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是一种艺术,和其他事情一样。
我尤其善於此道。我尤其善于此道。

我使它給人地獄一般的感受。我使它给人地狱一般的感受。
使它像真的一樣。使它像真的一样。
我想你可以說我是受了召喚。我想你可以说我是受了召唤。
──希薇亞. ──希薇亚. 普拉絲普拉丝


毀滅的激情,同時也是一種創造的熱情。毁灭的激情,同时也是一种创造的热情。
──麥可. ──麦可. 巴枯寧巴枯宁

我還記得是1960年的春天,我在倫敦認識希薇亞和她的丈夫。我还记得是1960年的春天,我在伦敦认识希薇亚和她的丈夫。 那時我和第一任妻子住在Swiss Cottage附近,充滿文藝氣息的漢普思德(Hampstead)比較不好的地段上。那时我和第一任妻子住在Swiss Cottage附近,充满文艺气息的汉普思德(Hampstead)比较不好的地段上。 我們的房子是一棟外牆極醜的愛德華式樓房,外磚的顏色像極了被棄置許久的生鏽鍋爐──如此地被人遺忘,連歲月磨亮出來的光澤也都消失不見。我们的房子是一栋外墙极丑的爱德华式楼房,外砖的颜色像极了被弃置许久的生锈锅炉──如此地被人遗忘,连岁月磨亮出来的光泽也都消失不见。 我們搬進去時,房子才剛被那種隨便做做便落跑的地產公司整修過。我们搬进去时,房子才刚被那种随便做做便落跑的地产公司整修过。 他們的翻修工程粗劣不堪:廉價設計配上拙劣的粉刷;窗框做的比周邊磚牆的尺寸小太多,使每個接縫處都留下很大的空隙。他们的翻修工程粗劣不堪:廉价设计配上拙劣的粉刷;窗框做的比周边砖墙的尺寸小太多,使每个接缝处都留下很大的空隙。 後來我們把地板重新磨亮,室內漆上明亮的色彩,又從舊家具商那兒買了一些家具,重新磨過後上漆。后来我们把地板重新磨亮,室内漆上明亮的色彩,又从旧家具商那儿买了一些家具,重新磨过后上漆。 從表面上看起來這房子似乎有了足夠的生氣,但事實上,也僅是足夠而已──足夠迎接第一個小孩的來臨、第一本書的出版,以及第一段婚姻中的不愉快。从表面上看起来这房子似乎有了足够的生气,但事实上,也仅是足够而已──足够迎接第一个小孩的来临、第一本书的出版,以及第一段婚姻中的不愉快。 十八個月後我們離開時,窗戶的外牆已出現了空隙龜裂,而我們的生活也產生了裂痕,一切配合得似乎是如此地剛好。十八个月后我们离开时,窗户的外墙已出现了空隙龟裂,而我们的生活也产生了裂痕,一切配合得似乎是如此地刚好。

當時我固定為「觀察家報」寫詩評,所以見過不少作家。当时我固定为「观察家报」写诗评,所以见过不少作家。 認識那些被我評論的作家可以是一種困擾:人不錯的通常寫的詩都很爛,寫的一手好詩的又可能是一個怪物;而最常發生的是寫詩的人和他的詩均慘不忍睹。认识那些被我评论的作家可以是一种困扰:人不错的通常写的诗都很烂,写的一手好诗的又可能是一个怪物;而最常发生的是写诗的人和他的诗均惨不忍睹。 最好的方式是完全不把影像和名字做連結,全憑白紙黑字去評斷。最好的方式是完全不把影像和名字做连结,全凭白纸黑字去评断。 因此,即使有人跟我說泰德.因此,即使有人跟我说泰德. 休斯【譯註二】和他的美國妻子及小孩住得離我很近,只隔一個櫻草丘,我仍堅持原則不想認識他本人。休斯【译注二】和他的美国妻子及小孩住得离我很近,只隔一个樱草丘,我仍坚持原则不想认识他本人。 三年前他發表的《雨中之鷹》(The Hawk in the Rain)作品集,我對其評價極高。三年前他发表的《雨中之鹰》(The Hawk in the Rain)作品集,我对其评价极高。 但基於他詩中某些特質,我懷疑他會在乎我對他所做的任何評價。但基于他诗中某些特质,我怀疑他会在乎我对他所做的任何评价。 那些詩彷彿是從一個專屬於他的宇宙裡浮現出來的一樣;詩文中所哂玫募记桑梢钥闯鲞@個作者根本不關心現下藝文界的事情。那些诗仿佛是从一个专属于他的宇宙里浮现出来的一样;诗文中所运用的技巧,可以看出这个作者根本不关心现下艺文界的事情。 「別擔心,」他們說:「他從不談本行的事。」我聽說他妻子希薇亞也寫詩,「不過,」說的人一再保證:「她可是非常銳利、聰慧。」 「别担心,」他们说:「他从不谈本行的事。」我听说他妻子希薇亚也写诗,「不过,」说的人一再保证:「她可是非常锐利、聪慧。」




1960年休斯的《路薄迦》(Lupercal)詩集出版。 1960年休斯的《路薄迦》(Lupercal)诗集出版。 這是我為「觀察家」寫評論以來,所看過最好的一本青年詩集。这是我为「观察家」写评论以来,所看过最好的一本青年诗集。 當我撰寫評論讚賞這本詩集時,報社要求我另寫一篇關於他的短文,刊登在較輕鬆的版面。当我撰写评论赞赏这本诗集时,报社要求我另写一篇关于他的短文,刊登在较轻松的版面。 我因此打電話給他,約好帶著彼此的孩子在櫻草丘上散步。我因此打电话给他,约好带着彼此的孩子在樱草丘上散步。 這個主意似乎還不錯。这个主意似乎还不错。

他們住在攝政公園的動物園附近的小公寓裡。他们住在摄政公园的动物园附近的小公寓里。 公寓的窗戶對著一座荒蕪的廣場,其中錯落著一堆油漆斑駁的房子。公寓的窗户对着一座荒芜的广场,其中错落着一堆油漆斑驳的房子。 山丘正流行附庸風雅的風潮:精明的房屋仲介商已經開始在附近營業,每間屋子大門都刷上流行的顏色──甜瓜色、橘子色、藍莓色、泰晤士綠等等──室內盡是明亮的白色,舊房子的隔間被加大,設備也全數換新。山丘正流行附庸风雅的风潮:精明的房屋仲介商已经开始在附近营业,每间屋子大门都刷上流行的颜色──甜瓜色、橘子色、蓝莓色、泰晤士绿等等──室内尽是明亮的白色,旧房子的隔间被加大,设备也全数换新。

休斯房子所在的廣場雖然後來也跟上這股潮流,但在他們棲身的那段時間,那裡髒亂不堪又四處龜裂,盡是吵鬧的孩子。休斯房子所在的广场虽然后来也跟上这股潮流,但在他们栖身的那段时间,那里脏乱不堪又四处龟裂,尽是吵闹的孩子。 廣場整排的房舍仍住著八十年前房子蓋好時就入住的勞動階級,是典型的廉價、乏人問津的社區。广场整排的房舍仍住着八十年前房子盖好时就入住的劳动阶级,是典型的廉价、乏人问津的社区。

進休斯的公寓前,要先穿過門廊的嬰兒車和腳踏車,再爬上骯髒泥濘的樓梯。进休斯的公寓前,要先穿过门廊的婴儿车和脚踏车,再爬上肮脏泥泞的楼梯。 屋內狹小不堪,每樣東西都像給擠到一邊去。屋内狭小不堪,每样东西都像给挤到一边去。 好不容易把自己塞進狹窄的門廊,卻已沒有空間可脫下外套。好不容易把自己塞进狭窄的门廊,却已没有空间可脱下外套。 廚房也只有一個人雙臂展開那麼大,一次只能容納一個人。厨房也只有一个人双臂展开那么大,一次只能容纳一个人。 在狹長的客廳裡你必須肩並肩坐著,兩邊的牆壁一面是書櫃,另一面掛滿了照片。在狭长的客厅里你必须肩并肩坐着,两边的墙壁一面是书柜,另一面挂满了照片。 隔壁的臥室貼著花色壁紙,也僅能容納一張雙人床。隔壁的卧室贴着花色壁纸,也仅能容纳一张双人床。 不過明亮的壁紙、美觀的家具使整個空間生動起來,有種一切妥當就緒的感覺。不过明亮的壁纸、美观的家具使整个空间生动起来,有种一切妥当就绪的感觉。 打字機放在窗邊一個小茶几上,夫妻倆其中一人照顧小孩時,另一人可以使用。打字机放在窗边一个小茶几上,夫妻俩其中一人照顾小孩时,另一人可以使用。 晚上則將茶几挪開放嬰兒床。晚上则将茶几挪开放婴儿床。 後來他們向莫文【譯註四】借了一個房間,分別在早上和下午在那兒工作。后来他们向莫文【译注四】借了一个房间,分别在早上和下午在那儿工作。

這是泰德的時代,他那時備受矚目與推崇。这是泰德的时代,他那时备受瞩目与推崇。 他的第一本詩集《雨中之鷹》相當成功,在美國得到許多獎項,對許多人來說,這通常意味著接下來的第二部作品會令人失望;然而,他的第二本詩集《路薄迦》卻輕易地超越了《雨中之鷹》的成就。他的第一本诗集《雨中之鹰》相当成功,在美国得到许多奖项,对许多人来说,这通常意味着接下来的第二部作品会令人失望;然而,他的第二本诗集《路薄迦》却轻易地超越了《雨中之鹰》的成就。 至此,沉悶的英國詩壇終於出現一位有影響力的優秀詩人。至此,沉闷的英国诗坛终于出现一位有影响力的优秀诗人。 此時無論他對自己的作品有什麼疑慮與不信賴,他必然也感受到他所擁有的力量與成就。此时无论他对自己的作品有什么疑虑与不信赖,他必然也感受到他所拥有的力量与成就。 雖然沒有人知道最終他會有多成功,但重要的是,他已走在成功的路上。虽然没有人知道最终他会有多成功,但重要的是,他已走在成功的路上。 他是個高大、表情堅毅的人,一身黑燈芯絨外套、黑褲子、黑鞋子,加上深褐色散亂的頭髮和寬闊而機智的一張嘴。他是个高大、表情坚毅的人,一身黑灯芯绒外套、黑裤子、黑鞋子,加上深褐色散乱的头发和宽阔而机智的一张嘴。 一看就知道,他是一家之主。一看就知道,他是一家之主。

當時的希薇亞隱身幕後扮演母親與家庭主婦的角色。当时的希薇亚隐身幕后扮演母亲与家庭主妇的角色。 她的身軀長而扁平,瘦長的臉孔並不美,但看起來機警、充滿感情;她的嘴唇鮮紅飽滿,還有著一雙標緻的棕色眼睛,褐色的頭髮緊緊地往後梳起紮成一團髮髻。她的身躯长而扁平,瘦长的脸孔并不美,但看起来机警、充满感情;她的嘴唇鲜红饱满,还有着一双标致的棕色眼睛,褐色的头发紧紧地往后梳起扎成一团发髻。 她穿著牛仔褲和一件乾淨的襯衫,一付敏捷的美國人模樣:伶俐、乾淨、能幹,像烹飪廣告中的年輕女子,友善但難以親近。她穿着牛仔裤和一件干净的衬衫,一付敏捷的美国人模样:伶俐、干净、能干,像烹饪广告中的年轻女子,友善但难以亲近。

她的背景──當時我對她一無所知──就這樣被她家庭主婦的模樣給掩蓋住了。她的背景──当时我对她一无所知──就这样被她家庭主妇的模样给掩盖住了。 後來我才知道,她從小便是個天才兒童,八歲就發表了第一首詩,求學時期更贏得了各種獎項,進入優秀的衛斯理女中、然後是史密斯學院。后来我才知道,她从小便是个天才儿童,八岁就发表了第一首诗,求学时期更赢得了各种奖项,进入优秀的卫斯理女中、然后是史密斯学院。 在史密斯學院時,她成績特優,輕易地就申請到許多獎學金,還頂著好幾個學會會長的頭銜。在史密斯学院时,她成绩特优,轻易地就申请到许多奖学金,还顶着好几个学会会长的头衔。 紐約一家時尚女性雜誌Mademoiselle視她為最有潛力的新女性,讓她在曼哈頓四處留影、以她為雜誌封面人物、招待她享用美酒佳餚。纽约一家时尚女性杂志Mademoiselle视她为最有潜力的新女性,让她在曼哈顿四处留影、以她为杂志封面人物、招待她享用美酒佳肴。 接著,她取得富爾布萊特獎學金赴劍橋唸書,並在那兒遇見泰德.接着,她取得富尔布莱特奖学金赴剑桥念书,并在那儿遇见泰德. 休斯,兩人在1956年六月十五日的布魯姆日【譯註五】結婚。休斯,两人在1956年六月十五日的布鲁姆日【译注五】结婚。 希薇亞的父親是一名鳥類學家、昆蟲學家、魚類學家,也是大黃蜂研究的國際權威、波士頓大學生物系教授,他在希薇亞九歲時去世。希薇亚的父亲是一名鸟类学家、昆虫学家、鱼类学家,也是大黄蜂研究的国际权威、波士顿大学生物系教授,他在希薇亚九岁时去世。 希薇亞的母親是一位為子女前途犧牲自我的寡婦,在學校擔任老師。希薇亚的母亲是一位为子女前途牺牲自我的寡妇,在学校担任老师。 希薇亞的雙親皆有德國血統、能說德語,是典型的學院知識分子。希薇亚的双亲皆有德国血统、能说德语,是典型的学院知识分子。 也因為如此,當她和泰德從劍橋回美國時,秩∫环荽髮W教職開始學術生涯似乎是天經地義、再自然不過的事。也因为如此,当她和泰德从剑桥回美国时,谋取一份大学教职开始学术生涯似乎是天经地义、再自然不过的事。

表面上這是一個典型的成功故事:一個意氣風發的才女,求學過程順遂,輝煌的前途正等著她。表面上这是一个典型的成功故事:一个意气风发的才女,求学过程顺遂,辉煌的前途正等着她。 要是故事就這樣發展下去,要是支撐她疾速航向成功之路的動力不曾停歇,也不曾在負載功成名就的壓力之下失序崩解,或許她這一生會從此順遂。要是故事就这样发展下去,要是支撑她疾速航向成功之路的动力不曾停歇,也不曾在负载功成名就的压力之下失序崩解,或许她这一生会从此顺遂。 但事實上,她的生活已經有過兩度中斷。但事实上,她的生活已经有过两度中断。 在Mademoiselle以她為封面人物之後到她大學畢業之前,她經歷過一次精神崩潰和自殺未遂,這後來成為她小說《瓶中美人》(The Bell Jar)的主要題材。在Mademoiselle以她为封面人物之后到她大学毕业之前,她经历过一次精神崩溃和自杀未遂,这后来成为她小说《瓶中美人》(The Bell Jar)的主要题材。 隨後,當她在史密斯學院復職任教,即使同事眼中的她是「一位極端優秀的老師」,然而,任何的學術獎項對此時的她而言已喪失意義。随后,当她在史密斯学院复职任教,即使同事眼中的她是「一位极端优秀的老师」,然而,任何的学术奖项对此时的她而言已丧失意义。 1958年她離開學院成為一名自由工作者,相信自己有著詩人的邭饧疤熨x。 1958年她离开学院成为一名自由工作者,相信自己有着诗人的运气及天赋。 這個決定應該和泰德也有關係,因為泰德從不想和學院有任何牽連。这个决定应该和泰德也有关系,因为泰德从不想和学院有任何牵连。 這些事都是我很後來才知道的。这些事都是我很后来才知道的。 現在的希薇亞,步調已完全慢下來,她從絢爛歸向平凡,全心全意做新生女兒的母親;她的友善一如她所來自的大西洋彼岸:止於形式,淡薄,和人保持一定的距離。现在的希薇亚,步调已完全慢下来,她从绚烂归向平凡,全心全意做新生女儿的母亲;她的友善一如她所来自的大西洋彼岸:止于形式,淡薄,和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泰德在她為小孩子換衣服時下樓拿嬰兒車,我跟在他後面,要替我的小孩扣上外套。泰德在她为小孩子换衣服时下楼拿婴儿车,我跟在他后面,要替我的小孩扣上外套。 突然間,希薇亞緩緩轉身向我。突然间,希薇亚缓缓转身向我。
「我很高興你選了那首詩。」她說:「那是我最喜愛的其中一首,不過其他人似乎都不喜歡。」 「我很高兴你选了那首诗。」她说:「那是我最喜爱的其中一首,不过其他人似乎都不喜欢。」

我腦袋空白了好一會兒,我根本不知道她指的是什麼。我脑袋空白了好一会儿,我根本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她注意到了,試圖幫助我回想。她注意到了,试图帮助我回想。
「就是一年前你收錄刊登在『觀察家報』上的那首詩。關於夜裡的工廠。」 「就是一年前你收录刊登在『观察家报』上的那首诗。关于夜里的工厂。」

「喔,天呀!對,希薇亞.普拉絲,是你。」我忙不迭說出一串話:「不好意思,我想起來了。那是一首很可愛的詩。」 「喔,天呀!对,希薇亚.普拉丝,是你。」我忙不迭说出一串话:「不好意思,我想起来了。那是一首很可爱的诗。」

我知道「可愛」不是正確的形容,但除此之外,你還能對一個年輕的家庭主婦說什麼?我知道「可爱」不是正确的形容,但除此之外,你还能对一个年轻的家庭主妇说什么? 我從自美國寄來的一捆打字整齊、連退稿的國際回郵信封都貼好的稿子中選出那首詩。我从自美国寄来的一捆打字整齐、连退稿的国际回邮信封都贴好的稿子中选出那首诗。 那些詩文筆洗鍊、才華洋溢,但相較於那個時代其他人的作品,並不特別突出。那些诗文笔洗链、才华洋溢,但相较于那个时代其他人的作品,并不特别突出。 五○年代晚期是美國詩歌流行時期,只要是稍有名氣的學校都會邀請技巧卓越的詩人駐校。五○年代晚期是美国诗歌流行时期,只要是稍有名气的学校都会邀请技巧卓越的诗人驻校。 但在這些作品裡其中有一首擁有的不只是修辭學的優雅技巧。但在这些作品里其中有一首拥有的不只是修辞学的优雅技巧。 這首詩沒有標題,雖然後來在她的作品集《巨石像》(The Colossus)裡,將詩命名為「守夜」(Night Shift)。这首诗没有标题,虽然后来在她的作品集《巨石像》(The Colossus)里,将诗命名为「守夜」(Night Shift)。 這是她眾多在開場便強烈否認詩的真正主題為何的作品之一,強烈到讓人無法相信詩裡接下來的解釋:这是她众多在开场便强烈否认诗的真正主题为何的作品之一,强烈到让人无法相信诗里接下来的解释:

那並非心臟,在跳動,那并非心脏,在跳动,
那沉默的隆隆聲,那叮噹喧鬧聲遠處,並非流動耳中的血液喚起一切騷動那沉默的隆隆声,那叮当喧闹声远处,并非流动耳中的血液唤起一切骚动

煩擾這個夜晚。烦扰这个夜晚。
噪音來自於外部:噪音来自于外部:
轟然一陣金屬爆炸聲很明顯地,對,本地轰然一阵金属爆炸声很明显地,对,本地

已陷入寂靜的郊區住戶:無人為此驚愕,雖然這巨響以重擊撼動大地。已陷入寂静的郊区住户:无人为此惊愕,虽然这巨响以重击撼动大地。
它源自我即將到來的……它源自我即将到来的……

以那個年代主導詩歌流行的法則來看,這首詩不單是一篇描述性的佳作。以那个年代主导诗歌流行的法则来看,这首诗不单是一篇描述性的佳作。 詩的旋律觸動人心,詩中意象的每個細節也似乎持續地轉化為心靈內在的一部分。诗的旋律触动人心,诗中意象的每个细节也似乎持续地转化为心灵内在的一部分。 我認為這是一首關於恐懼的詩,雖然過程中這個恐懼被合理化和加以解釋(夜裡的重擊聲來自機械的咿D),詩的結尾仍明確地重述雄性暴力駭人的威脅力量。我认为这是一首关于恐惧的诗,虽然过程中这个恐惧被合理化和加以解释(夜里的重击声来自机械的运转),诗的结尾仍明确地重述雄性暴力骇人的威胁力量。 這首詩仍然有其技巧上的瑕疵,像是刻意模仿華萊士.这首诗仍然有其技巧上的瑕疵,像是刻意模仿华莱士. 史第芬斯【譯註六】的風格,以過分矯情的停頓語氣來做修飾:「很明顯地,對,本地……」(Native, evidently, to)。史第芬斯【译注六】的风格,以过分矫情的停顿语气来做修饰:「很明显地,对,本地……」(Native, evidently, to)。 然而,比起每天塞滿我信箱的那些無趣的詩作,這首詩卻是令人眼睛一亮、真材實料的佳作。然而,比起每天塞满我信箱的那些无趣的诗作,这首诗却是令人眼睛一亮、真材实料的佳作。

我為沒能認出她是誰而尷尬,她則因提醒我她的身分而不好意思──伴隨著些許的落寞。我为没能认出她是谁而尴尬,她则因提醒我她的身分而不好意思──伴随着些许的落寞。
在那之後我只偶而和泰德見面,也就更少看到希薇亞。在那之后我只偶而和泰德见面,也就更少看到希薇亚。 我和泰德通常約在櫻草丘或石南園附近的酒館見面,有時候帶著小孩一道散步。我和泰德通常约在樱草丘或石南园附近的酒馆见面,有时候带着小孩一道散步。 我們幾乎從不談論與詩有關的話題,我們希望保持一種非工作的關係。我们几乎从不谈论与诗有关的话题,我们希望保持一种非工作的关系。 之後我和泰德在夏天一起做過一次廣播節目。之后我和泰德在夏天一起做过一次广播节目。 廣播結束後,我們回公寓去接希薇亞到他們家附近的酒吧小坐。广播结束后,我们回公寓去接希薇亚到他们家附近的酒吧小坐。 這次錄音相當成功,我們在酒吧外圍著娃娃車坐成一圈,心滿意足地啜飲啤酒。这次录音相当成功,我们在酒吧外围着娃娃车坐成一圈,心满意足地啜饮啤酒。 希薇亞也變得比較輕鬆、風趣,不像以往那樣緊繃。希薇亚也变得比较轻松、风趣,不像以往那样紧绷。 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這個女孩真正的魅力與能量。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女孩真正的魅力与能量。

差不多在那個時候,我和妻子也要從Swiss Cottage附近搬到漢普思德鄰近石南園一帶。差不多在那个时候,我和妻子也要从Swiss Cottage附近搬到汉普思德邻近石南园一带。 搬家前幾天,我在一次登山意外中摔斷了腿,這一來把大家都給害慘了。搬家前几天,我在一次登山意外中摔断了腿,这一来把大家都给害惨了。 無論如何房子還是得整理、裝潢,我還記得我沿著像是永無止盡的樓層鋪黑白地磚,污漬般棕黑色的膠沾上我的指甲、衣服和頭髮。无论如何房子还是得整理、装潢,我还记得我沿着像是永无止尽的楼层铺黑白地砖,污渍般棕黑色的胶沾上我的指甲、衣服和头发。 腿上笨重的石膏則隨著我在地上匍匐前進,像具棺材似地拖在背後。腿上笨重的石膏则随着我在地上匍匐前进,像具棺材似地拖在背后。 此時能和朋友相聚的時間也不多。此时能和朋友相聚的时间也不多。 泰德偶而過來看我,我便一跛一跛地和他到酒吧去。泰德偶而过来看我,我便一跛一跛地和他到酒吧去。 和希薇亞則根本沒見到面。和希薇亚则根本没见到面。 秋天來時,我離開英國到美國去教一個學期的書。秋天来时,我离开英国到美国去教一个学期的书。

在美國時,「觀察家報」寄來希薇亞的第一本詩集《巨石像》要我評論。在美国时,「观察家报」寄来希薇亚的第一本诗集《巨石像》要我评论。 裡面的內容很符合我對她的印象:嚴肅、才華洋溢、有所保留,仍在她丈夫龐大的陰影之下。里面的内容很符合我对她的印象:严肃、才华洋溢、有所保留,仍在她丈夫庞大的阴影之下。 一些詩受到泰德的影響,其餘的則模仿西奧多.一些诗受到泰德的影响,其余的则模仿西奥多. 芮德格【譯註七】和華萊士.芮德格【译注七】和华莱士. 史第芬斯的風格。史第芬斯的风格。 顯然希薇亞還在尋找屬於自己的風格。显然希薇亚还在寻找属于自己的风格。 然而她的技巧極佳,蘊藏在詩作下的,是一股還未被觸及的豐富內在與騷動。然而她的技巧极佳,蕴藏在诗作下的,是一股还未被触及的丰富内在与骚动。 「她的詩建立在許多未曾被真正公開的經驗之上……彷彿她始終處在僅能模糊窺看的恫嚇中,就是這股威脅的力量,賦予她作品的特殊性。」我在評論中這樣說。 「她的诗建立在许多未曾被真正公开的经验之上……仿佛她始终处在仅能模糊窥看的恫吓中,就是这股威胁的力量,赋予她作品的特殊性。」我在评论中这样说。

我對這本詩集的看法始終未變。我对这本诗集的看法始终未变。 但是,和她後續發表的作品以及她最後最具說服力的作品──她的自殺──相比,《巨石像》的成就是稍微被我錯估了。但是,和她后续发表的作品以及她最后最具说服力的作品──她的自杀──相比,《巨石像》的成就是稍微被我错估了。 儘管《巨石像》出版時,學術評論界反應冷淡,但比起她成熟期赤裸裸地正面衝突與對峙的作品,他們反而比較喜歡她早期這些優雅詩作。尽管《巨石像》出版时,学术评论界反应冷淡,但比起她成熟期赤裸裸地正面冲突与对峙的作品,他们反而比较喜欢她早期这些优雅诗作。 不過,後見之明雖可以改變這本書在歷史上的位置,卻不會動搖這些詩的素質。不过,后见之明虽可以改变这本书在历史上的位置,却不会动摇这些诗的素质。 《巨石像》建立了希薇亞作為一名詩人的地位:裡面除了充滿美麗的詩篇,更重要的是技巧的完整、她處理詩的語言的精確度與專注、語彙曖昧哂玫目臻g、她對韻律的敏感度、和她處理押韻與諧韻上抑揚頓挫的自信。 《巨石像》建立了希薇亚作为一名诗人的地位:里面除了充满美丽的诗篇,更重要的是技巧的完整、她处理诗的语言的精确度与专注、语汇暧昧运用的空间、她对韵律的敏感度、和她处理押韵与谐韵上抑扬顿挫的自信。 顯然此時她對生命所面臨的處境,已有一套共處的方式,而非我評論所言「始終處在僅能模糊窺看的恫嚇中」。显然此时她对生命所面临的处境,已有一套共处的方式,而非我评论所言「始终处在仅能模糊窥看的恫吓中」。 我錯在暗示她那時候還沒有、或是還不願認清搖撼她的那些力量;事實上她對它們瞭若指掌。我错在暗示她那时候还没有、或是还不愿认清摇撼她的那些力量;事实上她对它们了若指掌。 在她十九歲時,它們就曾逼她瀕臨自殺的邊緣。在她十九岁时,它们就曾逼她濒临自杀的边缘。 書中最後一首詩是「寫給生日的詩」(Poem for a Birthday),詩裡可以看出她已經正面迎向它們了。书中最后一首诗是「写给生日的诗」(Poem for a Birthday),诗里可以看出她已经正面迎向它们了。 而我卻被她模仿芮德格的風格所蒙蔽,沒能看清這點。而我却被她模仿芮德格的风格所蒙蔽,没能看清这点。

1961年二月我從美國回來後,再度見到休斯一家人,但次數不多且時間短促。 1961年二月我从美国回来后,再度见到休斯一家人,但次数不多且时间短促。 泰德已經對倫敦失去興趣,很想離開;希薇亞則病了,一次是流產,然後是盲腸炎。泰德已经对伦敦失去兴趣,很想离开;希薇亚则病了,一次是流产,然后是盲肠炎。 而我也有自己的問題:離婚。而我也有自己的问题:离婚。 我還記得她寫信謝謝我對《巨石像》的評論,友善的加註她同意我評論的標準。我还记得她写信谢谢我对《巨石像》的评论,友善的加注她同意我评论的标准。 我也記得她說她非常喜歡他們在戴分郡找到的漂亮房子──古老、以葺草鋪成的屋頂、石板路,還有棵高大的果樹。我也记得她说她非常喜欢他们在戴分郡找到的漂亮房子──古老、以葺草铺成的屋顶、石板路,还有棵高大的果树。 就這樣,我們各自都搬了家,一切像是告了一個段落。就这样,我们各自都搬了家,一切像是告了一个段落。

他們倆繼續投稿到「觀察家報」。他们俩继续投稿到「观察家报」。 1961年的五月,我們刊登希薇亞一篇關於她女兒的詩:「晨歌」(Morning Song);同年十一月刊登的是先前連續幾年都未被收錄的「莫哈夫沙漠」(Mojave Desert);兩個月後我們又刊登了「對手」(The Rival)。 1961年的五月,我们刊登希薇亚一篇关于她女儿的诗:「晨歌」(Morning Song);同年十一月刊登的是先前连续几年都未被收录的「莫哈夫沙漠」 (Mojave Desert);两个月后我们又刊登了「对手」(The Rival)。 她的詩律動深沉,行進更加流暢。她的诗律动深沉,行进更加流畅。

直到1962年六月,我利用前往康渥度一週聖靈降臨節(Whitsun)假期的途中去拜訪他們,才又見到希薇亞。直到1962年六月,我利用前往康渥度一周圣灵降临节(Whitsun)假期的途中去拜访他们,才又见到希薇亚。 他們的住處在艾克塞特西北方幾哩處。他们的住处在艾克塞特西北方几哩处。 依戴分郡的標準,那不是個優美的村莊:灰石與陰鬱氣息多過樹木與花草。依戴分郡的标准,那不是个优美的村庄:灰石与阴郁气息多过树木与花草。 如果理想的英國鄉村得給人一種朦朧、未甦醒的狀態,那他們住的村莊則是已經陷入沉睡。如果理想的英国乡村得给人一种朦胧、未苏醒的状态,那他们住的村庄则是已经陷入沉睡。 這裡過去曾是鄰近村落的中心,然而時光不再,艾克塞特取代它成為新的中心,這個村的活力已漸乾涸,有如家道中落的世族。这里过去曾是邻近村落的中心,然而时光不再,艾克塞特取代它成为新的中心,这个村的活力已渐干涸,有如家道中落的世族。

休斯家的房子曾是當地領主的莊園,地勢較整個村落要高,坐落在陡峭山徑上方,與一座十二世紀的教堂相鄰,位置顯要。休斯家的房子曾是当地领主的庄园,地势较整个村落要高,坐落在陡峭山径上方,与一座十二世纪的教堂相邻,位置显要。 房子很大,有著茅草鋪成的屋頂、鋪著小圓石的中庭和一扇橡木雕刻的門,圍牆和小徑皆由石頭鋪成,房間則剛粉刷過。房子很大,有着茅草铺成的屋顶、铺着小圆石的中庭和一扇橡木雕刻的门,围墙和小径皆由石头铺成,房间则刚粉刷过。 我們坐在室外花草叢生的寬闊庭園中喝茶,他們的女兒芙列達已經兩歲了,在花叢中搖晃走動嬉耍。我们坐在室外花草丛生的宽阔庭园中喝茶,他们的女儿芙列达已经两岁了,在花丛中摇晃走动嬉耍。 園裡種了一些蘋果和櫻桃樹,一株搖曳的金鏈花,一畦菜園,而另外一邊是個小土丘,希薇亞稱那是「史前墓陵」。园里种了一些苹果和樱桃树,一株摇曳的金链花,一畦菜园,而另外一边是个小土丘,希薇亚称那是「史前墓陵」。 以他們敏銳的判斷與品味,應該與事實相去不遠。以他们敏锐的判断与品味,应该与事实相去不远。 庭院四處開著花,草叢茂盛蓬亂,寬闊放縱的空間裡瀰漫著夏日的氣息。庭院四处开着花,草丛茂盛蓬乱,宽阔放纵的空间里弥漫着夏日的气息。

一月間他們又生了一個小男孩。一月间他们又生了一个小男孩。 希薇亞變了,不再安靜退卻,不再只是依附在丈夫巨大身影旁的妻子。希薇亚变了,不再安静退却,不再只是依附在丈夫巨大身影旁的妻子。 她這時顯得沉穩、完滿和自信。她这时显得沉稳、完满和自信。 這股新生的自信也許與新生兒的誕生有關。这股新生的自信也许与新生儿的诞生有关。 但除此之外,她身上還多了一股銳利與清透的氣息。但除此之外,她身上还多了一股锐利与清透的气息。 她帶著我瀏覽屋子與庭院。她带着我浏览屋子与庭院。 看的出來,這個地方所有的一切,包括電器設備、新粉刷過的房間、果樹以及那個史前墓陵──她在後來所寫的詩中,稱那墓陵為「古屍牆垣」(the wall of old corpses)──都歸她所有,現在,她是一家之主。看的出来,这个地方所有的一切,包括电器设备、新粉刷过的房间、果树以及那个史前墓陵──她在后来所写的诗中,称那墓陵为「古尸墙垣」(the wall of old corpses)──都归她所有,现在,她是一家之主。 那時泰德輕鬆自在地坐在院子裡,芙列達黏著他玩。那时泰德轻松自在地坐在院子里,芙列达黏着他玩。 他們的婚姻關係是如此地緊密與堅固,因此我想泰德並不在意他們之間的權力天秤此時改由希薇亞接手。他们的婚姻关系是如此地紧密与坚固,因此我想泰德并不在意他们之间的权力天秤此时改由希薇亚接手。

離開前我才了解這一切之所以如此的原因。离开前我才了解这一切之所以如此的原因。 「我又開始寫詩了,」她說:「是很認真地在寫。我希望你能看一看這些詩。」她態度熱切開放,彷彿她確信我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我又开始写诗了,」她说:「是很认真地在写。我希望你能看一看这些诗。」她态度热切开放,仿佛她确信我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在這之前,「觀察家報」採用了她一首名為「分尼司特瑞」(Finisterre)的作品,在同年八月刊登出來。在这之前,「观察家报」采用了她一首名为「分尼司特瑞」(Finisterre)的作品,在同年八月刊登出来。 其間她又寄來一首優美的詩「涉水」(Crossing the Water),這首詩雖然和她許多其他的詩一樣的好,但後來並未被收錄在《瞪羚》(Ariel)詩選中。其间她又寄来一首优美的诗「涉水」(Crossing the Water),这首诗虽然和她许多其他的诗一样的好,但后来并未被收录在《瞪羚》(Ariel)诗选中。 這首詩連同一個正式的信箋、一封已貼好郵票寫上地址的回郵信封一起寄來。这首诗连同一个正式的信笺、一封已贴好邮票写上地址的回邮信封一起寄来。 她和以前一樣有效率。她和以前一样有效率。 但後來我在倫敦見到泰德時,他看起來心事重重、神經緊張。但后来我在伦敦见到泰德时,他看起来心事重重、神经紧张。 原來希薇亞一個人開車時發生了車禍;顯然她在突然間失去了知覺,眼前一片黑之後,車子駛離了道路,衝進一座舊飛機場。原来希薇亚一个人开车时发生了车祸;显然她在突然间失去了知觉,眼前一片黑之后,车子驶离了道路,冲进一座旧飞机场。 還好她和那台老莫里斯旅行車都沒受傷。还好她和那台老莫里斯旅行车都没受伤。 一邊說著,一身黑的休斯好似染上更深一層的陰霾。一边说着,一身黑的休斯好似染上更深一层的阴霾。

我在八月出國幾週,回來倫敦時已是秋天。我在八月出国几周,回来伦敦时已是秋天。 還不到九月中,落葉卻已紛飛,下起雨來了。还不到九月中,落叶却已纷飞,下起雨来了。 第二天早晨,當我在濃重陰霾的天空下醒來,夏天已像地中海般距離遙遠。第二天早晨,当我在浓重阴霾的天空下醒来,夏天已像地中海般距离遥远。 我打了一個寒顫,趕忙將自己套進衣服中。我打了一个寒颤,赶忙将自己套进衣服中。 冬天就快來了。冬天就快来了。

九月底的「觀察家報」登出「涉水」這首詩。九月底的「观察家报」登出「涉水」这首诗。 之後的某個下午,我在家裡工作,打工女傭在樓上打掃發出一堆噪音時,門鈴響起。之后的某个下午,我在家里工作,打工女佣在楼上打扫发出一堆噪音时,门铃响起。 是希薇亞。是希薇亚。 穿著優雅,表情堅定明亮,神采奕奕。穿着优雅,表情坚定明亮,神采奕奕。
「我剛好路過,就想過來看看你。」她說。 「我刚好路过,就想过来看看你。」她说。 她穿著上街的正式服裝,頭髮整齊梳在腦後紮成髮髻,帶著愛德華時代婦女基於社交禮節的端莊。她穿着上街的正式服装,头发整齐梳在脑后扎成发髻,带着爱德华时代妇女基于社交礼节的端庄。

我租的工作室是由一間舊馬廄改裝而成,位在一條幽長小徑上的一座車庫後方。我租的工作室是由一间旧馬廄改装而成,位在一条幽长小径上的一座车库后方。 它有種傾頹的美感,但並不舒適。它有种倾颓的美感,但并不舒适。 室內沒什麼可坐的地方,只有一張佈滿蜘蛛網的溫莎椅,空曠的血紅色油氈地板上僅有幾塊小地墊。室内没什么可坐的地方,只有一张布满蜘蛛网的温莎椅,空旷的血红色油毡地板上仅有几块小地垫。 我倒了杯酒給她。我倒了杯酒给她。 她坐在煤爐前的一小塊地墊上,像個學生,自在地啜著威士忌,搖晃杯中冰塊作響。她坐在煤炉前的一小块地垫上,像个学生,自在地啜着威士忌,摇晃杯中冰块作响。

「這是唯一會讓我思念美國的聲音。」她說。 「这是唯一会让我思念美国的声音。」她说。

我們談論她登在「觀察家報」上的詩,然後漫無目的地閒聊。我们谈论她登在「观察家报」上的诗,然后漫无目的地闲聊。 終於我問她為什麼會到鎮上來。终于我问她为什么会到镇上来。 她刻意用隨意的語氣告訴我她正在找房子,她暫時和孩子們單獨住在一起。她刻意用随意的语气告诉我她正在找房子,她暂时和孩子们单独住在一起。 我想起上次在戴分郡的茂密花園看到她的情景,一切看起來是那麼的美滿。我想起上次在戴分郡的茂密花园看到她的情景,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美满。 我沒問原因,她也沒多做解釋,反而談起她有一股寫詩的新動力,一天至少一首,有時更多。我没问原因,她也没多做解释,反而谈起她有一股写诗的新动力,一天至少一首,有时更多。 她把這件事說的像是著了魔似的,我突然了解這或許就是她和休斯分開的原因:問題不在於兩人之間的差異,而是彼此強烈的相似性。她把这件事说的像是著了魔似的,我突然了解这或许就是她和休斯分开的原因:问题不在于两人之间的差异,而是彼此强烈的相似性。 當兩個富有雄心、多產而天賦異稟的全職詩人締結婚姻,其中一個人所寫的每首詩,對另一位而言就像把她(或他)的腦子給一點一點掏出來。当两个富有雄心、多产而天赋异禀的全职诗人缔结婚姻,其中一个人所写的每首诗,对另一位而言就像把她(或他)的脑子给一点一点掏出来。 對一個創造力強烈的心靈而言,比起伴侶因外在誘惑背叛你,繆思對你的不忠才是最難以忍受的。对一个创造力强烈的心灵而言,比起伴侣因外在诱惑背叛你,缪思对你的不忠才是最难以忍受的。

「我想讀一些我的新詩給你聽。」說著她便從身旁地板上的背包內拿出一疊打字稿。 「我想读一些我的新诗给你听。」说着她便从身旁地板上的背包内拿出一叠打字稿。

「樂意之至。」我邊說邊傾身向前要看那些詩。 「乐意之至。」我边说边倾身向前要看那些诗。

她搖頭:「不,我不要你用眼睛看。它們必須被大聲唸出來。我要你用聽的。」她摇头:「不,我不要你用眼睛看。它们必须被大声念出来。我要你用听的。」

就這樣,她兩腿交叉坐在硬梆梆的地板上,在樓上女傭打掃的框啷聲中朗誦「愚蠢的濱海浴場」(Berck-Plage):就这样,她两腿交叉坐在硬梆梆的地板上,在楼上女佣打扫的框啷声中朗诵「愚蠢的滨海浴场」(Berck-Plage):

就是這片海洋,接著,是這偉大的暫歇……就是这片海洋,接着,是这伟大的暂歇……

她以狂暴帶著輕微鼻音的聲調快速唸著,重重的敲擊音調彷彿她在生氣。她以狂暴带着轻微鼻音的声调快速念着,重重的敲击音调仿佛她在生气。 即便是現在,我仍覺得這是一首不易了解的詩。即便是现在,我仍觉得这是一首不易了解的诗。 詩的進展很間接,意象經過大量的省略而濃縮在一起。诗的进展很间接,意象经过大量的省略而浓缩在一起。 我約略感到詩裡頭帶有破壞與猥褻的意味;我不是很確定我完全聽得懂。我约略感到诗里头带有破坏与猥亵的意味;我不是很确定我完全听得懂。 她唸完後,我要求她再唸一次。她念完后,我要求她再念一次。 這次我比較懂了,可以針對細節做些評論。这次我比较懂了,可以针对细节做些评论。 她看起來喜歡這樣的進行方式。她看起来喜欢这样的进行方式。 我們有一些辯論,她又繼續唸更多的詩,其中一首是「月與紫杉」(The Moon and the Yew Tree),另外一首應該是「榆樹」(Elm);總共有六到八首。我们有一些辩论,她又继续念更多的诗,其中一首是「月与紫杉」(The Moon and the Yew Tree),另外一首应该是「榆树」(Elm);总共有六到八首。 她一首詩也不肯讓我看,所以我對它們細膩之處的掌握,就算有也不多。她一首诗也不肯让我看,所以我对它们细腻之处的掌握,就算有也不多。 但至少我很清楚,我所聽到的是一種強烈、新穎、拒絕妥協的東西。但至少我很清楚,我所听到的是一种强烈、新颖、拒绝妥协的东西。 我盡可能地挑了我認為較弱的細節和象徵來評論,作為辯論時的自我防衛。我尽可能地挑了我认为较弱的细节和象征来评论,作为辩论时的自我防卫。 而她似乎很開心能這樣讀詩、辯論和得到共鳴。而她似乎很开心能这样读诗、辩论和得到共鸣。

「她是一個詩人對嗎?」女僕隔天這樣問我。 「她是一个诗人对吗?」女仆隔天这样问我。

「對。」 「对。」

「我猜也是。」我看得出她的不以為然。 「我猜也是。」我看得出她的不以为然。


在那之後,希薇亞便時常在來倫敦時順道造訪我,且總是有一疊詩可以讀給我聽。在那之后,希薇亚便时常在来伦敦时顺道造访我,且总是有一叠诗可以读给我听。 透過這種方式,我能夠率先聽到「蜂群」(Bee),「生日禮物」(A Birthday Present)、「申請人」(The Applicant)、「到達彼處」(Getting There)、「高熱一○三」(Fever 103)、「十一月的信」(Letter in November),以及我認為獨特不凡的「瞪羚」(Ariel)等詩。透过这种方式,我能够率先听到「蜂群」(Bee),「生日礼物」(A Birthday Present)、「申请人」(The Applicant)、「到达彼处」(Getting There)、「高热一○三」(Fever 103)、「十一月的信」(Letter in November),以及我认为独特不凡的「瞪羚」(Ariel)等诗。 我告訴她「瞪羚」是她寫過最好的一首詩,幾天後她便寄給我這首詩的手抄本,整齊、小心翼翼地以她沉穩渾圓的字跡謄寫,並附加像是中世紀樣式的手繪花草和線條做裝飾。我告诉她「瞪羚」是她写过最好的一首诗,几天后她便寄给我这首诗的手抄本,整齐、小心翼翼地以她沉稳浑圆的字迹誊写,并附加像是中世纪样式的手绘花草和线条做装饰。

我不確定是哪一天,她朗讀兩首她稱為「輕快的詩歌」。我不确定是哪一天,她朗读两首她称为「轻快的诗歌」。 她指的是「爹地」(Daddy)、「復活拉撒路」(Lady Lazarus)【譯註九】這兩首詩。她指的是「爹地」(Daddy)、「复活拉撒路」(Lady Lazarus)【译注九】这两首诗。 她的聲音熾烈,充滿怨毒。她的声音炽烈,充满怨毒。 這次我聽得很清楚,沒有之前跟不上或無法理解的感覺。这次我听得很清楚,没有之前跟不上或无法理解的感觉。 我震驚不已。我震惊不已。 它們乍聽之下不像詩,而像攻擊與毆打。它们乍听之下不像诗,而像攻击与殴打。 由於我了解她的人和生活,所以大概知道為什麼她會寫出這樣的作品。由于我了解她的人和生活,所以大概知道为什么她会写出这样的作品。 但若以此作為評論這些詩的條件,就等於在暗示它們沒有成為詩的條件,但事實又並非如此。但若以此作为评论这些诗的条件,就等于在暗示它们没有成为诗的条件,但事实又并非如此。 和往常一樣,我防衛自己的方式便是挑剔詩的細節來做評論。和往常一样,我防卫自己的方式便是挑剔诗的细节来做评论。 我特別提出其中一句和她辯論:我特别提出其中一句和她辩论:

各位先生、女士,各位先生、女士,
這是我的手,这是我的手,
我的膝(knees)。我的膝(knees)。
我可能只是皮,只是骨,我可能只是皮,只是骨,
我可能是日本人(Japanese)……我可能是日本人(Japanese)……

「為什麼用日本人?」我吹毛求疵地問她:「妳只是需要一個韻腳?或是妳想利用原子彈罹難者製造一個立即的高潮?如果妳要使用這類暴力性題材,妳必須處理得冷靜些……。」她尖銳地答辯,不過當這首詩在她死後刊登時,那一句已經被她刪掉了。 「为什么用日本人?」我吹毛求疵地问她:「妳只是需要一个韵脚?或是妳想利用原子弹罹难者制造一个立即的高潮?如果妳要使用这类暴力性题材,妳必须处理得冷静些……。」她尖锐地答辩,不过当这首诗在她死后刊登时,那一句已经被她删掉了。 我為此感到遺憾。我为此感到遗憾。 她的確需要那個韻腳,她將詩的語調控制得宜,足以支撐那句顯然不相干的引述;而我那時對詩一開場的殘暴反應過度,以致無法理解她雖怪異但獨特的優雅。她的确需要那个韵脚,她将诗的语调控制得宜,足以支撑那句显然不相干的引述;而我那时对诗一开场的残暴反应过度,以致无法理解她虽怪异但独特的优雅。

長久以來這些詩所表露的和她本人完全不一樣。长久以来这些诗所表露的和她本人完全不一样。 她在社交場合上沒有一絲詩裡所展示出的絕望與無情的破壞性。她在社交场合上没有一丝诗里所展示出的绝望与无情的破坏性。 她開朗、活力十足,與人親而不膩:她忙著照顧兩個孩子、在戴分郡養蜂、到倫敦找房子、親自參與《瓶中美人》的印刷出版、忙著打字將詩寄到一群完全不能接受新意的編輯那兒(她死前曾將一疊她最優秀且現在已成為經典的作品,寄到一家全國性的英國文學週刊,但一首也沒被採用)。她开朗、活力十足,与人亲而不腻:她忙着照顾两个孩子、在戴分郡养蜂、到伦敦找房子、亲自参与《瓶中美人》的印刷出版、忙着打字将诗寄到一群完全不能接受新意的编辑那儿(她死前曾将一叠她最优秀且现在已成为经典的作品,寄到一家全国性的英国文学周刊,但一首也没被采用)。 她又開始騎馬,自學騎乘一匹叫做瞪羚的壯碩種馬,而且十分著迷於這項挑戰所帶來的刺激。她又开始骑马,自学骑乘一匹叫做瞪羚的壮硕种马,而且十分着迷于这项挑战所带来的刺激。

她兩腿交叉坐在紅色地板上,朗誦完她的詩作後,都會用她那帶著新英格蘭腔的鼻音和我談論馬術。她两腿交叉坐在红色地板上,朗诵完她的诗作后,都会用她那带着新英格兰腔的鼻音和我谈论马术。 或許因為我自已也曾有過自殺的經驗,所以她也和我談論她的自殺經驗:一次是在十年前,正當她在校對小說的時候,我想這件事必然一直盤據在她心中;另外一次是最近發生的車禍。或许因为我自已也曾有过自杀的经验,所以她也和我谈论她的自杀经验:一次是在十年前,正当她在校对小说的时候,我想这件事必然一直盘据在她心中;另外一次是最近发生的车祸。 那不是意外,她故意將車衝出路面,一心尋死但沒死成;她跟我說這些都是過去式了。那不是意外,她故意将车冲出路面,一心寻死但没死成;她跟我说这些都是过去式了。 基於這個原因,我相信這時候的她並沒有想要自殺;相反地,她之所以能夠如此自在地書寫她自殺的行為,就是因為這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去了。基于这个原因,我相信这时候的她并没有想要自杀;相反地,她之所以能够如此自在地书写她自杀的行为,就是因为这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了。 那次車禍事件她從死神手中溜走,逃過一劫,她自嘲那是她每十年必經的一次命撸耗谴纬祷鍪录铀郎袷种辛镒撸庸唤伲猿澳鞘撬渴瓯鼐囊淮蚊耍

我又做了一次。我又做了一次。
每十年當中有一年我要安排此事──每十年当中有一年我要安排此事──
一種活生生的奇蹟……一种活生生的奇迹……
我才三十歲。我才三十岁。
像貓一樣可死九次。像猫一样可死九次。

這是第三次了……这是第三次了……

不論在生活中或是詩裡,她的表現一致,既不歇斯底里也不尋求任何同情。不论在生活中或是诗里,她的表现一致,既不歇斯底里也不寻求任何同情。 她談論自殺的語氣,就像她談論其他具有危險性、挑戰性的活動:是急迫甚至是猛烈的,毫無自憐。她谈论自杀的语气,就像她谈论其他具有危险性、挑战性的活动:是急迫甚至是猛烈的,毫无自怜。 她似乎把死亡視為一場她又能再度克服的肉體挑戰。她似乎把死亡视为一场她又能再度克服的肉体挑战。 這個經驗和她自學騎乘瞪羚那匹馬、或是她在劍橋唸大學時駕馭一隻脫硪榜R,具有同樣的性質,也和《瓶中美人》小說中最精采的一段──不知如何滑雪卻沿著坡道疾速下滑──這種生活經驗一樣。这个经验和她自学骑乘瞪羚那匹马、或是她在剑桥念大学时驾驭一只脱缰野马,具有同样的性质,也和《瓶中美人》小说中最精采的一段──不知如何滑雪却沿着坡道疾速下滑──这种生活经验一样。 總之,對她而言,自殺並非自昏迷逐漸走向死亡,亦非一種「在午夜裡無痛了斷」的意圖;它是個必須在神經末梢尖銳地被立即感應並加以抗拒的東西,它像是入會儀式的洗禮,可使她有資格真正擁有自己的生命。总之,对她而言,自杀并非自昏迷逐渐走向死亡,亦非一种「在午夜里无痛了断」的意图;它是个必须在神经末梢尖锐地被立即感应并加以抗拒的东西,它像是入会仪式的洗礼,可使她有资格真正拥有自己的生命。

沒有人了解童年時期父親的過世,對希薇亞的打擊有多大。没有人了解童年时期父亲的过世,对希薇亚的打击有多大。 而這麼多年來,傷痛已經被轉化為「成年意味著成為受難的生還者」這個信念。而这么多年来,伤痛已经被转化为「成年意味著成为受难的生还者」这个信念。 因此死亡對她而言,是每十年就要償還一次的債:為了要「活著」長大成為一個女人、一位母親、一名詩人,她必須以「她的生命」作為代價,用某種偏頗與不可思議的方式清償債務。因此死亡对她而言,是每十年就要偿还一次的债:为了要「活着」长大成为一个女人、一位母亲、一名诗人,她必须以「她的生命」作为代价,用某种偏颇与不可思议的方式清偿债务。 又由於這難以達成的償還還包含著陪伴或重新獲得父親的夢想,這項激情的行動裡面無可避免地混雜了強烈的愛情、怨恨、絕望和本能。又由于这难以达成的偿还还包含着陪伴或重新获得父亲的梦想,这项激情的行动里面无可避免地混杂了强烈的爱情、怨恨、绝望和本能。 所以在「養蜂大會」(The Bee Meeting)這首獨特而沮喪的詩裡,關於戴分郡養蜂人聚會詳盡且無疑是精確的描述,逐漸成為一種致命祭典的咒文;作為儀式中獻祭的處女,最後,她的棺柩停放在神聖的叢林中等待她。所以在「养蜂大会」(The Bee Meeting)这首独特而沮丧的诗里,关于戴分郡养蜂人聚会详尽且无疑是精确的描述,逐渐成为一种致命祭典的咒文;作为仪式中献祭的处女,最后,她的棺柩停放在神圣的丛林中等待她。 若你還記得她父親曾經是蜂類權威,那麼詩裡這一切情狀就不算神祕難懂了。若你还记得她父亲曾经是蜂类权威,那么诗里这一切情状就不算神秘难懂了。 她之所以養蜂,不但是她與父親親密關係的一種象徵,也是她將他自死亡中招回的方式。她之所以养蜂,不但是她与父亲亲密关系的一种象征,也是她将他自死亡中招回的方式。
所有這些晚期的詩篇,語氣一貫的強硬、寫實;儘管氛圍強烈緊張,但仍有所掩飾。所有这些晚期的诗篇,语气一贯的强硬、写实;尽管氛围强烈紧张,但仍有所掩饰。 奇怪的是,我認為她根本就視自己為一個寫實主義者:「復活拉撒路」中的死亡與復活、「爹地」中的惡夢和其他象徵,都能從她自身的傾向中得到證明。奇怪的是,我认为她根本就视自己为一个写实主义者:「复活拉撒路」中的死亡与复活、「爹地」中的恶梦和其他象征,都能从她自身的倾向中得到证明。 她賦予這些內容超凡的內在豐富的意象與聯想,以至於幾乎將其對詩本身的重要性給擺在一邊了。她赋予这些内容超凡的内在丰富的意象与联想,以至于几乎将其对诗本身的重要性给摆在一边了。 由於她認為她只是陳述已發生的事實,因此能以最冷靜且最少技巧的方式將之釋放:那些細膩的押韻、半韻,流動呼應的韻律,口語的即興哂茫词乖谒硇淖顬橥纯嗟奶角笾校寄芡昝肋_成美感的精巧掌控。由于她认为她只是陈述已发生的事实,因此能以最冷静且最少技巧的方式将之释放:那些细腻的押韵、半韵,流动呼应的韵律,口语的即兴运用,即使在她身心最为痛苦的探求中,都能完美达成美感的精巧掌控。 她內在的恐懼,就如她企圖駕馭的那匹不受控制的種馬,也如她試圖撞爛的車一樣,真切且精確地被紀錄下來。她内在的恐惧,就如她企图驾驭的那匹不受控制的种马,也如她试图撞烂的车一样,真切且精确地被纪录下来。

就這樣,她用辛辣諷刺的疏離口吻談論自殺,絕口不提其間的戲劇性發展與所受的苦痛。就这样,她用辛辣讽刺的疏离口吻谈论自杀,绝口不提其间的戏剧性发展与所受的苦痛。 顯然基於對自我的尊重,她第一次企圖自殺就絕非只是歇斯底里的作態,而是非常嚴肅、也幾乎成功的行動。显然基于对自我的尊重,她第一次企图自杀就绝非只是歇斯底里的作态,而是非常严肃、也几乎成功的行动。 也因為如此,她有資格以自殺作為談話主題。也因为如此,她有资格以自杀作为谈话主题。 自殺於她,不是一種耽溺。自杀于她,不是一种耽溺。 自殺是她成為女人、一個自由之人所必須完成的行動,就像她視長大成人為受難生還者的奇怪觀念,以及在內心想像自己是集中營裡的猶太人一樣,她認為這些都是自己成長的必要條件。自杀是她成为女人、一个自由之人所必须完成的行动,就像她视长大成人为受难生还者的奇怪观念,以及在内心想像自己是集中营里的犹太人一样,她认为这些都是自己成长的必要条件。 因此自殺之於她根本沒有所謂的動機問題:為了自殺而自殺,就像一個藝術家始終清楚自己的能力有多少一樣。因此自杀之于她根本没有所谓的动机问题:为了自杀而自杀,就像一个艺术家始终清楚自己的能力有多少一样。

或許這就是無論她對死亡的幻想是如何清晰、深刻地與父親相連在一起,卻絕少提到她父親的原因。或许这就是无论她对死亡的幻想是如何清晰、深刻地与父亲相连在一起,却绝少提到她父亲的原因。 《瓶中美人》這部自傳式小說中的女主角,在藏身的地窖中吞下五十顆安眠藥之前,曾到父親的墳上哭泣。 《瓶中美人》这部自传式小说中的女主角,在藏身的地窖中吞下五十颗安眠药之前,曾到父亲的坟上哭泣。 在「爹地」詩中也有同樣的情景;她一再說明自殺的理由:在「爹地」诗中也有同样的情景;她一再说明自杀的理由:

二十歲時我就試圖自殺想回到,回到,回到你的身邊。二十岁时我就试图自杀想回到,回到,回到你的身边。
我以為屍骨也是一樣的。我以为尸骨也是一样的。

我想,當她發現自己現在再度陷入孤獨的處境,無論她怎麼假裝不在乎並表現得與平常無異,那些在她父親死亡時所經歷的痛楚會再度地被喚醒:一如二十年前那個單純毫無抵抗能力的小孩,她感到被遺棄、受傷害、被激怒且失去親人。我想,当她发现自己现在再度陷入孤独的处境,无论她怎么假装不在乎并表现得与平常无异,那些在她父亲死亡时所经历的痛楚会再度地被唤醒:一如二十年前那个单纯毫无抵抗能力的小孩,她感到被遗弃、受伤害、被激怒且失去亲人。 她內心這些持續累積的痛苦終究不可遏抑地爆發。她内心这些持续累积的痛苦终究不可遏抑地爆发。 她的詩已為她清楚說明了創作的動機,因此也就沒有必要再討論動機問題。她的诗已为她清楚说明了创作的动机,因此也就没有必要再讨论动机问题。

這幾個月是她創作力驚人的時期,可以與濟慈(Keats)那幾乎每首詩都為他奠定名聲的「精采的一年」相比擬。这几个月是她创作力惊人的时期,可以与济慈(Keats)那几乎每首诗都为他奠定名声的「精采的一年」相比拟。 較早之前她寫得很小心,多少有點痛苦,經常重寫,而且照她丈夫的說法,她經常要仰賴同義辭典的幫助。较早之前她写得很小心,多少有点痛苦,经常重写,而且照她丈夫的说法,她经常要仰赖同义辞典的帮助。 現在,雖然她一點也沒放棄那些努力學來的技巧,也仍然不停重寫,但詩句源源不絕地流出,到最後,她有時一天甚至可以完成三首詩。现在,虽然她一点也没放弃那些努力学来的技巧,也仍然不停重写,但诗句源源不绝地流出,到最后,她有时一天甚至可以完成三首诗。 她也告訴我她正專心創作一部小說。她也告诉我她正专心创作一部小说。 《瓶中美人》那時已經完成,也和出版商進行過校對。 《瓶中美人》那时已经完成,也和出版商进行过校对。 談到這本自傳式小說,她有些尷尬,把它比喻成出師之前的學徒之作;要寫,才能將自己從過去中釋放。谈到这本自传式小说,她有些尴尬,把它比喻成出师之前的学徒之作;要写,才能将自己从过去中释放。 她暗示,現在這本新書才是她真正的作品。她暗示,现在这本新书才是她真正的作品。 就她實際的生活來看,她的生產力是很驚人的。就她实际的生活来看,她的生产力是很惊人的。 她是全職的母親,有一個兩歲的女兒和幾個月大的嬰兒,有個房子要照料。她是全职的母亲,有一个两岁的女儿和几个月大的婴儿,有个房子要照料。 夜裡當孩子都已入睡,除了「音樂和白蘭地和水」,她已疲倦地無法應付任何需要專心處理的事。夜里当孩子都已入睡,除了「音乐和白兰地和水」,她已疲倦地无法应付任何需要专心处理的事。 因此她每天很早就起床,一直工作到小孩醒來。因此她每天很早就起床,一直工作到小孩醒来。 「這些新詩有一個共同點,」在她為英國國家廣播網(BBC)寫的一份從未播出過的播報稿中,她說:「它們大都是在清晨四點,孩子還沒開始哭、牛奶童搬吲D唐康那宕嗦曔未響起前,那段藍色近乎永恆的時間裡寫成的。」像是在召喚她生命還未被箝制之前的那些過往的純真與自由,在那段日與夜交際的死寂時刻,她在寂靜與孤立中收攏心思,專注回到自我,不停地寫作。 「这些新诗有一个共同点,」在她为英国国家广播网(BBC)写的一份从未播出过的播报稿中,她说:「它们大都是在清晨四点,孩子还没开始哭、牛奶童搬运牛奶瓶的清脆声还未响起前,那段蓝色近乎永恒的时间里写成的。」像是在召唤她生命还未被钳制之前的那些过往的纯真与自由,在那段日与夜交际的死寂时刻,她在寂静与孤立中收拢心思,专注回到自我,不停地写作。 一天中其他時光,她都是別人的,小孩、家事、上街採買等等,像任何其他的家庭主婦一樣,有效率、腳步匆忙、充滿苦惱。一天中其他时光,她都是别人的,小孩、家事、上街采买等等,像任何其他的家庭主妇一样,有效率、脚步匆忙、充满苦恼。

但是這種黎明前重獲天堂般的短暫清明,不足以解釋她作品中突現的成熟與改變。但是这种黎明前重获天堂般的短暂清明,不足以解释她作品中突现的成熟与改变。 另一個讓她改變的原因是,她堅持詩不僅是能被閱讀的,也要能被朗讀。另一个让她改变的原因是,她坚持诗不仅是能被阅读的,也要能被朗读。 在六○年代初期這是一種很少見的形式。在六○年代初期这是一种很少见的形式。 畢竟,那時仍然是高度形式主義的時代,流行的是史第芬斯式的詩韻,安普森式的語意曖昧【譯註十一】,而這些都是她早期最擅長的。毕竟,那时仍然是高度形式主义的时代,流行的是史第芬斯式的诗韵,安普森式的语意暧昧【译注十一】,而这些都是她早期最擅长的。 基本上這種風格是學院式的,強調情緒上的嚴格自律,視技巧為詩的義務,並為此哂谜F張的抑揚頓挫和必須痛苦去分析的意象。基本上这种风格是学院式的,强调情绪上的严格自律,视技巧为诗的义务,并为此运用夸张的抑扬顿挫和必须痛苦去分析的意象。 1958年可以說是一個轉捩點,那一年她放棄自少年到二十多歲便一直為此做準備的大學教職。 1958年可以说是一个转捩点,那一年她放弃自少年到二十多岁便一直为此做准备的大学教职。 四年之內,她離開校園時對自己創作生涯的承諾,開始逐漸浮現在她的詩作中。四年之内,她离开校园时对自己创作生涯的承诺,开始逐渐浮现在她的诗作中。 她的詩破除了舊有沉悶的窠臼,節奏更加快速,也擴大了情緒哂玫墓爣K氖瞥司捎谐撩频鸟骄剩谧喔涌焖伲怖┐罅饲樾髟擞玫姆段А 放棄教職這項決定,是她自我期許成為一名詩人的重要起步,這和她自己所說的,透過孩子的出生確認她成為一個女人的意義是一樣的。放弃教职这项决定,是她自我期许成为一名诗人的重要起步,这和她自己所说的,透过孩子的出生确认她成为一个女人的意义是一样的。 這些晚期詩篇的情節完整,詩人與詩句成為一體。这些晚期诗篇的情节完整,诗人与诗句成为一体。 她所寫下的詩句,是由她聲音發出的韻律來決定,就像她的孩子仰賴她的愛而活著一樣。她所写下的诗句,是由她声音发出的韵律来决定,就像她的孩子仰赖她的爱而活着一样。

她詩作成熟的另一個原因,是她以羅伯.她诗作成熟的另一个原因,是她以罗伯. 羅威爾【譯註十二】的《生命習作》為例寫詩。罗威尔【译注十二】的《生命习作》为例写诗。 我說「為例」而非「受到影響」,是因為希薇亞雖然曾和安.我说「为例」而非「受到影响」,是因为希薇亚虽然曾和安. 塞克斯敦(Anne Sexton)、喬治.塞克斯敦(Anne Sexton)、乔治. 史塔巴克(George Starbuck)一起上過羅威爾在波士頓大學開的課,但她卻從未採用他那特殊而極具感染力的風格。史塔巴克(George Starbuck)一起上过罗威尔在波士顿大学开的课,但她却从未采用他那特殊而极具感染力的风格。 她從他身上得到的不是詩風,而是詩作上的自由。她从他身上得到的不是诗风,而是诗作上的自由。 她曾經告訴一位英國文化協會的採訪者:她曾经告诉一位英国文化协会的采访者:

「我為羅伯.羅威爾的《生命習作》所帶來的新突破感到興奮。如此強烈地深入嚴肅且極為私人的情緒經驗,我一直認為那是一種禁忌。因此,我對他描寫自己在精神病院裡的詩篇就很有興趣。我所感受到的這些獨特私密的禁忌話題,美國詩壇最近已經展開探索了……。」 「我为罗伯.罗威尔的《生命习作》所带来的新突破感到兴奋。如此强烈地深入严肃且极为私人的情绪经验,我一直认为那是一种禁忌。因此,我对他描写自己在精神病院里的诗篇就很有兴趣。我所感受到的这些独特私密的禁忌话题,美国诗坛最近已经展开探索了……。」

羅威爾提供她一個示範:勇氣,那是在詩的世界之外她原本就讚賞而自己也充分擁有的特質。罗威尔提供她一个示范:勇气,那是在诗的世界之外她原本就赞赏而自己也充分拥有的特质。 《生命習作》的內容與形式,和艾略特的《荒原》一樣勇敢而具革命性。 《生命习作》的内容与形式,和艾略特的《荒原》一样勇敢而具革命性。 《生命習作》出現的時刻正是五○年代人人自危、麥卡錫主義白色恐怖的顛峰期,那時也是新批評【譯註十四】和意向謬誤【譯註十五】的時代,整個時代苦心遵奉鐵的紀律,旨將作品與作者完全分割。 《生命习作》出现的时刻正是五○年代人人自危、麦卡锡主义白色恐怖的颠峰期,那时也是新批评【译注十四】和意向谬误【译注十五】的时代,整个时代苦心遵奉铁的纪律,旨将作品与作者完全分割。 在他那個年代,羅威爾原本以他繁複的天主教式符號主義、濃厚的艾略特-伊莉沙白式語法,以及賦予每個詩句他個人獨有的韻律,而為學院派所鍾愛。在他那个年代,罗威尔原本以他繁复的天主教式符号主义、浓厚的艾略特-伊莉沙白式语法,以及赋予每个诗句他个人独有的韵律,而为学院派所钟爱。 在近乎十年的沉默之後,他完全悖離這些教條。在近乎十年的沉默之后,他完全悖离这些教条。 符號消失了,詩的語言清晰而口語化,主題也強烈轉向個人。符号消失了,诗的语言清晰而口语化,主题也强烈转向个人。 他寫來彷彿自己是一個歷經崩潰、在每一次危機中為家族鬼魂所蠱惑的人;而這一切他寫來毫無規避。他写来仿佛自己是一个历经崩溃、在每一次危机中为家族鬼魂所蛊惑的人;而这一切他写来毫无规避。 這位本來擅長亞歷山大式詩韻對仗的年輕專家,現在作品中唯一保留下來的是他無可爭辯的技巧與原創性。这位本来擅长亚历山大式诗韵对仗的年轻专家,现在作品中唯一保留下来的是他无可争辩的技巧与原创性。 他過去的作品已經充滿個人強烈的風格,現在他以完全違背新批評主義原理的方式竭力發聲:當下性取代過去「去個人化」的特質,脆弱、人性取代過去過度講究的華麗諷喻。他过去的作品已经充满个人强烈的风格,现在他以完全违背新批评主义原理的方式竭力发声:当下性取代过去「去个人化」的特质,脆弱、人性取代过去过度讲究的华丽讽喻。

希薇亞從以上這一切中尋得釋放。希薇亚从以上这一切中寻得释放。 彷彿羅威爾為她打開那扇曾對她緊閉的門扉。仿佛罗威尔为她打开那扇曾对她紧闭的门扉。 在她創作生涯發展的重要時刻上,她已無須受舊有詩學訓練所牽絆──儘管它們優雅無比,但也因為這項特性,使她感受到無法忍受的局限:「我的第一本詩集《巨石像》,」她對英國文化協會的人說:「我現在幾乎無法朗誦其中任何一首,那些詩不是用可以被朗誦的方式寫成的;事實上,對我而言它們是很無趣的。」《巨石像》是她摸索成師時期詩學訓練的極致,這本詩集完整呈現了她自八歲以來一直到大學時期,風格緊致的詩歌訓練,每首詩恰似以馬賽克磁磚的拼貼方式,逐字砌建而成。在她创作生涯发展的重要时刻上,她已无须受旧有诗学训练所牵绊──尽管它们优雅无比,但也因为这项特性,使她感受到无法忍受的局限:「我的第一本诗集《巨石像》,」她对英国文化协会的人说:「我现在几乎无法朗诵其中任何一首,那些诗不是用可以被朗诵的方式写成的;事实上,对我而言它们是很无趣的。」《巨石像》是她摸索成师时期诗学训练的极致,这本诗集完整呈现了她自八岁以来一直到大学时期,风格紧致的诗歌训练,每首诗恰似以马赛克磁砖的拼贴方式,逐字砌建而成。

現在她將這一切遠遠拋在後面,她已經發展出屬於自己的風格,更重要的是,她已經脫離彷彿不得不閃爍迂迴、保守的寫作模式。现在她将这一切远远抛在后面,她已经发展出属于自己的风格,更重要的是,她已经脱离仿佛不得不闪烁迂回、保守的写作模式。 這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的選擇,一部分是她的天賦。这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的选择,一部分是她的天赋。 這兩股力量的結合,使她能發自內在寫出那些真正觸動她去寫的東西:那些東西的本質是毀滅的、反覆無常的、苛求的,是一個與她被教導去欣賞的事物完全相反的世界。这两股力量的结合,使她能发自内在写出那些真正触动她去写的东西:那些东西的本质是毁灭的、反覆无常的、苛求的,是一个与她被教导去欣赏的事物完全相反的世界。 英國浪漫派詩人柯立芝【譯註十六】說過:「什麼是純粹聯想的極致與理想?狂癲囈語。」多年來,希薇亞顯然認同並追求形式上的美與純然的冷漠,輕蔑五○年代垮掉的那一代(Beatniks)的自憐、自我表現與自我耽溺。英国浪漫派诗人柯立芝【译注十六】说过:「什么是纯粹联想的极致与理想?狂癫呓语。」多年来,希薇亚显然认同并追求形式上的美与纯然的冷漠,轻蔑五○年代垮掉的那一代(Beatniks)的自怜、自我表现与自我耽溺。 而《生命習作》的適時出現,證明了內在自我風暴也能以節制、細膩、無激情且毫無防衛的想像力去書寫。而《生命习作》的适时出现,证明了内在自我风暴也能以节制、细腻、无激情且毫无防卫的想像力去书写。

我猜這也是她雖然與我只有幾面之緣,卻帶著那些新詩來找我的原因:我願意評論《巨石像》,以及我讓她的新作能刊登在「觀察家報」上;但更重要的是,我去年春季在「企鵝」出版的詩選《新詩選集》(The New Poetry)中所寫的引文。我猜这也是她虽然与我只有几面之缘,却带着那些新诗来找我的原因:我愿意评论《巨石像》,以及我让她的新作能刊登在「观察家报」上;但更重要的是,我去年春季在「企鹅」出版的诗选《新诗选集》(The New Poetry)中所写的引文。 在這篇文章裡,我抨擊英國詩人對故做文雅的神經質偏好勝於一切,他們刻意迴避生命內在以及現代生活中不快樂與毀滅的真實面。在这篇文章里,我抨击英国诗人对故做文雅的神经质偏好胜于一切,他们刻意回避生命内在以及现代生活中不快乐与毁灭的真实面。 顯然這篇文章道出了她所想的事;她贊同這個論點也時常談論它,並且為自己的作品未能被收入選集而感到失望。显然这篇文章道出了她所想的事;她赞同这个论点也时常谈论它,并且为自己的作品未能被收入选集而感到失望。 (她之後的作品比任何一位詩人更能佐證我的論點,但在此詩選的第一版中我只專注於英國本土詩人,唯一的例外是收錄了兩位美國詩人:羅威爾以及貝利曼【譯註十七】的作品,因為我認為他們樹立了戰後、後艾略特時期的詩風。)知道有人為她正在嘗試的創作方向提供了重要的評論與事例,或許她會覺得創作之路不再那麼窒礙難行,也不再感到孤單與淒涼。 (她之后的作品比任何一位诗人更能佐证我的论点,但在此诗选的第一版中我只专注于英国本土诗人,唯一的例外是收录了两位美国诗人:罗威尔以及贝利曼【译注十七】的作品,因为我认为他们树立了战后、后艾略特时期的诗风。)知道有人为她正在尝试的创作方向提供了重要的评论与事例,或许她会觉得创作之路不再那么窒碍难行,也不再感到孤单与凄凉。

縱使外表看起來朝氣蓬勃,但她仍舊寂寞、易感且不加以掩飾;縱使她的詩蘊含能量,但不論以何種標準來看,也都還帶點細緻精微為表現而表現的曖昧。纵使外表看起来朝气蓬勃,但她仍旧寂寞、易感且不加以掩饰;纵使她的诗蕴含能量,但不论以何种标准来看,也都还带点细致精微为表现而表现的暧昧。 在詩裡,她心無旁虻孛鎸ψ陨淼目謶郑鵀榇怂蹲⒌男牧εc伴隨而來的風險,對她就像興奮劑一樣:情勢越惡劣她寫得越直接,想像力也越豐沃。在诗里,她心无旁骛地面对自身的恐惧,而为此所投注的心力与伴随而来的风险,对她就像兴奋剂一样:情势越恶劣她写得越直接,想像力也越丰沃。 就像災難最終來臨時,結果往往會證明事情並沒有、也不會如我們原先想像那麼糟一樣,她現在寫來更加肆無忌憚、流暢敏捷有如要阻斷即將到來的恐懼。就像灾难最终来临时,结果往往会证明事情并没有、也不会如我们原先想像那么糟一样,她现在写来更加肆无忌惮、流畅敏捷有如要阻断即将到来的恐惧。 其實這是她生命中一直在等待的時刻,現在這一刻已經來到,她知道她該好好把握。其实这是她生命中一直在等待的时刻,现在这一刻已经来到,她知道她该好好把握。 「毀滅的激情,同時也是一種創造的熱情。」十九世紀俄國虛無主義代表詩人麥可. 「毁灭的激情,同时也是一种创造的热情。」十九世纪俄国虚无主义代表诗人麦可. 巴枯寧曾經這麼說過;對希薇亞而言,這是真的。巴枯宁曾经这么说过;对希薇亚而言,这是真的。 她將憤怒、難以平息的怨懟、對苦痛的極度敏感,轉化為一種慶典的儀式。她将愤怒、难以平息的怨怼、对苦痛的极度敏感,转化为一种庆典的仪式。

我認為她詩中冷靜的語調來自於她對現實的態度以及對事情的感應。我认为她诗中冷静的语调来自于她对现实的态度以及对事情的感应。 幾個月過去,她的詩變得更加極端激進;她能將繁複的細節轉化為詩句的天賦,發展得流暢自如。几个月过去,她的诗变得更加极端激进;她能将繁复的细节转化为诗句的天赋,发展得流畅自如。 過去幾個星期,任何瑣事都能成為她詩中的場景:一根斷指、一場熱病、一個瘀傷。过去几个星期,任何琐事都能成为她诗中的场景:一根断指、一场热病、一个瘀伤。 她單調的家庭生活和她的想像力融合為一。她单调的家庭生活和她的想像力融合为一。 舉例來說,她的丈夫製作了一個奇特的廣播劇,裡面的主角開車進城時輾過一隻野兔,他將兔子賣了,得了五先令,然後他用這沾滿鮮血的錢為他的愛人買了兩朵玫瑰。举例来说,她的丈夫制作了一个奇特的广播剧,里面的主角开车进城时辗过一只野兔,他将兔子卖了,得了五先令,然后他用这沾满鲜血的钱为他的爱人买了两朵玫瑰。 希薇亞攫取這個故事,剔除它的核心,依據她的需求詮釋修整情節,完成了「仁慈」(Kindness)這首詩。希薇亚攫取这个故事,剔除它的核心,依据她的需求诠释修整情节,完成了「仁慈」(Kindness)这首诗。 詩的結尾是:诗的结尾是:

這血柱是詩,这血柱是诗,
沒有什麼可以阻攔它。没有什么可以阻拦它。
你親贈我一雙兒女,兩朵玫瑰。你亲赠我一双儿女,两朵玫瑰。

的確沒有什麼可以阻攔她寫詩。的确没有什么可以阻拦她写诗。 她的詩宛如奇異有力的鏡頭,透過這鏡頭,她的日常生活被過濾、重組,展現驚人的張力。她的诗宛如奇异有力的镜头,透过这镜头,她的日常生活被过滤、重组,展现惊人的张力。 或許是因為經常寫出好詩而伴隨來的得意,讓她在面對外界時始終能維持她那美式的表面歡愉。或许是因为经常写出好诗而伴随来的得意,让她在面对外界时始终能维持她那美式的表面欢愉。 和她當時的朋友一樣,我選擇相信她喜悅的外表,而不是詩裡透露出來的訊息;也或許,我知道詩中的訊息是真的,但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和她当时的朋友一样,我选择相信她喜悦的外表,而不是诗里透露出来的讯息;也或许,我知道诗中的讯息是真的,但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又能做什麼呢?又能做什么呢? 我為她感到難過,但她不要這種同情。我为她感到难过,但她不要这种同情。 她自信、愉快的外表不想接受任何得同情。她自信、愉快的外表不想接受任何得同情。 如果想用別的方式旁敲側擊,她又會堅持她的詩僅僅只是詩而已。如果想用别的方式旁敲侧击,她又会坚持她的诗仅仅只是诗而已。 如果像精神科醫師所說的,企圖自殺是一種求救的方式,那麼這時候的希薇亞並未處在絕望中。如果像精神科医师所说的,企图自杀是一种求救的方式,那么这时候的希薇亚并未处在绝望中。 她要的不是幫助,而是一個證明:她需要有人看到並確認,陷在小孩、尿布、採買以及寫作這樣困難的生活常軌中,她仍應付裕如。她要的不是帮助,而是一个证明:她需要有人看到并确认,陷在小孩、尿布、采买以及写作这样困难的生活常轨中,她仍应付裕如。 她需要被人看到並確認,即使她已跨入羅威爾開啟的那扇門,且走在一條沒有多少人願意冒險追隨她、極其孤寂的道路上,但是她仍能寫詩,寫出好詩。她需要被人看到并确认,即使她已跨入罗威尔开启的那扇门,且走在一条没有多少人愿意冒险追随她、极其孤寂的道路上,但是她仍能写诗,写出好诗。 所以,確認她的創作能清楚、強烈地傳達出去,對她而言是很重要的。所以,确认她的创作能清楚、强烈地传达出去,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 然而她的明快與堅決自立,其實無法掩飾她身上有如雲霧般顯而易見的寂寞。然而她的明快与坚决自立,其实无法掩饰她身上有如云雾般显而易见的寂寞。 她像一個守靈的寡婦,不要憐憫也不要幫助,只希望在她哀傷時有人陪伴。她像一个守灵的寡妇,不要怜悯也不要帮助,只希望在她哀伤时有人陪伴。 用這樣的方式,她證明了她自己的存在。用这样的方式,她证明了她自己的存在。

十一月某個陰鬱的下午,她很興奮地跑來找我。十一月某个阴郁的下午,她很兴奋地跑来找我。 那一陣子,她每天都沮喪地在寒冷的街上跋涉,漫無目的地找房子。那一阵子,她每天都沮丧地在寒冷的街上跋涉,漫无目的地找房子。 那一天,就在她和泰德剛到倫敦時住的櫻草丘廣場過去的一條街上,她看到一間重新整修過的房子張貼出租單。那一天,就在她和泰德刚到伦敦时住的樱草丘广场过去的一条街上,她看到一间重新整修过的房子张贴出租单。 在那個艱難而人口過度擁擠的時日,這簡直是個奇蹟。在那个艰难而人口过度拥挤的时日,这简直是个奇迹。 更重要的是,房子上吊著一塊藍色的瓷牌,聲稱葉慈曾經住過那裡。更重要的是,房子上吊着一块蓝色的瓷牌,声称叶慈曾经住过那里。 那是一個她尋求很久的「訊息」。那是一个她寻求很久的「讯息」。 那年夏天,她曾經拜訪巴利里城堡──葉慈詩中的塔,並寫信告訴朋友,她認為那裡「是世界上最美麗與寧靜的地方」。那年夏天,她曾经拜访巴利里城堡──叶慈诗中的塔,并写信告诉朋友,她认为那里「是世界上最美丽与宁静的地方」。 現在又有這樣一個機會,能與偉大詩人共享倫敦這塊她最喜愛的區域,尋得詩人的另一座塔,她簡直喜出望外。现在又有这样一个机会,能与伟大诗人共享伦敦这块她最喜爱的区域,寻得诗人的另一座塔,她简直喜出望外。 她急忙去找房屋仲介,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她竟是第一個和仲介聯絡的人。她急忙去找房屋仲介,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竟是第一个和仲介联络的人。 這又是另一個訊息。这又是另一个讯息。 也因如此,雖然租金根本超過她所能負擔,她仍當場簽下五年租約。也因如此,虽然租金根本超过她所能负担,她仍当场签下五年租约。 隨後,她越過陰黑的櫻草丘來告訴我這個消息。随后,她越过阴黑的樱草丘来告诉我这个消息。

讓她高興的不只是終於找到一間房子可住,而是這房子和它的象徵意義,對她而言幾乎是命定的選擇。让她高兴的不只是终于找到一间房子可住,而是这房子和它的象征意义,对她而言几乎是命定的选择。 她和她的丈夫或多或少都相信神祕主義,作為藝術家,我認為他們必得如此,畢竟他們都試圖尋求去挖掘他們不安與深藏於內的自我。她和她的丈夫或多或少都相信神秘主义,作为艺术家,我认为他们必得如此,毕竟他们都试图寻求去挖掘他们不安与深藏于内的自我。 但我認為這份信念隱含著更多的訊息。但我认为这份信念隐含着更多的讯息。 泰德曾經寫道:「她天賦的靈性,時常過分敏感強烈而令她想從中掙脫。」這其實就是她作為詩人,有能力去感知每個情境中不言而喻的內涵,以及之後她能直搗自己潛意識的天賦本能。泰德曾经写道:「她天赋的灵性,时常过分敏感强烈而令她想从中挣脱。」这其实就是她作为诗人,有能力去感知每个情境中不言而喻的内涵,以及之后她能直捣自己潜意识的天赋本能。 不過,雖然他們倆常談論占星術、夢境和魔法──暗示他們對這些話題並不僅是基於偶發的興趣,但我直覺感到他們在心底對這些事物的態度是截然不同的。不过,虽然他们俩常谈论占星术、梦境和魔法──暗示他们对这些话题并不仅是基于偶发的兴趣,但我直觉感到他们在心底对这些事物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泰德常常嘲弄自己,蓄意挫自己的銳氣,而他身上總有一股與外表斯文毫無關係,卻與某種原始野性、自我黑暗面相關聯的氣息。泰德常常嘲弄自己,蓄意挫自己的锐气,而他身上总有一股与外表斯文毫无关系,却与某种原始野性、自我黑暗面相关联的气息。 畢竟,這就是他詩中所表露的:直接而真實地捕捉動物生命與自我的動物性暴力層面。毕竟,这就是他诗中所表露的:直接而真实地捕捉动物生命与自我的动物性暴力层面。 這同時也是他部分外在形象所展現的:在精明簡約的禮數下隱藏著一股威嚇氣質;即使經過詩書工藝的拋光洗禮,他仍未完全被教化──或者至少仍未完全認同他所處的文明世界;為了方便,他只得忍耐(不時自嘲一番)地披上一層保護的外衣。这同时也是他部分外在形象所展现的:在精明简约的礼数下隐藏着一股威吓气质;即使经过诗书工艺的抛光洗礼,他仍未完全被教化──或者至少仍未完全认同他所处的文明世界;为了方便,他只得忍耐(不时自嘲一番)地披上一层保护的外衣。 因此,儘管他對占星術、原始宗教與黑魔法有所譏諷,卻也借用它們來隱喻他本身具撼動力且難解的創造力。因此,尽管他对占星术、原始宗教与黑魔法有所讥讽,却也借用它们来隐喻他本身具撼动力且难解的创造力。 為此,談論那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對他而言雖然只是場面話,不具有太大的意義,但他卻肯定能將這些話題從隨口說說轉化到新的層次。为此,谈论那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对他而言虽然只是场面话,不具有太大的意义,但他却肯定能将这些话题从随口说说转化到新的层次。 說了這麼多,意思就是,泰德和其他天才一樣,具有相同的特徵,但這個「天才」的概念和傳統浪漫主義式天才──如雪萊的聰敏與超凡脫俗,或拜倫對自己的劇作精銳的感知力量──都無太大關聯。说了这么多,意思就是,泰德和其他天才一样,具有相同的特征,但这个「天才」的概念和传统浪漫主义式天才──如雪莱的聪敏与超凡脱俗,或拜伦对自己的剧作精锐的感知力量──都无太大关联。 和大部分的約克夏人一樣,泰德精明實際,不喜歡被愚弄,對文學這架機器行進的隆隆聲,有賽車機師般精準的耳力。和大部分的约克夏人一样,泰德精明实际,不喜欢被愚弄,对文学这架机器行进的隆隆声,有赛车机师般精准的耳力。 他獨一無二、無法分類。他独一无二、无法分类。 他有著突如其來、獨特的反應力,他的語意結構與眾不同;我想英國浪漫派前期的詩人威廉.他有着突如其来、独特的反应力,他的语意结构与众不同;我想英国浪漫派前期的诗人威廉. 布萊克(William Blake)是這類天才中最極端的例子。布莱克(William Blake)是这类天才中最极端的例子。 但也有許多天才──或許是大部分的天才──並不具備那種錯置與混亂的特質:例如TS 艾略特、齊格紐.但也有许多天才──或许是大部分的天才──并不具备那种错置与混乱的特质:例如TS艾略特、齐格纽. 赫伯、約翰.赫伯、约翰. 鄧恩和濟慈──他們不凡的創見與意識,似乎並沒有和現實生活世界相衝突。邓恩和济慈──他们不凡的创见与意识,似乎并没有和现实生活世界相冲突。 相反地,他們特殊的天賦便是淨化與強化他們所感受到的世界面貌。相反地,他们特殊的天赋便是净化与强化他们所感受到的世界面貌。

希薇亞,我想她是屬於後者。希薇亚,我想她是属于后者。 她的能量與張力源自於內在的勇氣,是屬於「都會式」的,也是「尖聲喊叫式」的。她的能量与张力源自于内在的勇气,是属于「都会式」的,也是「尖声喊叫式」的。 這份能量表現在外也比泰德更具智慧。这份能量表现在外也比泰德更具智慧。 那是她在學生時期便熟練哂玫囊还擅土伊α康囊徊糠郑龖{藉這股力量野心勃勃且光榮地征服了無數的考驗。那是她在学生时期便熟练运用的一股猛烈力量的一部分,她凭借这股力量野心勃勃且光荣地征服了无数的考验。 她以同樣熾烈的心沉浸於孩子、騎術、養峰,甚至烹飪之中;每件事都必須做到極致圓滿的境界。她以同样炽烈的心沉浸于孩子、骑术、养峰,甚至烹饪之中;每件事都必须做到极致圆满的境界。 既然她的丈夫對神祕事物感興趣──不論基於如何複雜的個人因素──她便立刻投入其中,也想要出類拔萃。既然她的丈夫对神秘事物感兴趣──不论基于如何复杂的个人因素──她便立刻投入其中,也想要出类拔萃。 由於她天賦異秉,發現自己擁有「超自然的天賦」;這是神祕而無法言說的。由于她天赋异秉,发现自己拥有「超自然的天赋」;这是神秘而无法言说的。 但我認為這其實是心靈意志超越一切的結果。但我认为这其实是心灵意志超越一切的结果。 他們的詩作也截然不同:泰德的詩以直接、無可爭辯的方式,表達他對威脅與暴力的感受;希薇亞的詩雖然更有力量,但她的詞句是基於強烈渴望了解所衍生出來的副產品。他们的诗作也截然不同:泰德的诗以直接、无可争辩的方式,表达他对威胁与暴力的感受;希薇亚的诗虽然更有力量,但她的词句是基于强烈渴望了解所衍生出来的副产品。

1962年的平安夜,希薇亞打電話給我。 1962年的平安夜,希薇亚打电话给我。 她和孩子們已經搬到新居安頓下來,問我是否願意來一起用餐並聽聽她的幾首新詩。她和孩子们已经搬到新居安顿下来,问我是否愿意来一起用餐并听听她的几首新诗。 可是我沒辦法,因為我早已接受另外一些朋友的晚餐邀約了。可是我没办法,因为我早已接受另外一些朋友的晚餐邀约了。 由於那裡離她的住處相距只有幾條街而已,於是我告訴她我會順道先去拜訪她。由于那里离她的住处相距只有几条街而已,于是我告诉她我会顺道先去拜访她。

她似乎變了一個人。她似乎变了一个人。 原本像學校老師經常挽起紮成一圈的頭髮,現在放下來了,像一頂帳棚垂墜到她的腰際,讓她蒼白的面孔和枯瘦的身形透露出一股異常蒼涼、專注而迷離的氣息,像個在信徒崇拜儀式中被掏空的女祭司。原本像学校老师经常挽起扎成一圈的头发,现在放下来了,像一顶帐棚垂坠到她的腰际,让她苍白的面孔和枯瘦的身形透露出一股异常苍凉、专注而迷离的气息,像个在信徒崇拜仪式中被掏空的女祭司。 當她在前面帶領我穿過門廊,上樓到她兩層樓的公寓時,一股強烈如動物般刺鼻的味道從她的頭髮中發散出來。当她在前面带领我穿过门廊,上楼到她两层楼的公寓时,一股强烈如动物般刺鼻的味道从她的头发中发散出来。 孩子們早已在樓上睡著了,整座公寓靜悄悄的。孩子们早已在楼上睡着了,整座公寓静悄悄的。 房子重新粉刷過,白而冷清。房子重新粉刷过,白而冷清。 我記得那時窗簾還沒拉上,寒涼的夜色由窗戶外強烈地映照進來。我记得那时窗帘还没拉上,寒凉的夜色由窗户外强烈地映照进来。 看起來她刻意讓房子這樣空曠:隨意鋪著的地氈、少許的書、櫃子上幾樣維多利亞時期的收藏品和黯沉的藍色杯子、幾幅李納.看起来她刻意让房子这样空旷:随意铺着的地毡、少许的书、柜子上几样维多利亚时期的收藏品和黯沉的蓝色杯子、几幅李纳. 巴斯金(Leon Baskin)的木版畫。巴斯金(Leon Baskin)的木版画。 她的不刻意修飾與樸素的擺置,讓房子看起來相當的美,但卻也很冷,極其冰冷。她的不刻意修饰与朴素的摆置,让房子看起来相当的美,但却也很冷,极其冰冷。 那些零星的聖誕節裝飾物,讓房子顯得更加孤寂,彷彿每一件事都在提醒她和孩子們得獨自度過這個節日。那些零星的圣诞节装饰物,让房子显得更加孤寂,仿佛每一件事都在提醒她和孩子们得独自度过这个节日。 對不快樂的人而言,聖誕節是最難捱的時刻。对不快乐的人而言,圣诞节是最难捱的时刻。 四處所見盡是與你格格不入的慶祝宴會,尖聲刺耳地頌揚著善、和平與家庭溫馨;寂寞與沮喪此時更加難以承受。四处所见尽是与你格格不入的庆祝宴会,尖声刺耳地颂扬着善、和平与家庭温馨;寂寞与沮丧此时更加难以承受。 我從未看過她那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