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墨画海里的大芬村——深圳行走之三三

周日的下午,我正坐在电脑前百无聊赖,在网上什么也看不下去,下网又不想做任何事情。突然间,QQ上一个朋友的头像跳了出来,是“浪漫毒素”。“毒素”和我是在一次网友聚会上认识的,他学法律,言谈举止修养有度,对问题的看法通常很别致,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正因为他很聪明,所以只是一次会面,我们就差不多熟悉得像老朋友似的。
平时,“毒素”上网,几乎不说话,我们两个都会沉默。而这次,他一上来就对我说,“干什么呢?”
我说,“闲着,没意思。”
他说,“去大芬村,怎么样?”太好了,我早闻其名,还没去过。
“毒素”说,“等着吧,我开车过来接你。”上了车,发现老弟还是从前那样,一表人才。汽车径直驶向了大芬村。

如果说大芬村,知道的人可能会不多;如果说全世界60%的油画都出自大芬村,相信你一定有点儿感觉了。大芬村在深圳市布吉镇,很小的一个村子,村籍人口仅300多,外来人口却高达1万多。村子里因为有200多间油画作坊和2000多位画家、画工,一年生产100万张油画,被称为“中国油画第一村”。
1989年,大芬村还很偏僻荒凉,村外芦苇丛生。专门面向海外经销绘画商品的香港商人黄江带领十几名画工,在大芬村租用一间民房,开始了“中国油画第一村”的起步。很快,画家、画工、美术院校毕业生等都纷纷汇聚到大芬村,以绘画挣钱。
大芬村的油画作品分两种:一种叫“行画”,就是画工手工流水线作业,一天临摹名画多幅,有画工一天可以画五十幅;另外一种就是画家精心创作的传统油画作品。大芬村的“行画”很便宜,有的不过二三十块钱,但大芬村的油画一般以外销为主,到了国外,通常就要上千元。

一进大芬村村口,就看见一个巨大的雕塑:一只巨手握着一支画笔。大芬村果然和市内其它的城中村不同,经过装饰的一栋栋楼房很有一些童趣,连巷道也铺成了彩色地砖。我和“毒素”老弟进村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这个时间与村子里的艺术氛围很和谐。
到处都是油画,我从未看见过那么多的油画。两个人逐个店铺闲逛,油墨的味道浸润着每间房子,每个角落。店铺的设计几乎如出一辙,门口处摆了长长的一溜儿油画廊道,迎接客人进入室内,室内的四周墙壁上同样放满了画家的作品,琳琅满目,流派繁多。大芬村不仅仅有油画,国画、书法、雕塑以及其他工艺美术品等等应有尽有,店铺太多,已经让人目不暇接。偶尔遇到几个老外,和我们一样,东游西逛。
居民楼的楼上总是有“画像工作室”的牌子挂出来,挑了一家,登上楼去。室内凌乱,十分阴暗,画家看起来像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留着小胡子,破落而无耐,他的生活和我想象的一样,靠一支笔生存,不容易。画家说做一幅肖像油画只收三百元钱,我们并没有作画的打算。下了楼,有个年轻的画家正坐在巷子里写静物,站在他的身后看,他运笔如飞,很快地就有了花瓶的轮廓。巷子的对面,有个女人端着饭碗用筷子吃饭,她梳着整齐的短发,一件宽松自织的毛衣,下面穿着一条靛蓝上面印有小碎花的裙子,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口一口地吃饭,我看了两眼,好像张爱玲。两个小孩子跑过来,生在书画家庭,身上都留有油彩的痕迹。

大芬村的油画创作完全受市场支配,各个店铺根据油画经纪人的订单,批量生产。也正因此,油画在大芬村成了一种文化产业。我的思想意识落伍,我没有想到过绘画作品还可以像工厂流水线那样进行生产,比如一张画,分成20个工序,有的人画太阳,有的人画小鸟等等, 20个人共同完成一幅作品。我总觉得艺术无比高贵,可是在店铺里看见摞得如小山高的油画,那些作品一下子在我的脑海里贬值了。金钱世界的力量就是强大,强大到让一切都屈服,艺术也不例外。我不能想象,也不敢想象,挂在我墙上的油画是十几个人一起完成的,所以,我走了很大一圈,一张画都没买。在我的心里,艺术不仅仅是一种技巧,艺术更是人品的升华,如果为了金钱而创作,那不是艺术。一幅水墨,孤舟蓑笠翁,浮云独自闲,如果出自画工手里,他的创作仅仅是为了钱,那么我到哪里去寻找那幅作品的意境呢?大芬村里有画工专门在做世界名画,我不知道都什么人买去他们的《蒙娜丽莎》,然后挂在自己家的墙上。
我的上述想法终归是少数派,毕竟不可能所有的画作都由名家来完成,毕竟不懂欣赏但又需要艺术的人是多数。大芬村出名了,出名到大芬村成了一个旅游地。我忽然产生一种恐惧,当属杞人忧天。据说东北的人参在国外卖得好价钱,后来有地方政府邀请外国人参观,老外发现中国的人参竟然种在大棚里,像萝卜一样密密麻麻地生长,后来,人参的价格暴跌。大芬村的油画卖到国外,老外并不了解生产过程,不知道有一天老外来的多了,看的多了,我们的油画是不是也要一样跌价。

走完大芬村,天差不多全黑了。“毒素”的兴致很高,他也是对什么都好奇,并不感到行走的厌烦。我觉得,和这样的朋友一起玩,很开心。出了大芬村,四面八方嘈杂的汽车声包围过来,真的想不到,那么小的一个村子,却能如此引人注目。

[2005/4/27,21时47分,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