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西便制》讲述了二战后一名传统民族清唱家收留了一对儿女,并传授他们清唱艺术的故事。剧中人物在与外界和自身的双重矛盾中苦苦挣扎,影片在悲伤中结局。
一、人物
影片的主要人物有三个,主角是松华,清唱家裕凤的养女,最终传承了养父的艺术衣钵。松华的性格是柔弱孝顺的,对于父亲的教授认真练习,加上本身的悟性,很快就达到了较高的清唱水平,但是时代的变迁使清唱这种艺术逐渐没落和不被接受,父亲又有酗酒的嗜好,一家三口的日子日渐艰难。在弟弟出走后,松华十分难过,不再唱歌;父亲将她的眼睛毒瞎后,松华的清唱成为了她唯一能够表达心境的方式,她对清唱的学习也从被动变成了人生的自觉,躯体的毁坏带来了艺术成就的登峰造极。父亲死后,松华流落各地,生活困苦,但仍然在等待弟弟的出现。
父亲裕凤相对其他两个角色而言本身并没有太大变化,是一个展现型的人物。通过故事情节的不断发展,裕凤逐渐从一个一般的民间清唱者变成了承担清唱艺术的大家,同时他自身固执的性格也慢慢显现出来,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这种人物设置让我想起了《飞行家》,往往性格上的缺憾更能够成就一个丰满的人物,特别是当这个人物还拥有很高的精神追求的时候。裕凤在松华失明后的表现更加丰富了人物的内心,死前的忏悔和不悔的混合让这个人物的塑造达到圆满。
弟弟东户是影片的线索人物,影片的外在结构就是由弟弟寻找失散的姐姐这个最基本的动机慢慢推进的。东户从学清唱的开始就是一个“坏学生”,除了少数时间外,他一直对清唱和养父充满了怀疑,也代表了被时代的冲击影响的一批人。然而,中年成家后的他开始怀念姐姐和父亲,并踏上了寻找之路;影片的最后,他敲起手鼓与失明的姐姐一起合作《狱中歌》,暗示了他对清唱这门艺术的重新认同。弟弟是在大千世界中慢慢感受到艺术魅力的人,与姐姐的自觉的表达不同,但终究是殊途同归。
二、叙事
影片《西便制》的叙事结构如同《阿甘正传》一样,采取的是现实框架中的倒叙这种手段。两部影片恰好也都是描写个体在变迁的社会历史中的挣扎与选择,不同的是前者更具有悲剧色彩,而后者是一个正剧和励志类型的影片。
影片从东户的视角出发,第一个段落是在清唱旅馆中与松华徒弟的交流。这个段落中东户回忆出了裕凤和姐弟这三人之家的建立过程,以及松华与东户和裕凤学习清唱的开始。另外,影片还用全知的视角交代了裕凤的师门状况,暗示了裕凤被埋没在民间的高超技艺。这个段落的结尾,利用旅店老板的对白交代了松华失明的悲惨命运,这也成为了东户寻找松华之外的另一个悬念。
接下来的段落在东户继续寻找的途中讲述了从姐弟开始演唱一直到东户离开父亲和姐姐独自生活为止。这个段落是整个故事的发展过程,慢慢显露出了一家人的艰辛生活,时代的变迁,以及父亲的性格。整体叙事张弛有度,令人难忘的父亲与姐弟在一望无际的田地中开心歌唱的长镜头是这个段落的一个出彩之处。在这个段落中,还透露出姐姐对弟弟的思念。
在影片的高潮部分,东户遇到了以前与父亲相识的卖画老人,从他的口中得知了自己离开父亲、姐姐之后他们的经历。父亲通过毒瞎姐姐眼睛的极端方式使姐姐主动学习清唱,二人躲在深山中,饥寒交迫反衬出艺术的成就。父亲最终被毒打致死,死前向姐姐忏悔,并告知从有恨到无恨的清唱最高境界,这也是父亲一生的总结。接下来稍微描写了姐姐之后的流落各地的经历。
影片的结尾,东户终于到找了松华,二人并未相认,却在合奏《狱中歌》中达到了心灵的沟通。最终弟弟终于离开,姐姐也继续她那漂泊的生活。影片就在这种淡淡的哀愁中结束。
《西便制》影片的巨大张力来源于艺术追求与生活压力、个人与时代、以及亲情之间的矛盾。其成功之处正在于使用了朝鲜民族特色的清唱艺术,形式本身既具有民族性,而反映出个人在历史社会变迁过程中的挣扎的更具有跨民族、跨文化的关怀和感染力,这也是整个韩国电影的基本策略之一:形式上模仿好莱坞,内容上带有本国、本土性的深刻反思。
三、其他
影片的场景、或者说空间处理很有特色,即表现了具有朝鲜半岛特色的、空无一人的自然环境,又表现了具有时代特征和民族特征的二战后各个时期韩国乡间的日常生活场景。在这两类空间中,前者与中国山水画的精神内涵相同,是个人艺术世界外化的表现,广阔而又空灵,这是艺术家们的世界,父女在其中行走和歌唱;后者则通过各种符号和表征表达出了不同时代的特色,以及外来文化对韩国乡土文化的冲击,这是世俗和商业的世界,是东户生活的背景,也是裕凤和松华的压迫所在。
《西便制》的另一个特色是对清唱艺术本身的大段表现。这种方式在好莱坞的商业影片中属于较为忌讳的手段,除非在影片的前期有了充分的铺垫,才可以尝试在高潮处使用那么一段类似的show,有些时候使用不当反而容易陷入华而不实的批评中。本片的这种从头到尾的大段表现首先显示了导演对于清唱艺术的信心,艺术总是具有跨越文化的感染力。另外,这种使用与一般影片中作为奇观、煽情的功能不同,《西便制》中的清唱段落首先是环境、氛围和节奏的功能,在整体节奏较为舒缓的影片中,大段的清唱并不是那么突出,反而可以与整体节奏形成合力,更好地控制气氛。其次,清唱的歌词具有表征的效果,其中反映的韩国传统文化与影片时间中的世界、以及演唱者本身都形成了很好的对比、暗示的效果。作为一名事先对清唱没有任何了解的电影观众,在开始的一小段时间里的确对这种唱腔不大适应,但到了影片结尾处,数分钟长的字幕时间我能够十分安静地听完作为背景音乐的清唱,这本身也证明了导演艺术手法的高超。
四、借鉴
看完这部影片,让我联想到很多中国当下的关于电影和文化的种种现象。一方面,物质文化、非物质文化遗产和传统文化的重新读解近年来持续升温,各种各样的宣传资料也充斥在网络和书店中,但其传播效果究竟如何?怎样才能展现这些文化的“既是民族的,又是世界的”?《西便制》给了我一个很好的答案,那就是将艺术与人的关系结合起来,在时代变迁中发现艺术本身和人性的闪光点,这也是全球通行的语言;而不能够仅仅去做简单的价值判断和单纯依靠狂热的民族自豪感。最近的一系列国产商业大片则将历史和文化歪曲之后可以迎合西方市场与观众的刻板印象,《西便制》同样也应当成为这些导演们的教材,首先要学习的是对表达内容的认真和责任,其次是如何讲好一个故事,并且将展示性的内容作为叙事和思想的加法,而不仅仅是一种来自异域的奇观。
在两个月前,我研究昆曲的时候读到了这样一位作家,他叫吴炳,是明朝末年人,曾经写出了爱情喜剧传奇《西园记》,描述了一个迂腐而又心诚的书生的爱情故事,脍炙人口;但也正是这样一个传奇作家,在南明小王朝中恪尽职守,为收复失地奔波,最终被清兵抓获,绝食而死,临死前留下了“荒山谁与收尸骨,明月长留照短缨”的豪迈诗句。我当时就构思,根据这样一个人写一部电影,反映他思想世界中的《西园记》的风流儒雅以及现实世界中的天下倒悬,以及 “临危一死报君王”的局限和无奈。后来事情多,把吴炳就忘记了。这次看完了《西便制》,猛然就想起了这件事情,故事与时代都如此的相似,看来还是可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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