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助理发
方壶斋
当一个人不必利用发型取悦别人,不必利用发型美化自己,不必利用发型确立自信的时候,自己给自己理发就是一件既省钱又好玩的消遣了。
我开始给自己理发,是来美国以后。在国内,是绝对不会想到要自己给自己理发的。国内理发很便宜,理发馆到处都是。虽然现在很多理发馆升级为美发厅,为工薪阶层服务的理发摊随处可见。大学校园里,居民小区里的理发馆仍然是价廉服务美的地方。国内理发还可以刮脸修面汰头, 如果碰上一位小姐,那纤纤玉指和着香喷喷的肥皂沫在你的头发之间轻拢慢捻,在你的腮帮子上游龙戏凤,有的时候真会使你飘飘欲仙。
美国就没有这种好事了。洗头是没戏了,那理发的价格也很让我这苦了半辈子的人咂舌。美国的理发馆,男的从七元到十元不等,女的做头发当然要贵些。最便宜的理发店在唐人街,中国人开的理发店,剪头五元多。另外如果当地有理发学校, 可以去给人家当陪练,五块钱,理得再不好,也比自己理强, 但是一定要找亚洲人理, 最好是大中华文化圈里的人,包括越南人和韩国人。为什么呢?我这个教训是第一次在美国理发得来的。 那是在德州,我进了一家小理发馆,心想可能不贵。 理发的是一个黑人少妇。我问多少钱,答曰九块。我一听就犯了一下愣,但还是坐在了理发馆的椅子上,期待着自己熟悉的梳子加电推子的活动。没想到,人家用手指头夹起头发,拿把剪刀一点一点地剪,还没怎么着呢, 就说好了。也不问我要不要再找补找补什么地方, 也不拿镜子照照我的后脑勺。我觉得这头发剪得也太快了,太少了,那个钱赚得也太容易了,但是不好意思说。我在国内的时候,头发就是任凭理发师傅处置的, 自己没注意。小时候去理发,人家问我理什么样的, 我就按照家长的嘱咐说:“学生头。”结果我老大不小了还没有一个潇洒的男士发型。
几次这样的经历以后,心想不如试一试自己动手,整理头务。自己给自己理发也不是我的发明。我在听了一些说我抠门儿的话以后,发现自己给自己理发的同胞绝对不只我一个,而且个别女同事为了少跑一次理发馆,也曾经让我给剪过发。于是自己给自己理发这件事,做起来就愈加坦然了。
刚开始的时候是用剪刀剪。鬓角比较容易,打薄却很难。我就照着记忆里国内理发师傅的样子在头发厚的地方随意地捅着剪两下,然后用梳子梳。头发倒是剪掉了一些,但是出现了坑坑洼洼。后来回国的时候,买了一把手推子,以为这样会容易点了,没想到手推子根本没法使。后来买了个电推子, 才发觉大大便利了自助理发。电推子配有一个控制所留头发长短的套子,戴上以后,可以比较放心地打薄了。
每次理发,都是一个探索的过程。上次如果理得还可以,这次就想跟上次一样做,但是一拿起推子,却想不起来了。理发的结果, 无论好坏,总是跟上次不一样, 而且每次都会有理坏的地方。我总是在周末理,周一上班的时候,同事看见我的正面,说:“理发啦?自己理得么?不错嘛。” 我就指指后面说:“没理好, 没理好,这儿去掉得多了一些。”
自己理一次发也不是很容易的,毕竟比较麻烦,所以总是拖到不能再拖了,或者心情好一点的时候,才决定理发。理发的时候,为了省事,都是在洗澡间赤膊上阵,在地上铺好报纸,对着洗漱台上的镜子理。从鬓角开始, 坡着推上去。这个很容易。再往上就需要用梳子挑起头发,一层一层地往上退着剪。等到正面两边好了,就给推子戴上套子, 从头顶开始,像给狗剪毛一样, 把推子顺着后脑勺推下去。这个时候需要小心,虽然有套子,也得注意深浅,不然会理出一道沟来。
这样的理法,时间久了,就形成了一个固定的发式:前边短, 后边长,披挂下来像个屁帘子。这时候就得整理后边,也弄出一个坡来。 这个活儿最好请别人帮忙,但是我尽量捉摸着自己做, 出了纰漏再找同事修理。为了看得清楚,在毛巾架子上装了一个工作台灯。 人还得登着椅子坐到洗漱台上,这样后脑勺离镜子近一些。坐好以后,一只手拿着小镜子, 一只手拿着电推子,左比划,右比划,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一不留神挖出一个洞来。理得差不多了,尽管还不尽人意,也赶紧见好就收, 用刮胡子刀把脖子上的残渣余孽扫荡干净。
周末给自己理发的好处之一就是能够充分体验周末的休闲时间。起得床来, 不必匆匆忙忙地穿上衣服,马马虎虎地吃过早饭,想着到哪里去上网, 而是走到洗漱间,有条不紊,平心静气地打理自己的头发,一边剪头, 一边审视,像一个画家判断应该在哪里添上一笔。这样慢慢搞来, 足可以消磨掉一个半钟点的辰光。然后打开浴室龙头,冲个热水澡。出来穿好衣服,烤两片面包,冲一杯奶咖, 拧开电唱机,放上一张老唱片, 在悠扬的音乐中吃完早饭。然后,摸摸刚刚理好的头,虽然知道观瞻欠雅,但那短发的手感,那理发后的清凉,足以使自己心旷神怡,满怀自信地去做要做的事情。
等到周一上班,见到同事,就先发制人,说:“昨天自己理发没有理好,这里剪掉太多了些。”
2004, 3, 28
寄自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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