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坟
我越来越回归老旧了,每次回乡都是我先张罗给我爷奶上坟。二十多岁的时候我会很无神论地自问,上坟有什么用?现在不那样想了,人生一世,有很多事情不是有用没用就能解释的。上坟就是纪念,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就不去,我们这样纪念老祖宗,回头子孙后代也许会这样纪念我们。天堂就宇宙那么大,一个人在里边走,十年八年都不见得碰上个人,想着要是死了以后,后代还能记得自己,活着的时候心里头也热乎。
到了年关,镇里街道两侧卖黄纸的很多,黄纸摞起来挺高的。哥停了车,店里有人见我们要买黄纸,赶紧从房间里跑出来。黄纸给后座椅都塞满了,还买了一些金锞子,以及好几捆弄成百元面值的天堂人民币,要是真钱的话,估计得有几十万。
我爷的坟埋在大地里头,那里风景很好,树林里白雪绵绵,任意一个角度看都是画。雪把附近的坟都埋了,哥看了一会儿,认准我爷的那座,两个人把纸钱都卸下来。我爷死的那年,我连消息都不知道,我和爷爷的感情也淡薄,可能受我妈影响,后来知道我爷死了,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悲伤。人总是要死的,将来我也一样,逃不出这天网。
以往我爸都会来,我爸会对着坟堆说一些想念的话,再说一些要爷爷保佑我们后代的话,今年我爸没来,哥和我就是烧纸,也没跪下来给老祖宗磕头。纸烧起来火特别硬,烤人,附近的雪也烤化了,火光中依稀记得爷爷的麻脸。我爷年轻的时候是英雄,走私过烟土,双手使匣子枪,不过年老的时候完蛋了,死之前没有一个儿媳妇在跟前伺候,特别孤独。但是我佩服爷爷的就这一点,到死也不低头,死了就是死了,没啥大不了的,不用求这个求那个。
村里有老敏家,兄弟6个,给老爹上坟的仪式搞得轰轰烈烈,扎了纸牛纸马,还扎了纸冰箱纸电视,花圈也是有的。死人躺在地底下,享受着活人都眼馋的无限哀荣,可是我觉得老头子要是真有灵魂在世,肯定破口大骂,这些王八蛋龟孙子,给活人做秀看的章程大,唯独苟活健在的老娘哪个儿子家都不要。儿子不是少,6个,哪家都相互攀比着提出苛刻条件不要老娘,这样的结局可是当初老太太没预料到的。
我爸喝起酒来就说,他死以后不用花太多的钱祭奠搞仪式,儿女要是尽孝心,活着的时候多给享点儿福就比什么都行了。之所以每次回来要上坟,就是当我面对眼前的另一个世界时,人才会真正地冷静下来成熟起来。在坟前,俗世的纠缠一扫而空,生命无论对谁,都仅仅是个过程,对我爷是这样,对我爸是这样,对我也是这样。人死了,一缕烟,与其纪念来世不如珍重今生,父母如今都还在,孝敬他们让他们安度晚年是我们为人的第一义务,子欲养亲不在的事例太多,人生唯独难买后悔药。
这次纸烧得净,一块废边角都没留,我爷照顾我,把那些钱都收去了。我爷死的时候我在读大学,现在我自己能挣钱了,却连在我爷面前荣光一把的机会都没有了。车往村里开,不久,爷爷的坟地就看不见了。
2009/1/23
- Re: 上坟posted on 01/23/2009
天堂就宇宙那么大,一个人在里边走,十年八年都不见得碰上个人
:-)) - Re: 上坟posted on 01/23/2009
这次纸烧得净,一块废边角都没留,我爷照顾我,把那些钱都收去了。我爷死的时候我在读大学,现在我自己能挣钱了,却连在我爷面前荣光一把的机会都没有了。车往村里开,不久,爷爷的坟地就看不见了。
These words are very moving.
Please paste HTML code and press Enter.
(c) 2010 Maya Chilam Found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