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易卜生戏剧四种》,潘家洵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10月北京第1版,1978年4月吉林第1次印刷。嗯,从出版到印刷时间隔了快20年,这种情况在我的阅读生活中还是第一次看见。1976年到1979年中国普遍推行二简字,就是比简化字更没文化的那种字儿,现在在某些山沟小村落的犄角旮旯处还能看到一两个,当然现在已经被公认为是错别字已经禁止使用了,那个时候的《人民日报》都是用二简字,我原来从地摊儿还看到过一些这样的报纸杂志。嗯,我说这话的意思是,这本儿《易卜生戏剧四种》是在推行简化字之前出版的,也就是说用的是繁体字,这种东西后来被印刷虽然只隔了20年,不过我想肯定已经被当时的人们当作文字的活化石了吧?不知道那时候的普通读者们捧着这本儿复杂的却是货真价实的中国字儿的玩意儿的时候,心里会是怎么个想法儿?终归在那20年里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太多的不可思议的事儿。
这本儿书收录了《社会支柱》《玩偶之家》《群鬼》和《人民公敌》。
我大四的时候排练过《玩偶之家》,但刚找齐了演员排练了第一幕的第一次,我就毕业离开兰大了。我想说的不是我一直存于心中的这个遗憾,而是我这回的阅读有一个发现,就是我当时使用的剧本儿竟然是被删剪过的!为了排演这出话剧,那剧本儿我翻来覆去的已经烂熟于心了,所以我现在的这个看法我想应该没问题——要不就是过了8年,我对剧本里的各个人物的看法已经改变了?我记得我当时写过一篇分析托伐·海尔茂小文章,发表在双子星论坛里。现在感觉这个剧本儿有些地方为了追求戏剧性,情节变得有问题。当然其他的三个里面也有这种问题,虽然也都是同样精彩,读起来是引人入胜的,可以想见它们的舞台效果一定很不错。
因为这次阅读的过程是愉快的,所以我不想对于情节中别扭的地方多说什么。比如说《社会支柱》里博尼克先生的突然的转变,如果从心理上看也不是不能接受,他受的冲击很大,他养的干女儿随着约翰走了,他的亲儿子也随着约翰走了,而他们貌似是要承载那艘博尼克授意要它沉下的船,当然最后什么也没发生,他儿子被拉回来了,约翰和他干女儿坐的是另外一艘好一些的船走的。比如说《玩偶之家》里托伐看到柯洛克斯泰的那封信之后的反应太突然太剧烈太明显了,不管怎么说,他去意大利休假的事儿他不会不知道用的是娜拉的钱,不管这个钱是从娜拉爸爸那里得来的还是从柯洛克斯泰那里得到的,总之最终是娜拉提供的,托伐这点儿帐都不记得,要说他狼心狗肺吧,那么之前娜拉也已经体会到了,为啥就一次都没翻过脸?这里善良和邪恶的对比有些太刺眼,以至于淹没了原有的戏剧性。比如说《群鬼》里最后欧士华的病说犯就犯,对阿尔文太太的悲剧昭然若揭,这让我看了除了感叹这个女人命太苦,还感到她做的一切善事一切爱心都终是没有回报的,很绝望的结局。比如说《人民公敌》,那几个墙头草一样的配角已经让我在摸索情节发展的时候费了不少脑筋,第四幕和第五幕中斯多克芒医生的表现也太突然了,与他在前三幕中的科学家形象反差很大的,后来的两幕里,斯多克芒医生已经完全是个革命者或者说就是个草根造反派了,反倒显得根基浅,虽然很热血,感染了他一家子的人,但这力量已经在戏剧给出的社会构成中被打了折扣了。嗯,当然这些都是表演,或许舞台上就是需要这样具有表现力以至于不必迁就于剧本儿发展逻辑的形象。
这四出戏有两个共同点,一是所有的戏都是用谎言支撑着的,先提出谎言,利用这个谎言来敷演成一定的情节之后再推翻谎言。虽然易卜生要告诉大家的是他反对说谎,但如果没有谎言,他的戏的骨头架子就没有了。二是所有戏中都有一大段宣言式的演讲辞,嗯,平时想表达却找不到合适场合的话,在戏剧中通过自己创造的好的场合表达出来,这可能是戏剧创作的一个初始目的吧。
我觉得易卜生这四出戏了不起的地方在于它并没有在舞台上和情节上这些形式上耍什么花招,就把观众的心给抓住了。要不就是我看现当代戏剧太多了,再看这种近代的朴实的戏剧表达反倒觉得了不起。老舍的《茶馆》曹禺的《雷雨》都是靠舞台上表现的大时间跨度来制造戏剧性的,易卜生能找到生活中的这种典型的戏剧性故事,仅仅发生在一两天内的,演员的情感波动很大,让观众感到节奏很快很紧张,而且通过对引入谎言和矛盾,这些是很自然做到的,这个我觉得挺了不起。嗯,在这样的剧烈的情节运行中要做到稳定的控制是很难的,就像驾驶赛车,从导演到演员都要跟着剧本儿一块儿敏捷和紧张起来。易卜生并不在乎这样的情节速度下可能出现的纰漏,笔调很大的,很勇敢的,也就是因此吧,虽然有些地方别扭,反倒让我感受到了他的热情,嗯,还有挪威的希望。
- Re: 《易卜生戏剧四种》读后感posted on 07/23/2009
中学的时候也读过,很喜欢。 - posted on 07/23/2009
小佬果然认真。说戏剧是用谎言支撑,倒也是的。但这么说还是有点
不对劲,我记得敲过一节乔伊斯的思考,是他艺术家画像中的,在这
里:
http://www.mayacafe.com/forum/topic1sp.php3?tkey=1072936955
所有的戏都是用谎言支撑着的
记得雷雨里面讲周朴园发迹,水淹三千个小工的生命。批评资本主义
原始积累也力,只是当时中国的文明程度,公司凭这个就有点天方夜
谭。还不如倒腾点军火毒品切实。还有茅盾描写上海资本家的金融业
务,那时候的上海滩估计还是杜月笙蒋介石的帮会。那样成熟的资本
主义与工人运动,也有革命戏剧的样版。
我喜欢更人性一点的,比如裴尔*金特,歌剧多多益善! - posted on 07/24/2009
XW,乔伊斯的这段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哈。他貌似实在劝告剧本儿作者在他们自己的创作里隐藏自己。易卜生在剧本儿里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嗯,此时他遇到了尴尬,舞台艺术和自我表达之间的差别,这种尴尬使他在自己的剧本儿里花了很大的力气来论述自己想说的这些话并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见解,而是的确有很多人也是这么看的,给自己的抒发铺垫了太多的合理性,这本身就耽误了剧本的发展节奏,虽然这个耽误并不是很明显,我认为这应该归因于易卜生的舞台经验的丰富。
最明显的是《人民公敌》里斯托克芒医生发表的那一大部头的演讲,他是在他认为自己身后有很多支持者的情况下才说出来的,而这个“身后有很多支持者”的印象却是印刷厂老板什么拉克森告诉他的,这才是斯托克芒有了勇气,嗯,这是易卜生给斯托克芒安排的一个台阶,我认为他肯定意识到了直接把自己想说的那一大篇话直接说出来,缺少逻辑和情节基础。
那一大段演讲是反对大多数的,因此斯托克芒才被称为“人民公敌”,可是,这里有一个矛盾,他是在他认为自己有大多数当靠山的情况下才说出的批评大多数的话,这给我一个什么印象?我认为斯托克芒是在抱怨,抱怨那“支持他的大多数”或者曾经支持过他的人工作不力,没有勇气,“不敢”和“不敢不”,这样斯托克芒被孤立了,成为了这出戏里的英雄,但也同时这种英雄的份量也大打折扣了。
斯托克芒医生就是小心眼儿,心胸狭窄,别人帮助他,尽管帮得不到位置不到程度,但也是帮助了,不管是出自什么企图吧,帮助了就是人们的好心,当然不团结不坚定的好心也可能会捣乱。如果我是斯托克芒我绝对不会抱怨什么大多数的,本来自己对浴场卫生状况不佳的这个发现的重大意义就是大多数赋予的,我给你的,我就有权收回,作为利益受体的斯托克芒在社会上混了那么长时间,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革命热情的根基不稳固,他凭什么发那一大堆牢骚?我就想如果斯托克芒医生真当了那个小城镇的市长,除了会耍法西斯的那套小手段,他还能干什么?他还是当个医生好好搞学术,跟大自然打交道更好一些,终归大自然在科研工作者的面前是温顺的,可以随意被指责的。
乔伊斯这段话我虽然是第一次看,但我原来也说过类似的,不过没有这么多推论。当初是和谁说的我忘了,我当时的意思是说写议论文尽量多些自己想说的,写小说、剧本儿尽量写别人想说的,终归自己会写字儿是为了给不会写字儿的兄弟们服务的,帮助他们发出声音的,至于自己也想在作品里说出些什么,那也得把自己当作另外一个人,然后帮他说两句。这样的好处是写出来的东西别人会有共鸣,会达到你表达的目的。 - posted on 07/24/2009
跟小佬讨论易卜生,也是难得。人民公敌这一段你说的不错,其实医
生背后是有许多支持者,但那些都是左右摇晃的小资产阶级,他不小
心一激动,就成了马克思了。这当然得不到别人共鸣,也许是他公开
演说经验不够,也许是被官僚一再阻难发言而义愤填膺,这一席之下
就把他拉到了人民公敌的地步。
老易功夫还是有的,不然乔伊斯对他五体投地。但从长时段来看,老
易耐看的还是人性的东西,比如那个浪荡子,就比娜拉自然,也客体
。是不是我们说戏剧要客体,要刻画一些集体无意识,或者民族和时
代的东西,颇得大众共鸣,或者强烈反对。
个人小我多是抒情,连史诗都还不及。戏剧更讲传承,无论是浮士德
还是金特,都有传说的根底。歌剧演神话、王家与重大史实,也有这
个凭据。当然现代戏剧,也许易卜生还是鼻祖,只觉得娜拉还是不及
金特的经典。我们都把现代戏剧谈成了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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