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候大家好!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室友写的关于他们大一时寝室生活的纪实小说,写了国内大学生生活的方方面面,非常具体和贴切,还是满好看的,我一段段贴。请大家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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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
虚构大大地,夸张大大地,脱离事实之作;说得好听点,艺术处理。建议与本寝室成员同阅,了解事实真相。
人物:
郑天成,上海本地,统计学
赵捷,上海本地,财政学
刘明明,江西九江,基础医学
蒋金钟,福建厦门,数学与应用数学
茅冠隽,上海崇明,新闻学
于长海,东北吉林,光信息科学与技术
1
在2005年将近9月份的一天,我穿着件红黑相间的斑马汗衫,一瘸一拐地,终于正式踏进了复旦的校园,心里激情澎湃感慨万千。一瘸一拐的原因是,在暑假里打球把腿打坏了。当时我最怕的就是,刚进这个学校就给人留下身残志坚之类的印象。
那天在下雨,我和我爸爸妈妈倾巢出动,他们帮我安排寝室的事情。经过了那时看起来的九曲十八弯,路过一个大卖场一样的地方——后来才知道这个大卖场就是开学那天才有,以后都没有的,在七八十次问路之后,我们终于来到了我被安排到的寝室。我假装心潮澎湃,一副志得意满踌躇满志的样子,要是当时谁看到我的笑容一定会想到什么暴富的土财主之类。看见里面已经来了两个人,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正在打扫卫生,姿势优美文质彬彬,显得非常三好。另一个看上去是他爸爸。
我一进门心里就紧张无比,估计爸爸妈妈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因为我已经进去了,他们俩还在门口站着。我响亮地说,进来啊。两个人就进来了。
我说“进来啊”的时候,打扫卫生那人开始抬起头看我。我干笑着,装出一副已经认识他的样子:
“来了啊?”
“嗯,来了。”
这小子果然不卑不吭,看上去牛逼闪闪,一看就经受过良好的科学文化知识教育,显得非常文明。人长得高高帅帅,戴着眼镜,让人想到徐志摩余秋雨之类的词。
就在我想跟他爸爸问声好的时候,这小子对着我爸爸说:“叔叔好。”我爸爸乐得合不拢嘴,心中想的大概全是这辈子能有几次被复旦的高才生喊到“叔叔好”啊。
我不甘示弱地对着他爸爸说,叔叔好。
叔叔嗯了一声,倒是合得拢嘴的。这就证明,他爸爸是有文化人。龙生龙凤生凤,推而广之,这帅帅的小子也应该不简单。
由于爸爸妈妈在帮我铺床,他爸爸在帮他铺床,他在打扫卫生,整个寝室只有我显得不务正业。于是我脚步漂移地走到他的床前,看了看名字——
“小赵啊你叫?”
“对啊。你叫……”,他看看我床位上的名字,“小毛吧?”
“对对。”
现在回过去看,我这辈子没几个傻到一定境界的废话式对话,这是其中之一。
上面就是小赵的第一次出场。现在天成开始闪亮登场了。
“哎呀呀哎呀呀,”这是我第一次在真实生活中见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来了我来了……哦?那么多人来了啊……哦?叔叔好阿姨好叔叔好……”
我开始我这辈子第二傻的对话:
“你叫什么名字?”
“天成。你叫?”
“我叫小毛。”完了还多嘴:“这是小赵。”
“嗨小赵。”
“嗨天成。”
发生这种对话的时候两人脸上都是不动声色文质彬彬,可估计他们当时心里想的全是,他妈的,这么废的对话。
天成和我一样,带着很多人过来了,一个看上去是他爷爷其实是他爸爸,一个看上去是他妈妈其实就是他妈妈。后来才知道,他和我一样,爸妈晚生晚育。怪不得和我一样聪明。他其实并不是很胖,但是后来的明明坚持要说他胖,大概是自己太瘦心理不平衡的缘故。天成留着和我一样的短发,戴着和我样式颜色都一样的眼镜,让我对他充满好感。
天成带了一个大包过来,里面应有尽有,不应有的也都有。什么毛巾袜子衣服被子杯子枕头之类,通通被他拿了出来。我看得瞠目结舌。这时候我开始没话找话了,看天成睡一号床,就说:
“你是寝室长咯!”心里想的是,这辈子的第三傻的对话诞生了。
“为什么啊?这又不定的,到时候大家抽签好了,抽到谁就叫谁当寝室长。”
我又开始没话找话:“小赵很负责的,我来了到现在他都在打扫卫生,我看他当室长再合适不过了。”
正在擦书橱里面灰尘的小赵浅浅笑着,显得很有文化底蕴。天成哈哈地大笑着。
然后我们三个终于齐心协力把寝室弄得能睡人了,就开始在简陋的桌子上讨论一些表格该怎么填的问题。由于我们三个都是上海的,就顺便说说各自高考和高中的事情。那时根本不认识,个个显得道貌岸然,对白的废话程度我就省略五百个字的解说,让你的想象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去吧。
我开始研究门上贴着的床位表,上面有我未来一年室友的名字和专业。我看到一个名叫长海的学光信息科学的,心想这小子一定理科奇好。又看到一个名叫明明的学医的,心想这小子考进复旦一定艰险无比,名字叫得比较好笑。最后看见一个颇具仙风道骨的名字,让我想起少林的金钟罩铁布衫,此人就是学数学的老蒋。我对学数学的崇拜无比。天成是学统计的,小赵是学财政的。我是学新闻的。我对统计和财政和光信息科学的分数线全然无知,更没想过什么地区限制之类,当时美滋滋地想,呵呵,除了那个学数学的,这个寝室还是我最聪明啊。
就在我对未来生活充满憧憬的时候,寝室里出现了一个军人模样的,一身土黄色的衬衫裤子,整个背上都被汗水浸湿了,活像刚刚爬过大草地一样。此人一脸迷茫地站在门口,手上拖着一个比天成的还要大的袋子。我今天真是见了世面。
我开始我今天重复了四次的对话:“你是长海吧?”
“……对啊。”回答的声音很虚,一看就是长途跋涉太累了的缘故,这样一个虎背熊腰的人都开始说不动话了。后来得知他是东北的。
他说完“对啊”之后就接不下去了,我说,你要不先整理床铺吧。然后我第一次见到了口是心非的实例,他嘴上说着嗯嗯,四肢却没一个想动的。看来是真的累了。
对于此人的印象,当天我想的是,这人一定沉默寡言。这个印象有一定的正确性,后来知道部分是因为他的经历所致,高复了好几年整个心态都平和了,遇见我们这种大呼小叫的就明显互相不适应。当然,东北来的就是东北来的,后来的生活表明,他搞起笑来,谁都挡不住。
在接近上午结束我和爸爸妈妈想要去吃中饭的时候,寝室里又来了一个人,就是学医的明明。明明长着一个大脑袋,四肢细细眼睛大大,身材瘦小,一看就是一个有志青年。经过了解,此人比我们小了整整两岁,和寝室里年龄最大的长海比起来,那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天他带了一群的人过来,什么叔叔阿姨舅舅舅妈堂兄表弟当然还有爸爸妈妈,雄纠纠气昂昂。他是江西人,我只知道江西水土不好尽出强盗,时常有说长途客车经过江西地面被截下来的,那一定是地荒人稀了,以至于我那天以为他把全江西的人都带过来了。
他一来,寝室顿时变成了江西同乡会,全江西的人都在说话铺床洗脸坐着休息,时不时对着我们憨厚地笑笑。我们都哭笑不得,抱着今天是过来见世面的想法,心里就比较平衡。明明那天言行举止都比较装丫挺,斯斯文文道貌岸然,哪里像后来的明明啊。应该说后来的明明哪里像第一天的明明啊。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第一天这小子就已经在知识面上崭露头角,不论我们在说什么都能串上来说一说,可是我和小赵后来一致公认他那说话的口气稚嫩了点,大概是觉得这里都是大哥的缘故。
然后明明就和天成小赵在寝室里假装很投机地说着一些可有可无的话,无非就是什么“啊你这么小怎么能上大学啊”“啊我们那里和这里政策不同的我确实比较小但还有更小的”之类的。我就和爸爸妈妈去吃中午饭了。
吃完饭就是下午了——这完全是凑字数,这个时候我融入了天成小赵和明明的聊天行列,还一起填着看上去永远都填不完的新生入学必填表格。长海由于实在是太累,再加上不适应我们这种大呼小叫的说话方式,就自己铺好了床开始睡觉,成为我们寝室第一个睡觉的人,这个也预示着以后一年的情况。有道是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我们几个终于把那些表格填完了,然后的兴趣全在研究一个问题:还没到校的学数学的名字颇具仙风道骨的老蒋是谁。上面说了,我对学数学的崇拜无比,于是在心里就把老蒋塑造成了一个高大全的形象,大致和雷锋或者罗盛教这类人差不多。然后晚上的时候我终于看见了老蒋的真实面目,他猥琐的样子让我失望无比。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这时候天成说,看见这个学数学的名叫老蒋的朋友的名字你们都会想到些什么?
我老老实实说,金钟罩铁布衫。
明明不放弃任何一个展示自己聪明的机会:耿精忠耿精忠!
我脑子里全在想,耿精忠是什么东西。天成小赵脸上表情和我差不多,估计想的东西也是八九不离十。
明明像是知道我们会是这个反应似的,得意洋洋地说:军阀啊,耿精忠啊,不知道?军阀啊……
我在心里说,我操。
下午的时光过得平平淡淡,那天的高潮出现在晚上,老蒋这个神秘人物终于出现的时候。
老蒋的出现方式神奇无比。那天晚上我们班的同学在我们寝室楼的过道里开了个会,官方的说法是大家先认识一下,其实就是一群人堵在过道里让别人过不去。我们女辅导员的声音甜甜美美,让人爱不释耳。就在整个过道里的人都在一边挠痒一边静静地听女辅导员说话的时候,让我想了一天的老蒋终于出现了。
“唉唉,大家,唉唉,大家让一下,对不起哦对不起哦……”我们一群人循声望去,只看见一个大箱子在贴着地面艰难无比地滑动。就在我们纷纷表示对声音来源无法理解的时候,那个箱子居然长出头来了,一个小脑袋在那儿一晃一晃,头发短短眼睛小小,让我脑子里出现贼眉鼠眼四个字。
群众开始议论纷纷,集中的意思是,这个被箱子拖着走的,到底是谁?
我们的女辅导员这时候为我们解开了困惑:你是蒋**吧?
箱子上的小脑袋点点头。
我眼前顿时一片漆黑:这个猥琐的形象就是我崇拜了一天的老蒋啊。这就证明,盲目的崇拜是不可取的。
终于开完了那个同班同学见面会,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寝室里也是第一次人员齐整。由于我们先来的五个说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大家都知道那种还没认识的时候就装做已经非常认识了的对话其实很容易枯竭掉。于是这时看见新来了一个人,话题就全部围着老蒋转:
“你怎么这么晚来啊?”“你的火车是什么时候的啊?”“难道你不知道应该是8月28号报到么?你家远,应该早点出发才不会晚到的。”……
老蒋在那儿不知所措地傻笑,看着自己的大箱子不言语。全然没有我想象中的学数学的睿智和自信形象。后来他终于一鸣惊人:
“哎呀哎呀,我好像没带被子什么的,哎呀哎呀……”
帅气的小赵冷静地说,大家帮他去买吧,趁现在摆在学校里多厅那儿的大卖场还没散掉。
于是我们几个自告奋勇,去各个地方帮老蒋置办辈子垫被帐子枕头席子之类的东西。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这里可以说说我帮老蒋买被子的事情。如你所知,我们报到的那天是盛夏,晚上的时候也丝毫不见凉爽。再加上我那天是刚到复旦,人生地不熟,听见小赵说“帮老蒋买东西”就打肿脸充胖子地说我去多厅买被子,其实那个时候我连多厅是什么都不知道,直接的印象是,多厅就是一个大超市。这样一来,更不用说知道多厅在什么地方。于是出了宿舍楼门之后,我真是又热又迷茫,然后迁怒于连被子都不带的让我虚无地崇拜了一天的老蒋,把他恨得咬牙切齿。我住本部六号楼,一刻钟之后终于找到了八十多米开外的多厅,满心欢喜地走进去,没怎么还价就买了一个最好的被子,心里阴暗地想,反正不是我的钱。回去的路我终于找到了,用了五分钟走到寝室,被被子捂得满头大汗,看见寝室里别人都已经到了,一群人在帮老蒋挂蚊帐。
我说,被子来了被子来了。
小赵接过我买的被子开始帮老蒋整理。老蒋这时感动地走上前对我说:
“多少钱?我给你。”
这大概是新世纪以来最快的还债。“180。”
“好好,谢谢你了啊。”老蒋爽快地掏出钱包,让我第一次见识到他的老实巴交。
一伙人手忙脚乱地整顿好老蒋的床铺问题,正准备开始休息,突然听见老蒋一声大喊:
“哎呀!我把抽屉钥匙锁在抽屉里了!”其实这只是他当时的原句,那时还不太认识,说话也不敢造次。要是现在,老蒋脱口而出的肯定是:“我靠,我个傻逼,把抽屉的钥匙锁在抽屉里了!”
然后正准备休息的我们五个齐刷刷地盯着老蒋看,看他这回需要什么服务。
没想到老蒋这次自力更生,一声不吭就出了门,半分钟之后手里拿着不知什么地方弄过来的半块砖头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我们都看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这时候老蒋的举动开始惊天地泣鬼神了。只见他拿起刚刚拣到的半块砖头,闷声不响地狠命朝那把抽屉的锁砸去,只听“哐当”一声,那把我们刚买的崭新铜锁应声而落。老蒋若无其事地把抽屉打开,拿出钥匙,然后捡起那把在地上的锁,“嚓”的一声按上了。然后看上去使了点劲地拉了拉锁环,拉不动,得意洋洋自言自语:“哎呀,还能用的。”又把抽屉锁上了。
我们五个全都见了世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然后大家筋疲力尽,就都没怎么说话,早早睡了。
这就是我第一次看见这群人时的一些情况。
(to be continued)
- Re: 《兄弟》posted on 01/06/2009
这不同系的同学住到一块,比我们那时代高级。我们那年代,也只有
女生可以混住,故而搞出国,一个比一个早,一个比一个起劲。
看来这个够长篇的,慢慢贴吧,高潮望能提示一下。
Thanks & Welcome Alex! - posted on 01/07/2009
xw叔叔好!
这篇作品没有什么高潮段,完全写实大学生的平淡生活,不过写的仅是大一时期的生活。大二以后,我们学校就规定同系同住了,但很多同学都觉得还是不同院系的住在一起开心。不算很长,很快会贴完的,大家有兴趣看就看看哈。
继续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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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的大学生活就这样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地开始了。那个夏天没有听惯了的知了声,没有每个夏天下午都能听见的外地农民开着拖拉机一麻袋一麻袋叫卖西瓜的声音,却还是显得异常浮躁,空气里漂浮的都是浮躁的气息。整个“切问而静思”的复旦校园,都被我们这群刚刚从五湖四海过来闯荡的大一毛头小子黄毛丫头给激活了。
书院制度,在我进这个大学之前,简直闻所未闻。在报到那天打的到复旦的时候司机说,复旦啊,今年实行学院制啊,听说很灵的,我也不是很懂,小伙子你很不错么。于是对书院满怀憧憬,想来最起码那幢宿舍楼应该比较现代化,比较与国际接轨,比较于时俱进。到了学校才发现一个真理,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复旦在怎么做到与国际接轨和于时俱进上显得别出心裁,让我们这群第一批复旦学院人住在半世纪前建造的房子里,美其名曰接受传统教育。这个让我想到以前的忆苦思甜饭。
我住的是名叫“克卿”的一幢楼,如你所知这两个看上去没有丝毫意义的字其实是复旦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校长的名字,这样一来这幢半世纪多高龄的楼房立刻身价百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住在里面的我们也显得非常有底蕴的样子。克卿书院,复旦学生,听着就有文化啊。
楼里的阿姨和蔼可亲平易近人,长得像日后给我上马概的钱老师。这就导致了我日后一回宿舍就满腹狐疑,钱老师怎么换了件衣服到这儿来了,然后满脑子都是“大跃进人民公社”什么的。同样,一上马概我就想起那个亲切友好的阿姨来。
那个夏天异常的热,并且如你所知,我住的寝室——事实上大概是所有本部的寝室——都没有电扇更不用说空调。事实上空调装在这种寝室里就立马成为一个虚无之物,因为窗子啊门啊都是漏风的,并且没有纱窗纱门。我们只得挂上蚊帐。大家都知道洗一个纱窗一个纱门要比洗六套蚊帐简单得多,但也只能这样了。于是,那个异常炎热的夏天就变得更加炎热。
来自东北的长海冷惯了,显然不适应这种又热又湿的天气,刚开学没上课的两个礼拜,他整天一有空就开始趴床上睡觉,管我们怎么兴奋怎么卧谈,就是不探出头来,闷声不想地睡觉,就像我们家那只猫在大多数白天的时候一样。
最接近赤道的来自福建的老蒋居然也受不了,在刚开学没上课的时候整天操着闽南腔普通话大喊:
“乐啊,乐啊,这天气真是乐啊……”
天成小赵和我三个人显然占据主场优势,对付这种天气比较有经验,半天用冷水擦一下身,晚上开刚买的电扇,看上去非常舒服,惹得明明眼馋,却只能不动声色,在床上整天摆弄他那个刚拥有的手机。
3
刚开学两周之内,我们并没有上课,说白了就是在复旦夏令营,这儿看看那儿看看,只有干兴奋的份,丝毫不清楚自己以后应该干些什么。要是那时候长海就知道他几天之后就得学程序设计,要是那时候明明就知道他即将要学什么物理实验有机化学,他们一定抱着忐忑不安的情绪度过那两周。我的情况和这两个人相反,我是抱着忐忑不安的情绪度过了那两个星期,心里一直考虑的问题是,这四年到底应该怎么过。然后一上课,发现新闻学这个专业在大一前一半的时候完全是虚无之物,什么费力的课都没有。之后过了一个紧张无比的寒假,寒假里我全在想,接下来应该是繁重的学习任务了吧。没想到大一下一半还是如此,除了一个VB,我还是整天游荡在学校里,成为那些学高数A数字逻辑C++之类的人的公敌。一句话概括我的大一生活,就是我相当于休学一年。
天成和小赵就不一样了。这两个上海人明显眼界高,站得高望得远,看他们做事就知道他们充满了进取心。小赵小的时候就已经牛逼闪闪,居然是什么红领巾理事会的理事,这个事实立刻榨出我皮袍下的小来。记得我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为了能够代表我们那个现在已经被夷为平地不见踪影的农村小学赶赴上海选举新一届的红领巾理事而兴奋得飘飘欲仙,现在才知道,那时我们几千个从全国各地赶赴上海见世面的小学生,就是为了选举包括小赵在内的二十多个理事。你说我怎么能不崇拜他。
天成眼神睿智,后来被证明成绩也很好,成为我们寝室大一第一学期绩点最高的人。此人逻辑性极强,对人生有着近乎完美的规划。刚开学的时候,就在我们还停留在关心“你什么专业啊”的阶段,他就已经开始关心出国考研企业宣讲会之类遥遥无期虚无飘渺的东西,让我看不明白。他对于信息有着非常好的掌控提取和筛选能力,那时我比较糊涂,什么都不懂,几乎都是问他的。
4
天有不测风云,刚刚手忙脚乱地经过几天的选课之后开始正常上课了,大学生活终于步入正轨了,我以为生活开始要变得正常了的时候,我们寝室发生了一件事情,日光灯爆掉了。
那是一个中午,天成和明明不知去向,我们四个在寝室,三个在休息长海在睡觉。老蒋没事找事地说,喂你们看,隔壁寝室的日光灯居然还亮着,我们的怎么不亮啊。我说,这是中午,要日光灯干什么。也是合该出事,你说如果这时老蒋走到隔壁寝室说一声“喂你们稍微节约一点,这是中午麻烦你们把灯关掉”的话,也就没后面那么多事情了,估计还有可能被哪个媒体大肆表扬一番,成为“节约小天使”之类的光辉形象。待到第二年三月份,我们的主席提出了“以骄奢淫逸为耻”之后,老蒋更将成为富有时代前瞻性的典范,被定性为“践行八荣八耻”的鲜活例子。
可是老蒋居然没有走到隔壁寝室去让他们把灯关掉,他径直走向自己寝室电灯开关那个地方,自言自语“难道我们寝室灯坏了么”,把电灯开关按下了。
接下来的事情谁都没有料到,成为量子力学范畴的经典范例。只听一声轻微的“滋——”,电灯闪了一下,亮了。老蒋满心欢喜地说,没坏没坏,我还以为坏了呢。没想到半秒之后,日光灯管响亮地发出“Bong”的一声,居然爆炸了,弹片飞向四面八方,整个寝室顿时烟尘弥漫,活像被扔了散光弹。
当时老蒋最倒霉,正在从门口的电灯开关那里往回走的路上,正对着日光灯下面。学过立体几何的都知道,空间一点到一个平面的距离就是应该作垂线,老蒋那时就是那个垂足。距离最短当然伤亡最惨重,烟尘稍微散去之后我看看老蒋,面如土色呆若木鸡地站着一动不动,头上一片白花花,眼光直愣愣。我和小赵还好,小赵反应比较快,见到情况不对立刻往自己床上一钻,没有什么伤亡 。我那时在属于老蒋的地界上,见到小赵忙不迭往床上钻,也就慌不择路地往老蒋床上一避,爆炸之后也还是一个全人。
这时长海不急不慢地从床上挺起身子,揉揉眼睛,语气中怀着不满:
“吵吵什么吵吵,吵吵什么吵吵,我睡觉呢,你们能不能轻点……”
老蒋还是呆若木鸡,我那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情。小赵说:
“出事了出事了,快看看老蒋的头。”
我这时惊魂未定,颤抖着从老蒋床上爬起来,拨拨老蒋被冲击波冲得像鸟窝一样的头发。所幸好像没有什么东西扎进头皮里。我一边检查一边出馊主意:
“要不叫明明回来吧?他是学医的,应该这方面有点知识。”
事实上如你所知,那时候什么专业课都还没上几节,明明再强也不过是刚学到什么“气体分子膨胀速率”之类和临床检测老蒋头皮是否被扎毫无关系的东西,更何况他又显得不怎么强。我是口不择言,由于那时候还不是很熟,小赵也不好意思反驳我的观点,再说情况紧急容不得多考虑,就同意了我的说法,打了个电话给明明。
于是正在文科图书馆参观的明明回来了,刚进寝室一步,就立刻退出去,抬头看看门上方的门牌,确认了确实是131,才疑惑着走进来,对于这里刚刚发生了些什么明显表示了不解。
我说,日光灯把老蒋的头炸了,快快,看看老蒋头有没有破掉。
明明疑窦丛生地走上前,精神明显不集中,估计是在想,老蒋头炸了不找医生找他干什么。还是由于当时还不是很熟的缘故,他没推脱就上去装模作样煞有介事地给老蒋查看,半分钟的鼓捣之后他大概想,虽然看上去老蒋的头完好无损,但还是把老蒋送去医院比较好,这样即使出了事责任也不在我身上,我趟这个混水干什么。这其实也代表了当下很多医生面对病人时候的想法。遂说道:
“有可能是颅内出血,要送校医院。”
这小子当时也忒毒了,居然把老蒋说成是颅内出血,把我们几个医学盲唬得一愣一愣的。这时大家才突然想起来有校医院这回事,连忙手忙脚乱地把老蒋八抬大轿一样往校医院里送,路上问了不下十个人,同学请问一下,校医院在什么地方。老蒋其实没什么事,但心理暗示的力量是无穷的,再加上明明这种伪医生的煽风点火,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颅内出血了,一路上一动不动,谁动他他就狠狠地瞪他一眼,意思是,他妈的,我都颅内出血了,你一动我,血就出来得更快了,我和你有仇啊。这就说明,到了节骨眼上,人都是热爱生命的。
据后来老蒋自己的交代,送到校医院之后,几个抬他的同学以讹传讹,直接说有人诊断他是颅内出血了,把那里的值班医生吓一大跳,连忙联系了几个从不开门诊的专家前来会诊老蒋。几个专家模样的人在老蒋头上拨开头发检查了大半天,老蒋的头被弄得成了一个标准的Nestle,最后皱着眉头问老蒋:“你还能说话吧,我问你,你的颅内出血的结论,是哪个医院哪个医生判断的?”
老实巴交的老蒋说,是自己刚刚大一的学基础医学的室友判断的。一群专家有的把眉头皱得更紧了,有的把眉头松得过度了,立刻眉开眼笑,整个会诊室当时千姿百态。一个医生自言自语,日光灯都能把人炸到颅内出血,那被小鞭炮扔到的话,想必一定是立刻“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最后老蒋万分忐忑地问起自己到底什么情况,一个医生笑说:“回去洗个头吧。”
于是老蒋一小时后毫发无伤地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些药。回来之后我们紧张地问他,怎么样?他看看心虚的明明,对着群众说,还好还好。
5
这些都是后话,当时老蒋被簇拥着走了之后的另一个当务之急是,坏了的日光灯怎么办。明明知道自己闯了个大祸,自知理亏,推脱说我还有点事我还有点事,就先行离开了寝室。他刚出门几分钟,多半时候行踪飘忽的天成回来了,给我的感觉是足球场上换人一样。天成一进门,看见我和小赵惊魂未定,长海窝在床上眼神里露出莫名其妙的意思,地上像刚下过玻璃雪一样一片白花花,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把事情前因后果复述了一遍。然后征求意见,现在怎么办。
实干派天成说,有什么怎么办,先看看为什么会爆炸。这种态度让我佩服无比,这样的时候他居然不是想到去买一个日光灯管或是找人修一修,想到的居然是“看看为什么会爆炸”,学术研究的态度果然非常严谨。他脚踏实地地爬上桌子,稳稳当当地举起手抬起头,看着日光灯的一端自言自语:
“奇怪了,这就奇怪了,这个日光灯怎么没有继电器呢,怪不得要坏掉啊……”
一直在床上隔着蚊帐看着芸芸众生的长海缓缓向天成脚下的桌子上的一个地方一指,道:
“这不是继电器么。”
天成低头,果然找到了继电器。他爬下桌子,盯着这个小圆筒看了半天,头左转转右转转,手中的继电器左转转右转转,看不出什么地方坏掉了。于是科学研究陷入瓶颈阶段。到底,天成就是天成,最后恍然大悟醍醐灌顶,明白了这个继电器是完全炸掉了,肯定不能用了。
小赵这时开始发挥他的领导才能了,冷静地说:
“既然继电器坏了,我们还是别自己修了,修不好的,去找有关部门吧。小毛,你去一下怎么样?”
我说好。事实上,我根本就不知道日光灯坏掉要去找哪一个有关部门,复旦内部难道还有五金店不成。为了表明自己不是一无所知还死命不问,就这样满肚子疑问地走出了寝室,又走出了宿舍,脑子里全在考虑,“有关部门”是什么。我低着头走到一个地方,看见一个穿警服戴警帽的人,威武地走来走去。想到一句话,有困难找民警,当机立断,上前询问:
“这位叔叔不好意思问一下……”
这人转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我,让我心里发毛,心想以后有困难我再也不找民警了。
“我们寝室的日光灯坏了,请问去什么地方反映情况?”
我就怕他小看了我,居然还说出了“反应情况”这样场面上的词语。却没想到他还是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我心里直发毛,想,这次询问真是开门黑了。
十秒之后他缓缓开口了,语气中带着不屑,似乎他是牛逼闪闪的复旦人民奖学金一等奖获得者似的。
“这个啊,你问我啊,嗯嗯,去零号楼那里,转弯进去便是。”
我忙不迭说谢谢谢谢,心想这个年代,民警果然是不好求助。
我一转身准备再去问人“零号楼在哪里”的时候,听见刚才那个“民警”对着一个学生大吼:
“喂喂,你怎么停车的,没看到这里是路口啊,不知道这里不能停车啊……”
我一阵晕撅。妈的,说了半天,原来是一个管停车的。这年头,中国有点权利的果然都喜欢装拽,而且权利越小的越喜欢装拽。
辗转问到了零号楼是什么处所,我终于找到了“有关部门”,他们那里只有一个人,在翘着二郎腿边抽烟边看报纸。听我反映完情况之后表示,明天中午寝室里一定要保证有人,他们会派人过来修。我的意思是,今天晚上我们还要用电灯的,能不能现在就修。他说,现在不行的,没看到我们都很忙啊。
我实在不知道他说的“我们”指的是什么东西。
6
不过总算,第二天中午,“有关部门”雷厉风行,三下五除二地修好了日光灯。
这件事情带给我寝室几个后果。
一个是,长海在睡觉的时候,即使我们再吵再闹,他都能安之若素。
二个是,明明开始喜欢上自习了,并且是去文图自习。他的说法是,就是因为那天在文图参观,才躲开了这场血光之灾,这不是老天要我念书么。
三个是,我终于知道,关键时刻还是要相信有经验的老手而不能相信有技术的新手,明明就是例子。
另外我们可以从这个小故事中得到一个宝贵经验,就是怎么去找“有关部门”。 - Re: 《兄弟》posted on 01/07/2009
我留在排队的时候慢慢读,好好读,alex终于带小朋友们来了。我们大家都作你们的读者。 xw都升级当叔了:)LOL - posted on 01/08/2009
玛雅姐姐好哈~
刚发现这作品其实还满长...各么偶只好慢慢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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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寝室生活平淡无奇地过着,倒也有条不紊。整个夏天就在浮躁中度过。寝室里没有日历,原因的大部分是因为高科技了,个个都有手机了,要日历这种劳什子干什么。不过在我的心中,经常出现一本厚厚的日历上一张张被“刷”地撕下的纸片随风飘扬的景象,厚厚的日历变成薄薄的日历,最后爆竹声声,日历被翻到最后一页,新的一本厚厚的日历又将出现在心中。
每天早上,寝室里的日光灯都会准时打开,然后只听见此起彼伏的闹钟声,什么小鸟叫声啊,运动员进行曲啊之类,吵过一阵之后,大家开始挣扎着起床,穿裤子套衣服梳头发刷脸洗牙翻出穿了若干天的臭袜子,然后穿着裤衩背心眯着没架上眼镜的近视眼,把脸盆啊牙刷牙缸啊这些东西弄得叮当作响,顿时寝室里泛出一股男人的夏天和夏天的男人的味道。当然也可以说是泛出一股男人的冬天和冬天的男人的味道,这要看季节。时间飞逝啊,秋天都没怎么感觉到,冬天就来了。就像夏天的时候,我听不见知了的叫声和外地农民在拖拉机上叫卖西瓜的声音,但夏天却确确实实来了又走了一样。
早上的时候,我和老蒋通常起得最晚。一般情况是,长海第一个起床,兢兢业业地跑完步,一丝不苟地去食堂吃好早饭,再朝气蓬勃地去教室早早坐着。碰上早上没课,前两个步骤不变,只是把去教室早早坐着改为去理图早早坐着。通常他离开寝室的时候,天成小赵在刷脸洗牙,明明在我的床前使出各种手段叫我起床诸如大声喊叫或者激将法之类,而我和老蒋丝毫不受干扰,睡得不省人事。
早上是8点上课,通常7:30的时候寝室里渐渐就没了动静。然后我就会在7:40左右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爬起来,对老蒋喊,老蒋,不要堕落啊,起床啊。
老蒋就会用被子把头一蒙,含糊不清道:“困啊——不想上课啊——”
这种样子,让人不禁怀疑他刚开学的时候是不是真的被日光灯炸得颅内出血了,后遗症了,说话迷迷糊糊的。然后我就起床了,我什么事情都干完之后,老蒋还是人事不醒。
我说,老蒋,没课?
“物理,不想上啊——”
于是我由衷地佩服老蒋。果然数学系,价值观就是不一样,连物理课都能不去上。如你所知,我的几乎所有课都上和不上没什么区别,但是因为我有良心,有上进心,有道德底线,才坚持住了从不无故不上课。如果我有物理课,那我一定更是早早起来,像长海一样早早去教室坐着。这样我们可以自然想到,如果老蒋念新闻系,估计整个就是一个社会青年了,从不上课去。
在这个意义上说,老天派我念新闻,派老蒋念数学,还是有点道理的。
8
和我和老蒋这种准社会青年对立的是长海,长海念书努力是有原因的。如你所知,任何事情都讲一个章法。
长海学的是光信息科学与技术,事实上这个长长的名字我几乎记不住,我一贯的印象是,长海学的大概是计算机。因为他总是捧着一本程序设计的书出没在二教三教和理图的各个位子上。应该说如果他有写“××到此一游”的习惯的话,长海立刻成为复旦自习之王,整个二教三教文图将图满了他的名字,全是他的地盘。
之所以这样拼命,说到底还是教育资源的不公平,还是中国教育体制的问题。如你所知,我这里是在写小说,不方便探讨一些学术上——或者像一些道貌岸然的学生老师张口闭口说的,“意识形态层面上”——的问题。我只能说,长海在进大学前几乎没怎么摸过电脑,刚来的时候还问我“窗口是什么”、“为什么这个东西要叫Windows”这样的问题,你说让他一下子去学“程序设计”,就像让我一下子写出《红楼梦》来,就像让明明一下子把一肝癌晚期治愈了,这怎么挡得住啊。
事实上大家会想,那他为什么要报这个专业。这还是说来话长。据他介绍——这四个字有点显示出我的专业水平,复旦在他们那里只招工科,而他为了考复旦已经复读了好几年,看到当年的招生信息上有“光信息科学与技术”这个专业,就兴奋地填报了。谁能想到,这个名字里没有出现“计算机”或者“电脑”的专业,有对电脑的特殊要求呢?
这让我想到一个小故事,真实的。一个同学非常想学计算机,在计算机方面也确实有才能,于是放弃了好大学里非计算机专业而填报了二流大学的“信息管理”专业。报到那天才发现,所谓信息管理,居然是以后让他做图书管理员。
9
现在既然说到学习,顺便说说自习的事情。
大学学习千姿百态,可以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牛逼如老蒋就几乎不去自习,轻闲如小毛我也几乎不去自习。去掉老蒋这个上界,再去掉我这个下界,其他泛泛之辈,都需要自习。话说回来,大学里,除了自习能念书,也几乎是没什么时候能念书的。要是你上课都能当场什么都消化了,此之谓神。
凡事都有例外,我倒是真的不太自习,不过老蒋在数分或者物理考试前,好歹都会假装去自习自习。可想而知这种非主动性自习的结果,数学天才老蒋的理科成绩在大学里就没好过,一直让他郁郁寡欢。
据见多识广的天成介绍,光华楼是一个自习的好处所。那里冬暖夏凉,地方宽敞,厕所是红木的,比大多数人家的客厅都装修得好。最主要的是,那里几乎没什么人。对此我一个朋友的说法是,光华楼,我是没事死也不去的。你看看你看看,光华楼外墙壁晚上还亮霓虹灯,要是这种霓虹灯不亮,我们几幢本部宿舍楼就至少可以装上电风扇或者延长供电时间,也不至于逼着我们自习非得朝寝室外走。为了这个,我是不会去光华楼自习的。对于这个,出于专业敏感我不便发表个人评论,只能推断,在光华楼自习,一定是奢靡异常。除了天成这种心如止水想念书就一定能念得成书的,估计都得舒服得睡过去。
小赵一直去二教三教自习,原因是方便,抬抬腿就到了,抬抬腿就又回来了,有时候忘记了什么东西回寝室拿,确实方便。如果是光华楼,估计忘了东西也不会再想回寝室拿了。
上面已经说过,明明喜欢在文图自习。他往往在周末的早上起个罕见的大早,然后规规矩矩地吃好早饭,看上去很有人生规划的样子,接着向大伙儿信誓旦旦:“下周就要化学考试了,我今天一定要把化学念完。”然后一天不见他踪影。晚上七八点的时候他出现了:“哎呀,今天一天哟,哎呀,堕落了。我去文图,刚找到位子放下化学书准备大干一场,忽然看到一本《新宋》,心里那叫一个兴奋啊。《新宋》牛逼啊,这本书你不能不看啊,里面的古文写得那叫一个漂亮,而且是用古代人的手法写科幻,小说构架之庞大啊,真是太帅了,我看了整整一天啊……”
我们全都定定地望着他。
他继续旁若无人:“明天我要推荐给我同学,《新宋》牛逼啊。哎哟完了,完了完了,我的化学。”
10
这里说说一次我去自习的事情。
“VB程序设计”的期中考试日益临近,我和小赵两个游手好闲之徒在考试前一周的一个星期日有过这样一个对话。我说:“你看到什么地方了?”他说:“我不知道,大概是项目三吧,那个数组什么的,好难啊。以前我说那个For语句和Do语句很难,现在学了数组就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楼外有楼难外有难了。现在我大致上已经把For语句和Do语句搞懂了。”
听了他这番话,我真想一掌劈过去。
然后他徐徐地问:“你呢?看到什么地方了?”
我气急败坏地说:“项目一,活动一,电脑抽奖那儿。”
小赵恍然大悟:“这样子啊……你看要不这样,今天正好星期天,我们去自习吧?”
这个倒是正合我的心意,因为这个时候再不念念电脑书就真的不行了。况且小赵有一个笔记本,和他一起自习我可以享受一下这个资源。于是我表示同意,并且积极提议:“我知道一个好地方,新闻学院图书馆。那里啊,窗子是玻璃的,墙壁是玻璃的,天花板是玻璃的,里面宽敞舒适,天气好的话,那个舒服啊……”
小赵咳了咳嗽礼貌地打断我:“今天是阴天……”
我表示即使是阴天也很舒服。于是我们俩就开始前往新闻学院图书馆。
大家小时候应该玩过一个手掌机游戏叫做青蛙过街,我和小赵两个就是像青蛙过街一样出了本部食堂那儿的东门进入东区地界,然后一路前行直奔新闻学院。
走到一个看上去很隐晦的转弯路口,我对后面的小赵说,这里就是新闻学院的入口,快弯进来。小赵连连皱眉,说新闻学院怎么搞得烟尘弥漫噪声响亮。我说,这里正在造房子,工地上总是这样的,但是一会儿进了图书馆,那里就没有烟尘和噪声了。那个转弯路口看上去很大,但是在中间偏右的地方被一个铁栏杆隔开了。我友情提醒小赵说,我们只能走铁栏杆右边,因为左边宽敞的地方是留给民工卡车通过的。
在铁栏杆右边一米多就是一个上面插满了铁钉的围墙,并且那条路横向上坎坷无比坑坑洼洼,纵向上九曲十八弯,应该说如果修修平,这个就可以作为F1赛道了。于是我们两个走得艰险无比,就像新中国一路走来的历程一样。很不幸的是,在我们在那个一米多的路上艰难行走的时候,我们左边的栏杆的左边却非常宽敞,并且冷冷清清,一个民工车也没有。
走过了这个羊肠小道小赵温和地问我:“你不是说我们左边那里有民工车吗?我们一路这样艰辛走来,左边的民工车呢?”
我灰头土脸,试图转移话题,说,向前向前,前面就是新闻学院图书馆。
小赵就向前,一声怨言都没有,相当文雅,一看就是个文化人。我们走到一个大楼面前,我指着上面写的“屠海鸣图书楼”说,小赵,看,我们到了,看,这个门都是玻璃的,多敞亮啊,在里面念VB该有多惬意啊……
小赵微笑着走上前,指着玻璃大门上一个环形的东西,言简意赅地说了四个字:“这是什么?”
我连忙一看,干得累,一个粗壮的大锁把大门锁上了。我立刻面如土色。
小赵安慰:我们回去吧,二教也蛮好……
经过这个风波,我表示已经没有念书的欲望了。于是剩下来的那个星期天上午的时间,小赵就用来去了二教,我就用来睡了大觉。
11
一个星期之后,我的VB水平依然不见长进,只停留在“项目一,活动二,龟兔赛跑”的阶段。小赵倒是信心满满,估计已经念得差不多。可是一天之后就要考试了,在那个星期日上午我开始临时抱佛脚,央求着小赵带着他的笔记本一起去自习。小赵答应了。我们商讨下来的结论是,二教无线网络信号不好——其实,如果我们只念VB的话,要信号干什么,肯定是图谋不轨——不能去自习,三教鱼龙混杂人员流通太频繁影响注意力集中更加不能去。最后决定,去一个全新的地方——燕园去自习。
我们一人一个书包,看上去很鼓,显得我们非常有学问,好像书包越鼓人越牛逼似的。其实我的书包里除了一个电脑书,就是一大堆等会用来垫石桌石凳的报纸。小赵的书包里是一个笔记本,如你所知一个笔记本重量应该在五六公斤左右,所以一看小赵脸上那种轻松而阳光的神气就知道是装出来的。
走到燕圆,我们大开眼界。眼前最近的两张直接享受阳光的石桌,一张上面是一个不知名的组织在说说笑笑地开会,他们的说说笑笑越看越像打情骂俏,一看就知道是哪个整天无事忙的学生政府部门在开会。另一个石桌上更是直奔主题,一个白衣女子坐在一个黑衣男子的身上,应该说如果远看他们的话,就是黑衣男子用标准的弹民谣吉他的姿势在弹那个白衣女子。
我和小赵遂向燕圆腹地走去。燕圆地形非常复杂,我疑心中国的造园人理念是不是有偏差,弄个小假山小水坑种点小树就是个园啊。辗转爬过一个小山坡,眼前出现了一个水池,我们拾阶而上,没想到石头非常滑,险些掉进水池去。小赵感叹:“要是CS有Yan Garden的地图,那势必非常难打。”
我表示同意。
不幸的是我们去得比较晚,桌子几乎都被人占去了,连水池这种危险的地方旁边都有人大声旁若无人地读英语,一看就是一个典型英语中国青年。
最后小赵说,看,那儿有一张空桌子。我循声望去,欣喜若狂,果然是一张空桌子,急急忙忙跑过去,就怕这时被人把这张桌子给抢去了。小赵由于背上负了十多斤的重,行动比较缓慢,走到桌子旁边的时候我已经在喜气洋洋地拿出早就在书包里准备好的报纸准备摊在桌子凳子上。睿智的小赵却一下子发现了问题:“你难道不觉得,这里空出一张桌子,旁边那么多人宁肯站在水池边念外语却不过来坐,这里有问题吗?”
我歪歪脑袋,表示看不出什么问题。
小赵说:“你看,这边是一面墙。如果我没有看错,这个应该是复旦本部的围墙。那外面就应该是喧嚣的邯郸路了。”
话音刚落,一辆942公交在围墙外呼啸而过。
我和小赵面面相觑。
最后我们的决定是,将就吧,如果再转移自习地点,我们就应该去吃中饭了。
我们刚刚摊开电脑书,小赵刚刚把启动很慢的笔记本启动了,突然在我背后传来一个浑厚的声波:
“咚——”
小赵看着我的背后,那种眼光让我发怵。我转过身,差点开始像老蒋一贯的那样大喊“我靠”。
燕圆有一口大钟,平时这口钟默默无闻,因为没有那个复旦学生会无聊到去敲这个铜钟玩。而因为地处太偏僻,一般过来游玩的人还没找到这口大钟就差不多已经结束复旦之旅了。今天不知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我看到一群小学生模样戴着红帽子的人兴奋地围着那口大钟,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地方过来春游的,至少有四五个人围着那根敲钟的大木头跃跃欲试。
小赵冷静地苦笑说,今天是不是老黄历上写着,不宜自习啊。
我没接他话,继续看电脑书,想等这批人过去了就能顺利念书了。这时已经是九点了。毛泽东小时候不是在小菜场上都能念书的么。
等了半个多小时,那个钟被敲了七八百下——估计这口钟在诞生之后就没哪一天之内被这样敲过,这群小学生模样的人恋恋不舍饶有兴趣地离开了。我和小赵同时舒心地一笑。
可是我发现我们俗人还是不能和毛泽东比。五分钟之后我快想哭了。又听见一声:“咚——”
回过头一看,操得累,又是一群小学生模样得戴着刚才那群人同样的红帽子的人围着那个大钟显得摩拳擦掌。一看小赵,他也没有了他一贯冷静而睿智的表情,整个脸部可以用哭丧着脸来形容,和我差不多。
“他们怎么又来了?”我问。
“你能不能用用脑子,这批当然不是刚才那些人,是一个旅游团的,他们分批过来看燕圆,就势必分批过来敲钟,不知有多少批呢。”一向冷静的小赵居然也急了。
这时已经是十点多了。小赵这时想解一解燃眉之内急,说他去一去一教的厕所。五分钟之后他沮丧着回来了,我问发生了什么,他说:“我们还是回去吧,去一教的时候我路过相辉堂前草坪,那里那叫一个人山人海啊,都是红帽子啊,估计有一千多人,燕圆那钟今天是有劫难了,一定会被敲一整天啊。”
我刚听了一半,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去吃午饭。
小赵跟着我也走了。可怜他背着十多斤的东西,从六号楼走到燕圆,休息了两个多小时又从燕圆走到六号楼,进行了一次标准的军人负重拉练。
12
作为这一系列自习经历的结尾,有必要说说我最后电脑考试的情况。
我的VB期中考试,不及格。
这可以用一个老古话概括一下。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不学不思则挂。 - posted on 01/10/2009
继续稚嫩哈~青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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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上面那件自习的事情发生于第二学期。在整个大一的经历中,我听到最多的学长和老师的声音就是,大学生大学生,学习还是最主要的,其他如学生工作社会阅历之类,还是当三产发展比较好。于是我就明白了,为什么韩寒总是喜欢拿大学生能力差来说事。
话说回来,学习确实重要,它和学生工作社会阅历之类的关系就像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关系一样。天成小赵两个工作经历社会阅历俱佳的人,大多数时间还是花在了学习上。上面说,小赵和我一起去自习VB未遂,这样的事情毕竟还是少数。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的,小赵在寝室里神龙见首不见尾,晚上没课的话一个晚上看不到他,有课的话下课之后会看到他一下,五分钟之后他就提着笔记本头也不回地走向自习室。轻闲如我,不学数学,当然无法理解他这样努力地学习。其实小赵他们也不是努力,只不过是我自己太不努力而已。
天成就和小赵惺惺相惜,在寝室里也是神出鬼没,往往要晚上很晚才到寝室。通常是这样的,我们这里灯都已经灭了,走廊里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吵吵嚷嚷地看上去在念书,天成手提一个袋子风风火火地回来了,袋子里多半全是《工科数学分析》之类的东西。但是此人高瞻远瞩,在学生工作上花的时间也不少。往往有的时候他回来了,嘴上不停地说:“哎呀哎呀,现在这个团校办公室值班哦,是越来越晚。忙啊……”
天成有很多的工作。据他自己说,有七个地方他都在同时做,其中包括学生政府部门和社团。也只有这种精力永远旺盛的人才能这么玩命地做事情。
在天成回来之后,通常是长海回来了,一声不吭就在床上倒下了。他学习压力大,更容易累。
于是,在熄灯睡觉前或是双休日,寝室里一般都是这样的局面,我和老蒋两个人在一起相看两不厌,无奈学的专业八竿子打不着没有共同语言。老蒋曾经教过我一段时间的数学,我实在是天资愚笨只好不了了之。我把自己写的东西兴致勃勃地给老蒋看,等着他一句“小毛你真他妈强”,最后等来的大多都是他嘿嘿的傻笑。
这样一来,我们两个人就完全没有可探讨的东西,坐在寝室里就像两个日薄西山等待赡养的老人家一样。
14
虽说大家都比较忙,晚上的时光还是很有趣的。如你所知,大学寝室文化的一个重头戏就是晚上的卧谈,大学里没有卧谈,就像当兵的上战场没有枪,内急的上厕所没有纸,做学生的上考场不带笔,想堕落的上一教没有上机卡。大家忙碌了一天,身心全在晚上的卧谈里得到放松。这个得详细说。
明明这个人说话有个特点,用我的专业词汇来说,他特别讲究一个“受众”问题,每次说话前都得加一个人名,不管他说的是有指向性的话还是自言自语。总是这样:“毛啊……”然后什么什么,通常这个什么什么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或者是这样:“天成啊……”“小赵啊……”然后什么什么,这个什么什么和天成小赵的关系也不大。
这个说话的特点在平时容易让人火大,因为谁都不想听废话。但在卧谈的时候就显得非常有用,因为他指向了一个人,那个人就势必得回答他,不然就显得非常不礼貌。这样一回答,明明自然如虎添翼更加兴致勃勃,然后另一个人就会不请自来加入他们的行列,如此良性循环,一个卧谈话题就产生了。
天成精力好,一般都是他先跟明明搭腔。上面说过,天成逻辑性极强。这是委婉的说法。事实是这样的,天成永远生活在自己的逻辑中,一般都听不得人家和他的思维方式或者思维结果有什么不同。这就导致此人经常与人争论,争论到最后——通常和天成一耗上,没有半小时还打不住——人家实在败给这个逻辑性强原则性强的人了,就无奈地说:“算了算了,这场辩论我输了,我放弃自己的观点,同意你的还不行么?”
想就此结束这场争论。这时天成摇摇头,对于人家误解了他的原则表示极度的遗憾:“这你便又错了。我从来不和人辩论,我什么时候和你辩论过了?我刚才只是在申明我自己的观点。我又没想让你同意我的观点,你大可不必同意我啊,我只是在说我自己的观点,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别人怎么认为与我无关……”
这时那和他辩论的人就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飞也似的逃掉了。
对此,什么都知道的明明表示,以后千万别和天成说上一些和原则有关的问题。并且,天成光荣当选本寝室“原则王子”的称号。
插叙完了,我们接着说卧谈的事儿。等天成和明明开始讨论,这个时候我就按耐不住了,在自己的床上开始加入他们的话题。通常话题范围之广是没经过过寝室卧谈的人无法想象的,话题内容之广也是没经过过的人无法想象的。由于实在太广,这里从略。我的结论是,卧谈还真是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
就比如长海,此人颇具世外高人之风,在小是小非上从来不加入我们这群乌合之众,一旦涉及什么大方向问题,就开始一鸣惊人了,搞得全寝室都在听他说话,卧谈瞬间就成了长海个人在作报告。他还擅长搞笑,搞起笑来让人肚皮抽筋。据称他看过赵本山的全部小品,老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读书破万卷下笔怎样怎样的,说的就是长海。他往往可以在他的论述中引入本山大叔的经典段子,让人笑到肠绞痛。
一般笑得最厉害的是天成。这小子笑声颇具特点,“哈哈哈哈”节奏简洁而明快,并且声音持续而响亮。学过中学物理的都应该知道共振这回事,其实这同样适合在“笑”这个事情上。天成完全是一个理想震源,他一笑,通常我和小赵在不出五秒之后就会开始大笑,这样就多了两个震源,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明明长海包括正在用大音量听着收音机几乎等价于一个聋子的老蒋也开始笑了,整个寝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三分钟打不住,最后长海气喘吁吁地说:“哎哟我靠,笑死我了。你们到底在笑什么啊,说给我听听……”
可想而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是一阵大笑,同样是天成领笑,全寝室笑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后来有一次天成问小赵,为什么长海一笑全寝室都开始笑啊?
小赵言简意赅:还不是因为你在笑啊。
如果你以为我们寝室的卧谈只是大家一群人傻乎乎地笑着,那便错了。事实上只要有明明这种人在,一年下来,我们的卧谈内容可以写一个类似于百科全书这样的东西。
一次,我们讨论历史上姓蒋的名人有哪些。这时候老蒋如有神助,神奇地摘下耳机大叫:“蒋介石蒋介石!”
我们都愣住了。明明这时候文绉绉地说,“蒋中正啊……”
我说,蒋中正是什么。
正合明明意:“中正呀,你不知道么?蒋介石的字啊。他和毛泽东怎么互相称呼来着?哦对了,他叫毛泽东润之弟,毛泽东称呼他中正兄……”
我向全寝室人公开表示,我们还是继续说历史上蒋姓名人比较好。
无奈蒋姓名人实在太少,稍微说了几个,连明明这种人都无话可说了。
然后明明说:“我们不如说说历史上刘姓名人吧。”
我们纷纷表示同意。明明开始口若悬河了,一个人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听得我们全都一愣一愣。最后好不容易趁着明明吞口水换气之机,天成开口了:“明明,你这样一个人说是不算数的。你看,你说的我们都不能附和,这样的卧谈有什么意义。这样,我看要不这样,你说出一个人名来,必须要我们寝室里至少四个人表示听说过,这才算数。”
明明心中得意洋洋假装无可奈何:“好吧。”然后又说了一个刘姓名人,在我听来只是刘姓人名,又不可避免地说了一堆这人的生平事迹。
天成说,有人听说过这个人么?
寝室里没有反应。
明明得意洋洋假装无可奈何:“天啊,你们连他都不知道……”于是又换了一个刘姓名人。
天成说,有人听说过这个人么?
寝室里还是没有反应。
这时还没等明明开口,我就知道明明这种人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了。我一半真心一半违心地说:“明明,我太佩服你了,你果然是什么都知道啊,知识面真是太广了,你太强了……”
明明装出扭扭捏捏的样子,故意不评价我对他的评价,显得非常谦虚:“既然你们都不知道,我们不如说说赵姓名人或者郑姓名人吧……”
长海再也忍不住了,连声表示,睡觉了睡觉了。
明明还不死心:“要不我们说说于姓名人?”
小赵老蒋连声表示,睡觉了睡觉了。
于是睡觉了。
第二天中午,明明逮住我,说:“毛啊,昨天晚上哦,我犯了个大错误,刘姓名人居然连刘慈欣都没说到啊……”
我说,刘慈欣是谁。
“刘慈欣啊,中国科幻界牛人啊,写的科幻小说那叫牛逼啊……”
我飞也似的逃走了。
15
冬天毫无征兆地到来了。上海的冬天温度不低,但由于在太平洋边上,空气中湿度就比较高了,和通常情况下大多数的方的干燥冬天不太一样。可怜了东北来的长海,夏天在上海这个空气里彷佛都是水的城市吃尽苦头,以为到了冬天就应该尽显优势了吧,好歹东北的冬天是冷出名的,在这儿平安度过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他洋洋得意,居然冬衣只带来了一件,而且是超薄型的——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其他的都是春秋装。
可是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上海是一个没有不可能的城市,这里的“湿冷”天气让过惯了“干冷”天气的他刚入冬他就觉得不适应。
“小毛,为什么这里的空气都是黏乎乎的?”
我说,我怎么知道。已经穿上两条裤子的长海问还穿着一条裤子的我:“你难道整个冬天都只穿一条裤子?”
我怎么可能整个冬天都保持只穿一条裤子。如果在冰天雪地里只穿一条裤子,我下半身就没着落了,继而下半生也没着落了。但我爱面子,既然他这么看得起我,就当作自己是吧。于是我说:“对啊,这又不冷的。其实只要你上身穿得暖一点,下半身就不要紧啦。”
长海满腹心事地说,哦。
这个对话的结果是,整个冬天,我都只能背着长海穿棉裤,免得被他笑话。早上我尽量在他没起床或者已经走掉的时候赶紧穿上棉裤再套上外裤,让他不能发现。晚上就等熄灯之后,磨磨蹭蹭不上床,等到长海上床了,再飞快地脱掉外裤棉裤,呲溜一下爬上床。
这个小故事告诉我们,千万不要说谎,大多数情况下说谎是自讨苦吃。
长海在我这儿了解了上海冬天的冷之后,就开始有了应对之策。他和老蒋结成铁的同盟,老蒋来自福建,就怕自己在上海冻死,拿来了七八件冬衣,于是就和长海两个人穿。无奈老蒋瘦瘦小小长海高高大大,老蒋的衣服穿在长海身上,长海像被渔网缚住了似的。要是老蒋的裤子也让长海穿上,那就是标准的七分裤。
为了表示感激,长海也把自己唯一的一件冬衣给老蒋穿穿。老蒋穿着长海的衣服,感觉就像在唱京剧。
后来长海毕竟自力更生了,去复旦的一个店里买了一件黑色的印有复旦图章——错了,是校徽——的衣服,他得意地拿回来说,五十块,怎么样怎么样。
我和小赵摸摸面料,面面相觑。这种看上去似乎是棉质其实和塑料差不多的衣服,怎么能五十块买下来呢。人家老校友返校,没事买一件玩玩,也好为学校增加一笔收入。你身在学校里,买这种骗骗外人的校名服干什么,还真拿它御寒啊。
为了不让长海纯洁的心灵蒙上灰尘,我和小赵齐声表示,这件衣服,买得真他妈值。
没想到长海不接受教训,还真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好生意,不久之后为了应付他选上的必须要一套运动服的“中国武术”课,他又去买了一套衣服。不过这次不是在复旦里,是在外面的一个不知名的小店。
他拿回来之后,脸上还是得意洋洋,说,猜猜多少钱。
我一看,牛逼至极,上面居然还有一个勾,可是勾下面赫然打印着ADIDAS的字样。我带着沮丧的心情摸摸衣服和裤子,操得累,和塑料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塑料薄到一定程度,能够自由弯来弯去而已。应该说这种衣服如果碰上火,那势必瞬间就皱成一滩液态的聚合有机物。要是我,二十块都不要。但是我不能这样猜价钱啊,长海东北来的,憨厚啊,不能伤人家心啊。
我说:好料子,难不成要六十?
长海哈哈大笑:“嘿嘿,到底是上海的,真他娘的准!我刚买好就知道自己这次买了件好衣服,你看,多柔软,打起拳来一定很舒服!”说完还是意犹未尽,居然开始打起拳来,呼呼生风。
我脑子里立刻出现那个阴险狡诈的店员对着憨厚老实的长海狠狠地宰的惨不忍睹的情景。
在这里奉劝各位外地生,没有一定的在上海混的经验,出去买衣服,尽量带上你生在上海长在上海的同学。
16
天成是一个典型的传统分子,整个冬天都穿着同样的一件黑色的外套招摇过市。重要的是,这件外套只有二十块钱,可是他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羊毛衫,一看就是两百出头。天成说,内衣要饱暖,外套遮着能挡风就行,不用穿太好,穿太好就不能行动自如了。相反,身上套一件二十块的,就怎么穿都不觉得心疼。
我立刻想到高中时候,把一件冬装校服穿得袖口上油亮闪闪的情景。
不过最后,冬天越来越冷,天成还是在他两百出头的黑色羊毛衫外面套上了一件看上去四百出头的羽绒服。这样,整个人就假装一下子身价百倍。
这仿佛表明,有的时候,确实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当然只是有的时候。
17
除了长海,我们在复旦都过得蛮滋润,至少衣服能穿得保暖。事实上长海和老蒋实行衣服上一条战线的策略之后,他也能够穿暖。饱暖思淫欲,此真乃箴言。我们几个俗人在复旦吃饱穿暖,就开始想起淫欲来。大家看到这个地方其实不用大惊小怪,如果大惊小怪多半是你自己的问题。淫又怎么样,淫只不过是过分的意思,乱不乱想是你们的事情。
这个问题上,小赵俨然是主角。上面说,小赵高高帅帅,于是在淫欲问题上显得非常有发言权。他比较谦虚,或者说口风比较紧,一个学期来,都是坚持说自己从来都没有女生追过,这种鬼话当然是没有人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看到他一个月八百到一千条的短信,看到时不时有女生作娇羞状在我们寝室门口说“麻烦找一下小赵同学”,看到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女生过来借他的羽毛球拍然后再过来还他的羽毛球拍,关键是每次过来借球拍的女生都没有雷同过,你说我们五个怎么能相信小赵的鬼话。
上面一段玩笑的成分比较多,其实小赵只是女生朋友比较多而已。小赵在这个问题上其实态度非常严肃,说一不二,朋友就是朋友,决不越雷池一步。这让我想到一个名字叫做柳下惠的人。在这个女生仿佛都改革开放了一样的年代,有小赵这样定力和原则的人,确实是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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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完全相反的是天成。天成爸妈晚生晚育,年龄上和天成的差距比常人都要大,导致天成的兴趣爱好价值取向和我们都是不一样的。我们都在听什么周杰伦啊之类的时候,他表示听倒是听说过这个人,就是从来不听他的歌。我们问他,那你喜欢听什么歌。他就唱起来了:“东方红,太阳升……”
这是事实,不是我在艺术塑造。大家记性好的话应该知道2005年的一二九歌会主题曲是一个叫做《在灿烂阳光下》的东西。天成一听,这种根正苗红的曲子大概正合他胃口,这首歌他听了几遍之后就唱了几百遍,一直唱了几个月,直到大一寒假到来还在唱这个歌。寒假一过,我们都想二十多天了,他应该忘记这个歌了吧。果然,他不再唱这首要命的歌了,大家暗自窃喜。
可是有一天我闯祸了:
“天成,近来怎么不听见你唱那个《在灿烂阳光下》了?”
“什么在灿烂阳光下?”天成一脸困惑。
“……就是上次歌会的时候,你一直说好听的那个曲子啊……”
“哦哦,对了对了想起来了,这个曲子确实好听!”
然后的五六个星期,我们寝室又重蹈覆辙,一直浸泡在天成“从小妈妈对我说,喝水不忘挖井人”的惨兮兮的歌声中。
对此天成表示,他一首歌可以唱很久很久,而且只要是他会唱的,就会越唱越爱唱。我们都想,这回完了。
所幸天成唱歌其实很有情趣,老是忘词,然后把歌里所有的名词都换成他高中时候一个同学的名字,唱起来效果怪异。到后来他变本加厉,非但名词唱成那可怜同学的名字,连动词啊感叹词什么的都能唱成那个名字,让我觉得他一定是高中就这样唱的,练出来的,熟能生巧果然不虚。
舆论的力量是强大的,他的这个高中同学就这样在我们寝室里名声大震。一次这位同学来我们寝室打牌,其间听见天成叫他名字,我们刚听见那个名字就都停住了手中的出牌,瞬间都愣住了。然后老蒋率先开始哈哈大笑,对着天成的那同学说:“呵呵,你啊,在我们寝室如雷贯耳啊。”
非但在艺术取向上,天成非常古典,在吃的问题上,此人也是朴素异常。我们去食堂吃饭,一般都是随便找个可以对付的窗口就上前排队。刚进复旦时,天成总是在各个窗口间迂回,高高兴兴挤进人群,满脸沮丧地出来,一看就知道找不到他爱吃的。最后只能去小食堂吃蛋炒饭。我们当时对他的印象是,这小子真是挑食,天知道是怎么长这么——结实的。
后来才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在吃的问题上,天成和我正好相反。我是天上飞的就降落伞不吃,水里游的就潜水艇不吃,地上长的就大树不吃,四条腿的就桌子椅子不吃。天成就绝了,几乎什么都不吃,红烧肉不吃红烧鱼不吃,萝卜不吃蘑菇不吃,竹笋香肠青椒茄子番茄什么的通通不吃,在食堂里我只看到过他吃鸡排和鱼排,还有就是他最喜欢的蛋炒饭。我们都对他是怎么在社会上存活了二十年很感兴趣。据他说,有饭局的时候,人家都在杯盘交错,他一个人在那儿喝雪碧。就算再大的领导再重大的事情,都不能让他哪怕吃那么一小块肉什么的。不吃就是不吃,原则性真是强。
一次明明问他,你是不是除了蛋炒饭,什么都不吃啊?
天成说,不是的。
明明欣喜,心想自己即将得知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就忙问天成,还爱吃什么主食。天成不动声色地说:“除了蛋炒饭,我还喜欢葱花蛋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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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继续说淫欲的事情,刚才是插叙。
如你所知,天成就是这样一个古朴的人,在淫欲问题上显得和小赵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小赵说自己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历,鬼都不信何况是人;天成说自己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历,是人都会坚信不疑更何况是鬼。天成自己的说法是,自己从来都想不到这些事情,也无暇顾及这些事情。我们相信后一半,不相信前一半。只要是男的,谁会想不到啊。更何况晚上卧谈说到什么稍微荤一点的段子,都是天成笑得最起劲,一看就知道已经很好地把握了段子的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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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这两个极端,我们四个在这个问题上都比较平淡无奇。平淡无奇不等于没有翘首以盼,众所周知,女生寝室卧谈谈得最多的话题不外乎怎么变得更漂亮和怎么变得更吸引人;男生寝室卧谈谈得最多的不外乎怎么变得更强壮和怎么变得更吸引人。这是人类的根本属性,管你是复旦的还是孵蛋的,这个问题上都一样。
既然大家都一样,那么大家就一定都知道,所以我就不引述我们卧谈时涉及这个话题的内容了。这其实蛮可惜,风花雪月永远让人津津乐道,要是我稍微写写,这该有多宏伟啊,多好看啊,几十万字肯定打不住。
- Re: 《兄弟》posted on 01/10/2009
很好看啊,让我想起了我的青春时代,老了 :-)
alex多来啊,世界是你们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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