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马尔克斯,帕慕克,博尔赫斯的同学们一定要读这本书。我手里的是阴本,还有阳本,据说阴阳之差是17行字,却互为对应。贴几段中文吧:
-------------------
红书——基督教关于哈扎尔问题的史料
阿捷赫——哈扎尔公主,曾参与哈扎尔是否接受洗礼的大论辩,并起了决定性
作用。据考证,她名字的意思是哈扎尔人灵魂的四种状态。每夜她左右眼睑上都要
写上字母,一如赛马出场之前给每匹参赛马的眼睑上标上号码那样。那些字母择自
哈扎尔毒咒字母表,谁见了谁就要死。眼睑上的字母概由盲人来书写,早晨婢女侍
候公主梳洗时都得闭住眼睛。正因为如此,她在熟睡的时候,即哈扎尔人认为人最
最脆弱之际,得以安然无恙,不为敌人加害。阿捷赫不但容貌美丽,笃信上帝,而
且她的姣容与那些字母十分般配。她餐桌上总是摆着七种不同的盐,她每次拿起鱼
块前手指都要蘸不同的盐。她就是这样作祷告的。据说她的脸也像盐一样有七种不
同的容貌。有个传说讲,她每天早晨都拿着镜子坐下来给自己画一张脸,并且每天
都换个男仆或者婢女作她画脸时的模特儿。还有一种说法,她每天早晨都换一副新
的容貌,从不重复。另有一说,阿捷赫长得一点也不漂亮,不过她善于化妆打扮,
又深谙一颦一笑的妩美之道,因此给人以姿色出众之感。这种人工的美色耗费公主
大量的气力和心血,乃致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就会浑身疲软,她的美色也会像盐一
般簌簌掉落。因此拜占庭的罗马皇帝把九世纪的一位名哲—一佛提乌主教说成“长
着个哈扎尔人的嘴脸”。若不是指这位长老与哈扎尔人有血缘关系,就是暗喻他为
人虚伪矫饰。
据达乌勃马奴斯一考证,上面的说法不确,哈扎尔的嘴脸是指包括阿捷赫公主
在内的全体哈扎尔人的能耐和特性。他们每天一早醒来,都换一副完全陌生的脸,
连最最亲的人相互也难辨识。但旅游者却说哈扎尔人的脸都是一个模样儿的,从无
不同,人人面貌相似就使得问题复杂化了,误会层出不穷。然则说法虽然不一,实
质却是一样的:哈扎尔人的嘴脸是指难以记住的脸。这样不但可以解释清楚可汗宫
廷哈扎尔大论辩中各方所见到的阿捷赫公主的容貌何以截然不同,也足可证明存在
三个阿捷赫公主:一个是伊斯兰教心目中的。另一个是基督教心目中的,第三个则
是犹太教拉比和圆梦者心目中的。不过事实上,当时的基督教文献(圣徒基里尔十
用希腊文所写并译成斯拉夫文的《圣徒康斯坦丁。索隆斯基传》)中并未记载哈扎
尔宫廷中有她这样一位公主。然而《哈扎尔辞典》又说在一段时期内,在希腊修士
和斯拉夫修士中曾有过对阿捷赫公主的某种崇拜,之所以会产生阿捷赫公主崇拜热,
乃因修士们认为,大论辩中阿捷赫战胜了犹太教的神学家,她和可汗一起接受了基
督教。不过,可汗是她的父王呢,还是她的夫君或者兄弟?这又不得而知了。
阿捷赫公主曾有两篇祷文留世(源自希腊语译文),教会从未予以承认,但达
乌勃马奴斯把它们当作哈扎尔公主的“天主和马利亚”加以引述。第一篇祷文如下
:我的主,在我们的船上,水手们忙碌如蚁:今晨,我用我的头发洗船,他们攀上
洁净的桅杆,把绿色的帆拖向他们像葡萄树嫩叶般的蚁巢;舵工奋力拉起船舵,用
背抬起,有如背扛一只可以享用一个礼拜的猎物;力小的水手拖着被海水浸成的缆
绳,把它们堆放在我们飘动的房子的中央。当船扬帆加速时,最快的那部分属于你,
我的心灵,你是我唯一的主。阵阵海风是你的养料。
阿捷赫公主的第二篇祷文像是在叙述她那“哈扎尔人嘴脸”的故事:母亲的生
活我已熟记在心,每天早晨,我花一个小时在镜前扮成我的母亲,就像在台上演戏
一样。此事日复一日,延续了数年。我穿上她的裙袍,拿着她的扇子,我模仿她的
发型,把头发编成羊毛女帽的样子。我不回避他人在场,我甚至在我心爱之人的床
上模仿她。惰欲炽热之时,我自已已不复存在,我就是她。我的模仿过于逼真以致
我的情欲荡然无存,全部让位于她。就这样,她将本属于我的爱的抚摸提前窃走了。
但我对她毫无怨言,因我深知她的欢愉也被她的母亲用同样的方法掠夺一空。假如现
在有人问我这种游戏于我何益,我会这样回答:我欲再生一次,且求活得更好…
…
众所周知,阿捷赫公主是永远不死的。但镌在多孔刀柄上的那段铭文却提到了
她的死。只有这一个传说提及她已死去,所以不可全信,可达乌勃马奴斯一却引用
了。不过他引用这段铭文与其说是为了证明阿捷赫已死,还不如说是他达乌勃马奴
斯一就阿捷赫会不会死的事谈了他的一家之见。反正喝喝美酒不至于愁白了头发,
同样听听下面这个故事也不至于遭来横祸。这故事的题目叫作:快镜和慢镜某年春
上阿捷赫说:“我习惯于自己的思想一如习惯于自己的衣裳,那些衣裳的腰围总是
一个尺寸。我上哪儿都只看见这些衣裳,甚至走在十字路口也这样。这是最糟糕的,
由于只看见衣裳,在十字路口就看不清东南西北了。”
为了给公主解闷,奴婢很快给她拿来了两面镜子,这两面镜子表面上与其他哈
扎尔人的镜子并无不同,都是用大块盐晶磨成的,但一面是快镜,一面是慢镜。
“快镜在事情发生之前提前将其照出,慢镜则在事情发生之后将其照出,慢镜落后
的时间与快镜提前的时间相等。两面镜子放到阿捷赫公主面前时她还未起床,她眼
睑上的字母还没有揩去。她在镜中见到了自己阅着的眼睛,便立刻死了。因为快慢
两镜一前一后照出了她眨动的眼皮,使她平生第一次看到了写在她眼睑上的致命的
字母,她便在这两个瞬间之内亡故了。她是在来自过去和来自未来的字母的同时打
击之下与世长辞的……
勃朗科维奇,阿勃拉姆(1651—1689)本书作者之一,驻阿德利安堡和波尔塔
治下的君士坦丁堡的外交官,奥土战争时的军事首长,百科全书编纂者,饱学之士。
勃朗科维奇的像见之于勃朗科维奇家族的世袭领地古比尼卡城内由他奠基的圣帕拉
斯凯娃教堂的墙上。他被画成在众亲属簇拥下,把圣彼得卡教堂放在剑尖上,献给
他曾祖母塞尔维亚女王—一圣徒安格利娜国母。
史料来源。有关阿勃拉姆。勃朗科维奇的资料散见于交是奥地利宫廷的密奏,
其中最主要的资料系由勃朗科维奇的两名文书之一尼康。谢瓦斯特十向巴堂斯基王
子及维代拉尼将军提供的。乔治。勃朗科维奇公爵(1645—1711)在瓦拉几亚编年
史及塞尔维亚编年史中均提及其侄阿勃拉姆。勃朗科维奇。可惜这些资料久已散失。
勃朗科维奇撒手人裹之前一段日子的起居由其亲随兼刀术师爷阿韦尔基。斯基拉作
了记录。勃朗科维奇的生平亦可详见于他的书面忏悔,这份忏悔是由阿勃拉姆。勃
朗科维奇的第二文书杰奥克季斯特。尼科尔斯基从波兰寄给佩奇教区主教的,还见
之于那幅描绘先知以利亚的生活和奇迹的圣像画的背面,因为勃朗科维奇把自己生
活中的每件事情都与先知的奇迹相提并论并记录在此画背面。
“阿勃拉姆。勃朗科维奇所出身的家庭在塞尔维亚王国落入土耳其政权之手后
迁至多瑙河沿岸,”尼康。谢瓦斯特写给维也纳宫廷的密奏中如此写道。“当时掀
起了逃离土耳其占领区的浪潮,这个家庭的成员乃于十六世纪迁徙到利帕瓦及叶诺
波尔地区。自此生发出关于特兰西瓦尼亚的勃朗科维奇一家的诸多传闻,说他们行
骗时用罗马尼亚语,沉默时用希腊语,算钱时用犹太语,在教堂里唱诗时用俄语,
深谋远虑时用土耳其语,仅在他们想杀人的时候方用他们本民族的语言——塞尔维
亚语。他们祖居黑塞哥维那西部特雷比涅城郊距上帕里茨县的拉斯德瓦不远的科列
尼奇村,由此他们又有了另一个姓——科列尼奇。勃朗科维奇一族迁居特兰西瓦尼
亚后名声大振,他们家酿造的葡萄酒二百年来一直是瓦拉几亚最最出名的佳酿,民
间甚至流传说那酒滴酒醉人。
“两个世纪以来,勃朗科维奇家族在土耳其和匈牙利两军对垒的中间地带名声
显赫,所以在穆列河沿岸他们的新家园——叶诺波尔、利帕瓦、旁高达一带,这个
家族‘的子孙后代也成了大名鼎鼎的教会神职人员。如穆瓦兹’勃朗科维奇是叶诺
波尔教区东正教都主教,他扔进多瑙河的核桃飘流至黑海的速度比其他所有的核桃
快得多。其子萨洛蒙,即乔治。勃朗科维奇的叔叔,在叶诺波尔当主教时,称萨瓦
一世,他爱骑着马统治叶诺波尔和利帕瓦的黎民百姓,他向来只在马背上狂喝豪饮,
这一切直到1607年利帕瓦被土耳其人占领时才告结束。勃朗科维奇家族的人确信,
他们和塞尔维亚的同姓领主源出一系,但很难知道他们的家产从何而来。有句谚语
说得好:四面八方得来的钱,最终落人勃朗科维奇家的口袋。他们的珠宝像蛇一般
凉爽,鸟儿飞不出他们的领地,一些民歌已经把他们家族的财势比作王家的统治。
勃朗科维奇家族是瓦拉几亚和希腊圣山修道院的保护者,他们建起了城堡和教堂。
必须说明的是,勃朗科维奇家族是根据胡须的颜色来作遗产分析的。所有长橙红色
胡须的继承人(橙红色胡须为母系的遗传,因为勃朗科维奇家的人只娶橙红色头发
的女人为妻)得在长黑胡须的继承人面前作出让步,因为黑胡须乃是父系血统的证
明。现在估计勃朗科维奇家族财产约值两万七千福林,他们的年收益超过一千五百
福林。即使无法确切地重建他们的谱系树,但他们的财富一如他们骑马踏过的土地,
是实实在在、毋容置疑的。两个多世纪来,他们的钱箱里一直聚存着大量的金币。
“阿勃拉姆。勃朗科维奇来到君士坦丁堡时是个瘸子,一只脚上的鞋子是双后
跟的。他怎么会成为瘸子的,在君士坦丁堡流传着一种说法。阿勃拉姆七岁时,土
耳其人袭击他父亲的领地,杀向正伴着他散步的一小群佣仆。见到土耳其人杀来,
佣仆四散奔命,仅有一个老仆留在阿勃拉姆身边。老仆武艺高超,舞动长棍,挡住
了蜂拥而来的土耳其骑兵,可最后被这伙骑兵的首领从衔在齿间的芦管中射出的利
箭所击中。老仆咕通一声倒地毙命,阿勃拉姆则用尽平生之力,将手中的马鞭向这
个土耳其人的马靴抽去。这一鞭子挟着孩子的满腔怒火和决一死战之心。可这个土
耳其人却哈哈大笑,下令焚烧村庄后便扬长而去。岁月悠悠,旧事渐淡,阿勃拉姆。
勃朗科维奇已长大成人,而且也忙于征战,麾下也有一支军队,齿间也衔着藏有毒
箭的芦管。有一回阿勃拉姆和侍从半路猝遇敌人密探。那密探带着自己的儿子——
一个小男孩。乍看上去,父子俩似无歹意,手里都没有武器,只提条木棍。但勃朗
科维奇的一个手下人认出了老头儿,策马上前打算把他生擒。老头儿挥舞着木棍,
抵死顽抗,致使对方怀疑他棍中必藏有卷成筒形的密信。勃朗科维奇放出毒箭,结
果了老头儿。与老头儿在一起的小男孩当即挥棍上前去打勃朗科维奇。孩子连七岁
还不到,按说凭他的气力、他的仇恨和他对父亲的爱当然伤不了勃朗科维奇半根毫
毛。不料勃朗科维奇哈哈大笑之后猛地咕通一声倒在地上了。
“从此他的一只脚跛了,他只得放弃征伐厮杀的行当,靠了他的亲戚乔治。勃
朗科维奇公爵,先后在阿德利安堡、华沙和维也纳谋得了外交官的差使。在君士坦
丁堡,勃朗科维奇为英吉利的公使工作,住在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卡拉塔什塔楼与约
洛兹。卡列希塔楼之间的一幢宽敞的石屋里。他吩咐在这幢房子的一楼建造半个教
堂,以纪念由东方教会宣布为圣徒的他的曾祖母安格利娜国母。其时另半个教堂建
在特兰西瓦尼亚,由勃朗科维奇神父主管。
“阿勃拉姆。勃朗科维奇体躯魁伟,宽大的胸廓使人想起猛禽巨兽。有很多刺
客都想取他性命,因为民歌中说他的骨头是金的。
“他来君士坦丁堡时一如平时出外旅行那样骑匹高大的骆驼。那骆驼以鱼为食,
跑起来一溜烟,可顶在头上的一杯酒能点滴不洒。勃朗科维奇自幼与众不同,他白
天睡,夜里醒。他是打从什么时候起把表拔得颠倒过来,以昼为夜的,谁也说不上。
他夜里不但不眠,而且坐立不定,仿佛有什么苦恼使他深感不安。用餐时他面前总
是放两只杯子、两个碟子和两张椅子,他吃着吃着,会突然站起身来改坐另一张椅
子。同样,他不愿老操一种语言说话,而是不停地更换,就像更换情妇一般,忽儿
操罗马尼亚语,忽儿操匈牙利语或者土耳其语,调教鹦鹉时还用过哈扎尔语。还有
人说他在梦里说西班牙语,可醒来后,他的语言天赋便无影无踪了。不久前的一次
梦里,有人用一种他不懂的语言给他唱了一首歌,但他记住了歌词,我们得找一个
懂得这门语言的人,来为勃朗科维奇释梦。于是,我们找来了一个犹太教拉比,勃
朗科维奇向他口述在梦里听到的诗句。这首诗不长,诗行如下:犹太教拉比才听了
开头一行,便打断了勃朗科维奇,自己接着背诵起来。随后,他说出了这首诗作者
的名字。这首诗是十二世纪某个叫犹太。哈列维一的人写的。打这以后,勃朗科维
奇也学起了希伯来语。他的日常生活具体而又充实,这是一个具有多方面兴趣和才
能的人,除了他的学识和天赋之外,他的微笑也可用来炼金。
“每天临晚醒来,他便开始练武。更确切点说,跟当地一位名师学习刀术。这
位师爷是哥普特人,名叫阿韦尔基。斯基拉,阿勃拉姆。勃朗科维奇将其雇作亲随。
那人一只眼正经八百,另一只眼却色胆包天,脸上的皱纹全集中到了鼻梁上,像是
在鼻梁上打了个结儿。他积有一套极其详尽的资料,记载着古往今来使用过的种种
劈刀招数。他每记一种招数,必亲手用活物当作试验。勃朗科维奇和他那个哥普特
亲随把自己关在铺有同草地一般大小的地毯的宽敞厅堂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中练习刀法。通常,阿韦尔基。斯基拉用左手把住长长的骆驼缰绳的一端,阿勃拉
姆老爷也用左手把住另一端,另一只手紧执一把与阿韦尔基‘斯基拉右手中所执的
那把刀同样沉重的马刀。他俩各用一只手慢慢地收拢缰绳,待感觉到已靠近对方的
时候,各自向对方挥动无情的马刀——那可是在漆黑的暗室里呀!勃朗科维奇出手
之快是出了名的,古斯里琴弹唱者们曾编成歌词咏唱,我也曾亲眼目睹过。那是在
去年秋天,有一天他站在树下等风吹落果子。终于有只果子坠落下来,只见刀光一
闪,果于在半空中被他劈成了两半。他是个兔唇,为掩盖这一缺陷,他蓄了小胡子。
但他缄口不语时牙齿便露出在唇胡中间。令人觉得他压根儿没有嘴唇,胡子是长在
牙齿上的。
“塞尔维亚人谈起他时,说他很爱他的国家,他是他的国家的食盐和蜡烛。不
过,在和他地位不相上下的一些人眼里,他也有一些古怪的毛病。譬如,在同某人
谈话聊天时,从不知道如何结束话题,也不会主动起身告辞。这一点说明了他待人
接物常有不合时宜的表现,也使别人觉得与他见面容易分手难,这可是一件令人尴
尬的事情。他吸食由卡瓦拉一个宦官和另一个人为他准备的印度大麻。然而奇怪的
是,他并非天天都要吸食不可,有时,他通过一名信使,把密封的大麻箱一直送到
佩奇,两个月以后,当他估计自己有需要时,密封的箱子会有人送回。当他不外出
旅行时,就把他那匹系着铃挡的骆驼的驼鞍放在大书房里权作书案,他就站在驼鞍
前阅读写作。他所有的房间内,都放着许多式样粗陋古怪的家具,但他身旁永远不
会有两件一模一样的东西:每件物品、每头牲畜、每个人须来自不同的村庄。
“他的亲随有塞尔维亚人,罗马尼亚人,希腊人,哥普特人,不久前还雇了个
来自安纳托利亚的土耳其人。阿勃拉姆。勃朗科维奇老爷有一大一小两张睡床,他
在睡梦中(他只在白天睡觉)老是从一张床换到另一张床。他人睡的时候他的亲随,
就是那个从安纳托利亚来的尤素福。马苏迪,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光像两支
利箭,能把飞鸟射落……
“很难判断勃朗科维奇爱女色爱到何等程度。他案上放有一尊公猴木雕,跟真
的一般大小,有一根十分壮伟的阳具。阿勃拉姆老爱说一句戏语:”娘们若没有肥
臀,就像村庄没有教堂。‘除此两桩,其余就举不出什么了。每月一次,勃朗科维
奇老爷去加拉塔,找女相术家卜卦。他固定找一个女相术家,从不找别人。她用纸
牌占卜,采用的是古老而又需要极大耐心的方法。她家里专为勃朗科维奇设了一张
卜算桌。户外换一次风向,她便亮出一张新牌,也就是说她亮哪张牌得看户外刮的
是什么风,每占一卦要持续许多年。去年复活节我们去的时候正刮起南风,女相术
家当即预示:“’你将梦见一个年轻人,他两撇唇胡中有一撇是白的,眼睛呈火红
色,一只手的手指甲像玻璃般透明。这人正在来帝城的路上,你们俩必在君士坦丁
堡相遇。‘”这个预言着实让我的主人兴奋,他立刻命人把一个金环套在我鼻子上,
我实在难拒他的美意。
“我知道,维也纳宫廷何等关注勃朗科维奇先生的计划;我还可以告诉诸位,
勃朗科维奇是那种执著地追求自身前途的人,他就像栽培一座大花园那样精心地栽
培着他的前途。他不是匆匆打发自己生命的人,而属于那些耐心仔细地为自己的前
途早作准备的人。就像发现一块陌生的土地那样,他一点一点地发现他的前途,他
先开垦这块处女地,继而挑出最佳的位置造房子,最后在这幢房子里,他慢慢地、
从容不迫地调整好各种物件的位置。他努力驾驭他的前途,不让脚步和速度停滞不
前,但又得留神别跑得太急,不可快得把自己的前途抛在身后。这是一种赛马的战
术。跑得过快、冲刺过早的马难免一输。现在,阿勃拉姆老爷的前途好似一个刚播
下种子的花园,除他本人之外,谁也无法知道花园里会长出什么来。不过,一个正
在悄声流传的故事也许能让我们窥见勃朗科维奇的目的所在。这便是:佩特库坦和
卡莉娜的故事”阿勃拉姆。勃朗科维奇老爷的长子格古尔。勃朗科维奇十一大早就
翻身上马,拔剑出鞘。他的剑是被驼粪浸湿过的。他的那些带花边的、沾着血迹的
衣服定期从吉如拉(他和他母亲一起住在那儿)送至君士坦丁堡,为的是在其父监
督下,洗净后烫平,先用博斯普鲁斯吹来的香风吹干,再由希腊的阳光漂白,然后
由沙漠商队带回吉如拉。
“其时,阿勃拉姆。勃朗科维奇的次子躺在巴切卡某地一个彩色格罩后面,棺
罩大得像座小教堂,他正在忍受痛苦;有人说魔鬼曾冲他撒过尿,说这孩子得夜晚
起床,然后离开房间去清扫马路。因为夜晚食尸吸血的女鬼莫拉要吸他的血,咬他
的脚跟,雄性的乳汁从他的乳房缓缓流出。人们把餐叉插在门上,把唾沫吐在拇指
上来为这孩子的乳房祝福。无济于事!最后,有个女人想出了办法,要他睡觉时,
将一把浸过醋的餐刀放在身旁,女鬼来时,先用盐撒,然后再用刀刺。他按她的指
点做了:当女鬼来到欲吸他血时,他先向她撒盐,又把刀刺入她的躯体;他听到了
一声惨叫,他觉得这叫声很熟。三天以后,他的母亲从吉如拉来到巴切卡,她在门
坎上叫了他的名字后便颓然倒地身亡。有人发现了她身上的刀伤,若用舌头舔伤口
会有醋的酸味……打这天起,那孩子变得惊恐不安,头发也开始脱落。那些为他治
病的人告诉勃朗科维奇,他每掉一根头发,便会减去一年的寿命。有人将他掉下的
几络头发用黄麻布包好寄给其父勃朗科维奇,后者再把头发粘在画有他儿子脸庞的
镜面上,以此来计算他儿子还有几年可活。
然而,无人知道阿勃拉姆老爷还有第三个儿子,其实称养子来得更确切一些。
这孩子没有生母,他是勃朗科维奇用泥做成的,为了赋予他生命和活力,勃朗科维
奇给他读了第四十篇圣诗。当他念到这几句时:“我曾耐性等候耶和华。他垂听我
的呼求。他从祸坑里、从淤泥中把我拉上来,使我的脚立在磐石上,使我脚步稳当
……‘达尔吉教堂的钟声响了三次,男孩开始动弹,并说道:”钟声第一次敲响时,
我在印度,第二次敲响时,我在莱比锡,第三次响时,我到达了自己的躯壳内……
’“于是,勃朗科维奇在他的头发上打了个结,在他的一络头发上系了一把山植树
木勺,并给他取名佩特库坦,然后,随勃朗科维奇在世上闯荡。后来,勃朗科维奇
在他脖子上戴了一根系着一块石子的细绳,他戴着这根细绳参加复活节斋戒的礼拜
仪式。
“为了把所有的事情做得跟活人一般无二,做父亲的将死神收人佩特库坦的胸
廓,这个死亡胚胎在他儿子的胸廓里显得更为渺小,起初,它不但担惊受怕,还带
点愚拙。它几乎没什么食欲,四肢也已萎缩。但眼见佩特库坦渐渐长大,它兴奋难
抑。佩特库坦胸廓里的这个小小的死神生长的速度比佩特库坦更快,也比他更聪颖,
所有的危险都是由它首先察觉的。它有一个竞争者,此事稍后再表。于是,它开始
变得焦躁不宁,且生妒意,它让佩特库坦的膝头生出痒痒的感觉,以引起他的注意。
他在挠痒时,指甲便在皮肤上写下能够破译的字母。这是他们之间通信的办法。死
神最害怕的,莫过于佩特库坦的疾病,做父亲为了让他尽可能地像活人,也把疾病
赐加于他,因为疾病是他们视物的手段。勃朗科维奇已竭尽全力使其疾病尽可能地
轻微,他加于他的疾病叫花季热,这种病只在青草秀穗、花粉随风飘浮于水面的春
天,才显出症状。
“勃朗科维奇把佩特库坦安置在达尔吉的府邪内,一个个房间里尽是猪兔狗,
这些狗急不可耐要做的不是饱餐而是捕杀。仆人们每月一次用巨大的蓖子清扫地毯,
扫出大把大把长如狗尾的杂色狗毛。佩特库坦的房间里渐渐布满这种斑驳的色彩,
这使他的居所格外与众不同。玻璃门的把手、枕头、坐垫、椅子靠手、烟斗、餐刀
及大酒杯上,都有他的汗污留下的油腻腻的痕迹,这些痕迹组成了唯他独有的淡色
彩虹。这一切构成了某种绘画、圣像及标记之类的东西。勃朗科维奇偶尔会突然出
现在这幢被绿意隔绝的大宅子内的镜子里,面对着佩特库坦。他耐心告诉佩特库坦,
若要使春、夏、秋、冬和水、土、火、风相互协调融合该怎么去做,这也是赋予他
的责任。完成这一使命得花大量的时间,佩特库坦的思维开始超速运转。他记忆的
储存器胀得快要爆裂。勃朗科维奇教他用左眼阅读一本翻开的书中的一页,用右眼
阅读另一页,教他用右手写塞尔维亚文,左手写土耳其文。接着,他向他传授文学
知识,佩特库坦没多久便发现了《圣经》对毕达哥拉斯的影响;他能以拍一只苍蝇
的速度写下”自己的名字。
“总之,佩特库坦成了一名英俊年轻的饱学之士,有时能从他言行举止的细微
之处察觉出他和常人有所不同。可举一例说明他与众不同之处:他能在礼拜一晚上
选择未来的某一天,而不是礼拜二,来作为次日的时间,当已经用过的一天来到时,
他又可将没有用过的礼拜二填补进去,所以算式永远正确。老实说,碰到这类情况,
每一天之间的相接会有差异,时间上也有断缺,不过这对佩特库坦来说,不啻一种
消遣。
“在他父亲那里,情况就不一样了。他对自己这一杰作是否完满无缺,一直心
存疑虑。到了佩特库坦二十一岁那年,勃朗科维奇决定作一试验,看看他的儿子能
否同真正的人一比高低。他思忖:活人的考验他已经受过了,现在要让死人来考验
他了。倘若死人误将佩特库坦当成有血有肉的活人,那就证明我的实验成功了。他
想定之后,就为佩特库坦找了一个未婚妻。
“瓦拉几亚所有的老爷都有一名贴身保镳和一名护魂卫士,勃朗科维奇当然。
也不例外。在他的护魂卫士当中,有个名叫钦扎尔的多次说过:世上万事皆是真。
他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她出生时,将其母亲身上所有称得上美的东西悉数收进,
故而她母亲分娩之后美貌尽失。此女长到十岁时,她母亲用其曾是美丽的双手教她
揉面,她父亲生前告诉她,前途不是水做的。女孩哭时,泪如泉涌,连蚂蚁也可攀
着泪流爬到她脸上。现在她已成孤女,勃朗科维奇设法让她与佩特库坦相遇。她叫
卡莉娜,整个人儿散发出桂皮的香味。佩特库坦得知,她将爱上一个三月里吃山荣
英的人。于是,他等到了三月份,吃过了山菜,然后邀卡莉娜沿着多瑙河散步。两
人分别之际,卡莉娜从手指上取下戒指扔进了河里。
“‘幸福到来的时刻,’她对佩特库坦说,‘得给它加上一丁点儿轻微的苦涩
;这样就能记得更牢。因为人对不愉快的时刻比对愉快的时刻记得更长更久……’”
长话短说,总之,佩特库坦和卡莉娜已是两心相悦。当年秋天,他俩举行了欢乐隆
重的婚礼。他们的证婚人相互拥抱,因为他们得过好几个月方能重见,于是,他们
就这样搂抱着,绕着装满茵香酒的大盆轮流畅饮。直到春天来临,他们才从酒中醒
来,环顾四周,经过了一整个冬季的酒醉之后,他们终于认出了对方。随后,他们
回到了达尔吉,和年轻的新婚夫妇一起举行传统的野餐会,一面不住地朝空中放枪。
达尔吉的年轻人举行春天野餐会的地点是在一座古建筑的废墟上,那里有许多石凳,
有一处希腊黑影显得格外浓厚,同样,那团希腊火把也比其他的火把更为亮堂。佩
特库坦和卡莉娜正朝着那个方向驶去。远远望去,佩特库坦像在赶一辆由几匹黑马
拉的套车,但当他因受到某种花香的刺激打喷嚏时,或甩马鞭时,一团由黑压压的
苍蝇形成的乌云顿时散开,原来那几匹马是白色的。不过,这对佩特库坦和卡莉娜
来说,一点儿也不碍事。
“他们从上一个冬天就相亲相爱了。他俩轮流用同一把餐叉进餐,她啜饮着他
嘴里的葡萄酒。他百般温柔地抚摸她,激得她的灵魂在体内吱吱作响,她喜欢他这
么做,并要他朝她身上撒尿。她笑吟吟地对她的一些女友说,在和男人亲热时,三
天未刮过的胡须在身上摩擦的感觉最为美妙。她内心深处在认真思考这样一个问题
:我生命中的片刻时间正在消亡,就像飞虫被鱼吞食一样。怎样才能使它们更富营
养来满足他的胃口呢?她恳请他咬下她耳朵的一部分,并吃掉它,为了不使幸福突
然中断,她从不关上身后的抽屉和房门。她不爱说话,因为她是在肃默静谧的氛围
里长大的——一她的父亲始终在默诵同一段祷文。现在,他们外出野餐,情况虽然
大致相同,但她非常愉快。佩特库坦把缰绳绕在脖子上,埋头读一本书,与此同时,
卡莉娜不停地说话:他俩在玩一种游戏。如果她说出的某个词正好是他在书中同一
时刻读到的,他俩便互换角色,由她来看书,而他开始说话。当她举起一只手指说
到草原上的一只绵羊时,他连忙叫停,说他正好读到”绵羊“一词。她不相信,于
是就拿过书来验证。书中写着:当我用祈祷恳求这些死亡的部落时,我抓住了牲畜
:母羊和绵羊并将它们—一宰杀于四坑之上,黑色的血在流淌,死神的灵魂在埃里
比斯聚合:年轻的新娘和年轻的男子,还有注定接受神意考验的老人,温柔的处女
在内心开始初次服丧,”卡莉娜相信了,随后,继续读下去:青铜雕像的标枪下有
多少战士已经受伤,阿瑞斯的牺牲品,鲜血染红了他们的兵器和衣裳!
他们成群结队从四面八方围聚在凹坑旁,神奇的呼喊响起,而我,拽住我的是
惨白的恐慌。
我顺着我的大腿抽出我的利剑,站在那里阻止死亡,阻止鲜血流近衰弱的黑影
还要去问问提瑞西阿斯。
“正当她读到‘黑影’一词时,佩特库坦发现古罗马露天剧场的黑影已投在他
们脚下的路上。他们到了。
“他们从演员通道进入,将一瓶他们随身携带的葡萄酒及蘑菇和猪血肠放在舞
台中央的一块石头上,然后快速离开。佩特库坦捡来一堆子牛粪,还有一些沾着一
层干泥的小树枝,他把这些东西放在一起后,开始点火。清晰的火石的摩擦声一直
传到露天剧场最高最远的阶梯座位处,而在剧场之外,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的事情,
唯有野草、越桔树和月桂树的芬芳阵阵袭来。佩特库坦将盐撒入火中,以驱散牛粪
和泥土的腥味儿,然后用葡萄酒洗净蘑菇,再和猪血肠一道放人即将成炭的火堆上。
卡莉娜席地而坐,望着落日沿着阶梯座位渐渐朝剧场出口处移去。佩特库坦在舞台
上悠然漫步,他瞥见了铭刻在阶梯座位前的人名——过去这些座位主人的名字,于
是,开始拼读这古老而又陌生的姓名:”‘盖伊尤斯。韦罗尼絮、阿埃特……塞克
斯都、克洛狄乌斯。盖。费里尤斯、普布利里亚。特里比……索尔托。塞尔维利奥
……维蒂里亚。埃伊阿……’“‘别提起死人的名字!’卡莉娜对他说,‘不能读
出他们的名字,否则他们会出现的!’”太阳从露天剧场消失后,卡莉娜从火堆里
取出蘑菇和猪血肠,他们开始进餐。他们的咀嚼声清晰可闻,这声音先从阶梯座位
的第一排传到第八排,音量相同,但音质各有差异,然后再反射到舞台中央。仿佛
那些观众—一他们的名字铭刻在阶梯座位前面——一和这对新婚夫妇一起节奏整齐
地在咀嚼食物。也可以这么说:他们在贪婪地进食,并发出很大的咀嚼声。一百二
十对亡灵的耳朵正在全神贯注地聆听,整个剧场伴着这对情侣用咀嚼声上演了一场
音乐会,空气中散发出令人垂涎欲滴的猪血肠香味。只要他俩停止咀嚼,所有的亡
灵也立即屏声敛息,好似食物梗阻在喉,难以下咽,他们在等待他俩的下一个动作。
这种时候,佩特库坦会格外小心,以免切割食物时划破自己的手,因为他有这样一
种感觉:人血的气味会扰乱这些观众的宁静。就像痛苦急剧发作,忍受了两千年饥
渴煎熬的亡灵差点从阶梯座位上扑向佩特库坦和卡莉娜,把他俩彻底撕碎。
“佩特库坦不寒而栗,他伸手拉过卡莉娜拥吻她。她也回吻他,正在这时,一
百二十对嘴唇的亲嘴声也骤然响起,仿佛那些阶梯座位上的观众也在亲吻。
“野餐结束后,佩特库坦将残剩的猪血肠扔进火堆,同时用葡萄酒浇到火堆上,
将火熄灭,阶梯座位上立即传来一阵嗤嗤声。正当他欲插刀入鞘之际,阵风骤起,
将花粉刮到舞台上空。佩特库坦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就在这刹那间,他不留神割破
了手。鲜血滴在发烫的石头上,其气味开始飘散……
“一百二十个亡灵大喊大叫扑向这对情侣。佩特库坦拔刀出鞘,可终究力不从
心,无法抵挡,眼睁睁地看着卡莉娜被一块一块地撕碎撕烂,直到她的叫喊淹没在
亡灵吼叫声中,最后,她本人也加入了这顿筵席,和那些亡灵一起贪婪地吞食她身
体的残余部分。
“当佩特库坦弄清了剧场的出口所在时,他已记不得多少时日已经流逝。他围
着熄灭的炭火和残剩的食物轮廓徘徊,这时,有一个无形无影的东西捡起他的斗篷
朝他肩上扔去。斗篷靠近他时,用卡莉娜的声音跟他说话。
“佩特库坦吓得六神无主,双手抱住了斗篷,可是传出声音的皮斗篷里面除了
紫色的村里之外,别无他物。
“‘告诉我,’佩特库坦双手抓住卡莉娜的斗篷道,‘我好像遇见了一件千年
以前发生的可怕事情。有一个人被撕碎、被吞食了,地上一直有血。我弄不明白此
事是否真的发生过,也不知何日发生的。到底谁被吞食了?是你还是我?’”‘你
安然无恙,你没被吞食,’卡莉娜答道。‘此事是刚才发生的,并非在千年之前。
’“”可我看不见你。我俩当中谁死了?‘“你看不见我,年轻人,活人是看不见
亡灵的。不过,你能听到我的声音。而我却不知你是谁,我不尝尝你的血就认不出
你是谁。但你放心,我看得见你,看得很清楚。我还知道你活着。’”‘卡莉娜!
’他喊道,‘是我呀,我是你的佩特库坦,你真认不出我了吗?你说刚才,要是刚
才真的存在过,你就吻吻我。’“‘刚才和千年之前星移斗转,现在的事情还会和
原先一样吗?”
“这时,只见佩特库坦抽出短刀,自伤手指。
“血的气味开始散发,但血并未滴落在地,因为卡莉娜用其贪婪的嘴唇接住了
血滴。她狂叫一声,认出了佩特库坦,随即将他的身体撕烂,狂吸他的血,再把他
的尸骨抛向阶梯座位——那儿的亡灵朝这堆尸骨扑将过去。
“佩特库坦出事的同一天,阿勃拉姆。勃朗科维奇老爷写下了下述文字:”‘
在佩特库坦身上作的试验大获成功。他出色地扮演了他的角色,成功地骗过了活人
和死人。从现在开始,我可进行整个试验中最困难的那个部分了。试验得从小变大,
把几人变成亚当。’“从以上的记录,我们可以知道阿勃拉姆。勃朗科维奇的计划
的来龙去脉了。
一牵涉到他计划的有两个关键人物。其一是他的有势力的亲戚乔治。勃朗科维
奇公爵。关于此人,维也纳宫廷掌握有较之此间更为广泛、翔实的情报。第二个是
勃朗科维奇先生称他为‘库洛斯’的人(在希腊语中,‘库洛斯’的意思是‘小年
轻’、‘小伙’)。目下勃朗科维奇如同犹太教徒恭候救世主般在君士坦丁堡恭候
库洛斯到来。根据史料判断,他并不认识库洛斯,甚至不知此人姓甚名谁(所以给
他起了个希腊语呢名),只是在梦中同此人见面。库洛斯是他梦中的常客。阿勃拉
姆。勃朗科维奇老爷一入梦,库洛斯便随之出现。据阿勃拉姆老爷本人说,库洛斯
是个蓄有两撇小胡子的年轻人,其中有一撇是白的,指甲透明,眼睛呈火红色。勃
朗科维奇企盼有朝一日能真的同他相遇,借他之助了解并弄懂在他勃朗科维奇看来
对自己生死攸关的重要事情。勃朗科维奇在梦中向库洛斯学会了像读犹太语一般自
右至左地阅读,学会了从尾及头地倒着做梦。那些迥非寻常的梦始之于好多年以前,
在做这些梦时勃朗科维奇变成库洛斯或者变成犹太人之类,如果他愿意的话。勃朗
科维奇本人提及他的梦时曾说,起初他感到神魂不定,仿佛有块石头扔进了他的心
坎,整整一天,石头一直在心里往下沉,直到夜里才停止下沉,因为其时心也随着
石头一齐堕落了。后来,梦主宰了他的整个生命,他在梦中比在清醒时年轻了一半
岁数。现实世界在他梦中逐次失踪:先是飞鸟,继之是他兄弟,然后是他父母——
二老失踪前还与他话别。嗣后是所有的人,所有的城市从他周围,从他的记忆中消
失,末了,连他本人也从这个变得完全陌生的世界中消逸不见,仿佛在夜间,在他
做梦的时候,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假如此时照一下镜子的话,他一定会吓一大跳,
如同见到他母亲或者妹妹长出了一脸的大胡子。镜中那个人火红色眼睛,唇胡有一
撇是白的,手上长着透明的指甲。
- posted on 07/18/2009
《哈扎尔辞典》开创了辞典小说的先河,于1984年问世。当年即获南斯拉夫最佳小说奖。
这部小说的内容纷繁复杂,古代与现代,幻想与实现,梦与非梦盘根错节地缠绕在一起。时空倒溯,人鬼转换,似真非真,似假非假,扑朔迷离地描述了哈扎尔这个民族在中世纪突然从世界上消失的谜,被公认为一部奇书,现已译成世界上二十四种文字。
作者简介 · · · · · ·
米洛拉德·帕维奇(1929-)是塞尔维业作家,文艺学家,哲学博士,贝尔格莱德大学教授。
http://www.mayacafe.com/forum/topic1sp.php3?tkey=1048497707
Please paste HTML code and press Enter.
(c) 2010 Maya Chilam Found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