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访高岭旧村
高岭旧村隐藏在半山上,前一阵子去过,印象很深,有所怀念。之所以叫旧村,是因为那里现在空无一人,亚热带繁茂生长的绿色植物已遮蔽了被雨水浇打日渐倾颓的民居。
台风子夜即将来袭之前,天空布满了乌云,大团大团的云时聚时散,在山顶上飘忽来去,偶尔落下一阵细雨,转瞬又掀开帘幕给出一块瓦蓝瓦蓝的天空。即使有被雨淋的危险,我们还是沿着小路轻装上行。高岭旧村海拔两百多米,虽然不算很高,但在山脚下发现通往高岭旧村的小路并不容易。旧村始建于三、四百年前,先民是迁自于福建的客家人,客家人从中原辗转南迁,历经中国历史的千余年无数朝代,迁居新地,因为土地的争执,客家人常常与土著居民发生大规模的械斗,为避免伤亡,有眼光有资力的族长便会选择那些无人光顾的世外桃源作为遁地,高岭旧村就是这样。向山上的小路很窄,由天然石块铺就,旧村的先民当年 恐怕是废了些功夫的。旧村鲜人光顾,两侧的茅草往往封了小路,不见踪迹。
不久见村前的戍楼,往来于旧村的小路必经戍楼,戍楼独座两层,由传统的三合土构筑,四面有枪眼,遇有山下的来敌侵犯,可先行反击,易守难攻,戍楼报了警戒,村子便会在瞬间动员起来。野藤子爬满了戍楼,屋顶也坍落了。
旧村内有民居数十栋,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居民全部迁居山下后,旧村便一直荒芜。从建筑整体来看,旧村原居民很富庶,户户防卫措施严密,小窗子上的铁栅都比拇指还粗,风吹雨淋,铁锈斑斑,用手随意地捻下碎片来。
旧村的先民有不少远赴海外发财致富的,最后荣归故里,建房子就是第一大事。客家人历来重文化教育,旧村这么小,也有一间小学校,建筑融合中西,在整个村落中格外别致。旧村先民因很早就受西方文化影响,上世纪20年代便兴建了岭南地区最早的自来水设施,他们把山泉水从村旁接过来,而后用铁管依地势逐级下落,这便免去了去溪边取水的麻烦,送水设施至今残存少许。
上次来旧村,我独自发现了某处民居内的壮观蝙蝠顶棚,再找那间老屋子,还没进,就听见蝙蝠的吱吱警告声,地面上已落满了蝙蝠的粪便,抬头看,密密麻麻的蝙蝠悬吊在空中,这种蝙蝠和城市里的蝙蝠不同,个体犹大。蝙蝠在传统文化中寓意为福,在西方文化中常常和吸血鬼联系在一起,见了蝙蝠,还是有些毛骨悚然的意思。民间一直有高岭旧村鬼屋的传闻,不知道和这些蝙蝠是否有关,也或许和有些屋子内存放的寿材有关。我们白日里来,人多势众,鬼不鬼的,就没所谓了。不过假设夜里一个人留在旧村里,蝙蝠、山风和猫头鹰的叫声还是会令人极度恐惧的。
旧村唯有一间小祠堂修葺一新,大体上是山下的原有村民每年照旧来祭祖。祠堂门前抄写着周敦颐的《爱莲说》,这旧村原就是周氏后代,难怪文气浸润。祠堂前是一片空地,站在祠堂前,远望大亚湾水天一色,岛似珍珠,山下历历在目。从风水的意义上讲,旧村所在地三面靠山,一面对海,正是所谓的聚宝之地。远僻人烟倒也有好处,据说1938年秋日本人从大亚湾登陆后,见村庄便一路烧掠,高岭旧村独能幸免,大概日本人不知山上还有一村,即便知晓,也不敢贸然进犯。
旧村居民别此已二十年有余,但村前屋后栽种的果树依旧累累,荔枝正是成熟期,枝头尚有些红果,摘来品味,香甜。香蕉也一串又一串,都还是青色的。蝗虫在叶子间跳跃,蝴蝶左右穿梭,鹰隼悬空滑翔。人退了,一切又都复归自然。有一处民居里还留着祖先的遗照,那男主人西装领带,一派西式绅士风度。后人现今不知迁移何处了,也许就没了后人,早年的繁华如今都倾圮在杂木野草间。细思量,一生功名尘与土,忙来忙去,倒还那瘸老道说的是:古今将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没了。
2009/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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