司马连忙起身,登上厅堂,仁立恭候。
片刻,门扇洞开,这比丘尼手持念珠,和衣移步来至堂上,炉中线香恰巧燃尽。香根上一缕青烟沓然消逝之际,她不慌不忙正好换上一炫。
这大司马如梦初醒,尚困惑不解,只得以实相问。女尼却不动声色,回答道:君若问鼎,便形同这般。本来正野心勃勃图谋篡位的这位将军,听了不免怅然,终于不敢越轨,守住了为臣的名节。原先这故事自然是一则政治训戒。
你说这故事换个结尾,也可以变成一则道德说教,警戒世人匆贪淫好色。
这故事也还可以变为一则宗教教义,规劝世人,依皈佛门。
这故事又还可以当作处世哲学,用以宣讲君子每日必三省其身,抑或人生即是痛苦,抑或生之痛皆出乎于己,抑或再演绎出许许多多精微而深奥的学说,全在于说故事的人最后如何诠释。
故事中的这主人翁大司马且有名有姓,翻查史书和古籍,大可作一番考证。你既非史家,又没有这类政治野心,更不想当道学先生,也不传教,也不想为人师表,你看中的只是这个纯而又纯的故事,任何诠释同这故事本身其实都无直接关系,你只想用语言将这故事重新表述一番。
--高行健《灵山》。
- posted on 06/19/2008
高行健的复述添油加醋得厉害,而“断截身首,支分脔切”这句却没有说,可想他关注的是这个故事里的什么因素而又忽视了什么因素。
“全在于说故事的人最后如何诠释”,高行健此句与我的表达理论暗合,可惜他在此文中没有对此有多大的发挥。
“你既非史家,又没有这类政治野心,更不想当道学先生,也不传教,也不想为人师表,你看中的只是这个纯而又纯的故事,任何诠释同这故事本身其实都无直接关系,你只想用语言将这故事重新表述一番。”此句是一个好的动机,这个思维方式用来写小说至少不会走太大的弯路。
xw您列的那些书除了《搜神记》,我都没看过,不过从《聊斋》的注释里能够看到几个您列出的书名。您举的这篇儿在《聊斋》里也有类似的,我只记住了两个,都止于剖腹,未提脔切。
鲁迅的《古小说钩沉》,嗯,看上去很诱人哈,有机会我去市场上看看有没有卖的。
嗯,我一写字儿就容易罗嗦,容易滔滔,视墨为恶疽,却之唯恐不及,不少人都指出我的这个毛病了。其实我可以写得更滔滔的,只是怕手累,不敢多写。将就将就吧,嗯?说不定我哪天顿悟了,立地成佛了呢,只希望到时候别又怪我“苟简”就好。 - Re: 《聊斋志异》读后感posted on 06/19/2008
这回轮到我说了,你们真能说啊。读后感还好读,后边的就跟不上了。还是喜欢读这篇读后感的。 - posted on 06/21/2008
朱老剑客 wrote:
嗯,我一写字儿就容易罗嗦,容易滔滔,视墨为恶疽,却之唯恐不及,不少人都指出我的这个毛病了。其实我可以写得更滔滔的,只是怕手累,不敢多写。将就将就吧,嗯?说不定我哪天顿悟了,立地成佛了呢,只希望到时候别又怪我“苟简”就好。
倒也不要走极端。还是说笔记小说吧,只是把事情叙清晰。有的两三
行,有的七八段,不过分添油加醋,还其事物的本份。
甚至还有些高行健重叙一遍的修辞用意,文人嘛:)
比如你说VC,事情讲得很清晰,也很警示。我说好。说实在的,网
上读太长的神侃,就不如电话。而读的文字,简炼还是要害,故而要
有修辞,你所称扬的“文言”就是此用意。
你另一线贴子,我想回的是:古文和文言文是有点区别的;还有,佛
经翻译的语言更被认为是一种诵体白话,不多'之乎者也'。
比如金刚经这一段:
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实无有法名阿罗汉。世尊!若阿罗汉作是念:
“我得阿罗汉道”,即为著我人众生寿者。世尊!佛说我得无诤三昧,人中最为
第一,是第一离欲阿罗汉。我不作是念:“我是离欲阿罗汉”。世尊!我若作是
念:“我得阿罗汉道”,世尊则不说须菩提是乐阿兰那行者!以须菩提实无所行,
而名须菩提是乐阿兰那行。’
&
我,是,不。无'之乎者'也,曰。 - posted on 06/21/2008
不知道“古文”和“文言文”之间有什么区别……呵,我也不关心这个。现在看《世说新语》呢,有了前面《聊斋》《百篇》的铺垫,现在看古文很顺利。古文里有些写法很有意思,我还得慢慢找感觉哈。
刚才google了一下“林云铭”,我在读后感里写错了,应该是“林云铭字西仲”,也有说“林云铭,字道昭,号西仲”的,不知道。
他是崇祯元年出生,顺治十五年进士,康熙三十六年死的,他的书是在雍正和乾隆是出版的。在《古文笔法百篇》里误说林云铭是乾隆时进士,而且我把名和字搞反了。
蒲松龄是崇祯十三年出生,康熙五十四年死的。
林云铭和蒲松龄是一个时代的人,都是明末清初的。这么一说,我在《聊斋》里也好像见过“林云铭”这个名字。按《聊斋志异》卷二的最后一篇儿是《林四娘》,林云铭也写过一个《林四娘记》,另外《红楼梦》第七十八回《老学士闲征姽婳词,痴公子杜撰芙蓉诔》中的姽婳词就是歌颂林四娘的,还见于王士祯《池北偶谈》,看来林四娘的故事在清初是很有名的了。
曹雪芹生于雍正二年,是在林云铭死后二十七年。
《古文笔法百篇》此书编于《红楼梦》出版之前,《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手抄本问世在乾隆十九年。
《红楼梦》里用的是当时的白话文,在《古文笔法百篇》中的林云铭的评注也有白话文。只是不知道他们分别用的是哪里的白话文。曹雪芹出生在南京后来到北京,林云铭出生在福州,后去了徽州和杭州,对吴方言有些研究。不知道从这两位的白话文的比较中是否能够得到一些当时白话文的面貌。
在通篇的白话文里偶尔冒出两句文言文,给人感觉很转;在通篇的文言文里偶尔冒出两句白话文却是谐谑的效果,很锋利,冷讽的样子,那句白话文就像个嘴巴摔到你面前了。
就像《何典》开篇词:“不会谈天说地,不喜咬文嚼字,一味臭喷蛆,且向人前捣鬼。放屁放屁,真正岂有此理!”,前面的四句还是压住火气的,后面这两句爆发,一下子读者的情绪就被挑拨起来了。这个手法好像上个世纪的重金属摇滚乐在音乐开篇时经常使用,一开始很静很沉很缓和,然后突然的爆发,从而使观众大呼其煽。
另外按,郑老的父亲是在福州买到的那本儿《古文笔法百篇》,而林云铭也是福州人,说不定石印的《古文笔法百篇》还是个当地土特产呢。 - posted on 06/21/2008
朱老剑客 wrote:
不知道“古文”和“文言文”之间有什么区别……呵,我也不关心这个。现在看《世说新语》呢,有了前面《聊斋》《百篇》的铺垫,现在看古文很顺利。古文里有些写法很有意思,我还得慢慢找感觉哈。
看看,如果说中国古诗,有古体诗和近体诗,你也不关心,就是说外
行话勒。
一般说来,先秦(两汉?)之旧作归古文,而后摹古作而拟文言者归
于文言文。举现代的例子吧,现在人写之乎者也的都是文言文,不是
古文,而唐宋八大家,,以至清桐城派的所谓古文都是文言文。
这个又与“古诗”和“近体诗”有些类似。
古代也不都只是一个古,细分之下,也有远古和近古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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