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以来,前一个30年,中国实行的政治经济制度,基本上是斯大林主义的模式。1978年以来,所谓"改革开放"的后30年,采取了经济改革先行、政治改革滞后的瘸腿改革方案,从而产生了一套不同于毛泽东时代的方式。这种方式,由于数十年经济增长的推动,被国外一些学者称之为“中国模式”。

例如,《参考消息》2008年7月30日 转载英国《金融时报》7月29日里奥·霍恩文章,标题更改为《"中国模式"给世界带来的启迪》,不久,《环球时报》刊登据采访美国David M. Lampton(戴维·兰普顿)后整理的文章,标题为《中国模式为什么吸引世界目光》。

但西人所谓的“中国模式”侧重于经济而非政治视角。如果需要一个全景式的概念,还需进行多角度分析。根据新近发表的《零八宪章》,我们可以分析出中国目前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的基本特点,主要有:与自由、人权、平等、共和、民主、宪政等"普世价值"尚有较大距离,《宪法》尚未确立主权在民,远不是分权制衡的现代政府,民意机关和立法机构不由直选产生,司法未超越党派,军队非国家化,人权得不到切实保障,还没有落实一人一票的平等选举权,行政首长非直选产生,现行户籍制度是城乡二元的,一党垄断执政特权,公民结社自由权得不到切实保障,公民结社不自由,没有和平集会、游行、示威和表达的自由,没有落实言论自由、出版自由与学术自由,宗教自由与信仰自由得不到切实保障,政治教育与政治考试带有浓厚意识形态色彩,私有财产权利还没有充分确立和切实保护,还没有建立民主财政、公共财政、责任财政的制度构架和运行机制,还没有建立覆盖全体国民的社会保障体制,还没有确立妥善处理香港、澳门、台湾关系的政区结构体制,历次政治运动中遭受政治迫害的人士及其家属尚未获得历史性正义,而一切是因为"中国还处在一党专权的专制主义政治生态中"。这也就是"中国模式"的基本原则、基本内容。

当然,这种分析言而“过”文,未免行之不远。胡锦涛最近一篇讲话中有个直白的词组,谓之"不折腾"。不折腾之前当然就是折腾。“折腾”一词看似俚俗,实则道尽了60年来党国最基本的特点,用它来定义中国模式也未尝不可。倘把"中国模式"的基本原则、基本内容加以简化,一言以蔽之,就是“大政府折腾小百姓”。

毛泽东青年时代的名言"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到他成为党魁后,换成了另一个说法,那就是"共产党的哲学就是斗争哲学"。既斗且争,换个说法,就是又折又腾也,这就是毛泽东思想的精髓。前30年,党国的历史就是一部"折腾史",与党国同年龄的笔者,痴生一花甲也,要屈指数清毛氏发动的运动,无法不担心有遗漏也。毛泽东左手持一部《矛盾论》,右手持一部《实践论》,发动了一场场运动群众的群众运动,政治狂飙、经济巨浪、文化扫荡、灵魂革命,斗得天昏地暗、饿殍遍地、冤魂遍野、天怒人怨。斗得全中国无一张安静的书桌,无一颗平静的心。

毛泽东并非安稳地躺在"纪念堂"之后,撤销了人民公社,放弃了对农业生产的强制性的瞎指挥,农村就恢复了生气,农民获得了生机,至少有两亿农民摆脱了饥寒交迫的苦难生涯。诸君看一看,想一想,一个"不折腾",即政府收敛一点、社会放松一点、公民自由一点,意义有多大?

但好景不长,20世纪最后10年与21世纪最初近10年,党国又换个角度开始折腾小百姓了。1990年代以来,党府不再从一挥手、一提足的细微处折腾百姓与社会,而是"牵牛鼻子","抓大放小","从大处着眼",从宏观角度重新牢牢地掌握了对社会的主导权:财富更迅速地向政府集中,资源更有效地控制在党国手掌内,投资成为官员独享的兴奋剂与调味品。改革也者,开放也者,发展也者,衡量的标准,就看是不是能够进一步满足党的"公欲"与党官的"私欲"。

这20年的折腾,名义上"不搞运动",实际上,何尝不是运动?国企产权改革,是"穷庙富方丈"主持的一场"管理者收购"运动,天文数字的国资流失,民脂民膏养肥了一批官僚资本家;城市化、小城镇建设,是地方官员以极低的价格征收、征用农民耕地的疯狂的节日,一窝蜂式的强制拆迁随之汹涌澎湃,富得流油的党阀财阀趾高气扬了;高速公路、高速铁路建设,大钢铁企业、大电气工程企业建设,无不张开血盆大口吞食耕地、权益、环境。折腾了,又折腾,制造出大量的社会矛盾、社会冲突。折腾,是一切社会问题的根本原因。

折腾,是有权的折腾无权的,是强势者折腾弱势者,是党国折腾百姓。这一切之所以可能成为现实,是因为党锻炼了一个世界上空前绝后的最庞大的政府,即使中国人达13亿但在党府足下不过是蚁民而已。至今小百姓无法抵挡折腾,无法控诉折腾,真可谓"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这是因为权利机构的党性、因为党性的专制专权。

据官家的译介,中国模式在世界上越来越引人注目,越来越具有标志性。然而,这种大政府折腾小百姓的模式,除了对为数不多的专制国家有一定的示范性外,它的人类文明价值可以说基本是负值。

(作者为自由撰稿人,居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