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金瓶梅词话》,香港太平书局1982年8月第一版,1993年4月第21次印刷,兰陵笑笑生著。此版为万历本影印本,其中部分缺页用崇祯绣像乙本补,并摘用了崇祯本的绣像。影印本跟当年活字本比起来价值就差了很多了,又是第21次印刷,所以即便貌似是古本,也不怎么值钱,我当时从地摊上20块钱一本儿买的。此本除缺页破页处用手写填充外,再除不知在什么年代什么人在此本上手校并小批了一些,基本保留了木刻活字痕迹,也算是我第一次读这样的书。前次读《姑妄言》,不分段不标点,只用句号断句,但为铅字校本,已经很开眼界,并很喜欢这样的中文编排,这次读《金瓶梅词话》更是兴奋,里面出现了大量当年的字儿词儿写法,现在都算是异体字或者假借字了吧,如果不是因为最近工作繁忙,我早就能高兴的看完了。
  正因为看到了很多明朝时候的用字儿用词儿的写法,让我除了欣赏小说之外,也约略的触到了不少中国字词的发展脉络,可谓受益匪浅。
  前面读过了李渔校订的《金瓶梅》说散本,现在又看《金瓶梅词话》这个词话本,两相对比,才真切的了解到说散本和词话本之间的联系与区别。除了故事情节一样之外,这完全是两本儿独立的书么!原来查过一些《金瓶梅》的渊源,现在知道万历本就是我们常说的繁本,而简本我没看过,不过对比说散本和词话本可知,说散本是根据简本扩编的,万历本中有很多细节在说散本中都是找不到的,而说散本里也有一些东西是万历本里没有的。
  从小说结构的角度上说,说散本要比词话本强很多,从语言角度上说,万历本更好看一页。说散本开头是十兄弟热结,定下了全文轮廓,整体性非常强,层次鲜明有力,让人看了感到震撼;词话本开头即入水浒,扯渊源,显得整篇文章都有些散。说散本每回开头用一首词说话,超凡脱俗,又鞭辟入里;词话本每回开头用一首律诗,虽然能够明朗的提醒读者此回主要感情基调如何,情节怎样,但太落俗套,就如那个不知名的批者的批语所说,看到了破烂货了。说散本内容中大部分词曲诗歌都被略去,除了最后20回,其他回目说书人的痕迹几乎没有,更没有评书人的评,看上去更像近现代小说;词话本但凡遇到诗词歌曲尽行写满,只有几处重复的地方用“云云”带过,非常精致,洋洋大观,这点要比说散本有价值,但说书人痕迹太重,评书人的评也比比皆是,俗话套话连篇累牍,再加上是繁本,很多无关紧要的小枝节也都一一细说,毫不带过,哎,如此,让人看了又爱又恶。不过,词话本最后20回写得好,节奏很稳,从一而终,相比说散本最后20回那种忙乱收尾的感觉,词话本是值得一读的。可知,词话本确实出自一人之手,而说散本就如我以前说的,是有很多小说家拼凑而成,最后由李渔贯穿的,这从文章语言、气韵上能够看出来。
  在情节上,说散本挖掘的比较深,把精彩的地方,该让读者注意到的地方都剥出来给读者看了,词话本更陶醉于自己说得痛快,很多地方详文略写,略文详写,让读者不容易抓住脉络。因为我先看了说散本,掌握了大概的情绪走向,再看这词话本我就可以花更多的精力去体会出其语言之妙处了。
  说散本和词话本中对潘金莲和吴月娘的感情倾向完全不同,说散本是褒潘贬吴的,词话本是褒吴贬潘的。这点很有意思,面儿上看不出来,情节大概都一样,而且最后20回的结章诗也一样,这需要仔细看才能看出来,值得玩味。《聊斋志异》中的感情倾向很像说散本的,说明在明末清初,其世情确实不同于万历了。
  另外因为我手里的说散本是盗版,有些字儿是印错的,还有漏排段落之处,比如说“金莲不愤忆吹箫”一节中几乎全漏,再如西门庆的两个朋友的名字被排成了 “白赖光”“祝时念”;这个词话本是影印本,很可靠,就算是错别字也是明朝时候的错别字,不可能是现代人误植,不但“忆吹箫”一节写全了,而且还给出了“ 白赖创”“祝日念”的名字。《金瓶梅》中的人物名字有些是谐音,这也是中国古典小说常用的一个手法了,比如说“应伯爵”,谐音“应白嚼”,就是一个混饭吃的花子,比如说“白赖创”,就是“白来噇”,“白来喝酒”的意思,也是个无赖。嗯,在明朝时候,“噇”字写成“口+床”。
  这两个版本里的人物、人名还有几处小出入,不过我感觉不是盗版的错,应该是流传的问题了,终归从万历传到了崇祯么,又从崇祯传到康熙,接着传到了1993这第21次印刷,结果让我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