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窥——早恋时的那些个夜晚
年少时对女孩的迷恋不得了,就是现在也解释不清当年的激情从何而来,激情可以促使人作出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来。激情只归于年少,无法重现。
小红家那三间土房前是一大片菜园,紧挨着菜园的是村里栽种的十来米宽的防护林带,防护林带南侧是乡间马路,马路的另一侧就是田野大地了。我在胳膊般粗细的林带里已经来来回回逡巡了无数遍,这个晚上小红一直没有出现在院子里,连个人影儿都没见到。《王风》里说,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我的心大抵也随着夜色的加深咚咚咚咚地紧跳个没完。越是见不到小红,就越是想看见她,真的看不见她,寤寐思服辗转反侧,都是免不了的。夜里满天的星斗,没有月亮,虽然没有大风呼啸,也正是作案的大好时机。小红家的窗子上拉着半窗高的帘,昏暗的灯光从上半部透亮出来,这封闭得不见人影儿的屋子加重了对我的刺激。我跳进小红家菜园子的栅栏,沿着侧翼小心奕奕地前行,路过辣椒地,路过茄子地,最后抵达菜园门口的水井。小红家没养狗,这对我来说很便利,免了打草惊蛇。推开菜园门,到了院子里,蹑手蹑脚地潜伏到窗前,大气都不敢出了。窗帘是对接的,中间有细小的缝儿,踮起脚来向屋子里看,炕台上坐着几个亲戚,一家人都聊天呢。小红坐在角落里,聚精会神地听别人扯淡。那时候我是贼,跑到人家院子里偷看女孩。我看小红很迷,后来贴窗子越来越近,以至于屋子里有人赫然发现窗子上出现了一只眼睛。“窗外有人”,小红的姨妈喊了一句,我在院子里听得真真切切。阵脚全部慌乱了,吓死了,都未经世事的孩子,让人给抓住了这还了得?事不宜迟,赶紧逃。来不及走菜园子门,嗖地跳上土墙头,三步并作两步地飞跃菜园,踩坏了多少蔬菜是不知的,翻过栅栏,向远处狂奔,只要出了院子就不怕,原野无边无际,随便找个地方都藏身。身后是愈来愈小的叫骂声,“再来,腿……打断……了……。”我躺在大地上,心在空中跳动着运行,真好,我看见小红了。我相信小红知道站在院子里偷窥的人是谁。
我胆子越来越大,夜里偶尔就翻墙跑到小红家院子里,透过窗缝去看她,能近距离看见她就满足。偷窥有经验了,也就不会赖在院子里不走,给人家发现窗子上贴着的眼睛,速战速决,瞟一次就撤人。小红好像对我有默契,更多的时候她知道我在外面,然后对着窗子用手捂着嘴巴偷笑。我喜欢小红的笑,她的笑是我那时候幸福的泉源,她的笑足以使我在梦中遇见她,为她湿了底裤的时候也是有的。倒是有一次够惊险。我偷偷摸摸地刚进了院子,还没等移步到窗前,突然听见房后的木大门响声,这意味着有人来了,我从院墙翻进菜园是来不及的,情急之中只好躲进旁侧的仓房。速度要快,步子还要轻,这都是技术活儿了。一站定,先是听见小红大哥的咳嗽声,接着是开房门声,一颗心落了下来,要是小红大哥直接来仓房取东西,那取到的东西只能是我了。人有第六感,这个我信,我意识到仓房里有比小红大哥更恐怖的东西。这时候我回头,看见了身后的一双眼睛,黑暗中他发出“嘘——”的声响。我从死亡的边缘给拉回来,知道了那双眼睛是老庄子。随后我们两个人偷偷地出了小红家的院子,各走东西,什么话都没说过。
老庄子和小红家是隔了个大水坑的邻居,村里一直有传言他们两个人好,我白天上学,只有晚上才搞这秘密行动,对传言只是半信半疑,这回信了。老庄子都结婚了,孩子也不小了,长得也难看,大脑袋小眼睛,小红怎么会跟了他?可是如果不跟他,老庄子怎么会在夜里出现在小红家的仓房里?或许,我从前所有的偷窥都在老庄子的监视之下,我是如何溜进菜园,又如何轻开栅门,黑夜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始终在盯着我。我感到无比的沮丧和难过,我在旷野里奔跑,年少的泪水决堤般地滚滚而下。我痛恨小红,我骂了她成千遍的婊子养的,我越骂越恨,越恨心里越没有办法遗忘,我后来读书成绩不好,这些事情是分了心的。对一个少年来说,爱常常是比天还大的事情。
很多年都过去了,我回乡省亲,看见小红家的房子原址还在,换了新人新房,菜园前的小林带早都砍光了。我听说小红的爸爸早都死了,她妈妈又改嫁了个城里的孤老头。小红也早都结婚了,嫁的男人矮个子,长得特别难看,比小红大了不少岁。又听说小红家条件不太好,她可能在城里做小姐。我现在唯一残留的冲动是想去看看她,但我又想不好看见了她该说些什么,也怕见她,怕见到遭遇生活折磨早已面目全非的她。那个时候小红真是漂亮,我们是有过约会的,夜里我拉过她的手。还是夜里,我一个人站在漆黑中,房间里的灯光不再把小红的影子映在玻璃窗上,我的青年时光也仅仅剩下了一点儿尾巴。夜空还是那么纯净,星星多得数不来,我们的生命在向衰老移动。我想念从前的那些日子,可昔日不再重来。
2009/7/16
- Re: 偷窥――早恋时的那些个夜晚posted on 07/16/2009
青岗这篇真好, 短,却有故事,情节, 文字也好, 很温暖。
题目可以改改, 太白了。 - Re: 偷窥――早恋时的那些个夜晚posted on 07/16/2009
青冈码字快得让人嫉妒。说起话来总是比我都老。
衰老是从没有性冲动开始的。男人还是要跟好榜样学习,别年纪轻轻就中庸老道了,那样的活法不过瘾。世俗道德从来都是阉割男性的郐子手。
- Re: 偷窥――早恋时的那些个夜晚posted on 07/17/2009
七月夸人也是不容易的,谢谢。
玛雅就说准了,现在是没啥性冲动,因为没有新的刺激源??:)
典型的未老先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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