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泉之心

梦冉

我也喜欢听摇滚,ROCK AND ROLL,听的歌曲大多是英文的。国内的摇滚里没有西方摇滚那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吉他音乐和激烈下浪漫的感伤,却有一些民谣式的纯真。

近来见罗大佑频频上镜,开音乐会,访谈等,也有一些新歌发表,却含糊,不如以前的歌那么深入到感情。在我的印象里,罗大佑和STING是一个等级的音乐奇才。记得以前我在芝加哥一带游历,车窗外是高楼大厦,是络绎行走在街上的一律戴着黑帽穿着黑大衣的面色苍白的犹太人群,车内反复地听着罗大佑的"未来的主人翁""风中的你"等歌,且感慨这些歌有着超越时空的经典。但是,现在看见罗大佑与STING出镜,却有些不能忍受,仿佛原先对那歌的感受遭到冲击,象旧伤疤被所爱的人剥离,露出些鲜红色的肉。

中午与亲朋好友一起聚餐。又吃到家乡菜了,感觉很顺。雪白的鲫鱼豆腐汤,油爆河虾,梅菜焖肉等等,还有葱包桧。我和人用杭州话讲解圣诞节的由来。快到年节了, 小孩子们给圣诞老人写信,报告一年来的表现,且提出对圣诞礼物的要求。平安夜,将信放在袜子里,挂在壁炉上。据说圣诞老人会从屋顶的烟囱里进来,放礼物在圣诞树下给小孩子们。人们在桌子上放上几块姜饼和水,圣诞老人来时可以享用一下。

现在国内一年里有很多节可以过。除了原有的节日,外国的情人节和圣诞节等等也庆祝。我也喜欢过节,至少可以抛开一切快乐一下。也是一个转折,可以许愿,可以期待。世上很多事情,原是心想事成。

我在洛杉矶时,听一个画家说过:

“But be careful what you wish, becuase wishes will become true. (谨慎许愿, 因为所愿会成真)”

他是一个墨西哥画家,在美国学了多年画,成为美国一个艺术学院的教授。他当年的愿望已实现。然而,在给我们看他的画作时,他说了这句话。我想,他也许为这么多年所受的教育而后悔;他也许发现他到头来所画成的,偏移了他真正欣赏的一种东西,那可能是他原来的或墨西哥民族文化中的一些东西。

很多人所愿望的是社会上的,被教育而成的,或时尚的,或虚荣的一些东西。其实,真正好的,有价值的是一些原生态的东西,是一些天赋的东西。

我对这个画家说的这一句话印象很深。后来,读了一些佛书时,又了解到愿望有其力量。诚,成就天下事。但是,完成的愿未必就是真正善的,或真正好的。我对"志向"的态度是颇为犹豫的,对"愿望"也退回而抱持其最本质的东西:诚。

再次想到古代圣贤-老子所写:无为而为。很佩服这先知灼见。

杭州下了一些雪,然后整天阴雨。家里有人过生日,我陪着去蓝宝茶楼和一些熟人娱乐。这茶楼依照明清时江南民居的格式装修。我们先被安排在一楼大厅的一个亭子里,我们觉得不隐蔽,换去三楼的包厢,窗外是滴雨的梧桐。有一些老式的雕刻描金木床,将帘子放下来,象小屋子,床上横着放一个矮茶几,几上一盏灯笼,两人可以在床上依着靠垫喝茶谈心。我很喜欢。我们人多,还是打牌玩。我手气很好,还是我大赢。不过,没有赌,只是友谊比赛。

晚上在杭州大厦设宴庆生。一些熟人也来敬酒,热闹一番。其中有一个人,正好当晚请了维也纳约翰施特劳斯乐团来演奏。于是,我们应邀去附近的杭州大剧院听音乐会。那指挥也是第一小提琴手,我觉得他的外形可以扮演酒神。提琴合奏的声音非常柔美,仿佛来自天堂。奥地利出了莫扎特,还有约翰施特劳斯,我很想去看那里的风景。他们的音乐纯净欢愉,旋律向上,有着神性。

乐团也演奏了卡门,卡秋莎,梁祝等曲子。我听到梁祝时,很感动。日本作曲家喜多郎听梁祝时,走到暗处泪流满面。我有同感。这曲子很深情。随乐团而来的一个歌剧女高音演唱别的轻歌剧片段时,我觉得一般。当她唱中文民歌--康定情歌时,我也动容。中国的音乐里有一种很深情的东西。让我联想起从海边的土地里冒出来,裸身涂满五彩,向着黎明大海舞动身躯和手臂的那个现代舞。我想,也可能是文明古国的缘故吧。我以前观看印度的古典舞时,也很感动与其中的一种灵性般的深情。

杭州大雪。这雪象雨一样润,让我觉得地上会象汪洋越来越上升,周围都是水气。雪落得均匀,我想起一句古诗:无边落木萧萧下。外边冷得很,就待在家里,从四周的窗子向外拍了一些照片。暗青和雪白,碧绿和鹅卵石,塔影和远山。

晚上,上海大雪。其时,我在吴江路的一个茶餐厅等人,点了一杯咖啡和一份蛋挞。窗外由雨转雪,飘飘扬扬。一个端着老式相机的铜雕男子,真人一般,就对着我的位置,仿佛在为我拍照。我见那雪慢慢地在他的肩上堆积。朋友来了后,我们聊了一些事。他起身要回公司去,这时雪已转大,天色已晚。我打伞送他,他神色匆忙,我也未搭他的车。一时我叫不到出租,又冷。就去邻近的南京西路的新华书店,买了本格非写的新书“人面桃花”和梅兰芳唱的京剧CD。出来时,雪已更大,拿着伞,飘得身上头发上都是。出租车不肯停,我走去波特曼酒店要车。在雪街里行走,手上戴着皮手套,还是冻僵一般。路上还有很多人在走。路过恒隆广场,光灿灿的圣诞树,以及无数名牌商店。有一个穿鲜黄羽绒衣的女孩在行人的椅子上堆雪人。

回到住家,雪以积成。保安在我身后喊: 小心台阶上滑。我从厨房的窗望去,一片屋顶映白了天空。晚上看这本书,一边听一会儿霸王别姬。不觉看到凌晨两三点。真是这几年我读过的最好一本小说。看的时候好多次我哭了。

早上醒来,见阳光灿烂。上午,我继续将这本小说读完。又哭了好几次。我对格非的评价以前就很高。这本长篇,我以为与其比较起来,贾平凹写的太远,高行健写的灵山则太冷。至少,我还想不起来读哪一本小说有这么感触过。

回到杭州。阳光灿烂。想到2004年已一去不复返,隐隐有些舍不得。阳光下的雪,有些结成了冰。在北方,我注意到雪衬出树林的美色。而在南方,我却赞赏雪和水波的优美,那些树木则象雾朦胧。

去看望美院里念书的一个朋友,她住在虎跑泉附近。阳光很好,雪很鲜美。后来,我们走去虎跑泉,山径上数着各式树木。有一株树有一些细小的果实或花,在蓝天和阳光里闪烁着金光。溪水的声音隐约。虎跑的庭院与楼阁本来就很古雅,背阴处还有雪在瓦上。我与她聊:你的老师林海钟等人的山水画象散文和小说,又有西湖特有的妩媚风流,古代(唐宋元时)的山水画则象诗。

心中有什么梗在那里。我又回到起点--我的故乡,我有后悔。我应该一直留在这里。可是,也许我的明天又在天涯。

又见林木茂美,暗处有雪,而明处阳光闪耀。仿佛又回到少年的时光,还是原样。前天读了格非写的《人面桃花》一书,和以前看刘若英等人在乌镇拍的电视剧《似水流年》一样,给我留下这样的心情:欲哭无泪,心里闷闷。也许就是惆怅。

早上,与家父去孤山处想拍梅花。腊梅已零落,远山与雷峰塔若淡墨勾画,湖中三岛若浓墨剪影,湖光中舟舫的栏干玲珑。

背阴处,孤山上尚有雪,构出起伏的轮廓。楼阁或暗黄,或烟青,圆窗剔透,飞檐与瓦上陈列的雪倒影水中。残雪如花,又引人欲饮之。沿岸风景与湖水中的影子正反相映,美极,却又清远空灵。我念起北宋山水画家郭熙所言:以林泉之心临之。聊述我久藏的隐逸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