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巴黎雪谈工具理性,我感觉工具本身有理性,学会使用,还是有乐趣的。
车库门开启之际发出怪异响声,担心出问题车库门掉下砸头,电话邀请两名工人来修, 首先说好两百元,我爽快答应。等两人来到,听听响声诡异地笑了,用榔头一边库门轨道敲一下,响声没有了,我付出两百元支票时打趣说:“一榔头一百元”,他们笑了,驱车扬长而去。我站在那里有些傻了,倒不是心疼钱,而且觉得自己的愚蠢和荒谬:这么小的毛病我竟然看不出来不敢修,我岂不是白痴?!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其实对工具的恐惧来源于童年。在城市小时候饭来张口,修东西自有巧手爸爸张罗,况且那时小也没有机会学。后来全家下乡,八九岁时伙伴约我去村边砍木头,害怕那锋利的斧子,但我爸爸有利斧一把,每次两个小伙伴(均比我大一两岁)就让我拿那斧子给他们用,我看堆就行了,从来不让我动手劈木头,不过,最后都分给我三分之一劈好的木块,可以引炉子。上小学最怕学农课程,扛着比自己高的农具上学,种豆子挖坑很慢,同样一垄,让同学拉下很远,最后只好将半兜豆子倒在一个大坑内,长出来巨大一片,吓怕很迷信的老庄稼把式。上中学时开始对物理感兴趣,尤其喜欢电学实验,还在一个知青指导下试过装矿石收音机,当过物理课代表,但每次全区物理竞赛总是前五名之外。一次终于考得不错,对照标准答案自信不得一百也得九十五,但当晚放卷纸的物理教研室着火,卷子都烧了,谁得多少分成了看不见的电流,从此断了当物理学家的梦。至于以后有机会参观工厂矿山和港口,对喧闹的环境多少有些恐惧,尤其在机床车间看到刀具或者锻压车间看到汽锤,想到手要是被弄到该多惨,对工具的恐惧开始加深。
三年前那次的榔头事件之后,我开始有了点被挑战的心理。开始试图证明自己小脑并不是那么不发达。从什么着手呢?一次厨房水管漏水,想不找水管工,自己试验一下。买了管钳等一批作案工具,在没关总水闸的时候就悍然作业,一管钳拧下去,接口爆裂,水龙头如同救火高压水枪,喷射到厨房的壁纸冰箱和我的杂志期刊上。赶紧打邻居电话急救,他过来先关了总水闸,然后帮我换了水槽,水管等,看天太晚,就让他先回去,我自己完成剩余的个任务。但一个接口无论如何拧,还是渗水出来。第二天,邻居一看,对我说型号不对的说法揶揄了一番,他一拧,马上不漏了。何故?原来我拧的时候最初的扣没有对上,越拧越斜,自然纹理不对,就漏水了。
经过这次喷水事故,我反而越挫越勇了。楼下一个卫生间马桶有裂隙,恐会有渗水之虞。于是我开始拆,每拆一步,就仔细观察,然后到店里买来新的。配套的东西有一块类似黄油的东西,往下面一放,马桶一坐上去,自动分开密封周围的缝隙,就不会渗水了。至于水箱中的各种抽水上水设备,很容易就安上了。但有一个问题:就是每次冲完水过了半小时,水管就发出牛角号般连绵不绝的声音,除非放水,声音不会停止。找了几个人看,都不知道原因,但警告我因为水管有空气,有爆裂危险。只好暂时不用那个洗手间。数个月后,修另外一个水管时发现原因:原来水箱和上水管的接头处我拧得过紧,上水势力大流得不畅快,憋得自然发出响声。我拧了几下,声音终于永久消除了。于是愈发有自信,将楼上另外两个洗手间的马桶全给换了,原因一是那老式的风格我不喜欢,二是因为我会换:)
弄好了马桶,就开始对洗手间不满意起来,风格颜色不好,况且墙壁瓷砖之间的缝隙不严, 漏水,我封了几回也没好。于是买了材料,准备自己装修洗手间。但买了材料放了半年不敢动手,不是因为没有时间,而是胆却,担心装修不好。一天早晨起来为了迫使自己下了决心,用榔头将墙壁瓷砖悉数给凿毁,这样不修也得修了。于是周末两天昼夜赶工,终于给装修好了,漂亮美观不说,腻子给腻得严实,两年了,至今没有渗水。
此外,我还换和焊接了外墙的两个花园水龙头,水管工的活计基本入门了。但对电有关的修理还是怕,担心万一弄不好会着火。一次安装环保空调系统,安装公司安了之后竟然漏冷凝水,而且新空调转了一阵竟然不能运转了,公司在一个星期之内,连续派了四五拨人都修不好,但他们又不愿意按合同给换一个新的,毕竟总价格超过五千元。后来他们从总部请来高手,那个年轻人在空调机复杂的线路前枯坐冥想一个多小时,然后用五分钟就给修好了,原来之前的人线路给接错了。我在旁边偷师,对他的折服不亚于对达.芬奇的崇拜,从此对于电工有关的活儿也开始跃跃欲试了。
一次邻居修篱笆,将我的电话线等多条线路切断了,等公司修的时间遥遥无期,我自己就给接上了,而且还管用。公司的人终于来了,检查了我的接口之后开玩笑说,都像你我们该失业了。后来我买了电笔等全套工具,将家中一个大吊灯给换了,还给另外一个吊灯的电扇给换了,至今运转正常(当然,关于电有些法律规定,从此不敢再多造次了)。
看杜甫有关房顶被吹走的诗,感觉百无一用是书生,为何不能去修修。周作人苦雨斋说了那么些年,为何不把门槛修得高些?感觉工具是有理性的,如果悟出其中道理学会使用,自己动动手,是很有乐趣的。我下一个计划:修建一个addition, sunroom兼书房花房,只让建筑商完成外壳,其余自己动手完成。各位如果有好的修东西用工具的建议,不妨拿来分享。
- posted on 07/30/2009
一直很佩服动手能力强的人。巴黎有一家bricolex连锁工具店十分火,海外不都是DIY嘛,老公一进去就像女人逛时装店,细细看个没完还啧啧称赞,洋鬼子的工具真是做得漂亮、质量好,电钻、冲锋钻,手钻、钻头、电锯、手锯、锯条、钉子、螺丝,管线、插座,用得着用不着的都往家里收藏。但用得着的时候就是雪中送炭了,记得孩子才出生几天的时候,对纸尿裤过敏,临时换环保型布尿裤,每天洗不过来,我又不愿意用厨房洗衣机洗尿布,老公竟然在卧室卫生间私自改了上水管、电路、下水,另外又装了一台小洗衣机专洗尿布,真是amazing。
并不是只有男人使用工具有理性、有乐趣。我有两个女友,一个是火辣的西班牙女郎,刚搬到巴黎来就问我哪里去买油漆,我带她到bricolex,她真是彪悍,弄了两大桶漆、刷子,一个周末就把家里全部粉刷了一遍。另一个是斯文的学工程的日本女孩,她嫁了个学历史的法国男,跟我一样啥也不会干,家里修水修电全靠她。 - Re: 从工具理性到理性的工具posted on 07/31/2009
看来你老公是高手,有空需要切磋切磋。 - Re: 从工具理性到理性的工具posted on 07/31/2009
废名厉害。:)
我最近这半年动手的一件事,是家里马桶堵了,所有人上阵都没把堵塞的东西弄出来,我用铁丝,前段弯成鱼钩状,很快就钓出了一团钢丝刷。妻子表扬我。她都已经计划找工人砸碎马桶了。 - Re: 从工具理性到理性的工具posted on 07/31/2009
废名,这也能提升为工具理性?不就是一点劳动人民本性吗?:)
关键是肯不端着,放下段子,杜甫、周作人都行。
- Re: 从工具理性到理性的工具posted on 07/31/2009
老废这里有点欺负老杜,老杜不仅能动手,还能经营果园。杜甫草堂
虽也朋友赠送,但花草恶竹也须营理。有诗为证:
常苦沙崩损药栏,也从江槛落风湍。
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
生理只凭黄阁老,衰颜欲付紫金丹。
三年奔走空皮骨,信有人间行路难。
《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五首》其四
老杜在夔州经营果园,也能有闲心反刍平生,写下了不少杰作,比如
秋兴,咏怀古迹等,秋天果园,一派诗人心机:
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
- Re: 从工具理性到理性的工具posted on 07/31/2009
嗯,一直很崇拜动手能力强,能兼职电工、木工、水管工....的男人。因为,在这些事务上,我承认我是彻底的、不可救药的无能。
废名好样的!
兴趣够广泛,而且,也需要耐心的。 - Re: 从工具理性到理性的工具posted on 07/31/2009
我在想古代知识分子为何独立性越来越弱,关键是观念上不能成为贩夫走卒,甚至做饭都不愿意,
君子远庖厨也。此外,对知识追求长于博古,短于知今,长于学理,短于格物。也就是对“术”兴趣太小,对生活多少有些 out of touch.
rzp wrote:
废名,这也能提升为工具理性?不就是一点劳动人民本性吗?:)
关键是肯不端着,放下段子,杜甫、周作人都行。
- posted on 07/31/2009
哪敢欺负老杜,调侃他一下而已。他是在人资助下经营过果园,但雇了几个长工。虽然偶尔持小斧子
砍几下竹子,但多数活计应该是下人干的,因为虽然经过房琯案,他还是一直谋求仕途发达的。
要说对老杜微辞也有,在离乱之时,他千辛万苦,不去寻找失散家人,而是去找到皇上,
弄个左拾遗的官儿当,又当不好,最后被迫离开,才同家人团聚。然后跟外人似的感慨:
妻子如何衣衫褴褛,子女如何饿得不行(經年至茅屋,妻子衣百結。慟哭松聲回,悲泉共幽咽。平生所嬌兒,為色白勝雪。見爺背面啼,垢膩腳不襪。床前兩小女,補綻才過膝。)。屋子破了,兀自在那里写诗,不张罗好好补补。而在对待仕途上,他的心态从来没有李白那样孤傲,也没有陶渊明那样淡泊。当然,他有 big heart.
xw wrote:
老废这里有点欺负老杜,老杜不仅能动手,还能经营果园。杜甫草堂
虽也朋友赠送,但花草恶竹也须营理。有诗为证:
常苦沙崩损药栏,也从江槛落风湍。
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
生理只凭黄阁老,衰颜欲付紫金丹。
三年奔走空皮骨,信有人间行路难。
《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五首》其四
老杜在夔州经营果园,也能有闲心反刍平生,写下了不少杰作,比如
秋兴,咏怀古迹等,秋天果园,一派诗人心机:
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
- posted on 08/01/2009
废名 wrote:
哪敢欺负老杜,调侃他一下而已。他是在人资助下经营过果园,但雇了几个长工。虽然偶尔持小斧子
砍几下竹子,但多数活计应该是下人干的,因为虽然经过房琯案,他还是一直谋求仕途发达的。
这样说不成,分工协作,不能说就没干活了。况且果园一般劳动量未
必大,再说,也是别人承下来的果园,看护收获还是得流汗水。
一般文人把农作当作那么艰难的活,不对的。
要说对老杜微辞也有,在离乱之时,他千辛万苦,不去寻找失散家人,而是去找到皇上,
弄个左拾遗的官儿当,又当不好,最后被迫离开,才同家人团聚。然后跟外人似的感慨:
妻子如何衣衫褴褛,子女如何饿得不行(經年至茅屋,妻子衣百結。慟哭松聲回,悲泉共幽咽。平生所嬌兒,為色白勝雪。見爺背面啼,垢膩腳不襪。床前兩小女,補綻才過膝。)。屋子破了,兀自在那里写诗,不张罗好好补补。而在对待仕途上,他的心态从来没有李白那样孤傲,也没有陶渊明那样淡泊。当然,他有 big heart.
北征这一段我也同老废一样有微词。屋子破了,是一般的自嘲,讲幽
默的。生也无奈,乱世流离,一席草堂总还是修辞。
记得上回夏志清把陶潜的责子诗臭骂一顿,说外国人说什么都是孩子
好,不好也好,不漂亮也漂亮。这陶潜这么这样骂孩子呢?
我们读读原诗吧,夏老愤激得可爱:
责子诗
陶潜
白发被两鬓,肌肤不复实。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
阿舒已二八,懒惰故无匹。阿宣行志学,而不爱文术。
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
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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