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哪一本儿书,是从网络上搜集的一大堆资料,肯定也不全,不过我也确实是花了点儿时间看了。嗯,我准备十一期间去重庆旅游,三四年前我就和重庆的短篇小说作家Bee先生联系去那儿玩儿,一直没有成行,今年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是决定去了。在去之前,依照以前的习惯就得了解一些当地的风物、历史什么的,比如说前年去苏州,我就去月水社社长那里找来了苏州园林楹联的资料看看,今年去浙江,之前知道了金华的艳照门,三焦又给我准备好了关于胡兰成的资料让我在火车上预习了。关于重庆,我除了从《红岩》里知道它在解放战争时期的一些事儿外,其他的都还不清楚。这一年里重庆那边儿发生了不少新闻,换市委书记了,然后就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儿,矿难、打黑、抢枪、高考民族作弊等等吧,关于薄书记的事儿我也查看了一些姜维平的记载,详细的从网络上能够查到很多,我就不多说了,嗯,这是我决定去重庆的原因之一。去重庆旅游网知道了重庆附近有什么好玩儿的,不过刚才和Bee先生聊,他说大多都离重庆市区较远,来去一次不方便。
文革是中国历史大事件,全民参与的运动,全国上下处处都有可记载的历史,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文革史,我感觉修文革史要比修其它时间阶段的史都难,就算是档案全公开了,民间的事情也搜集不完,整理不清,要了解一个地方的某些历史,查当地文革史无疑是最方便的,也是最丰富的,从文革史里能够很容易看出来那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从文革的黑档案黑资料里也能够知道很详细的人物史、党史、地方史等。生活安定了,反倒不容易找到这样的阅史机会了,所以我感觉文革对后人来说如果有积极意义的话,其在文化意义、历史意义、社会学心理学宗教学等等人文科学的标本意义上都是有积极的一面的,而且有天然的体系框架可循,这对于治史和一般的科普来说也都是便利的。
我属于一般的科普,对于重庆文革武斗资料,我看的顺序是这样的:
先看了《重庆文革时期发生的恐怖事件》,纯科普,从这里我知道了重庆的两大派“八一五“和”反到底”,以及大概的武斗场面描写。
又看了《重庆文革武斗大事记》,重庆《红岩》编辑部的何蜀先生编的,所用资料甚丰,涉及到了各区县的地方志、文革档案等;且是按照日记体写的,每天发生了什么事儿,这种详细的写法在其他地方的文革史中是罕见的;《大事记》的地域涉及到重庆市区和周边县市,并有具体的报纸、资料摘抄和月统计数据。把这一份资料看完了,差不多就达到了一般科普的目的了。并且后来看到的几篇资料里,涉及到武斗大事件发展的,一般都是援引这份资料,或稍加补充和细节描写,说明这份资料比较权威了。
又看了《震惊全国的“文革”重庆红港海战》,是具体讲1967年“八八事件“的,炮轰朝天门,很壮观的。另有一篇《揭秘文革时期震惊全国的重庆“朝天门海战”》,与此篇类同。
又看了《文革中重庆的“一号专案”》,是讲重庆大规模武斗后期开始的整斗国民党余孽残渣运动的。重庆文革大事大概分三个阶段,一个是武斗前破四旧,一个是大规模高科技的武斗,一个就是整国民党余孽残渣。
又看了《重庆文革墓见证荒谬岁月》、《不能忘却:重庆武斗最后耻辱柱——探访文革墓群》两篇,都是2006年发表的,写沙坪坝红卫兵墓地的。原来在一些文章里看过这个墓地的事情,有诗歌、小说以及摄影作品,也不乏行为艺术。这块地是宝地,这块宝地留给后人无限的灵感和遐思,留着好,是个念想,最起码不能叫别人都认为文革就是没文化的运动么。关于烈士墓里到底有多少具尸体,各个文章说法不一,在《大事记》里说是345具,有些资料说是404具。
又看了《重庆文革亲历者积极撰写回忆录》,这是一篇儿博讯新闻网的报道,里面列举了不少已出版的和将要出版的重庆文革回忆录,并作了简要的评价。在这之前我下载了一篇《重庆文革口述史》,是黄廉的访谈录,从博讯的这篇文章里得知此回忆录“有诸多编造不实之词”,引起人们反感,我也就没看。不过黄廉此文倒是促使了当年两派人物写回忆录,这是好事儿。
又看了新浪网博克中南海博克里的《重庆文革武斗史》,这篇儿文章的记述和分析充分显示出了重庆文革武斗的牛逼性,武器学上说得很精彩,很得我心,把我想说的不少话都给说了。这篇文章写于2009年六月,里面有若干张沙坪坝墓园的照片,说明2009年6月那里还没有被拆,希望我这回去也能得以凭吊吧。
又看了《1965-1969·重庆青年运动大事记》,这是重庆团委搞的,很主旋律的,所以也就没写武斗的事儿,这样的那几年也没什么事儿可记的了。从这份资料里提到的文件和事件时间可以印证《大事记》的可信性,而且记载了部分中央下来的团级文件名称,配合《大事记》可以对当时的情况了解得更立体一些。
又看了《重庆文革武斗资料汇编》,当年《815战报》的编辑周孜仁先生写的,写得相当好,此资料叙述很相近,列举出了人名、经历及死亡情景,淋漓尽致,叙述深刻,史料价值和文学价值均不可估量。
然后又进行拓展阅读,看了《文革十大武斗事件》和《文革期间全国武斗掠影》,对比《重庆文革武斗大事记》就可以明显看出重庆武斗的别开生面光彩夺目的牛逼性了。嗯,广西南宁的武斗也很震撼,事前我只知道广西文革吃人事件,没想到那里武斗也是全国最生猛最辉煌的。
文革武斗中动枪动炮的在《十大武斗事件》里有所记载,不过像重庆这样动用当时高尖端武器且充分发挥的,绝无仅有,空前绝后。结合《大事记》和《资料汇编》的阅读,是很拓展自己的想象力的,如果写成小说无疑将是人类史上最震撼的作品。我这回和Bee先生联系准备去重庆的解放碑、朝天门、江陵望江建设空压机等厂、重庆大学、沙坪坝公园等等名胜去参观,仅“杨家坪一万多发炮弹“这就值得去参观了。Bee先生推荐我去重美看看,这个建议好极了!关于重庆武斗,有不少可以细说的,比如说“反到底”的组织沿革,“完蛋就完蛋”与“痛打落水狗”的对骂集锦,中央发言、文件、军方对重庆武斗的操作,嗯,对此有兴趣的,我感觉还是像我一样把这些资料都看看比听我在这里掰扯更好一些。
另外,根据《十大》记载,文革期间的武斗只有1975年的新疆石河子动用了战斗机,这无疑是令人遗憾的,如果重庆方面除了四联机枪、高射炮、水陆两用坦克、军舰等之外再用上战斗机,那就锦上添花了。
通过这次阅读,我隐约感受到了毛泽东的一些想法,文革的一些更深远的历史价值和思想价值(就是把文革这十年,广泛说是1978年前的近现代史,当成一次社会试验,来考察在一定社会文化背景下的人类群体性极端行为),但只是隐约的,还形不成语言,那就将来再写吧。
题外话,我现在在看《中国女性的感情与性》,李银河著,今日中国出版社1998年1月第1版第1次印刷,看了李银河写的《引言》和第一章的一部分之后感觉此书的价值不大,遂不想写读后感了。网络上有人评说此书现在已经过时了,实际上也是在于它只朦胧的提供一些访谈内容,粗略分类,连访谈对象具体的标签都没有给出来,作为原始资料貌似都没什么用处。为了访谈对象的隐私,你可以不提供对象姓名,但你得把每个样本都是什么年龄、职业、教育背景等等社会人格的信息标签给出来吧,没有,那就只能当作一般文字作品看看意淫一下而已了。更没有理论上整理和推论,这样她所下的结论也就没什么根基可查了。
我认为如果要做中国女性性学社会学访谈——这一点李银河确实花了很大的力气去做访谈——就得考虑到:生理年龄的影响、心理年龄的影响、样本成长发育的社会时代背景和地域文化的影响。应该做一个表格,调查整理表,这是三维的表格,当然为了方便印刷可以拆成二维的,X轴是样本个体的年龄,Y轴是样本被调查年龄时所处的社会时间或时代背景,Z轴是样本在被调查年龄时所处的地区、地位等等,这种划分比较简单化了,还可以划分出更多的坐标轴,比如说营养情况、家史、情史等,给出的边界条件越详细,在对访谈进行整理和综合归纳时得到的结论也就越具体越具有社会学研究价值,比如说中国女性在不同年龄段的性心理是怎么样的,中国女性在不同历史阶段,比如说解放前、三年自然灾害、大跃进、文革期间、改革开放等,其性心理是怎么样的,这就有价值多了,也更能让有人情味儿的读者能够设身处地的思考妇女问题了。但李银河这本书不是这么写的,乌乌涂涂的粗略分类,那就只能当作街头小报看了。而且李银河的访谈貌似也不深入,一般就是两个小时完事儿,多则四五个小时,也有反复谈几次的,这么说吧,我如果想隐瞒某些想法,这么短的时间我这么意志薄弱的人都是可以坚持过去的,或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笔带过,没点儿文学底子不会咬文嚼字的人做隐私访谈分析我感觉难免会迷路。
不过看还是要看的,终归是拿钱买了的。此书可以作为中外女性的“比较性学“研究资料来看,比如说和“海蒂性学报告”对比着看。
- posted on 09/05/2009
剑客这篇说武斗的,其实一半是在说李银河的这本书,把武斗跟李银河放一块儿,太好笑了。重新开条线吧。
......
女性研究在西方也是前卫的门类,更别说在荒蛮的中国了。李银何算是这个学科在中国的先锋,研究虽然粗糙,但精神与态度是值得肯定的。 在西方,有资金支持这样的研究,并且有团队支持,你提到的那些索引、标签。原始访谈整理,这些都是手下人小兄弟的活儿,一个牵头的老板组织一个课题,下面有一群人帮忙。中国搞社科学术底子很薄,单枪匹马,可能真的也只能“民科”了,写出来的也只能是小报性质的,还不如去看社会版新闻,那些社会版的事儿看完了,我整天都没胃口。
话又说回来,李银河是受过西方学术训练的社科博士,写这样没有标签索引的东西,实在是有点儿...要么不写,要写把一个小细节调查清楚了就好了,比如就调查避孕这个细节。弄成这样地摊文学,不仅让如此深刻的研究失去了严肃与严谨,而且自己也被学界看轻了去。
但无论如何,女性的处境比100年前好太多了,这个是20世纪最伟大的成就。避孕技术该被列为人类最伟大的技术发明,比上月球还伟大,它挑战了生命的概念与神的意志。
- Re: 重庆文革武斗资料读后感posted on 09/05/2009
朱老剑客 wrote:
另外,根据《十大》记载,文革期间的武斗只有1975年的新疆石河子动用了战斗机,这无疑是令人遗憾的,如果重庆方面除了四联机枪、高射炮、水陆两用坦克、军舰等之外再用上战斗机,那就锦上添花了。
我在成都时,听说当年成都人拆下歼击机上的航炮做成土装甲车赶到重庆去参战,不知用没用上。如果用上了,也能算用上了战斗机的一部分。 - posted on 09/05/2009
maya wrote:
剑客这篇说武斗的,其实一半是在说李银河的这本书,把武斗跟李银河放一块儿,太好笑了。重新开条线吧。
......
李银河的工作及措词,很让我联想起恩格斯那“家庭,国家及私有制
的起源”,原来共产主义是可以如此来方的嘛。这么说,中国共产主
义的那早的一批,就够开放,也足够能力。想起弗洛伊德的潜意识与
创造力,又想到维也纳,肯定也足够开放吧?现在国内繁荣昌盛又绝
对是美国都无法比,我想,每一次社会性的革命,比如文艺复兴、新
教、法国资产阶级革命,美国摇滚革命,都透着一次从原初文化意识
带来的大开放,就让我们看看恩格斯这一段:
http://marxfaq.org/chinese/Engels/marxist.org-chinese-engels-1884-3.htm (二 家庭)
要弄清现在美洲的群婚[33]是否已完全被对偶婚所排除的问题,必须更加仔细地研究一下还处于蒙昧时代高级阶段的西北部民族、特别是南美的各民族。关于后者,流传着各种各样的性关系不受限制的事例,使人很难设想在这里旧时的群婚已经完全克服。[34]无论如何,群婚的遗迹还没有完全消失。在北美的至少40个部落中,同长姊结婚的男子有权把她的一俟达到婚龄的一切妹妹也娶为妻子——这是一整群姊妹共夫的遗风。而加利福尼亚半岛的居民(蒙昧时代高级阶段),据班克罗夫特说,则有一些节日,在节日里几个“部落”聚集在一起,不加区别地发生性关系。25这显然是指一些氏族,它们在这些节日里,对于从前一个氏族的妇女以另一氏族的所有男子为她们的共同丈夫,而男子则以另一氏族的所有妇女为他们的共同妻子的时代,还保存着一点朦胧的记忆。[35]这种习俗在澳大利亚仍然盛行着。有些民族中,还有这种情形,即男性长者、酋长和巫师,利用共妻制来为自己服务,自己独占大多数妇女;但是,他们在一定节日和民众大集会时,必须重新实行以前的共妻制,让自己的妻子去和年轻的男子们寻乐。韦斯特马克在他的《人类婚姻史》一书第28-29页,举了许多例子,表明在印度的霍人、桑塔尔人、潘札人和科塔尔人部落中,在某些非洲民族和其他民族中,都有这种定期的沙特恩节26,即在一个短时期内恢复旧时的自由的性关系。奇怪的是,韦斯特马尔克由此得出一个结论,说这并不是他所否认的群婚的残余,而是原始人和其他动物所共有的交尾期的残余。
&
又要提到另一线的Margaret Mead,给美国带来的原始性。
如果有人把文革与美国六十年代青年共提,那把李银河与文革武斗并
提就没有什么了,你也可以把Margaret Mead和美六O共提。
这方面专业研究的文章恐怕也有一大堆了吧:?
- Re: 重庆文革武斗资料读后感posted on 09/06/2009
呵,谢XW圆场哈。
昨晚我就琢磨,觉得可这么打比方。比如说搞植物学的,我周游世界采集标本,回到研究所里,我把我收集的标本分门别类归置好,井井有条的,以后不管做什么方面的研究,我至少清楚我在观察什么研究什么;李银河也周游世界采集标本,然后带回家择吧择吧洗吧洗吧剁吧剁吧做菜,做了一桌子,然后请我去吃,闻起来就是一股酱油味儿,反正我也不知道嚼的是啥,可能还塞了牙,说不定还得闹肚子。 - posted on 09/07/2009
是不是有点张竞生?这性怎么写,也还讲诗意。我觉得李银河把太大
的心力灌注到王小波身上去了,自己也显得力不从心。
或者说,王小波这小子够私心,怎么就去了呢?
文革武斗也显不出诗意。我中学校院后的红卫兵墓地早己铲得空空,
旧烈士陵园还在。唉,你说重庆,我就想起顾城那几句:
歌乐山的云
很凉
像一只只失血的手
伸向墓地
在火和熔铅中
沉默的父母
就这样
抚摸着心爱的孩子
他们留下的口号
你们并没有忘
也许正是这声音
唤来了死亡
你们把同一信念
注入最后的呼吸
你们相距不远
一边仍是鲜花
是活泼的星期日
是少先队员
一边却是鬼针草
蚂蚁和蜥蜴
你们都很年轻
头发乌黑
死亡的冥夜
使单纯永恒
我希望
是红领巾
是刚刚悬挂的果实
也希望是你们
是新房的照片
在幸福的一刹那
永远停顿
但我却活着
在引力中思想
像一只小船
渐渐靠向
黄昏的河岸
http://hi.baidu.com/zbxy200607/blog/item/0a691cc846d9be1e7e3e6f69.html
- Re: 重庆文革武斗资料读后感posted on 09/07/2009
嗯,记起来了,我一开始知道有“红卫兵墓”这事儿也是从哪首诗里,好像是顾城还是北岛?我记不清了,我感觉不是您引的这一首。 - posted on 09/08/2009
zt 谨以此文纪念文革结束30周年,缅怀最后一个信仰的时代!
文/Nomding & K24
灰黑色的水泥砖墙,除了伸出墙外那叶子就快掉光的树枝桠,几乎没有什么“别有洞天”的信息,它不值得任何以美学为准的注视。
重庆沙坪公园的西端,不易被关注的围墙内,是全国至今保留最完好的文革时期红卫兵墓群之一。入口一面的墙壁上用血一样的颜色与油漆刷制造的线条写成注解——“文革墓群”——将公园祥和悠闲愉快的氛围,杀得干干净净。
从木制门楣里走进这里,或者称作闯入,就象进入了一个万人注视的祭祀仪式,感觉被无数双眼睛带着某种情绪地盯着,一种油然的压抑感,紧张惊讶以至手足无措,在这避不开的锋利“目光”中,演化成逃离都不可能的游离。
这里,突兀的、拔地而起的墓碑上刻着难以记数的名字和难以记数的某一个名字,1967-1968年间震惊世界的重庆大武斗中一个名为“815”的造反派组织的专属墓地。视野高处有一座天主教堂,那个曾经以解放灵魂为名去禁锢灵魂的宗教,那场“名不符实”的革命,隔着一道围墙地、以莫以名状的巧合靠在了一起。
这里,就在这座城市最引以为豪的、每年接待几百万游客的红色旅游线路上,却已经永远不可能成为一处煊赫的景致,尽管能保留住它的气质,但这历史的审判却并不止于此——也许不久以后,它就会成为某一地产商的楼盘,与其他城市中心处的高楼一起、死气地、碑铭似地存在。
一切归于陌生和好奇,特别是在距离购物中心三峡广场500米不到的地方,这里被杂草与落叶亲近的50多块碑铭竟引诱着感官,这猎奇时代独有的嗅觉和目光停滞了,于是那城市里密布的座座高楼,那商业独特的喧嚣感,被围墙结实地挡在这“墓碑森林”之外。
一切倒象极了余秋雨曾经不甚恰当的一对比喻:“神秘得像寓言,抽象得像梦境”。在墓碑之间拾路而上,偶尔停下细看几眼刻录的铭文,再回过神来,已不免置身历史中了。
一
近40年的风雨沉浮,被淡忘的墓群留下了一段历史,一段只能由无数人的记忆拼凑出的历史,一段关于领袖和他的卫队、关于信仰和个人崇拜的历史,就在那个偏执的1960年代里,。
1966年,清华附中的几个学生,为了响应毛泽东的号召,在圆明园成立了第一个红卫兵式的组织。而后,壮大的红卫兵们将斗争的矛头指向了“由资产阶级当权派、黑帮头子、黑五类、工贼”为领导的各级党委各级政府。为了巩固“社会主义的果实”,学生们开始造反,造各级“黑政府”的反,并得到了领袖的肯定。
在北京,以北大聂元梓、清华蒯大富、师大谭厚兰、北航韩爱晶、地质学院王大宾为首的造反派将北京各高校以及北京市委搞得天昏地暗;在上海,以王洪文为首的造反派,在张春桥、姚文元的帮助下,夺取了上海市委的权力,拉开了全国夺权的序幕。
与北京上海直接夺权不同,重庆大学生造反的导火索,是一件冤案。单从独立的事件来看,甚至可以说,“造反派”初期的行动是理智而正义的。
共和国的第17个春天,以揪出阶级敌人并为普通群众划分出身的“四清运动”开展,“四清”工作组被派往各地进行这项工作,各地揪出了一大批资产阶级当权派、走资派、黑帮分子、黑五类等批判对象,有过资产阶级统治特殊历史的重庆,在这一时期却相对平静。全国形势下,一直相对平静的重庆市委及西南局要是再不出手开展斗争活动,将无从面对某些当时特有的质疑。于是,为了适应“人心向背”、顺应“社会潮流”,他们圈中了德高望重的重庆大学校长郑思群,当时,这个身在无碍政局的教育部门,并且为人孤傲的老人,无法知道他将成为重庆乃至全国文革历史上最醒目的名字之一。
1966年6月21日,郑思群被重庆市委正式点名批判,市委工作组在对其进行了多次内部批判围攻之后,于7月19日将郑押赴松林坡隔离。时值山城酷暑,路地焦烫灼人,一位现场目击者至今仍然记得:老头乱发覆额,形容憔悴,被人押解赤足而行。10天后,工作组公布“郑思群同志十大罪状”,正式将其定性为“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
与当时其他有相似遭遇的人一样,郑在事实上已被宣判“死刑”。又过了3天,即8月2日,他在监禁地用半片剃须刀割破自己的喉咙,颈动脉血喷如注,将白墙壁涂染得鲜红狼籍。而后,工作组草草验尸、清洗现场并火化,次日,重庆市委宣布郑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将其开除党籍。这天晚上,市委派出工作组紧急召开重大全校师生大会,由市委副书记鲁大东亲自到场宣布该决定。郑思群的死亡性质与死亡原因被非医学的词措加以注解。
令重庆市委及西南局的领导们没想到的是,郑思群虽然在他们面前孤高自傲。在学校,却是一位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关心学生的好校长,对他的审判让那些宣传对象们失去了最基本的自我安慰与调节能力。郑经常去食堂与学生共同进餐,甚至当着学生的面将掉在地上的饭粒捡起来吃下;一次,穷得买不起鞋子的67级电机系学生郑志胜光着脚去上课,从他身边走过,他赶紧问清了情况,当天郑志胜就收到了一双新鞋。
很多人都记得在批斗郑思群的大会上一个学生不顾危险冲破阻碍,把自己的鞋小心地给正被批斗的赤脚的老校长穿上,他正是郑志胜。因为这件事,郑志胜当场被带走。文革中期,他又因为这件事被牵连入狱。铅华洗尽后,有老同学问双鬓斑白的他为什么要在那么敏感的时刻做出如此举动,郑志胜说:“就是为了那双鞋啊!”
于是,郑思群“自绝于党和人民”后第2天,即8月4日,校园内出现了大字报,质疑市委决定并为郑思群鸣不平。此报一出,重大校园里压抑已久的敌视市委的情绪便如火之燎原、水之决堤,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有人说这是自发的革命,试问没有郑老先生的死去,当时的风行的“造反有理”精神又如何能容系得了被领袖允许去“推翻”的强制力量。
二
重庆大学的运动点燃了整个重庆的所有学校、工厂里革命亦或造反的情绪。
重庆师范学院的“轻骑”、“排炮”两个红卫兵造反派领袖找到重大造反派领袖们,称其在重师势孤,学院反对势力强大,请求支援。于是重大造反派召集人马朝重师开进。重师领导层早有准备,较早时便在校门口组织了对抗队伍。双方人员在沙坪坝对峙长达数小时,时有肢体冲突。围观的人、参与的人越来越多。重庆市委副书记辛易之被派到现场调解,双方人员均要求其宣布对方为是反对文化大革命的。
悲哀的是,连被打倒的国家主席都说他自己不知道什么是“文化大革命”,一个地方市委的副书记又能怎么清楚地表达?他只得保持沉默。38 摄氏度的高温、空旷的沙坪坝、拥挤的人群,重大造反派人疲马倦,只得打道回府,而在他们心中,不表态的重庆市委,已经“坏透了”。
这一天,是1966年8月15日,重大造反派们决心以更大规模的形式开展革命运动,他们以成立革命派的形式,争取更多人的加入——简单地以日期为名,他们称自己为“815派”。
此后,各个单位造反派都要求赶走市委派遣的工作组,纷纷跑来重大以求搬兵声援,“815”的名声大了,“815派”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革命的领导者。1967年1月,全国各地造反派掀起了旨在夺权的所谓“一月革命”。重庆的夺权时间是2月28日,46个造反派组织联合发表了《重庆市革命造反联合委员会公告》,革联会宣告成立,掌握了全市党、政、财、文教大权。革联会一把手是驻军首长,副主任由工人代表、农民代表、学生代表分担。
成立了革联会以后,政治蛋糕划分不均的永恒魔咒开始显现。有人称革命尚未成功,不要当官老爷,因此反对革联会;还有一种人认为自己没有当权,被革联会排斥了,也反对革联会。在重庆驻军支持下夺权建立了“革联会”的一群815派,为“捍卫新生红色政权”,对另一群反对“革联会”的815派进行了坚决镇压,其间,发生了许多相互进行打、砸、抢、抄、抓和对抓到的人“触及皮肉”的武斗。造反派815以是否支持革联会为标准分解成为两股力量,两派间的矛盾和武斗上升为政治生活的主要矛盾。
入夏以后,因反“革联会”而一度被打成“反革命”的一派获得平反并恢复组织,并集结为“砸烂革联会”的“砸派”,后于7月中旬经支持该派的四川省革命委员会筹备小组副组长刘结挺提议(鉴于该派已建立了红卫兵“反到底”司令部),改称为反到底派;支持革联会的一派仍称815派。5月16日,《中共中央关于重庆问题的意见》发布,“革联会”未得到承认,中央决定另建革命委员会筹备小组。月底,因815派有人提出“谁要砸我革联会,先交遗书和脑袋”,而“反到底”派的中学生红卫兵九一纵队便公开发表了慷慨激昂的《遗书》,表明为砸烂革联会不惜牺牲的决心。
毛泽东主席指示:“现在的群众运动形势大好,不是小好,是大好,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伟大运动,因为群众被充分地调动了起来。”被调动起来打政见不和的其他群众。
三
当两派政治斗争上升到一个谈不下去的程度时,重庆全城仿佛进入了战争戒严。惨绝人寰的重庆百日大武斗因为双方的尖锐对立,也因为中央某些人的唆使,正式拉开了帷幕。成为全国文革斗争的焦点。
在1966年12月17日由红卫兵首都三司发起在北京工人体育场召开的“全国在京革命派为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夺取新的伟大胜利誓师大会”上,首都三司负责人所致的大会《开幕词》中便特别提到:“在这场尖锐复杂、你死我活的斗争中,同志们,在重庆,在成都,在长沙,在上海,在北京等地,我们的一些革命战友为夺取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胜利,英勇地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重庆在发生了大规模武斗流血冲突并有造反派“牺牲”的城市中被列在第一位。
作为国防工业三线建设重点基地,重庆军械工业发达,枪支、弹药、大炮、坦克数量众多,而本来储备用来对外的武器,在那个疯狂的时代,流入了各派手中,对准的目标,却是与自己一样盲目的人。短短1年内,重庆红卫兵两派间仿若经历了整个人类战争史:初期的棍棒石头的互攻、中期已经加入了大刀、其后发展成为枪支向对方扫射、最后大炮坦克也流入了武斗,曾几何时,只要嘉陵江、长江上出现航行中的船只,必遭炮击。经历过这段时期的人后来回忆说,重庆还好没有飞机厂,不然,空战都有可能。
武器装备落入民间,重庆的武斗格外惨烈,非北京上海红卫兵单纯以身体对抗可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重庆在1967-1968年间的对抗已经是一场战争。重庆作为二战盟军太平洋战区司令部所在地,受到的敌军打击只是日本的空袭,重庆市民幸免于地面战争的残酷,而这一切,在共和国成立后的17年,在重庆发生了,惨烈地震惊世界。
1967年7月24日。以重大学生为首的815派,抢劫了武装部,得到了大批武装,并存放在重大松林坡,准备第二天进攻“反到底”总部。提前得到消息的“反到底”决定派出一支小分队对这批武装进行偷盗。计划就在月色蒙蒙下悄悄进行,装扮成为重大学生的“反到底”潜入了815的“武装部”,开始竭尽所能地搬运物资。就在此时,由于慌张,两挺机关枪碰撞在一起,“谁!”随着815站岗学生喝问而来的,是一阵机关枪的扫射,整个驻扎在松林坡的815全体出动,向偷盗武器的反到底进行攻击。手握武器的反到底,被逼无奈,开始反抗,双方爆发激烈枪战。由于地势上的劣势,“反到底”成员不敌,一个成员腰部中弹400余枪,整个人断成2截,仿佛是被拦腰斩断。
鉴于紧张的局面,815派决定提前下手。
凌晨3点,3颗红色信号弹升上天空,他们首先攻打的是位于化龙桥处的一所“反到底”的学校,因为它正处于重大到渝中市区的必经之路上。由于担心“反到底”拥有大规模的武器储备,重新武装过自己的815派也不敢轻易进攻,直到天亮,他们才最终作出决定展开“战斗”,占领了这个仅有4支手枪,且3支不能用的学校,俘虏了一大批“反到底”学生。815派的队伍继续向前开进。
这批被俘虏的学生,便成了我们今天能够看到的文革墓群的挖掘者。而当时管理这些“俘虏”埋尸的人就是曾经没有鞋穿的郑志胜。因为出身成份不好,他要求来墓地负责,以证明自己的彻底革命性。当时815派想在沙坪坝建起自己派别的烈士陵园,为了争表现,郑一方面非常真诚地同情己方的死难者,一方面绞尽脑汁残酷折磨“俘虏”,所以被“俘虏”们称为--“尸长”。而“俘虏”们主要是处理掩埋那些八一五派不愿处理的尸体,都是高度腐烂、臭气熏天的尸体。他们被要求要跪在这些尸体前,首先低头向尸体请罪,然后清洗创口,注射福尔马林,给尸体打扇子驱赶蚊虫、苍蝇。郑志胜让“俘虏”们挖好坑,把棺材放下去后,突然叫他们全部跪在坑边,然后指挥别人从背后向“俘虏”们开枪,这一招叫“假枪毙”,但“俘虏”们无法判断即将要打的这一枪是真是假,因为“俘虏”们也称曾亲眼目睹过郑志胜毙掉一个女俘。
从12月到一年后的12月,从大田湾体育场到嘉陵江大桥,从重庆医学院到西南师范学院,大规模的武斗不下30次,815派“牺牲者”的尸体被一批批运到墓地中。以一条石板小道为中间线,左右两边树立起一座座纪念塔似的墓碑,有的仿造人民英雄纪念碑建造、有的就是矮矮的一个石砌的坟茔。
为了安抚灵魂或安慰死者家人的立碑之举,清晰地下了判言:一切都难已挽回了。
四
当毛泽东主席意识到局面已混乱到难以控制以至于需要重新发布意旨时,无数死难者、革命者、造反派的名字已经被刻画在墓碑上。
死者在那个年代是光荣的,死者在那个年代是可以被称为烈士的,死者在那个年代的墓碑上,可以被战友挥毫赞颂:
“血沃中原肥劲草,寒凝大地发春华。毛主席最忠实的红卫兵、我毛泽东主义战斗团最优秀的战士(姓名略)八位烈士,在血火交炽的八月天,为了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用生命的光辉照亮了后来人奋进的道路。死难的战友们,一想起你们,我们就浑身是胆,力量无穷,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不周山下红旗乱,碧血催开英雄花。亲爱的战友们,今天,我们已用战斗迎来了欢笑的红云。披肝沥胆何所求,喜爱环宇火样红。你们殷红的鲜血,已浸透815红彤彤的造反大旗。啊!我们高高举起你们殷红的鲜血,已化入815熊熊的革命火炬。这火炬啊,我们紧紧握!头可断,血可流,毛泽东思想绝不丢,你们铿锵的誓言啊,已汇成千军万马、万马千军惊天动地的呼吼。你们英雄的身躯,犹如那苍松翠柏,巍然屹立红岩岭上,歌乐山巅。挥泪继承烈士志,誓将遗愿化宏图。成千成万的先烈,为了人民的利益,在我们的前头英勇地牺牲了,让我们高举起他们的旗帜,踏着他们的血迹前进吧!毛泽东主义战斗团死难烈士永垂不朽!815革命派死难烈士永垂不朽!”
几十年后,有经历者再次来到此地,用锐器在石碑上划出一首诗,不知,是不是对自己当年的行为,也对战友们死去的另一种看法:“人间本无正道,阴世焉有光明。我劝后人擦亮眼,不求主义只求欢。”
或许,一切发表自己看法的文字在此处都变得虚弱无力,只有可在1号墓上的四个陈述性的文字,恰恰道出了此处主人们的身份--“文革冤鬼”。
1968年秋,各类反映到中央的情况,使毛泽东主席认识到武斗的恶劣,他说:“现在是小将犯错误的时候了”,于是,工宣队、军宣队相继进入学校等单位系统,红卫兵逐渐失势,退出了文革舞台的中心。随着1968年开展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红卫兵作为文革中的一支重要政治力量逐渐解体,武斗现象基本在全国销声匿迹。
五
逝者斯夫。
以重庆轰轰烈烈惊愕全球的815派为代表的红卫兵们把自己最招展的青春、最纯真的热情奉献给了被历史定论为“十年浩劫”的开幕式。匆匆上台的红卫兵们将整剧的开篇演得跌宕起伏、红红火火,他们用心在演,他们投入其中,他们甚至投入得自己偶尔都在疑问:这究竟是生活还是戏剧?但是,站在舞台中央,他们已经来不及认真思考答案了,只得跟随那些导演的一句句指示。或许,太过投入,以致于没有了返回现实的能力。当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曾经得到导演肯定的表演,原来是一出悲剧,一出前所未有的以演员自身为悲剧因子的,悲剧。当这场剧落幕时,他们已经不便提及自己的角色。
当年被批判、被伤害的人在文革结束后的30年里,以各种方式得到了同情、理解、慰问、补偿。而批斗他们、威胁他们的红卫兵们,只是悄悄地分散到最隐蔽的角落;即便在这30多年里仍然活跃在各种岗位上,也只得以各种托词,将自己的“红色记忆”分散到心中最隐蔽的角落。如果说文革受害者的诉苦在30年中汇成一场交响,而交响结束后的寂静中,亦能听到声声低沉的叹息。
其实已经找不到一个合理又可以说出来的理由来批评他们的行为。经历过那个时代的青年人,都带着那么一点理想主义,理想到认为中国人是最幸福的,理想到认为只要有正确的信仰,其他什么都不用担心。他们没有更多的选项,选择了,信仰了,行动了,如是而已。只是,极端的信仰带来的极端的理想主义却使他们成为了最为“缺失理想”的一代:第一代,他们的长辈,凭借信仰凭借理想,建立了共和国,彪炳史册;第三代,他们的晚辈,将自己的年华投入改革的规划中,硕果累累;而他们亦是凭借理想敢作敢为,只是原本以为即将到达的乐土,最后却发现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而自己竟是刽子手。这时,发现理想有问题,可是为时已晚,在以后的30年里,他们还能以什么为理想,他们还敢以什么为理想?
这是红卫兵与这一代人的悲剧,自己将激情、意志甚至生命献给了信仰,可是,到头来发现,自己做的事已被论定全是错的。不仅没有得到偶像的最终肯定,反而不得不以黯淡收场,直到最后,他们自以为伟大的作为被社会与历史定义为浩劫。
除了少数别有用心分子,这一代青年人拥有的荡漾的激情、坚强的意志以及为信仰现身的精神都是十分珍贵的品质,这些恐怕是我们这些后辈所缺失的。可是,每一代人都会被贴上一张标签,一张时代的标签。假若时代贴错了标签,这一代人便注定只能默默回忆自己的青春,默默祭奠自己当年的激情、意志、信仰。
六
本以为不过是聊发兴致的这天下午,却撞击了我们的心.
一位在墓群里凭吊的老人手指着两个为了打发时间而在墓地里走走停停近2个小时的年轻人说:“美国曾经有一种说法,说70年代出生的这一代美国人,是“垮掉的一代”,而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你们这代孩子,如果说是“垮掉的一代”,可是你们好象又根本没站起来过。”我们这代人最明显的标志,就是“缺失信仰的一代”。没有信仰、没有畏惧,使我们成为他眼中“可怕的一代”。
信仰,我们又能以什么作为我们的信仰,在这个功利得信仰自己都不能圆其学说的时代?
或许,与信仰同样有益的,就在我们脚下那些无法说清的历史里吧。 - posted on 09/08/2009
朱老剑客 wrote:
嗯,记起来了,我一开始知道有“红卫兵墓”这事儿也是从哪首诗里,好像是顾城还是北岛?我记不清了,我感觉不是您引的这一首。
在这里,也是xw引的:
http://www.mayacafe.com/forum/topic1sp.php3?tkey=1208783638
《永别了,墓地》
在重庆,在和歌乐山烈士陵园遥遥相望的沙坪坝公园里,在荒草
和杂木中,有一片红卫兵之墓。没有人迹,偶然到来的我和我的诗,又
该说些什么……
一、
模糊的小路 使我来到 你们中间
像一缕被遗漏的阳光
和高大的草 和矮小的树 站在一起
我不代表历史 不代表那最高处 发出的声音
我来了 只因为我的年龄
你们交错地 倒在地下
含着愉快的泪水 握着想象的枪
你们的手指 依然洁净
只翻开过课本 和英雄故事
也许出于一个 共同的习惯
在最后一页 你们画下了自己
现在我的心页中 再没有描摹 它反潮了
被叶尖上 蓝色的露水所打湿
在展开时 我不能用钢笔 我不能用毛笔
我只能用生命里 最柔软的呼吸
画下一片 值得猜测的痕迹
二、
歌乐山的云 很凉
像一只只失血的手 伸向墓地
在火和熔铅中 沉默的父母
就这样 抚摸着心爱的孩子
他们留下的口号 你们并没有忘
也许正是这声音 唤来了死亡
你们把同一信念 注入最后的呼吸
你们相距不远 一边仍是鲜花
是活泼的星期日 是少先队员
一边却是鬼针草 蚂蚁和蜥蜴
你们都很年轻 头发乌黑
死亡的冥夜 使单纯永恒
我希望 是红领巾 是刚刚悬挂的果实
也希望是你们 是新房的照片
在幸福的一刹那 永远停顿
但我却活着 在引力中思想
像一只小船 渐渐靠向 黄昏的河岸
三、
我没有哥哥 但相信你是 我的哥哥
在蝉声飘荡的 沙堆上
你送给我一只 泥坦克 一架纸飞机
你教我把字 巧妙地连在一起
你是巨人 虽然才上六年级
我有姐姐 但相信你仍是 我的姐姐
在浅绿的晨光中
你微微一转 便高高跳起
似乎彩色的皮筋 把你弹上天空
它绷得太紧 因为还有两根
缠绕着 我松松的袜子
而他呢? 他是谁?
撕下了芦花雀 带金扣的翅膀
细小的血滴撒了一地
把药棉和火焰 缠上天牛的触角
让它摇摇晃晃地 爬上窗台
偿还吞食木屑的罪过
他是谁? 我不认识
四、
你们在高山中生活 在墙中生活
每天走必须的路 从没有见过海洋
你们不知道爱 不知道另一片大陆
只知道 在缄默的雾中 浮动着“罪恶”
为此,每张课桌中央
都有一道 粉笔画出的界河
你们走着 笑着
藏起异常闪动的感觉
像用树影 涂去月光的色泽
在法典中 只有无情和憎恨
才像礼花般光彩
于是,在一天早晨
你们用糙树叶 擦亮了
皮带的铜扣,走了
谁都知道 是太阳把你们 领走的
乘着几只进行曲 去寻找天国
后来,在半路上 你们累了
被一张床绊倒 床头镶着弹洞和星星
你们好像 是参加了一场游戏
一切还可以重新开始
五、
不要追问太阳 它无法对昨天负责
昨天属于 另一颗恒星
它已在 可怕的热望中烧尽
如今神殿上 只有精选的盆花
和一片寂静 静穆得
像白冰山 在暖流中航行
什么时候,闹市
同修复的旋椅 又开始转动
载着舞蹈的和 沉默的青年
载着缺牙的幼儿 和老人
也许总有一些生命
注定要被 世界抖落
就像白额雁 每天留在营地的羽毛
橘红的,淡青的 甘甜和苦涩的
灯,亮了
在饱含水分的暮色里
时间恢复了生机
回家吧 去复写生活
我还没忘 小心地绕过墓台边
空蛋壳似的月亮
它将在这里等待
离去的幼鸟归来
六、
是的,我也走了 向着另一个世界
迈过你们的手
虽然有落叶 有冬天的薄雪
我却依然走着 身边是岩石,黑森林
和点心一样 精美的小镇
我是去爱 去寻求相近的灵魂
因为我的年龄
我深信 你们是幸福的
因为大地不会流动
那骄傲的微笑 不会从红粘土中
浮起,从而消散
十一月的雾雨 在渗透时
也会滤去 生命的疑惑
永恒的梦 比生活更纯
我离开了墓地 只留下夜
和失明的野藤
还在那里摸索着 碑上的字迹
摸索着你们的 你们的一生
远了,更远了,墓地
愿你们安息 愿那模糊的小路
也会被一个浅绿的春天 悄悄擦去 - Re: 重庆文革武斗资料读后感posted on 09/09/2009
啊,是这个,这首诗写得真不错。 - posted on 09/09/2009
谢老瓦的转文。你这么一弄,不是把我推向海外网站的“反革命”阵
营了吗?唉,我看老瓦那首诗,还替你的鼻子担心。反革命就反革命
吧,反完了我还得认真学习无名提的米索丝的“社会主义”,再反反
革命不迟!
这么多年了,我自信自己还讲点理想。吾道不孤,网上京不特君。洛
尔伽,聂鲁达,马克思还是马尔克思,纪德还是萨特还是罗曼*罗兰
,毕加索甚至老列维。还有谁提到的一九八四,那个奥维尔。
吾道也不孤。。。象列侬唱的:
http://www.mayacafe.com/forum/topic1sp.php3?tkey=1235959129
But if you want money for people with minds that hate
All I can tell is, brother, you'll have to wa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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