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又迷上了一位大诗人,叫梭伦。当然,一般称呼他:执政官暨
诗人--梭伦。
梭伦(前638 - 559),不但在雅典建起了新型政体,而且为了解决当
时的社会危机,还取消了穷人所欠的债务。他的诗作反映了他在雅典
的大胆开拓,及他对贫富差距的公正思想。可惜这些诗大都已失传,
湮没于历史的尘埃之下,所幸亚里斯多德在《雅典政治》一文中大段
援引存档,我再把最近青冈寄的水建馥译的几首诗汇编在一起,诗不
在多,贵在神韵!
XII
1)梭伦对贵族和穷人不偏不倚--不但他人的文章全都这样看
,梭伦自己也在诗中直言不讳:
“我已给予民众足够的好处,
他们所享的权利既不多也不少。
至于那些家产殷实的人家,
我也想使之避免不应有的损失。
我手握盾牌站在他们之间,
不让任何一方压倒另一方。”
2)至于如何对待民众,他的观点也极其鲜明:
“管理民众时,如果既不管束太多,也不过于纵容,则他们对首领必
定极其尊重。日子一好过,百分之想往往接踵而至;境遇忽然改善而
不正确待之者,尤其如此。”
3)有人主张平分土地,梭伦对此发表如下见解:
“每人都盼望能分一杯羹,
并要我摆出决不心软的样子。
然而这一切终究是枉费心机!
须知暴君之专横为我所切齿痛恨,
任各色人等瓜分城邦沃土,
更是我深恶痛绝。”
4)随后,梭伦的诗谈到废除债务及奴隶因此而待到的解放:
“我聚集民众为之奋斗的目标,
我难道没有实现便已草草收兵吗?
在时间这位公正严明的法官面前,
奥林匹斯诸 神的伟大母亲--
巴沃的土地--是我最好的证人:
插在田边的界标,我已拔除干净,
大地这昔日的奴隶,现已恢复自由。
许多人卖身为奴,失去自由。
我已让他们回到这神所建立的雅典。
他们卖身为奴,皆系环境所迫:
离乡背景,亡命天涯,
为人当牛做马,
性情暴戾的主人,动辄拳打脚踢。
然而由于我的努力,他们已得自由。
我做这事靠的是法律,既用强制,
又唤起人们的正义感。
我制定的法律,
不分贵贱,一视同仁,
沿着这条康庄大道,
人人皆可各得其所。
若执政官不是我堂堂梭伦,
而是个心怀叵测,贪得无厌之徒,
则此人势难适当管束民众。
我若对民众的对头投其所好,
或是按民众所望,对其横加勒索,
城邦许多公民定已忿然而去。”
5)可想而知,双方都对他怨言满腹,对此他答道:
“平心而论,民众现在拥有的一切,
他们本来连做梦也不敢想。。。
而那些有权有势的富人,
却会对我备加称赞,全力支持。”
“我像一堵墙,
立于虎视眈眈的两军之间……”
梭伦是立法家,雅典贵族,但同情平民,一生致力于解决贫富悬殊问
题。写诗是他早年的生涯,也一生相伴。他当过雅典十执政之一,官
高位显,主持社会公道不遗余力,在人民中颇有威望。也是古希腊着
名的七贤哲之一。
当时,他被认为是一位有影响的诗人,他的诗广被传诵。流传下来的
诗也不少,还有许多残片,如“天下没人幸福,各有各不幸”,“海
因风而动,若不去搅动它,它最宁静”,“到老我才学懂许多事情”
,都成为被人称颂的佳句。活到老,学到老,他享年八十,但解决贫
富悬殊的抱负终于失败。
下面这些译诗选自水建馥译的《古希腊抒情诗选》:
《正义》
“记忆”与奥林波斯宙斯的女儿们
庇洛斯山的诸位缪斯,请听我祈祷。
请给我以幸福天神们所赐的福祉,
请让我得到全人类所给的好名声。
使我对朋友和蔼,对敌人凶狠,
这些人看我可敬,那些人看我可畏。
我愿意有钱,但我决不想要
不义之财;日后报应总会来。
财富是诸神所赐,从地底深处
到高山之巅不断来到人的手中,
凭横行霸道获得的财产来得不正,
是被不正义的事情迷住心窍,
昧着良心为非作歹,随即身败名裂,
坏事犹如火焰,起于微末,
最被微不足道,最后造成很大苦恼,
人做伤天害理的事必不能长久,
宙斯总在观察万事的最后结局。
如同在春天忽然刮来大风,
吹得乌云铺天盖地,吹得浪涛滚滚,
荒凉大海海底震动,吹得麦田
荒芜没有收成,吹到苍天高处
众神座前,使天宇澄清万物可见,
阳光出来照耀肥沃的土地,
再不见一点云气遮住眼睛,
宙斯的惩罚也来得象这样神妙,
他不象凡人遇事动辄大怒,
他对坏心肠的人不会视而不见,
这种人最后总会暴露出来。
有人的今天要还债,有的人明天要还债,
纵然有人能逃过神注定人命运,
他做下的坏事将由他无辜的儿女
或他的子孙后代来替他还债。
我们凡人--好人也罢,坏人也罢,
每人在罹难之前总有个老想法,
直到事后才会痛哭流涕叫苦不迭,
最初总是张嘴望着空虚希望而自喜。
一个人虽然得了沉重的疾病,
总想有一天自己会恢复健康,
一个人虽然胆怯却会自以为勇敢,
一个人虽然丑陋却会自以为貌美,
一个人被迫做苦工,贫无所有,
总想有朝一日会发大财。
人人都各有所求:有的人为了
赚大利回家,坐船漂泊在鱼跃的
大海上,任凭风暴把他吹来吹去,
他丝毫不惜置生死于度外;
有的给人当雇工,操持弯犁,
年年开垦那杂树丛生的土地;
有的人靠双手做雅典娜和多才多艺的
赫菲斯托斯教导的工作去谋生;
有的人得奥林波斯缪斯之赐学到本领,
精通了人们喜闻的巧妙格律;
有的人操博通医药的神医派翁的行业,
这一行的辛劳没有止境,
往往一点小病痛酿成大痛苦,
病人并不能靠所给的解痛药医好,
尽管有人得了情况严重的疾病,
用手摸摸却霍然而愈;
有的人是射神阿波罗让他当预言者,
他能知道远处有灾殃向某人逼近,
他得到诸神的关照;凡事有命,
鸟卜也罢,献祭也罢,都难挽回。
一切事都是有危险的,
最初很难知道最后的结果,
有时一个人想要办好事,
没想到却坠入很大灾难和艰险,
那办坏事的人,神明却处处
给他好运气,免得他糊涂。
对我们人类,财富显然没有界限,
因为我们今天有了一笔极大财产,
总还希望倍培。谁能满足一切人?
财喜本是不朽神明之所赐,
这里面却显露出祸患,何时宙斯
送财喜来讨债,财喜又归他人。
《两人一样富足》
这两人一样富足,一个拥有大量白银
和黄金,盛产麦子的田地
及骡马,另一个只拥有这样一些东西:
健壮的胃口,腰背和脚腿,
这些才是世人的财富。尽管有比这些
更多的钱财也带不进冥土,
没有任何赎金能让人逃避死亡和重病,
逃过那越来越近的老年之苦。
《如果你们悲惨》
如果你们悲惨是咎由自取,
别把怨气出在众神,
是你们自愿给那班人保驾,
才受到惨重的奴役,
你们人人随着狐狸脚印走,
个个头脑都愚昧空虚,
只看谁舌头巧,嘴油滑,
从不看他做的事情。
《忠告》
大雪和冰雹的威力来自阴云,
雷鸣产生于耀眼的闪电,
城邦毁于豪强,而人民
受专制奴役则因愚昧。
出海太远就不容易靠岸,
这一切应好生想想看。
《许多坏人有钱》
许多坏人有钱,许多好人贫寒,
然而我们决不以品德
去和财富交换,因为品德永久,
而钱财他时又归他人。
《无题》
我给人民以恰好满足的权利,
所得不短少也不加多,
有权势有令人羡慕的财产的人
我劝告他们不要过分,
我手持大盾站稳,为双方挥舞,
不让任何一方非法战胜。
&
伯里克里(前495-429),雅典黄金时期(希波战争至伯罗奔尼撒战争)
具有重要影响的领导人。他在希波战争后的废墟中重建雅典,扶植文
化艺术,现存的很多古希腊建筑都是在他的时代所建。他还帮助雅典
在伯罗奔尼撒战争第一阶段击败了斯巴达人。尤为重要的是,他培育
当时被看作非常激进的民主力量。他的时代也被称为伯里克利时代,
是雅典最辉煌的时代,产生了苏格拉底、柏拉图等一批知名思想家。
伯里克里在他的早年就开始了他的政治生涯。他一开始抑制自己的抱
负,因为他担心他的社会地位会让他被看作专制者或对希腊有危险的
人。他通过增进中低收入公民的兴趣以避免他们的怀疑,进而消除他
的担心。
普鲁塔克说,伯里克里师从sophist Daman(教授他政治学),Zeno
the Eleatic(教授他辩论术),和阿那克萨哥拉(教授他nobility
of purpose and character)。由于阿那克萨哥拉的教育,伯里克利
很在意讲话的内容和方式。
柏拉图对话录的修辞篇“斐多”里对他特别推崇,托苏格拉底之口说
他的修辞术为全希腊第一:
斐多:…真正能动听的修辞术从哪里可以学得,如何可以学得呢?
苏格拉底:在修辞方面若想能做到完美,也就象在其他方面要做到完
美一样,或许--无宁说,必然--要有三个条件:第一是天生来就
有语文的天才;其次是知识;第三是练习,你才可以成为出色的修辞
家。这三个条件如果缺一个,你就不能做到完美。就修辞术是一个艺
术来说,我想在莱什阿斯和特剌什马克所走的路上却找不到真正的方
法。
斐:在哪条路径上可以找到呢?
苏:在我看,在修辞术方面成就最高的要算伯里克里。
斐:请说明这个道理。
苏:凡是高一等的艺术,除掉本行所必有的训练以外,还需要对于自
然科学能讨论,能思辨;我想凡是思想既高超而表现又能完美的人们
都象是从自然科学学得门径。伯里克里的长处就在此,除掉他的天才
以外,他还有自然科学的训练。因为他从阿那克萨哥拉受过教,这位
就是一位自然科学家,传授给伯里克里一些玄奥的思想,引他穷究心
物的本质。因此,伯里克里能够把这方面的训练应用到修辞术方面去。
斐:请再说明白一点。
苏:修辞术和医学恰是一样。
斐:这话怎样说?
苏:它们都要穷究自然。医学所穷究的是肉体,修辞术所穷究的是心
灵,如果你不甘拘守经验陈规而要根据科学,在医学方面处方下药,
来使肉体康强,在修辞术方面命意遣辞,来使心灵得到所希冀的信念
和美德。
斐:道理倒象是这样,苏格拉底。
苏:不知道全体宇宙的本质而想知道心灵的本质,你想这可能不可能
呢?……
伯里克里还在台上时就已开始失宠于雅典人。当斯巴达人攻来时,他
让雅典人做好围城的准备。不幸的是,围城时瘟疫在雅典人和他们盟
友中传播却没有波及他们的敌人。伯里克里及他的很多亲人在这场瘟
疫中丧生。不过,当伯里克里的最后一个儿子死去后,雅典人更改法
律使得伯里克里的非雅典人儿子成为公民以继承他的财产。
在雅典人纪念死去的战争英雄的一次集会上,伯里克利作了演讲:
“我们的国体之所以被称作民主,是因为权力不是被少数人、而是被
所有人民所掌握。当私人纠纷产生时,所有人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
正像我们的政治生活是自由而开放的那样,日常生活中我们的人与人
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在这里每一个个人不但对他自己的私事感兴
趣,也对整个社稷的大事感兴趣。”
--摘自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中著名的葬礼演说。
开明贵族,诗歌,民主政治,修辞术……古罗马有一句话说的好,叫
“响亮的身体”,拉丁语:Mens sana in corpore sano。
- posted on 09/14/2008
水建馥翻译了普鲁塔克名人传里的伯里克里,有一位谢先生翻译了梭伦。
但是,民主其实在忒修斯(Theseus)传里已有提及。这里阐发的启示为——
民主和神-神谕之间的关系。
民主和人民之间的关系(主要是提及伯里克里讨好人民,赠款和修建雅典和雅典人)。于是,人民这个词在伯里克里时代赋予了民主政治和民粹政治微妙的关系。(当然恺撒也利用人民,加上利用军队,枪杆子里出政权。)
再就是阶级斗争和阶级调和的关系。诚如上诗所谓站在两个阶级之间,手持盾牌等等。
古代希腊的土地已经可以买卖。这里的阶级斗争同样牵涉到土地问题。债务问题。等等。
......所以,神话和民主的结合,在希腊是一种先验政治文化——这个原因的考察绝非易事——这等于先行考察了基督以前的西方民主。
二,希腊民主为什么汇合希腊神话?中国东方的神话何以无此因素?
三,这个民主天然性曾经启动波斯政治家谈及和考虑民主问题。这个问题就在奥塔涅斯对于大流士体制是否实行民主之讨论中。
波希战争里,波斯大将曾经给希腊被征服的城邦建立民主——就和伯里克里在斯巴达建立过民主制度一样。但是波斯何以不用民主?
最后,命运课题如何介入希腊乃至波斯政治,又是掌握民主和神话关系的一个契机——为什么希腊人信任皮西亚神谕,而且基本准确——他们和后来西人信任基督异同如何?
以上问题罗念生,周作人和水建馥少有答案。希望这里众人三人成亮也!
谢谢XW贴出上述重要译作。学习之! - posted on 09/15/2008
自立 wrote:
水建馥翻译了普鲁塔克名人传里的伯里克里,有一位谢先生翻译了梭伦。
但是,民主其实在忒修斯(Theseus)传里已有提及。这里阐发的启示为——
民主和神-神谕之间的关系。
民主和人民之间的关系(主要是提及伯里克里讨好人民,赠款和修建雅典和雅典人)。于是,人民这个词在伯里克里时代赋予了民主政治和民粹政治微妙的关系。(当然恺撒也利用人民,加上利用军队,枪杆子里出政权。)
再就是阶级斗争和阶级调和的关系。诚如上诗所谓站在两个阶级之间,手持盾牌等等。
古代希腊的土地已经可以买卖。这里的阶级斗争同样牵涉到土地问题。债务问题。等等。
谢谢自立这一段提示。我只是涉及了表面,响亮的躯体与修辞术的问
题,如果社会太缺乏交流,交流的工具,工具上面的法则,等等。
土地是根本的,不然就不转格拉古兄弟。债务,诚如梭伦诗中云,是
工具,但一定的持衡,一定的维护,也是天经地义。
还有新经济政策等。
......所以,神话和民主的结合,在希腊是一种先验政治文化——这个原因的考察绝非易事——这等于先行考察了基督以前的西方民主。
神话与民主,也许民主在神话阶段就打下了根基。最近读史说是民族
渊源的综汇,但是罗马还是全盘采纳了希腊神。
二,希腊民主为什么汇合希腊神话?中国东方的神话何以无此因素?
中国神话缺乏结构性,二级(文化层次上的)劳动不够。
三,这个民主天然性曾经启动波斯政治家谈及和考虑民主问题。这个问题就在奥塔涅斯对于大流士体制是否实行民主之讨论中。
波希战争里,波斯大将曾经给希腊被征服的城邦建立民主——就和伯里克里在斯巴达建立过民主制度一样。但是波斯何以不用民主?
意愿的共同体与服从的共同体,文化渊源,也许到了神话层次。怎样
地结盟?是象毛灭蒋,还是毛蒋共和,这就是根本。
我担心的还是罗马共和国过度到罗马帝国,全球一体化会不会导致王
朝战争型的历史?秦始皇帝的两年多年前的基因:?
最后,命运课题如何介入希腊乃至波斯政治,又是掌握民主和神话关系的一个契机——为什么希腊人信任皮西亚神谕,而且基本准确——他们和后来西人信任基督异同如何?
这个问题还得消化一下,有机会给你打电话,再容深思。
我个人很喜欢沉思,尤其是神话、古董、炼金(丹)术、奥义书之类
的事情。正好秋天来了,可以象卢梭那样踏着落叶,独自随想。
以上问题罗念生,周作人和水建馥少有答案。希望这里众人三人成亮也!
谢谢XW贴出上述重要译作。学习之!
谢谢自立的高屋建瓴,共探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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