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曾氏老屋
现在是南美蟛蜞菊盛开的季节,通往洞背村马路的两侧,蟛蜞菊的小黄花遍地开放,像天上的星星那样繁多。淡墨色的云团疏密相间,飘浮在大海的上空。从海边高地上的洞背村上行,大海就逐渐地被丢得看不到了,慢慢地村落也都不见了,人烟也不见了,只剩下自然,青山,溪水和偶然聒噪的鸟鸣。这里距深圳城区不过才一个小时的车程,但是一点点城市的影子都找不到了。一切都是那么地和谐,安详。我们从洞背村开始行走,向山野里前进,按照预先的计划,大约在傍晚抵达另一处山背后的村落。
前一个夜里下过了雨,山间里满是泥土的香气,又夹杂着野草的味道。土路上间或泥泞,不过踩得满脚泥巴的感觉甚好,地面上的雨水从鞋子的缝隙间慢慢地渗透进来,最后就有了袜子和鞋子间摩擦发出的声响,吧唧吧唧,索性就探进水里面去走,鞋子迅速地吸收水分,滑过脚面,像女人的手在抚摸。
山间就是山间。城市里不易看见的各色蝴蝶悠然自在地飞舞,变色龙飞快地躲到树干的另一侧,你看它,它再躲,唯独长长的尾巴藏不住。野牡丹是在花期的,很清丽,又不乏些许妖艳,在山中是很令人侧目的。雨气汇聚成薄薄层层的迷雾,缠绕住远处的山峦,仿佛青年人的爱恋,若即若离。
大约两个小时以后,山野间的回转中突然浮现出一片屋角,看来这又是一个我未曾流连过的古村落。巨大的榕树年迈斑驳,岿然不动于房前屋后,修竹丛丛,点缀在穿村而过的溪水旁。村子很小,大约只有六、七户人家,现已全部空置,让位给了疯狂生长的亚热带植物。
从村落的建筑来看,显然彼时的居民很富庶,位于西侧的一处三层楼房特别显眼,楼正中雕刻着“岭南新居”四个大字。最先迎接我的是院子内的一条小蛇,铅笔那样粗细,它飞速地滑动起来,看我跟过去,便竖起了身子做威胁装,我不懂蛇,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想打动它,就任它游进墙缝隙里去了。“新居”正面三个门,大体上就是一栋楼住了三户,每户又分别三层,就算父亲有5个儿子的话,这栋“新居”也足够一个家族使用了。
进了“新居”西门的首层,首夺人目的居然是四面白墙上写得满满的诗句。“新居”的主人在跨度数年的时间段内写下了一行又一行思念故园的诗篇:
“梦中的家园,
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
我从没有离开过你一步,
我想念着这里的一草一木,……”
站在那空无一人的老屋内,看着那些字和标志着岁月流逝的落款,自己和历史就是那样地交汇了,心绪上有一些振颤。“新居”主人迁出的时候留下了许多故物,经过整理,摆放在房间的四周。有当年手制的木屐,有草笠,有竹筐,更有长达一百四十余年历史的书桌,“新居”主人在桌子旁的墙壁上注释到:当年祖父就曾用此书台读书写字。根据主人遗留下来的文字,“新居”最后送走的一位老人高寿达97岁。通向二楼的木梯已部分脱落,为免遭意外,不再上去了。
当年独处深山远离繁华的这个小村落是如何运转的呢?刚刚离开村口,就碰巧遇到了返乡的“新居”老主人。老主人姓曾,现年七十多岁了,破解这个村落的历史,老人是无二的人选。老人手里拿着柴刀,正在砍断阻塞道路的树枝,他说自己住在山下的镇里,偶尔就会回到村里清理清理,这个村子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偶尔回来,年龄大了,他还是舍不得这里。
老人回忆,曾村当年特别富庶,依靠的是四面山上出产的桔子,年产达到12万斤,户均收入是其他村落的十倍有余。此外,当年的山上还盛产松树,松树是必备的建筑材料,也很值钱。凭了这些,村子人的生活相当富裕。大约是上世纪80年代初,村子里的年轻人纷纷外出谋生,香港李嘉诚旗下的和记黄埔集团又租用了曾村所在地,居民便逐渐外迁,到了90年代初,老人一家是最后迁出的。从那以后,村子就迅速衰落,没人养护,村子周边山上的桔子树都被虫蛀死,历经风吹雨淋,有些老宅就逐渐地坍陷了。
曾老伯始终不愿离弃自己的房子,有了空闲,就回来打理一下。老人在墙上的诗句中说,他想念着在那里的童年、少年,以及这一生的时光。离开村子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就下起了雨来,雨色涳濛,山中万物更新。只转过一道弯,曾村和那位老人就都不见了踪影,若不来过,谁也不会知道茫茫山野中还有这么一处遗世独居的村落。
苏轼说“此心安处是吾乡”,想想那位曾老伯,再想想自己,就觉察出东坡词句的无奈。一个人的故乡只有一个,故乡和自己之间充满着神秘,故乡会经常回到梦里,故乡有一种你在任何别处都找不到的那种气息,那种气息只有在一个人死亡的时候才会灭迹,那种气息谁也看不到,那种气息就是思念。
2009/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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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浮生惦记着兄弟我,我也惦记着你哪,这篇小文专门送给你。:)
- Re: 雨中的曾氏老屋posted on 07/02/2009
喜欢头两段 - Re: 雨中的曾氏老屋posted on 07/02/2009
多谢青冈。很喜欢这篇,有没有照片?
这样的小文请多贴哦。 - Re: 雨中的曾氏老屋posted on 07/02/2009
谢邀请阿姗,不好意思我去不了,遥祝一个吧。你和青冈都上两张女儿的照片好不好?
- Re: 雨中的曾氏老屋posted on 07/02/2009
看到青冈回来很高兴,到哪嘎瞎晃悠去了:)多发发类似散文,强似谁也说服不了谁的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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