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养宗,福建霞浦人,八十年代中期步入诗坛。中国作协会员。出版诗集《水上吉普赛》1993年(海峡文艺出版社)、《黑得无比的白》2001年(作家出版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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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四日登目海尖,采花记》
我根本做不了把花朵称作女儿的父亲,也不想抵御
上天布下的迷魂阵,我肯定要老病重犯
并愿意再犯一次:提着灯
在空气里嗅来嗅去
这漫山遍野的杜鹃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我一一叫出它们妖精般的名字,还安排了妖精们
今晚的宫殿。我是大地喜爱的病人
喜欢摸桃树的耳朵
对春天的小虫言听计从
在世上,他们一直限制我说醉话,魂不守舍,内心起火
象现在
一个人在山上大喊大叫:“我就是你们
要捉拿的采花大盗!”
2007-5-5
《有问题的复述》
“照镜子的盲人,是终于得到镜中真相的人。”昨天
我终于把这句话又说了一遍。而最早
它不属于这种表述:“照镜子的盲人
是那面镜子所要的镜子。”去年,我其实
曾将它改动过:
“照镜子的盲人,是镜子所要的最完美的的人。”
2007-2-23
《坐拥十城》
东边有两座城池造反了,北面的还没有
北面还插着我的旗,西边有旱情,南面下着雨
我一个人过着多么混乱的生活
在斗室里嗅来嗅去,点着十盏灯,看哪一盏率先扑灭
要派鸽子带去鸡毛信,还有给困在另一座城里的王后
发去信息,一些蚁群说粮食不够用了
衣袋内几枚硬币,正反面翻来覆去
星象忽隐忽现,版图忽多忽少
为了让十个指头能够按住十匹悍马
我通宵达旦把钢琴弹了一遍又一遍
2007-7-25
《哑巴夫妻》
我们有我们的身体,我们有我们的床
有我们的做,也有我们的爱
同样,我们也闹胃一样的饥荒
向前三公里,遍地都是芳草萋萋和急呼吸
向后三公里,一只湖北的青蛙
突然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叫
你有你的花朵,你的豆夹,我有铁和蒸气机
不是手足无措,而是想矫正,夜莺为什么能叫得
那么好听,而哇哇乱叫的人
也做着哇哇乱叫的事
石头没有声带?不对。石头不能着火?不对
当它们叮叮当当摩擦着,不听劝告
财富是明摆着的
它们有一笔优美的皮毛,也按石头的脾气
享用着石头的桃色
2007-6-9
《食牛耳者说》
作为遗世的耳背者,老中医嘱我
吃牛耳,也要吞下牛耳垢
多想想花开花谢的声音,并探究
对牛谈琴的左右含义。我双耳幽黑,吃什么补什么
也有牛脾气,也不当谁的知音,没有一听响雷
便说春天来了
我长有他们得意的病,对人世的话语权身负遮蔽史
骚;爷听不见就是听不见
我一手执牛耳的宽厚,一手推开弹琴者的十个指头
大声说:天妒我耳!
2007-10-27
《磨刀记》
面对南山上那棵大树,刀还在我手上磨着
我是有耐性的,曾答应
把蟾蜍养成老虎,给一个女人
十五年不言不语的爱
躲在门前那块石头里面,依次解答
与三种水果有关的脑筋急转弯
羊遇到草: 草莓。狼遇到羊: 杨梅。狮子遇到狼: 桃
我也想象着, 草木们见到我
一路逃命的情景
为不误砍柴工,飞鸟已不敢从我眼前经过
法庭里的官司正越来越少
2007-4-22
《劈木》
木柴劈开后,我看到了两面相同的木纹
我说不对,把自己的双掌合起,又张开:它们的纹路并不一样
两边手出现了各自的眼神,说明我远不如一棵树
说明掌心中有两个人,说明我的手
右边做事,左边并不知道
我又把它们贴在耳边交换着听,希望能听到
不同的说话声
一整个上午,我劈,再劈,拼命地劈,我发疯般想证实
是不是只有用刀斧劈开的,才是统一一致的
比如两片嘴唇闭着,一开口就出错
比如我的手掌心,左边并不听右边的话
2007-10-23
《裂开的脸》
在印象中,我父亲的第二个弟弟有一张裂开的脸
暗器一样,在巷弄里飞来飞去
当兵时舟山群岛见过一张,后来重叠于鱼腹中
在公海产下众多的卵。秋天一到
洞穴里的腹蛇会嗓门发紧
我在书房中写到:“那女子年方三十,眉目惑人
跟踪数百步,转入一座青砖古宅。”
有人从山顶发来信息,正在练习狐步
“今晚九时伊人坊门口见
穿浅红的不是我,穿深红的不是我,有一种红是我。”
2007-3-22
《拿掉或者充盈》
从音响里抽掉低音鼓和第一拍的低音,迪厅内那些黄头发少年的头
就摇不起来,这等于
没收了要想摇第一下的时间
拿掉我抚摸你脸颊的手,你的眼睛会一下子张开
也是音乐,出现了空拍
而草地上根本就没有休止符,还有更大片的树林
都是拿身体强烈呼吸,不借助谁,象大兽走路,爱走就走
爱停就停
而一些诗人年少时就出色了,象一捶定音,象小石头,有棱角,很坚硬
也可以放在手里把玩
也有更大的充盈,空寂的,膨胀着时空,慢慢老去
那面岩体,一动不动
2007-6-12
《湘西秘俗之三:赶尸》
如果是赶尸,这几天我们这队人马正好是
我从韶山被赶到凤凰城,又从凤凰城被赶往张家界
在芙蓉镇,在那个古渡口,我脚踩江面一再打转
赶尸人对我施术,念念有词
要村民把门关紧,把狗桩住,把小孩的眼睛
拿到别的地方
捏着口袋中的几枚硬币,我大口大口吃风
把太阳当作唯一信赖的人
张家界有三千面悬崖绝壁,我一会儿
在崖上,一会儿在谷底,并拼命在身体中分出
另一个汤养宗,我喊他的名字
生怕他骑上别人的马匹,生怕他睡在一棵
银杏树上。后来是长沙马王堆
果真有具千年女尸躺在那里,有点面熟
能一下子想起另一座城池里的超级女生
前一刻还在唱歌,现在几乎可以
把小手一摸再摸。那么,又是谁把她赶到了这里
2007-11-11
《在特教学校,看智障孩子们做游戏》
他们当中有五个人坚持认为,石头在夜间
会意外长出小尾巴。有三人在指责别人头脑太慢
不会将左手放在右手上,不会用右手
对左手说话。这里设有专业
有一门严肃的课目叫“感知”。有人在绕口令
牛头,马嘴;马嘴,牛头
而另两个在争执,一只玻璃珠,再加上一只玻璃珠
永远不等于二。他们确信:一就是一
我也暗地里加入运算,比如一首诗歌
再加上另一首诗歌,同样不等于
两首诗歌
当我把这问题转移给另一个小女孩,她回答
“你和他们都在乱说话”。
2007-12-6
- Re: 汤养宗:2007年度自选诗11首posted on 02/08/2009
汤养宗应该改个更in的名字,这名字让人想到明清年代。我还以为是老诗人呢。 - posted on 02/08/2009
◎ 写给母亲的几首诗
《空气中的母亲》
现在,母亲已什么也不是,母亲只是空气
空的,透明的,荒凉与虚无的
空气中的母亲,不公开,不言语,不责怪
一张与我有关的脸,有时是多的,有时是少的
现在,母亲已什么也不是,母亲只是空气
摸不到,年龄不详,表情摇曳
空气中的母亲,象遗址,象踪迹,象永远的疑问
够不着的母亲,有时是真的,有时假的
现在,母亲已什么也不是,母亲只是空气
飘着,散着,太阳照着,也被风吹着
空气中的母亲,左边一个,右边也一个
轻轻喊一声,眼前依然是空空的空空的
2006-4-3
《平安夜》
窗前的白玉兰,身上没有魔术,今夜平安。
更远的云朵,你是可靠的(说到底,我心中也没数
并有了轻轻的叹息)未见野兽潜伏,今夜平安。
云朵后面是星辰,仍然有恒定的分寸,悦耳,响亮
以及光芒四射的睡眠。今夜平安。
比星辰更远的,是我的父母。在大气里面坐着
有效的身影比空气还空,你们已拥有更辽阔的祖国
父亲在刮胡子,蓝色的。母亲手里捏一只三角纽扣
那正是窗前的花蕾——今夜平安。
2005/12/27
《我是人间的一件遗物》
这把旧牙刷还是淡定的神情,依然插在玻璃缸里
热水袋已经漏水,有忍冬花的气味
样子沉,也冷。还有手上这只银簪
不知该插在谁头上才合适
它们都是母亲留下,经受过爱护的模样
还在经受什么。我也是一件
也在它们当中
也属于剩下来的,好象只有扔掉才算合适
在众多相似的物类中,我没有身份
我给自己命名:一件人间遗物
沉默已足够自足,但,每当还有光荣降临
我是多么尴尬
2006/1/20
《有些词对我已没有威胁》
有些词对我已没有威胁。比如如丧考妣。比如
儿行千里母担忧——它比空气更空
我已经在一个蒂蔓上丢落下来
并再不能顺藤摸瓜。只空着手,听蟋蟀呼喊:
“请交还我回到秋天的鞋子!”而遍地的树木
根部都已变黑。我父母双亡
成了一种巫术的结果,偏冷,更怕额外的日照
回头或重返一条河的说法
对我均已无效。我名叫无牵无挂,开始用明信片给人写信
读书习惯不看结尾。对下水道发呆
却拒绝回答问题。
越来越空的世界上,我还有漫长的一天
可一些重大的词已找不到我,我也不再害怕
2006/1/15
《抬棺材》
母亲出殡的那天,她的棺材
照例要被抬着绕村子一圈
装在里头的母亲,被四个精壮的汉子抬着
象一个年迈的婴儿,睡熟的婴儿
对这座村子,对一场仪式
既置之不理,又默不作声
路上不断有人问:“里头装的是谁?”
回答是不一样的:
“汤养苞的母亲。”“汤养茶的母亲。”
“汤养初的母亲。”“汤养希的母亲。”
自然,也有人说到
“是汤养宗的母亲。一个诗人的母亲。”
得到回答的人,陆续就接上来了
他们二话不说便用肩膀接上来抬
一路上,这样的问话与接替
一再重复着,这使我母亲的儿子
由几个,变成了群众
由群众,变成一条没有名字的队伍
仿佛,这个村子的母亲,不是失去一个
而是多起来,使悲伤
一下子好到了好的程度
2006-4-5
《停尸房》
母亲被推进来后,这里的死人
便有了三个。看来
死者也是团结的,甚至也是
有力量的。私下里
他们可能开始了谈话,寒喧
或者诉苦。其中的一个
眼睛迷迷的,在看某位并不诚实的
哭泣者。隔壁那边是火化炉
火舌们在说着另一种话
我的二姐,一个处世无争的妇女
俯在母亲耳边轻声话别:
“进去后,你要避一避火……”
这句话,其他的死者肯定没有听到
其他死者,也忙着听亲人们的告别
这是诀别时刻,大家都很忙
一个小时后,母亲的骨灰被我捧出来
它是热的,母亲肯定经历了火
也可能,在关键的一刻
她果然避开了
2004/12/18
《一根线头》
这根线头的表情我并没有看见
它就在旧棉袄左边
的衣袋里,去年母亲缝补时
一根线从那里走过,一只兔子
在那里出现了错误的步伐
去年我就说:“口袋里
有一根线错啦……”它在里面
模样好怪,隔壁的大伯
酒醉后又这样说:“都是错别字
满天下的人都在写错别字!”但这根线
没有人看见。更何况
也不是什么公开的文章
今年母亲死了,我的肚脐带
再一次又被谁剪掉
感恩节的晚上,天冷,我又把手插进
发现里头已有什么活了下来
有什么勾了我一下,天哪
它是对的,它应该就在这个位置
我突然说:“抓住我!这就是我的手……”
同时知道另一只手并没有回答
里头,一对齿轮是空的
事实是,没有别的错误比这一个
更加聪明;一个心跳
现在就在那食指与中指之间
2004/11/30
《履历》
我不是那个汤养宗。在母亲死去当天, 我的身体
就成了一桩难以处置的事, 这象游戏, 或者圈套
我成为谁多出的儿子,一个
不合情理的人,突然不知道, 该拿他怎样
这是我的病, 但不妨碍世界
我与1959年9月生人的汤养宗已没有关系
与时光中的许多连接点没有关系
他是旧的,莫须有的,锯掉的
空气已经不承认他,作为一台自以为是的呼吸器
我走在大街上, 相当于无法追究的传说
这个汤养宗被我豢养着,现在
他跟着影子做事,和时间相好
现在他空空如也,是谁的巫术并且自己就是个巫术
有时捂着肚脐眼, 想顺藤摸瓜
那里风声游动, 恍若一座隔世的遗址
翻着遍地的石头, 我想找出与蟋蟀相处的那张脸
这个恍惚的人,始终没有看见
2007-1-28
《暗房间 》
我们兄弟姐妹都叫它“暗房间”
父母的房间。我们家从没房住
到有房住:我是唯一出生在这房间里的
孩子。如果一定要我说出,一定要比喻
它从来就是——母亲的子宫
母亲去世后,记在我名下的这间房
四哥想要去,我说你不能要
但可以随便用,爱用多久就多久
四哥说小弟傻了,住城里
还把这黑黑的角落当命根——这就是命根啊
这是一座宫殿,一座辉煌的子宫!
2005/4/4
《三月八日大街上遇退休妇女团体步行行动仪式,随感》
我问李不三:“她们当中, 可有我的母亲
如果有,这条大街是不是还是这条大街?”李不三说
那可能是另一条,比如,现在是2007年春天
这不行
你要找到自己的替身,比如作为一条鱼
游动在被认同的河流里,那里,夜晚也有
闹心的小鸣虫,你把脸倒映在水中的另一张脸上
“你母亲便接受了你的道歉。”
我默立街旁,承认了这是我所要的河流
并且, 也不是谁都能享用的时间, 我含着泪水辨认
一张张从眼前经过的脸。一个事实
就要成真
这些白发苍苍的妇人,个个都有很深的眼神
我喃喃自语:石头开花
2007-3-8
《看护》
现在,我的母亲只在空气中
病一定是好了,跟在我上班的路上
说左边有车,右边也有车
空气中的母亲,把前面的一块石子踢开
对手持棍棒的人大声呵斥,夜里
夺下了我手里的最后一盏
让我无法完成,那永劫不复的空茫
现在,有许多我的仇人
自己解除了计划,身体内的毒
也在撤退,出门时,一场雨说停便停了
离弃者,又重新回头
说出了贴心的话,现在
我只醉心于栽花,散步,发呆,而花朵
比往年都开得好看
这一切好象都事先得到了交代
谁也不敢怠慢,谁也得罪不起
2006-4-4
《山径》
沿着这条山径,再深进去将是什么
两边艾草渐长,幽香阵阵
我想该是向什么鞠躬的时候了
草丛中,到处是新鲜的血液
没有什么是去年留下来的
路上有蚂蚁在爬行,它的体内
一定也装着辛酸的母爱
我开始有了紧张,说明在寻找的
不单单是就我一个人
说明丢失真正是不可侵犯的
是的,我认得路边的一些树木
但我不得而知之后的木料和桌子
一个背薪的农妇走来,我这样问她
“在前面的路上
你可看见我三个月前死去的母亲?”
2004/12/26
《往父母坟地的路上》
前往父母坟地的路上,一些不同的野草
奔跑了起来。一朵勿忘我撅着嘴说:
“你的母亲昨晚还抚摸过我
看见了吧?我是有体温的。”
我有些不安,却只能象一个哑巴
继续听话:“他们两个有时坐在月光下说话
话里头,好象还有什么牵挂……”
说这话的苦楝子,声音是湿润的
有几棵草已经跑到前面去了
远处,有谁咳嗽了一下。
而这句话我听得最清楚:“我们都是证人
我们都知道,你就是那个最小的男孩。”
2005/4/5
《亲人》
亲人是一个增数,也是减数。
二十岁以前,这数字
一直在扩大,我由一个小弟
被叫成了小叔,小舅,小老头
一位读初三的女孩对我说:这就是逻辑
可时间的斑点不同意这种加法
一项简单的运算开始变黑,变扑朔迷离
使我的一些亲人,被无端删减
变成比零更小,更痛心的东西
在欢聚的日子里,在融融的桌面上
我依然会与亲人们谈笑风生
却又忽地点了点
桌面上那些永远缺席的人
在心里说一声
——“请大家看管好这个数!”
2005/5/25
《大房子》
我能在身体里建造好这两座房子吗
一座留给亡故的父母
他们肯定是用火把摸进来,脚步声
都很轻,“他从小就没有过好睡眠——”
其实那里已装有路灯;另一座
关押着需要定罪的语词,它们都是
蒙面人(有的,会通过
额外的触须,从窗口挂下来)但它们
肯定也害怕我身体里头的弥撒声
多么好的一对居住者:都是我的困难
困难对困难的陪伴;财产?或者
安静的床单;一个把我留在世上
仿佛一件永远无人认领的包裹,一个
我想领回来,却没有单据。风吹过时
我的父母也闻到了那些语词身上的
气味,相互没有关系,却有了对称
唉,我安排了我所为难的
并对自己有了些许的赞赏
我会完善起来的,当这两座房子
一旦完工,我便开始打猎、游玩
单薄的外衣扔下,那是诗歌。
2004/11/9
《在许多无风的夜晚》
在许多无风的夜晚,一些人
是不肯睁开眼睛的,我的掌心
又出现了潮湿,从这座城市
的一条小巷走过,我无法对
两旁的居住者说些什么
却能仔细听出
雨点落在心脏中的数量
黑暗中的枝头,不断有叶片掉下
我也在它们当中,却不可能
是它们的单数或双数
我对自己说:
“你就是孤儿!”回家
家是空的,那里已没有了母亲
更庄严的一棵树已经掉秃了叶子
而没有什么是不宜的,一只手
突然从夜色中伸出来,拽了我一下
2005/6/12
《事件》
风是秘密的。脚步也许不应该叫脚步
在某个拐弯处,这是准确的:
月光,明显留下了擦痕
窗户自己发出了响声
卧室里的灯光亮了一下又熄了
谁在我书桌上的茶缸里倒上了热水
稿纸也刚刚翻动过,而上面
出现了一滴没有道理的血,类似于
废弃的雨丝,更象一句
来不及溶化的话语
儿子的惊叫进一步在证实
说死去的奶奶刚才回来过
并掖了掖他身上的被角
2005/5/11
《两年后的母亲或一次虚拟的对话》
“我突然明白,我是可以不要的,当你
可以死去。”
“不是那样的,不是。死只是
到了
你对我已可以可有可无, 我太旧了。但是
忘了告诉你,你那双袜子
我已经洗过
被放在另一个柜子里,再穿两次
就应该扔掉换新的了, 孩子。”
2006-9-23
《责难》
我很不幸,被人拿走了许多
先是我爱的,比如一些身体
后来是比身体
更严厉的
比如公元2004年农历八月初十(是的, 它是农历)
也是我生日后的第五天
那个下午,母亲在我送药往家里赶的半途断了气
约, 十公里
我没有见到她的最后一面
老天将最大的责难留下
在一口气之间,我没有了母亲, 她背着我
走了
2006-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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