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运动员看到法西斯纪念碑？
作者: 南方周末记者 李宏宇 发自罗马

2008-07-02 16:21:45
来源:南方周末

1960年8月24日，罗马奥运会开幕的前一天，数千名不同国家、种族、宗教信仰的运动员和体育官员在梵蒂冈的圣彼得广场受到罗马教皇约翰二十三世的接见与祈福。上一次罗马奥运已经甚为久远，是2040年前，公元前80年的古代奥运会。

公元394年，罗马皇帝狄奥多西一世颁布帝国法令废止了古代奥运会的继续举办，因为奥运会源自多神崇拜的古希腊文化，与罗马国教基督教的教义相悖。历经千年，奥林匹克的理想主义战胜了宗教信仰的排异，奥运回到罗马。这次回归原本可以更早——罗马本应在1908年主办现代奥运会，但1906年维苏威火山爆发，灾难给意大利造成极大的经济伤害；罗马只得把奥运主办权拱手让给了伦敦。

有着2500年历史的“永恒之城”把奥运会融进了城市的历史长河。这不光是说运动员、观众在观光旅游的意义上浸淫在罗马比比皆是的古迹，奥运比赛场地的年龄就跨越了17个世纪。

古典和自由式摔跤，在始建于公元303年的马克辛提乌斯会堂（和平庙）遗址里进行；体操项目的场地是著名的卡拉卡拉大浴场遗址，公元217年启用；马拉松比赛的起点是主神殿山一侧的阶梯，终点在君士坦丁凯旋门，途中自然布满古迹“景点”。恐怕再没有别的城市能给奥运会提供这样奢侈的赛场。

罗马奥运会的主要赛场，分布在城市南北轴线两端。

北边是建于1928—1932年的墨索里尼广场，二战后改称意大利广场。一座17米高的金顶大理石方尖碑把守广场主入口，碑上镌刻着醒目的拉丁文“墨索里尼领袖”。运动员经过奥斯塔公爵大桥从台伯河东岸的奥运村进入意大利广场，必然经过这座法西斯时期的纪念碑。纪念碑后，一条铺满马赛克镶嵌图案的大道，笔直通向奥林匹克体育场和大理石体育场。古意盎然的镶嵌图案，描摹战争中的古罗马武士和古代运动项目。

要让来自世界各地的运动员看到这个法西斯政权时期的纪念碑吗？奥运会开始之前，意大利人就为此争论不休。支持保留的人认为，2500年来这座城市布满了无数伟人的碑铭，方尖碑标志了统治意大利20年的法西斯主义，这20年也是整整一代意大利人深深铭记的人生体验，为什么要把它抹掉？反对者则认为，留着这些痕迹会让来客认为罗马人仍然钟情于法西斯，或者以为举办第17届奥运会的壮丽体育场是由法西斯政权建成——事实上大多建设工程是由民主政府完成的。

结果当然不必说，这些遗迹现在还好好地保留着，只可惜墨索里尼方尖碑正在维护，让脚手架和护网包裹，不见真面目。

意大利广场是受罗马广场启发而修建的理性主义建筑群。作为意大利国家体育场建于1936年的奥林匹克体育场，体量不如柏林奥林匹克体育场那样恢宏，形式也更为简洁；不过在1990年改建，为观众席加上了一圈白色顶棚（北京工人体育场的改建形式，仿佛有些类似）之后，外观上的风格特征反倒大大削弱了。

一旁的大理石体育场几乎完整保留着1932年建成时的模样。草坪、跑道、9层大理石阶梯形成坐席，体育场的功能已然完备，极为朴素。但地面上，四米多高的60尊大理石雕塑围绕整个体育场一周，每尊雕塑代表意大利的一个城市和一项体育运动，又格外地华丽和典雅。一群学生正在大理石体育场里训练，那份优雅简直令人无端艳羡。意大利奥委会主席乔万尼·贝特鲁奇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体育场并不向公众开放，只有罗马体育学院可以在这里上课。

台伯河对岸的奥运村，是现代奥运会当中第一个建成永久性建筑的，在奥运会后成为政府公务员的廉租住宅。当年的奥组委主席朱利奥·安德雷奥蒂对此还颇为得意。村中建筑在48年之后虽然外观旧了点，整体风格却一点不觉过时。村里的道路、广场、花园大多以参赛国家命名，比如“希腊广场”、“葡萄牙路”。问题是，“苏联路”、“南斯拉夫路”还在，住在这两条路上的家庭，要给孩子解释苏联、南斯拉夫是什么，恐怕得费一番口舌。

城市南端的“世博城（EUR）”集中了另一些奥运场馆。

规划于1930年的世博城，原本打算举办1942年的罗马世博会，但因为战争中止了建设，战后接着完成，但只部分实现了规划。宽阔笔直的中轴线和宏大叙事几乎超现实的现代主义建筑，原本是墨索里尼的新帝国之梦。从街道、广场的命名就能看到他的理想主义：不光有五大洲四大洋、世界各国名称，更有工业大街、农业大街、数学路、物理路，绘画、音乐、文学、航空、莎士比亚、肖邦、李斯特……大有在一个城区概览人类文明的架势。

造型理性而又夸张的国会宫里举行了奥运会击剑比赛。EUR南区的体育宫是为奥运会新建的，与城北奥运村附近的“小体育宫”遥相呼应；它们都有实用主义、材料从简的特征，都应用了“结构即外观”的设计观念，从这个意义上，堪称“鸟巢”的先辈。城区运动场里最远的，是位于体育宫西南方的场地自行车馆。

自行车馆已是拆解中的半爿废墟。赛道完全不见踪影，从长满荒草的土坡还能依稀看出它的影子；看台上的木条椅拆得差不多了，扔在场中间烧作灰烬。只在建筑外表，还留着一部分很有些“科幻”的银色波纹铝板，可以让人想象它当年曾经多么夺目和时髦。这座当年耗资168万美元、精心设计建造的体育场，在奥运会之后很少使用，失修多年。2007年4月，市政府决定拆掉它，数年后，这里将建起一座大型的水上运动娱乐中心。

意大利广场的命运当然不至于这么凄凉。奥林匹克体育场是意甲赛事的重要赛场，当年为奥运会专门新建的，从人民广场到意大利广场的有轨电车，如今成了球迷热线，每有拉奇奥或罗马队的赛事，必定挤满了来自意大利各处的球迷。网球公园则每年举办意大利网球公开赛，平时也靠经营网球俱乐部、网球学校有很好的收入。

在此办公的意大利奥委会正进行整个意大利广场包括奥运村周边体育场馆设施的修缮和改建，还将建设新的游泳馆，迎接2009年的世界游泳锦标赛。“改建首先是尊重历史和场馆原来的作用，”乔万尼·贝特鲁奇主席说，“我们是为公民服务的，他们历来就是在这里进行体育锻炼。这也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运动场之一，除了足球场，我们还要以此为中心，在周边建设完备的各种运动场地、设施。”“千百年以后，这里会成为圆形竞技场那样的罗马名胜吗？”记者问道。“现在已经就是文物了。很多观光客到这里来，菲亚特汽车要到这里拍广告片，也有好多电影在这里取景。1930年代生的人，现在已经七十多岁了吧？对大多数意大利人来说，这里天生就是罗马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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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帝国期间的奥运会史真还不清楚，转一篇罗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