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love it, soooo g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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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春·
十岁那年暑假,老爸送我去乡下,陪伴当知青的哥哥。其它还好,吃饭是个问题,缺少荤腥油水。带去一钵霉干菜蒸肉,尽管省着吃,也还是吃完了,最后钵里冲了开水,撒了葱花和盐花,当做美味汤喝了。蔬菜到是不缺,邻居客气,让我去自留地拿,可每天冬瓜茄子青菜,吃得清口水都涌上来。本人责任心又重,总想烧点好菜好饭给哥哥吃,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一个十岁的男孩。
一天晌午,哥哥出工去了,做晚饭还早,我一边看书一边想晚上的饭菜。书是长富二伯家的,被用作酒坛盖子,没有封面封底,黄黄的书页处处是酒痕,每翻一页,酸酸的酒味就飘进鼻子,伴着书中陈年八古的故事,让人不知身在何时何地。看着看着,两眼沉重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闻到臭豆腐的香味。噢,是弄堂口老太太在卖油炸臭豆腐。我赶紧去买。老太太抓一个炸得金黄的馒头,拿剪刀剪一大口子,塞进脆脆的臭豆腐,涂上厚厚的红辣酱。我正伸手去拿,发现没带钱,一惊,醒了。哎,到口的美食飞了。
揉揉眼睛,揉揉鼻子,臭豆腐的味道还在,从门口飘进来的。我吸着鼻子,顺着味道寻将出去,就寻到了杏花嫂家。杏花嫂在堂屋,的确凉衬衣袖子卷的高高的,从肚大口小的缸里,一把把抓出黑呼呼烂呼呼的东西。无数白白胖胖的蛆,扭动着身子,从她圆圆的红红的手臂上滚下来。几只老母鸡,追着抢着啄滚下来的蛆虫。
臭豆腐的味道,正是从那缸里发出来的。要说它是臭豆腐的味道,也不全对,它没有臭豆腐的香,只有臭,纯粹的臭,且要臭上十倍。然而,你却不讨厌其臭,不会为之掩鼻而去,而会偷偷地闻一下,再闻一下,想弄清楚,世上何以有不让人厌的臭味。
看到我,杏花嫂高兴起来,说,“小春,来的正好,拿一碗烂缸菜回去吃”。噢,是烂缸菜,听说过的,是腌坏了的大白菜。但不知道是故意腌坏的,还是不小心腌坏的。
我说,“烂缸菜?好吃吗?”
“好吃,好吃,烂缸菜浇饭,大火烧房都不管,好吃!”
我说,“那么臭,怎么吃呢?”
“不臭,不臭,烧好了就香了,不臭的。”
我又说,“那么多蛆,好脏的。”
“不脏,不脏,是麻苍蝇下的蛆,不赃的。” 我知道麻苍蝇,个子小小的,麻黑颜色,常在灶台上飞来飞去,确实不象粪坑里的大头苍蝇那么恶心。
杏花嫂拿一只大海碗,抓一大把烂缸菜,随手捡起二只蛆虫,扔在地上。告诉我怎么烧,怎么做,最后说,要多煨些饭,会不够吃的。我都一一记在肚子里。
回到家,我拿筷子挑蛆虫,上上下下翻了十多遍。邻村刘拐子,每天准时来卖豆腐,我就切了一斤。又去自留地里摘了些辣椒大蒜和葱。看看天不早了,开始起火做饭。这儿做饭叫煨饭,先在铁锅里煮,等开锅了,把米和米汤盛到一个陶罐里,盖上盖,埋在灶前的灰堂里,时不时从灶堂里退些烧过的稻草,豆秸,煨在陶罐旁边。这样,铁锅就可以腾出来炒菜,等菜炒好了,饭也煨好了。当年新米煨的饭,晶莹剔透,清香扑鼻。
开始做烂缸菜。我在锅里放了一调羹菜油,平常只放半调羹的。放了许多姜葱蒜下去煸炒,又切了十多只辣椒放下去,立时,辣味呛得我鼻涕眼泪哗哗地流。杏花嫂说了,要多放辣椒才好吃。接着,我把豆腐放下去,豆腐嫩,翻炒二下就碎了。最后,把烂缸菜倒下去,盖上盖,用小火慢慢地炖,炖到豆腐和烂缸菜焕然一体了,就成了。
烂缸菜的味道如何呢?这么说吧,那顿晚饭,我和哥哥吃的是有声有色,有声——唏哈唏哈,呼啦呼啦之声,此起彼落;有色——脸红耳赤,满头大汗,二人如饿虎扑食。一斤半新米煨饭,一大盆烂缸菜烧豆腐,三下五除二,一扫而光。完了还哈哈地吹气,一付意犹未尽的样子。
□ 寄自美国
- Re: 小春:在广阔天地的日子――烂缸菜posted on 07/15/2008
Nice writing! - Re: 小春:在广阔天地的日子――烂缸菜posted on 07/25/2008
Wonderful! It's so vivid, I could smell the rotten veget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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