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 essay about the places I have been to.
地方与人
方壶斋
最近常常想人究竟在一个地方住多久才会对那个地方产生感情。回过头来想,在自己住过的地方里,我第一有感情的是北京,其次是洛阳,武汉,上海。北京跟洛阳是我住的时间最长的两个地方:北京二十六、七年,洛阳十二年。在武汉真正呆过的时间加起来很少,因为每次去顶多住上一个月。不过,因为这一个月连续了很多年,所以对武汉,主要是汉口,熟悉得比较多,所以也有感情。上海只呆了约两年的样子。现在说起来能够让我愿意再回去看看的,是那几条比较有名的街道。我特别喜欢延安路一带,比较安静但是又不荒凉。南京路太过于热闹。另外一条街就是福州路,因为那里的书店。最近一次去上海发现书店成了书城,太摩登了,反而不招我喜欢了。
北京
和一个地方结缘的时间越早,印象当然也就越深,思念当然也就越多。小时候是跟着外婆和舅舅在北京的穷人区长大的,所以直到如今也不嫌那些胡同大杂院什么的低俗,每次回去,不热衷于去看新建的什么广场,商厦,而是喜欢骑着车在老城区转。明明知道这样做表示自己落伍了,土了,老了,但是还是忍不住。
小时候住的院子已经没了,心里却永远留下了它们的影子以及住在那里的人的音容笑貌。知道有的人现在发达了,心里却想着小时候大家一块玩儿的样子。我住的第一个院子是鲁迅所写的S门外的湖南会馆。现在查湖南会馆,这个院子都没有纪录。有记录的是南半截胡同的那个,据说里面还有戏台,可见是给上等人用的。那个会馆我没有见过,倒是每次去南半截,都会经过绍兴会馆。那年到北京,我去南半截,还拿着摄像机进了绍兴会馆,只见里面就是一个大杂院,院子里盖了房子,能活动的地方只是狭窄的过道了。
我们家住的那个湖南会馆,前后两个院子,住的都是普通人家。前院不大,好像住了一家姓张的。门前一条路通向里院。里院比较宽阔,住了好几家。南屋姓张,跟我家比较熟。男主人我称之为舅。我跟他的大儿子小学同学三年,后来他去了外语学校。高考恢复后进了北外法语系。毕业后到青旅工作。高考以后来往不多了,后来他结婚我都不知道。等到见到他太太,竟然是常常同车通勤于城里和永定门外铁匠营的一个女士。
院子里另外三家,一家姓刘,也是常常来往的。一家只有一个“疯老头”叫杨六。一家姓张,是个懒汉,最后到了常常到老邻居家要钱要粮票布票的地步,即使是邻居搬家了也能打听出来。到现在不知道他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不能好好工作。老邻居们虽然讨厌他上门,但是一旦被找上了,碍着面子多少都周济他一下,因为他有个儿子实在可怜。
后来挨着这个院子的百货商店需要扩建,我家住的地方就给扩进去了。 房管局在大街上江西会馆北边的一个院子里,改造了前后院的过道,整出一间房来给我家住。这个院子里没有了湖南人,大部分是河北省人,而且枣强县的挺多。院子大门倒是很气派,两扇黑漆,当然那漆早已经掉得差不多了。这大门大的程度,要想让它从门轴的石臼里出来,得双手托着底使劲往上提。每天晚上大门都上拴。那栓是一条碗口粗的杠子。院子的门脸,大门两旁有鼓型狮子,狮子的头已经磨损得很模糊了。门槛有些高,进出都要留神。大门的上方有四个柱头,过去一定有四个字在上面。在往上可以看见一道女儿墙,墙后是房脊。小时候常常爬到房顶上去,站在女儿墙后面观街景。
这个院子也是前后院,两个都是方的。后院曾经是橡胶厂宿舍,那院子的地曾经是橡胶铺的。到了我家搬进去的时候,那地早已经破坏掉了,变成了土地。这后院本来是靠一个三四米宽窄的过道跟前院相通的。过道两旁的房屋都有前廊。想来最初这院子也是有点气派的。后来我家搬去,房管局就把这个过道变成了一间房给我们住。这间房夹在原来两间中,是最小的。小到什么程度?从宽了说,一张床头尾一横,还剩下一个半大衣柜厚度。从长了说,横放的双人床加上一个五斗橱,加上一个文件柜就排到了头。
还有,过去要进我们的房间,本来是要上几个台阶的。后来文革挖地道,挖出来的土就把院子垫高了,一直垫到台阶最高层,这样就没有台阶了。下雨的时候,雨水便一直可以漫到门槛,原来的门廊优势就没有了。北京的老院子,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地因为人口增长和别的原因给糟蹋了的。
后来我离开这个院子,离开北京去洛阳当兵,一走就是十二年。到了转业回北京的时候,原来的老房子却已经被别人住了。原来外婆去世以后,舅舅把房子交给了单位,单位给他分了一个两居楼房。我回来当然不能跟他们一家四口住在那里,便住进了他们原来在菜市口附近的平房。外婆的家具也搬到了那里。这个平房在一个大院子里,是后来盖的几排简易房屋中的一间,没有高脊灰瓦的屋顶。建筑面积26个多平米,使用面积却只有15多个平方米。院子对面是我上过的中学,因此对于那个大街我到也不陌生。虽然开始住进去很别扭,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附近的牛街,是北京的回民区,里头的伊斯兰教协会有个伊斯兰风格的大蒜屋顶,俗称“大绿包”。高中一个转学来的漂亮女生就住在那条街上。
现在那个院子已经平了。从一开始在街道上立起改建楼盘示意图到最后拆迁,从一开始说按户口补偿到今天按业主补偿,经过了近两个世纪。政策的变化加上人事的变迁,使我离这个地方越来越远,使我对这条街道的感情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现在如果我再去站到那里的过街桥上,脑子里想的将会是什么呢?
洛阳
洛阳这个地方,因为上学工作在那里呆了十二年,可以算作第二个故乡。对这个城市的感知分作两部分。一部分是单位,一部分是城市。单位里最让我留恋的是我住的宿舍的那一个角落。 尤其是到了晚上,月光透过梧桐树叶撒落在两层小楼的宿舍区内,走在那里竟会有一点点异国情调,因为整个单位的老房子都是按照苏联图纸设计建造的。我喜欢在这样的时刻沿着楼间的路散步。
洛阳市区,首先认识的是那几个市场街:上海市场,广州市场,那是我们周末可以上街的时候最常去的地方。最近一次去上海市场,看到的是改造一新的步行街。原来的特色已经没有了,跟别的城市的步行街没有什么不同,感到很可惜。我特别怀念的是上海市场一个十字路口的南方风味的烧麦店。冬天下雪的时候,坐在那里叫上一笼热气腾腾的烧麦,一边吃一边看着外头的雪景和行人,别提多么惬意。现在上海市场两侧还有原来的老街道。尽管步行街给那里增添了摩登的气氛,老街道上的烤白薯炉子,炒凉粉摊子,还在展示着洛阳人日常生活的从容不迫。
后来活动范围延伸到老城。我喜欢瀍河区的一道老桥。现在虽然记不清了模样了, 但是记得当初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感觉豁然一变,眼目一新,只觉得那个桥跟周围的房屋街道组成了绝好的一幅古街市图。现在不知道这桥还在不在,但愿别拆迁了。老城现在已经有所修葺。新修的西门号称“中原第一楼”,气势不亚于老北京的城楼。虽然这城门有点讨旅游业的好,城门内的老街却是货真价实的。老街内店铺鳞次栉比,很多门前高挑着巨大的店幡,在风中摇摇晃晃。
当然,这些街道于我来说,虽然有可欣赏之处,却并没有什么可依恋的地方。唯一的记忆,是刚来洛阳的时候,曾经跟一个笔友在老城会面,算是在老城中加上一点个人生活的痕迹。
在洛阳的人事,都发生于七里河以西,有缠绵悱恻的,也有刻骨铭心的。现在旧地重游,仍然可以记起,只是不会再泛起感情的波澜。
to be continued.
上海
- Re: 地方与人 Of Places and Peopleposted on 07/10/2009
老方继续写,期待。
另外,那篇相亲记写得有趣,读了。 - Re: 地方与人 Of Places and Peopleposted on 07/10/2009
老方写得情切切,意绵绵,二十多年呆在北京,OMG,地方住的越久真的越有感情么?我自己正好相反,总是越住越厌烦,眼下就想搬家。
当然归根揭底,是对居住在地球上比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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