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汽车下午两点离开安卡拉,一路荒野连绵,晚九点过萨姆松(Samsun),始见黑海,我的注意力方才从邻座小伙子身上转向窗外海景。
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读到过,常见土耳其男子于公共场合若无其事地触摸自己裆部,身边这位恰成佐证:西服笔挺,相貌也俊挺,入座没多久,便动不动伸手轻揉裤裆,似乎西裤过于紧绷,坐姿过于局促,害得裤中那“传家宝”(英语国家俗称family jewels的那话儿)闷得喘不过气来,时时需要安抚。我见他轻拢慢捻抹复挑(准确说来,是每隔几分钟捻一把或抹一下),对其拢捻抹挑的小动作本身兴趣不大,好奇的是他神情态度之悠闲坦然,像偶尔挠一挠头皮、整一整衣领一样自然而然。
相比中国,土耳其是真正的礼仪之邦,以这班长途客运为例,车内一尘不染,司机乘客衣着整洁、言语谦恭自不必说,土国客运特有的乘务员(有男有女)也是衬衫领结一丝不苟,开车后,特意提醒乘客关闭手机,以免影响旁人,又数次供应小吃和咖啡、茶水、汽水饮料,每到大站之前还分洒清新提神的柠檬古龙水,乘客如领圣水一样虔诚伸出双手,合成钵状捧接,轻轻搽于脸额、脖颈,车内弥漫一股柠檬淡香,那种气氛,那种仪式般的待遇,坐过土耳其长途汽车的旅客都忘不了。在这个多礼的社会,女人不戴头巾会被保守者认为不雅,暴露头发就等同于衣不蔽体,等同于性挑逗,男人偶尔(不含性意味地)拨弄私处却是无关紧要的小节,大概因为男性主导着穆斯林社会的公共生活,男人的私隐空间便不自觉地蔓延到了公共领域。
几年前,在锡瓦斯(Sivas)到马拉提亚(Malatya)夜班客车上,遇到一位乘务员带有性意味的骚扰,那是另一个范畴的话题了:旅行中的性(对那个年轻乘务员而言,“办公室”的性)。
旅途中,我和邻座小伙子交流过几句简单会话,但无法深入探讨裤裆与礼仪这种复杂问题,因我的土耳其语词汇量和他的英语词汇量同样贫乏。他是个彬彬有礼的年轻人,烟瘾不小,每当停车休息,别人吃饭的吃饭,解手的解手,他总是先抽一支烟再说。他的摺线直挺的藏青色西裤,裤兜被烟盒、手机撑得鼓鼓囊囊,呈现凹凸不平的空间拓扑结构,这使我想到,穿衣是礼仪和审美,也是科技发明,裤子这项发明显然比裙子袍子更能体现人类智慧,至少,它的立体几何更复杂,尤其是裆部。
在古代世界,黑海地区是希腊文明的边界,在服饰史上亦是袍与裤的分水岭──黑海以东的波斯阿契美尼德(Achaemenid)王朝和黑海北岸高加索地区的斯基泰(Scythians)游牧部落据说就是最早发明裤子的人。裤子向地中海及欧洲流播必经小亚细亚,但现代土耳其人穿的裤子却是“脱亚入欧”改革的结果,果实与根源的因果链条已经模糊不清。
萨姆松以东一百公里内,是远古传说中亚马逊女勇士(Amazons)的地盘,这片女儿国现在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云耶(Ünye),希罗多德《历史》里多次出现过的铁尔莫东河(Thermodon)流经此地,土耳其人称为泰尔梅河(Terme),女儿国的都城铁米司库拉(Themiscyra)据说位于此河入海口附近,距今日泰尔梅镇不远,考古发掘至今没有找到这座传奇古都的遗址。
假如让我想像亚马逊女战士的形象,第一时间蹦入脑际的,肯定是往日在旧金山同性恋大游行中见到的那些袒露上身、胸前仅悬挂一只乳房的女人。她们是乳癌幸存者,手术切除了一只患疾乳房,参与游行算是一种公益宣传,现身说法向女同胞传播防癌意识。这些敢在公众面前裸露身体而且是残疾身体的女人,固然勇气可佩,也实在是形状骇人。
传说中的亚马逊女战士,生性好战,武艺高强,为了方便挽弓射箭,甚至不惜割除右乳房。也有人说,她们的右乳房在婴幼儿时期便用烧灼法腐蚀掉,长大后全部力气就能集中在右肩与右臂。用语源学考量Amazon一词,a是“缺少”之意,mazo指乳房,故“亚马逊”意为“无乳种族”。希罗多德记载,斯基泰人称亚马逊为“杀男人者”,可以想见,一个全部由单乳女性构成的单一性别王国,主要国策之一必然是排斥异性,那么这个国家如何繁衍后代恐成问题。传说亚马逊人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是向邻近部落男子“借种”,每年同他们性交一次,或供养俘获的男性做性奴隶,产下男婴一概抛弃或杀死,女婴则培养成为亚马逊。
从前在雅典卫城博物馆还有卢浮宫和梵蒂冈看过希腊罗马石刻的亚马逊,多是大型浮雕战争场面,女战士们被刻划成反派角色,是希腊的敌人。我留意到,她们并没有被雕刻成切掉乳房的乳癌患者模样,而是双乳齐备,可见古希腊艺术家注重坚持他们的审美观,不喜欢照相现实主义。
午夜时分,班车在吉雷松(Giresun)附近稍息,我随其他乘客走进灯火通明的海边食堂,买一盅甜茶,又胃口很好地吃下一客鸡肉土豆烩米饭。因为渴睡,感官是迟钝的,仿佛另一个身体正在饮食,但我清楚地记起,吉雷松这个地名与伊阿宋(Jason)及四十九名阿耳戈勇士有关,他们曾驾着“阿耳戈号”通过这片黑黢黢的海域,到黑海东岸高加索山下的科尔喀斯王国(Kolchis)寻找金羊毛。现在一般认为伊阿宋是个虚构出来的传奇人物,古希腊人杜撰这段远古探险神话,其深层目的是配合希腊人在黑海沿岸殖民做“舆论宣传”,然而科尔喀斯古国确曾存在,就是今日格鲁吉亚前身,事实上科尔喀斯、高加索和格鲁吉亚三个地名读音相当接近,也透露出其中奥妙。
从某种意义上讲,在小亚细亚旅行,也就是在语词中旅行。譬如亚马逊一词,多少人不知道世界第一大河名称来历必须从南美大陆追溯到小亚细亚,当初西班牙殖民者在河谷丛林中遭遇一群勇猛无敌的印第安女战士,遂以希腊传说中的亚马逊命名那个地方。又譬如吉雷松这个地名,希腊语发音cerasus,传到南意大利变成cerasa,再变成英语名词cherry即樱桃,樱桃别名“车厘子”即由cherries译音得来,发音和“吉雷松”不无相似──吉雷松,恰是自然史中樱桃原产地。
离开吉雷松继续前行,汽车在凌晨三点到达我的目的地特拉布松(Trabzon)。在这个尴尬的时间,车站附近只找到一家开着门亮着灯的小旅馆,走进门却不见一个人影,只听见某个房间透出男女激烈争吵的声音,我不由想到黑海城市很多旅店据说是变相妓院,充斥着来自前苏联的性工作者,土耳其人统称她们为“娜塔莎”。我深恐落入“娜塔莎”的巢穴,急忙退回车站,坐计程车到山上旧城另找可靠住处。
的士司机把我带到旧城中心据说名声良好的努尔旅馆,客满,于是转到另一处佳恩旅馆住下,房钱只要二十五新里拉,看样子像个小巧的家庭旅馆,氛围还算亲切,只是房内有股烟味。值得一提的是,“佳恩”(Can)在土耳其语里是“心灵”的意思,“努尔”(Nur)则是“光明”,我记得广州有个“努尔博斯坦”新疆清真饭店,维吾尔语里“努尔”一词也是“光明”,很可能出自古兰经。
特拉布松在西方人眼里一定是个遥远浪漫的地方。菲利普·格雷兹布鲁克在《卡尔斯之旅》里说,每个人自童年时代起都私藏着一份秘密地图,在他自己的那张地图上,特拉布松占据了一个重要位置;《终极之地》的作者劳伦斯·米尔曼走遍海角天涯,仍对青年时代那次特拉布松之行念念不忘:“许久许久以前,我搭乘土耳其海运公司客船,从伊斯坦布尔航向特拉布松,那座夜莺之城,金弯刀之城……”;儒勒·凡尔纳的小说《环游黑海历险记》里,一班黑海怪客执意不坐现代化的火车、轮船,一路坐着老式马车抵达特拉布松;罗丝·麦考利则匪夷所思地让《特拉布松之塔》的主角赶着一匹骆驼前往特拉布松。至于我,对特拉布松倒没有什么离奇的想像,此行受着严格的时间和空间限制,只有五十六个小时可供支配,起点安卡拉车站,终点萨姆松机场,扣除安卡拉到特拉布松长达十三个小时的车程,剩下四十三个小时……我的黑海体验就像在特定边界条件下求解方程,或电脑CPU调度策略的优化处理,少了闲情逸致,多了些“为旅行而旅行”的游戏感──亦不失为旅行意趣一种。
我给自己规定的任务很简单,用仅有的两个白天时间完成两件事:游特拉布松郊外的“悬空寺”苏美拉修道院(Sümela Monastery),游黑海古城锡诺普(Sinop),其余时间赶路和睡觉。仿佛是一篇命题作文,主题先行而实质上没有什么主题可言,如果硬要找个主题,我想大概是──“处女”。
苏美拉是有名的希腊正教修道院遗址,全称苏美拉圣母玛利亚修道院,一九二三年土耳其共和国成立后与希腊交换人口,希腊的穆斯林迁移到土耳其,土国的基督徒迁移希腊,人去楼空的苏美拉修道院理所当然地废弃了。
通往苏美拉的公路沿途写着“处女玛利亚”(Meryam Ana)的路标,就是修道院的土耳其名称。修道院建在几百米高的峭壁上,奇的是山下空气倒比山上更清凉。修道院本身令我失望。原以为看得到千年前的拜占庭壁画镶嵌,走进山门才知,院中绝大部分壁画实际上是十九世纪作品,手法粗陋,我看不出有多少艺术或历史价值,而且损毁严重,其中一间满是壁画的僧房内墙更被人用弹弓石子密密麻麻地射出无数凹坑,据说是修道院荒废后当地无聊牧童所为。无怪乎二○○○年申报联合国“世界遗产”立项后至今未被批准。
我看苏美拉之胜,不在修道院,而胜在溪涧、森林与雾岚,很有几分阿尔卑斯的错觉。游毕下山,回望山寺,只见云雾飘忽,山色幽暝,让我联想到李义山诗中的圣女祠──苏美拉的这位圣处女,不也是个流离失所、沦谪不归的女神么。
锡诺普的处女,论名气不如圣母玛利亚,但论资历一定比玛利亚古早得多。她属于宙斯、阿波罗那个神话圈子,芳名西诺珀(Sinope),锡诺普城正是以西诺珀得名。
力比多过剩的宙斯看上了西诺珀,把她劫掠到一处海岬(日后锡诺普城所在地),许诺她说,只要顺从于他,就可以满足她的任何愿望。西诺珀便提出,她愿永葆处子之身。宙斯诺言已出,不得不满足美女的要求,让她成为了永远的处女。这个故事听起来有些无聊,但不见得比玛利亚处女怀孕的事迹更荒唐。以我的理解,大概是男女“性别战争”在神话层面的心理投射。
村上春树在《雨天炎天》里说,锡诺普除了凄清的港口和残存的城墙之外几乎没有东西可看。我看见的,是一个不存在的、退缩到词典和博物馆里的希腊。
城门口有座醒目的雕像,男子站在一只大木桶上,手提灯笼,脚边有条小狗。不用说,这个人肯定是锡诺普最有名的公民,为后世至少创造了“犬儒主义”(Cynicism)、“愤世嫉俗”(cynical)、“世界公民”(cosmopolitan)这些词语的第欧根尼(Diogenes of Sinope)。木桶底下的基座上刻着:“哲学家第欧根尼,公元前四一三~前四○四年在锡诺普生活”。这么说,第欧根尼因铸造伪币被逐出城邦时还不到十岁?我怀疑是否弄错了。
像第欧根尼那样“过着狗一样的生活”、住在洗澡桶里并且不耻于当众手淫的道德解构者,每个地方每个时代都存在。我觉得第欧根尼其实是许多种亚文化人群共同的祖师爷,比如比尔·布赖森在《美国制造》里提到的“Hobo”浪人,比如“天体运动”和露天性行为的提倡者,再比如反对物质主义和占有欲望的苦修者,还有近年来在年轻人中队伍越来越壮大的宁可挨穷也不工作的“宅男”“宅女”,乃至民族主义、种族主义的反对者,这些人在一定程度上都可算做犬儒。
也许出于缅怀第欧根尼之心,我在锡诺普吃了此行最简朴最犬儒的一餐饭,扁豆浓汤和有黑海地区特色的圆面包。扁豆汤据说是第欧根尼最推崇的食物,二十几个世纪后竟然还能在他故乡的饭店吃到,真不可思议。
锡诺普考古博物馆就像我在希腊和土耳其看过的其他考古博物馆一样令人愉悦。照例陈列着双耳瓶、钱币、狄奥尼索斯全身像、塞拉皮斯面具、罗马时期的马赛克、希腊正教圣像等等本地出土文物,无懈可击地证明,希腊化(Hellenism)这一文化传播运动没有漏过锡诺普。然而我发现这个博物馆真正令人愉悦的地方是照明:每个展柜每个橱窗都安装了过分灵敏的感应器,参观者趋近时日光灯便会啪地亮起,稍微离开则骤然熄灭,确保文物尽可能少受光照。在展厅里走动,只听得众多起辉器“啪嗒啪嗒”,日光灯“毕毕剥剥”,此起彼落地闪烁,简直像在室内放焰火。
不仅在室内,甚至在室外院子里转悠,博物馆工作人员也会尽责地跟在你身后,始终保持几米的距离。你回头看他,他就腼腆而友善地对你笑笑。这博物馆的前身是一座伊斯兰经学院,前身的前身是祭祀塞拉皮斯的神庙,所以院子里除了摆放一些文物价值不大的石棺、镶嵌残片、科林斯式柱头外,还有一小片静悄悄的穆斯林墓地,无论是罗马石柱还是奥斯曼时期的石碑,表面都洒满了斑斑点点的浅黄色痕迹。忽然一只海鸥从你头顶飞过,使你惊觉这里离海洋好近,然后意识到,那些石头上的黄斑是鸟粪腐蚀产生的作品。
我在博物馆见到了锡诺普的处女。鹅蛋脸,素淡的眉眼,蜷发绾在脑后。解说文字写:西诺珀,大理石头像,公元前四世纪。她看上去不美,但作为锡诺普城市起源迷思的象征,这位矢志守贞的女神终究让人肃然起敬。
相比女神,更有现实意味的还是神女——我指的是“娜塔莎”。从特拉布松市中心向东,在乌拉尔宾馆左转一个锐角,再右转一个锐角,街面突然向下倾斜,那就是旧俄市场。村上春树说特拉布松鞋店多,至少旧俄市场现在仍旧如此。穿过一个又一个鞋铺,下到滨海路,走过小巴站,街边热闹起来,鱼市、面包铺、茶馆、杂货店一个接一个,出现一排写着“Hotel”而不是土耳其语“Otel”的旅馆——欢迎来到黑海南岸首屈一指的风化区。
很快,我的胳膊被一个肥胖女人一把拉住。回头看时,面貌不像土耳其人,也许是俄罗斯或乌克兰人,或是亚美尼亚人,总之一定是从黑海另一边来这里讨生活的“娜塔莎”。不知她在说着什么,语气温柔又似悲哀,边说边轻抚我的手臂。
我脸上一定带着茫然的讽刺的笑,对方见我如此反应便松开了手。走了几步,又一个“娜塔莎”跟了上来,也是黑发扎马尾辫,半老臃肿,穿连衣裙,手提一个小包。我留意到这条街上沿街站着五六个这样的女人,茶馆里却坐满了清一色的土耳其男人,各自沉默着吸烟喝茶,无人搭理她们。两种性别的动物在同一个生物圈里相安无事,而这个生物圈,已经疲倦了。
隔着马路,一个女人冲我嘟起嘴,发出“ch——ch——ch”的声音。我想她是在招呼我,引起我的注意。可是这声音实在奇怪,“ch,ch,ch”,像蛐蛐或某种鸟类的叫声,是属于另一种动物的语言。
我想起柏林犹太教堂外那条非法的风化街,那里的马路天使们个个身材奇高,瘦骨伶仃,与特拉布松“娜塔莎”们的肥胖热闹相比又是另一种风景。
终于,马路对面的那位说起了我能听懂的语言,每个词都含义明确:“Fuck me? Fuck me?! Pussy pussy. Fifteen dollar……”然而话音未落,一个男人的声音如平地惊雷般在半空炸响:“Allah……”
在响彻全城的“安拉至大”的昏礼穆安津广播声中,我走过鞋店,左转一个锐角,再右转一个锐角,走回我的“心灵旅馆”。
- posted on 08/06/2008
圣战者,共产党,暗杀党
伊斯兰圣战者前些天大搞恐怖爆炸,报纸上分析是针对今年和明年的地方换届选举,因为发生爆炸的几个邦偏巧都是BJP党掌权。何为BJP,我赶紧上网补课,学习印度时政ABC。
暂时不必担心,班加罗尔和古贾拉特不在此行计划中,也就当不成战地记者了。目前所在的西孟加拉邦不是BJP党地盘,前面讲过,共产党在这里很强势(加尔各答是西孟邦首府),西孟邦政府一贯偏左。这个共产党全称是印共(马克思主义),其中“括弧马克思主义反括弧”可圈可点。
恐慌往往是媒体造成的,假如不看报纸电视,我哪知道印度正处于举国恐慌之中。昨晚睡前看了一会儿MTV印度频道,竟也扯到时事,主持人让几个时髦小青年谈如何应对恐怖主义,七嘴八舌,有的说要全民动员反恐,有的说不能因为反恐给政府滥用权力的机会侵害公民基本权益,有的说政党腐败才是导致恐怖主义滋生的真正根源所以首先要反腐败。我才来了几天,对印度是民主国家这一点已经有了认识,起码,印度的传媒真是开放,爆炸发生后,报纸上长篇大论的分析和评论几乎都毫不掩饰地指责执政党、警察和情报部门无能。据说印度的广播电台是政府控制的,还没机会听到,印度报业的情况我这几天已看过不同政治倾向的六种英文报纸,有点了解了。
至于括弧马克思主义反括弧共产党,我在加尔各答不止一次碰到他们游行,倒不是针对恐怖事件,而是反通货膨胀,号召全国大罢工——的确共产党不搞这些搞什么?Lonely Planet讲到共产党时评价负面,说左派关心的是反封建、土地改革,但对贫困问题并不关心,左派当政的后果是加尔各答经常因罢工而瘫痪,终至丧失国际大港地位,民众贫困状况恶化。
我见到的游行规模不大,举旗(红底黄色镰刀斧头旗)喊口号的大概有几十人,好玩的是游行队伍后面总是紧跟三个拿竹棍的警察,后面是辆警车,最后是一辆囚车,看来警察对这种游行抗议早已习惯,这应该只是最基本的配备,如果事态闹大,三个拿竹棍的警察是不够用的。
中国游客看到这种街头剧肯定觉得小开眼界,民主国家的确多事,有政治诉求可以上街游行,警察跟屁虫似的上街执法,该打人时打人(想像他们挥舞竹棍的样子),该抓人时抓人,抓了人以后呢律师和法庭就该忙碌了。
我以为避开人口密集的平原,到了喜马拉雅山区就一切太平了,刚坐上“大吉岭邮车”,隔壁卧铺的西班牙人听说我要去大吉岭,说大吉岭最近不太安全,印度人警告他别去那里。果然,我手上一份没看完的《印度斯坦时报》就有篇文章,题目是“呼吁大吉岭地区恢复和平”!天哪,这个国家真是到处乱出状况。
于是又学到印度时政XYZ:大吉岭有一支为数众多的尼泊尔廓尔喀人,从八十年代起一直闹独立,要把大吉岭一带从西孟邦分离出去成立一个廓尔喀国。廓尔喀人素来以勇猛善战闻名,英国殖民时期他们受到重用,是日不落帝国殖民地军队的生力军,廓尔喀雇佣兵从尼泊尔西部东迁大吉岭就是英国人干的好事。好战的廓尔喀人,内部帮派矛盾错综,经常诉诸武力,不断发生暗杀事件。最近出的乱子就因为两派争夺老大地位,原来的头号党派“廓尔喀民族解放阵线”(GNLF)渐渐失势,成员流失,加入迅速坐大的新党GJM(全称我不知道是什么,总之是廓尔喀什么什么党),上星期六,一个新党女积极分子遭到枪杀,据说子弹是从旧党领袖的宅子里射出来的。连续几天,大吉岭民情激昂,集会不断,又一批旧党成员宣布退党,加入新党,一些旧党要人的住房受冲击,被石头砸、火烧,然后,新党领袖出面表态了,说遇难的女党员是为廓尔喀解放运动捐躯的第一个烈士,“呼吁”廓尔喀人停止内部纷争,为共同的独立大业团结起来。
我前天中午到达大吉岭时,城里中心广场上正举办大型祈祷会,打出标语“为廓尔喀国的事业祈祷”,高音喇叭唱歌颂经,震耳欲聋,持续到天黑以后才收声。第二天一早五六点钟又开始广播。这大概又是让中国人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印度怎么会容许“一小撮”少数民族如此放肆地公然宣扬“廓独”?
前述此行想去的五个城市,大吉岭是第一个。西孟加拉邦真是个奇妙的省份,一端连着印度洋的延伸部孟加拉湾,另一端是喜马拉雅雪峰。类似的地理状况,我能想到的还有加州和普罗旺斯,也是从海平面到雪山的跨度,但是Sierra和阿尔卑斯山海拔跟喜马拉雅山比,不是一个级别的。
身在印度,但是距离尼泊尔、孟加拉国、锡金、不丹都不到一百公里,距离西藏也只有一百多公里。我觉得大吉岭像世界尽头。天晴时从我住的旅馆天台可以望见世界第三高峰,主峰8598米的干城章嘉。能见度最好的十一月,据说从大吉岭可以远眺包括珠穆朗玛在内的六座八千米以上雪峰。现在是雨季,大吉岭成天云遮雾绕,还动不动来场暴雨,本来我不指望见到喜马拉雅山,今早意外放晴,而我又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昨晚忘了关手机,早上五点钟(中国时间七点半)被一个垃圾短信“嘟”醒,阳光刚好照在窗边——爬到天台上,清楚地看到了干城章嘉峰,更远处一座小金字塔形雪峰不甚清晰,疑似珠穆朗玛。不知道我的相机拍出来效果怎么样。
在西藏和巴基斯坦时,到过距离珠穆朗玛峰及世界第二高峰乔戈里峰不远的地方,但只看见了云雾。十四座八千米以上高峰,以前只见到过一座,希夏邦玛。
日出时云雾开始在大吉岭山脚下聚集,向山上蔓延。到了中午,山城四围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 posted on 08/06/2008
PBS 有一档节目“Secrets of The dead” 记录了考古学者Jeannine Davis-Kimball 对Amaon warrior Women 的研究。 很有意思。 她开始是研究伊朗艺术的。 从文物最后到线粒体DNA,她证实了Amaon warrior Women 的存在,她们的后代在现在的蒙古西部生活。这个金发蒙古小女孩Meiramgul 很可能就是她们的后代。
http://www.pbs.org/wnet/secrets/previous_seasons/case_amazon/interview.html - Re: 黑海小记(赋格)posted on 08/06/2008
这黑海小记散得够味,音尘风化也好,语源学也好。只是语源学上的
东西,还是要耐得住推敲才是。
当然,赋格这里是散笔,比上回引的凯撒三词句要聪明。
Vedi,veni,veci.
犬儒有趣,亚马逊有趣,樱桃也有趣。待我再仔细考证,亚马逊于南
美一切有些误会。
&
一点不足之处:伊甸梦冉贴“来与去”,有人说显摆,我觉得赋格这
两篇不同地的散记放在一起,也会给人显摆的感觉。
赋格同志确实活得很滋润。。。不过,也可能是文字中的:)
- Re: 黑海小记(赋格)posted on 08/06/2008
赋格 didn't post his blog here, I post them because I like them. xw now says something nosense, stop it :-)
xw wrote:
一点不足之处:伊甸梦冉贴“来与去”,有人说显摆,我觉得赋格这两篇不同地的散记放在一起,也会给人显摆的感觉。
赋格同志确实活得很滋润。。。不过,也可能是文字中的:)
- posted on 08/06/2008
真喜欢,分成两条线岂不更好?首先能使讨论有专对,二则,不会让
人有“显摆”的感觉。比如说萝卜与鳗鲡,不要放在一块吃嘛:)
不过赋格是旅游记者,这是职业喽。am I clear here?
July wrote:
赋格 didn't post his blog here, I post them because I like them. xw now says something nosense, stop it :-)
Appreciate your posting!!!
xw wrote:
一点不足之处:伊甸梦冉贴“来与去”,有人说显摆,我觉得赋格这两篇不同地的散记放在一起,也会给人显摆的感觉。
赋格同志确实活得很滋润。。。不过,也可能是文字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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