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颂”是她的生命
生活中只存在一种道理:
无论富甲天下,还是一文不名,
如果没有爱,
人就一切皆非。
—— 埃迪特 皮亚芙
法国著名演员马里翁 科蒂亚(Marion Cotillard)由于在影片《玫瑰人生》成功演绎了埃迪特 皮亚芙(Edith Piaf)而荣获今年奥斯卡女主角奖。
皮亚芙在中国可能并不太知名,也许名声还不如十多年前来中国开演唱会大获成功的米海伊 马蒂厄(Mireille Mathieu ),而在法国,美国,皮亚芙应属歌后级的歌唱家,众所周知,马蒂厄的成名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模仿皮亚芙——不仅是歌曲的选择和演绎,甚至在服装和唱姿方面,但并不是完全成功的模仿,按现今的流行说法,她们实际上“不在一个等级上”。三十年前,我在巴黎读书期间,收到的第一份圣诞礼物,就是几盘法国当代歌者的磁带,其中有两盘就是皮亚芙的专辑。记得送磁带的法国朋友当时惊讶我对皮亚芙的“无知”,并且非常严肃地对我说:“你一定要听她的歌,她太不一般了!”确实,皮亚芙决非一般,她是那样超凡特殊:她的歌声,她的激情,她的人生,还有她的爱情和悲伤……
皮亚芙成名前的人生多舛,阴冷黯淡,远非“玫瑰”。1915年,皮亚芙因为母亲来不及去医院而落生在巴黎贫民区美丽城街72号过道上。她父亲是流浪杂技艺人,母亲也卖艺,兼做小生意,都是下层平民。皮亚芙的早年生活贫苦,大多时间由祖母抚养,清苦度日,幼年曾经被妓女们收留,其间曾经有三年双目失明,好心的妓女们特地带她去祈祷、医治后才康复。皮亚芙在10岁时,以她唯一会唱的《马赛曲》开始街头卖唱生涯。卖唱的经历在皮亚芙的生命中打上了永久的烙印。她后来说过:“我的少年时代,可能显得可怕,但是美好的……我哪儿都住过:红灯区,比加尔…… 我挨过饿,受过冻,但我自由自在。我可以不起床,不睡觉…… 酒醉……梦想…… 希望。” 她17岁时,曾经爱上一个18岁的送货的穷孩子,并与之生下一个女孩,两年后不幸突发脑膜炎而死,而他们连80法郎的丧葬费用都拿不出来。真是走投无路。多亏贫民区好心人的帮助才得以把孩子下葬。
转折发生在1935年,皮亚芙在特洛庸街头唱歌,她衣衫褴褛,头发散乱,双腿赤裸…….那天她唱的是一首Lenoir的歌:
她像一只小麻雀那样出生,
她像一只小麻雀那样生活,
她也将像一只小麻雀那样死去……
一位名叫勒伯雷(Leplée,影片中是由法国巨星德帕蒂厄扮演)的酒吧老板路过特洛庸街头,被皮亚芙的声音吸引,发现了这个只有1米47厘米高的女孩的歌唱天赋。他让皮亚芙到他的Gerny’s 酒吧唱歌。他要向酒吧的来客(其中不乏文化名流)展示一位未来的歌星。初次登台,皮亚芙身着一身旧黑衣裙,上衣甚至缺了一个袖子来不及补上,临时拿了一个白色披肩应付。勒伯雷向客人们这样介绍首次正式演唱的皮亚芙:“几天前,我路过特洛庸路,看见一个女孩在人行道上唱歌。她脸色苍白,神色忧伤。她的声音刺穿我的五脏六腑,她感动了我。这个巴黎女孩感动了我,我要让大家认识她。她没有夜礼服,她现在知道向你们行礼,还是我昨天教的。我要向你们展示我在街头看见她时的样子:不施粉黛,不着丝袜,穿廉价短裙…… 这就是她…… 小麻雀皮亚芙!” 那天晚上,皮亚芙演唱了三首歌,她的歌声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如果说以前,她的歌声被穷人和士兵喜爱,那么在这天晚上,她的歌声为“上流人士”们所欣赏:若斯福 科赛勒,莫里斯 舍瓦利埃,密斯汀凯特,费尔南戴尔,麦尔默兹……她述说他们一无所知的贫穷和苦难:她的美丽城,她的街头,离香榭里舍如此遥远的一切……她成功了,一种新的生活向她召唤,“她志在必得!”她充满了希望。
但不幸的是,1年之后,勒伯雷在为皮亚芙录制了《乡下姑娘》唱片后不久,遭到流氓劫财而被杀。牵连了皮亚芙,她受到警方的传讯调查,成为小报、流言的牺牲品。在困难情境中,对皮亚芙久有倾慕之心的文人阿索帮助了他。他们在一起的四年让皮亚芙脱胎换骨,阿索决心要把皮亚芙打造成为“明星”。他严格要求皮亚芙,教她如何表现自己,如何着装,如何控制音色,如何表达情感,如何优雅走步……阿索还为皮亚芙写了很多歌,请最有名的作曲家专为皮亚芙作曲,说服巴黎上流俱乐部ABC的老板瓦特-米蒂和她签约演出。与此同时,还引导皮亚芙去阅读真正的文学作品,培养她的艺术品位。就这样,小麻雀皮亚芙成为了大歌星埃迪特-皮亚芙,她完全进入另一个世界,媒体惊呼:“在ABC的舞台上,一个伟大歌星诞生了”!皮亚芙的辉煌时代开始了,人人都谈论她,媒体追逐她的一切,逐渐形成了她至今令人难以忘怀的艺术形象:永远向着远方、憧憬奇迹的眼神,向往解脱痛苦的绝望目光;酷似学生制服的黑色衣裙,科莱特式的蓬松短发,敏感女人的裸露双腿稳稳支撑着她那弱小而有力度的身体…… 她并不注意观众是否接受她,她唯一的欲望,就是演绎歌曲,就是要展现自己,她的全部歌唱技术在于把这种演绎置于激情之中,并且自己一点一点地化作最强烈、最真实的乐曲本身,也可以说,她自己就化成了歌唱本身。她真的成功了!小麻雀成为了大歌星埃迪特 皮亚芙!不过,成名前的经历在皮亚芙看来是造就她后半生的基础,没有这个“前面”,就没有后来的皮亚芙。她最终还是一个“平民”歌手。
爱情和不幸:这是皮亚芙歌曲的两大主题。这两个词也真实地概括了她47年的短暂一生。成名之后,她曾被鲜花和掌声包围,但她的爱情追寻却始终无果 。她敏感、暴躁,经历了多次失败的感情。1944年,她与从意大利来巴黎寻求出路、身无分文的“乡下小伙”伊夫.蒙当相爱,她的爱情呵护在伊夫 蒙当歌坛、影坛上的巨大成功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她从未进过学校,却为爱人写下她平生第一首歌词,那就是至今不断有歌星翻唱的脍炙人口的《玫瑰人生》:“我被他拥抱,我听他低语,我看到的是玫瑰人生……”这首歌获得了国际声誉,被翻译成12种语言。这首歌的名字也是她的传记影片的法文原名(La Möme — La vie est en rose)。皮亚芙还和伊夫 蒙当共同主演了影片《黯淡之星》。但是这段爱情在1947年结束,皮亚芙随《歌唱伙伴》组合去阿尔萨斯演出回到巴黎,从此就向伊夫 蒙当关闭了大门:“我不想和他重新开始…… 让他走吧,不然我永远不能恢复……”无论伊夫 蒙当按铃还是敲门,她都拒绝开门,只是默默地流泪。而在门的另一边,伊夫 蒙当早已泪流满面。之后,皮亚芙出走美国。三年演出大获成功:在纽约,费城,波斯顿,所到之处,无一不是收获赞扬和欢呼。每天晚上,好莱坞的明星们(亨利 方达,梦露等等)都会来为这位法国娇小歌星捧场。也是在美国期间,皮亚芙又遭遇了一段旷世情缘:皮亚芙与法国拳王塞丹相遇、相爱,爱得惊天动地,刻骨铭心。但这段爱情却以悲剧结束:1949年10月,皮亚芙重返美国,塞丹要坐船与之会合,而在塞丹上船前一天,心急如焚的皮亚芙给塞丹通了一次电话,她对塞丹说她等不及了,她求他尽快过来,她要立刻见到他……坐飞机还是提前出发都行!塞丹回答:“我明天就到,吻你,爱你”。不幸的是,这成为塞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塞丹永远不会到达纽约了,他第二天死于空难。得知噩耗的皮亚芙悲痛欲绝,沉浸在内疚和悔恨之中。她在思念的痛苦中写下歌词《爱的颂歌》:“蓝天可能塌坍,大地可能沦陷,但如果你爱我,这都与我无关,我蔑视尘世上天!任爱情淹没我的晨光,任身体在你怀中惊颤,这一切我都不在乎,因为你爱我—— 我的爱恋……” 这首歌也成为了皮亚芙的另一传世之作。而皮亚芙从此就再也没有复原过,她回到巴黎后,遭遇了数次致命车祸,精神和健康的双重压力,让她染上毒瘾,身体状况越来越糟。但是,她只要一登台唱歌,就会光彩四射,她不停地在巴黎、纽约、南美等地巡回演出,在生命后期再次迸发出惊人的能量和光芒,把对爱情和不幸的演绎推到极致,她的歌唱艺术也达到了顶峰。
皮亚芙生命的最后几年,健康已经被疾病彻底摧毁,但她却仍然要登台,要歌唱。在亲友阻止她上台时,她会大发脾气,她大声呼喊:“不要阻止我唱歌,这是我现在唯一拥有的了……”她还不到五十岁,却已经驼背,行走困难,手脚发抖,医生坚决要求她静养休息。但只要可能,就要演唱。在斯德哥尔摩、在纽约等地演出时,她在台上突然晕倒,被送到后台,但只要一醒过来就要求返回舞台,她祈求着:让我唱吧,让我唱吧…… 她被扶上舞台,她对观众喊道:“我爱你们!你们是我的生命”!她在观众“坚持,皮亚芙!”的呼声中再次演唱,往往没唱几句,又倒在台上…… 她视唱歌为生命,其实香颂(歌)就是她的生命本身:不唱歌,毋宁死!去世前三年,她在奥林匹亚音乐厅举行演唱会,奉献了《不,我不惋惜》这首经典歌曲,她也称之为她的“遗言”:“不,我不惋惜……不,我什么都不惋惜……享福还是受难,一切都不足惜!一切都无所谓……过去,已被清算、涤荡,遗忘,我毫不惋惜…….‘今天’啊,我的生命,我的快乐,都和你一起开始!”这也是皮亚芙发自内心的最后的呐喊。
皮亚芙去世前一年,与比她小20岁的希腊歌手萨拉伯(Sarapo)举行东正教婚礼。萨拉伯是理发师的儿子,年轻、帅气,随和,无名、无钱。而此时“功成名就”的皮亚芙疾病缠身,身心疲惫,几乎破产,前面时日无多。但皮亚芙要用最后的爱,要竭尽生命最后的力量把萨拉伯打造为成功歌手,这个意念重新燃起她生命的火光,萨拉伯为她最后时光带来慰籍和支撑。她为萨拉伯写了歌词《爱有何用?》:“ 爱有何用?…… 你是我想要的,你是我需要的。我爱你到永远,爱,就在这儿有用!”这首歌和其他为她的爱人所写的歌一样成为经典。1962年底她在奥林匹亚与萨拉伯的共同演唱,成就了萨拉伯,“爱有何用?”成为她最后爱情的见证,也是她留下的最后一首歌……
皮亚芙1963年初在里尔歌剧院的演唱,是她的最后一次。之后,她的健康迅速恶化,经常昏迷,最后几个月她的体重只剩下33公斤,只有那双蓝色眼睛,依然清澈,闪闪发光。她不怕死,但她知道,她永远不能再唱歌了,这才是她最害怕、最伤心的….. 1963年10月11日,皮亚芙在嘎纳去世,她被安葬在拉雪兹公墓,成千上万的法国人——有平民百姓,也有知识精英——在14日为她送葬。她真正实现了生前的诺言:结束唱歌之时,即生命终止之日。七年之后,负债累累的萨拉伯因车祸也随皮亚芙而去 ……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但皮亚芙那“来自地狱的天籁”般的声音,她的爱情和苦难,她来自身体“底层”的呼喊,连同她创作和演绎的歌曲,仍然感动着我们:
爱情
需要眼泪
获得爱的权利
需要那么多、那么多的眼泪 (《这就是爱情》)
如此伟大的声音,永远不会消失。如此伟大的歌者,永远不会被遗忘,皮亚芙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