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新文化运动:利器的革命
廖康
国人爱论道,很多人把“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加以价值判断,认为道高高在上,远比器重要。他们不知道,实际上,许多变革都是因为在下之器改变了才发生的。关于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主要内容,盛赞“提倡民主,反对专制独裁,提倡科学;反对愚昧迷信;提倡新道德,反对旧道德”者多,盛赞“提倡新文学,反对旧文学”者少。人们对白话文革命的意义似乎还认识得不够。文白之争虽然早在三十年代就结束了,但一直有人在哀叹文言的废弃,并且反对普遍使用白话文。尤其在海外,提倡使用文言者绵延不绝。而反对白话文的前沿阵地攻击的主要目标就是简体字。前不久,中国的政协委员潘庆林“建议全国用10年时间,分批废除简体汉字,恢复使用繁体字。”一石激起千层浪,国内学者争论激烈,瑞典汉学家、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马悦然也表示,他一直预言中国大陆所使用的简化字会恢复为繁体字,这种信心从未动摇。虽然那建议没有通过,但从争论来看,有些人对五四新文化运动最革命的一部分,对其最伟大的意义仍缺乏认识。五四新文化运动革命革得最彻底、最成功的一部分就是“提倡新文学,反对旧文学。”这里所说的文学首先包括了文字,而且恰恰是因为新的利器——白话文——普及了,才使我们的教育和文化得到日新月异的发展,中国文学也因此而摆脱了以往的束缚。五四新文化运动集西方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和浪漫主义运动硕果之大成,它才真正堪称中华文明史无前例的文化革命。
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两员主将是陈独秀和胡适;前者载道,是激进派的代表,提倡民主与科学,批判传统的中国文化,传播马克思主义。后者利器,是温和派的代表,推动白话文运动。当然,两者的区别不是绝对的。他们都赞同使用白话文,胡适也载道,虽反对马克思主义,但他秉承杜威,主张以实用主义代替儒家学说;只是他认为应该“多研究问题,少谈些主义。”他载的道直接体现在利器上,联合左右两派文人反对文言文,提倡白话文。其主要战场在蔡元培主持的北京大学内,主要对象是一批老古董国学教授,结果大获全胜,解决了我们文化落后的最根本问题。中国两千年来积累的国学从此走向死亡。早在一九四六年抗战胜利刚结束之时,蒋介石就在全国明文通告,取消国文,代之以语文,也就是用白话文取代了文言文。一九五六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给予简体字正体字的法定地位。白话文和简体字得到了绝大多数中国人的认同,这两支利器为越来越多的中国人使用,普及了教育,促进了科技,也发展了文学;新文化运动大功告成。这是中华民族有识之士共同努力的结果,超越了政治分歧,超越了党派斗争,超越了政体差异,其深远作用必将福泽万代,其伟大意义正越来越清晰地昭示在我们面前。
中国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功绩在利器的意义上,只有欧洲的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和浪漫主义这三大运动成就之总和可以差相比拟。文艺复兴所利之器是欧洲的本族语,也就是欧洲各国百姓的日常用语。只因拉丁语是欧洲的官方语言,其它各国的语言被贬为方言,文人们不屑于使用,长期得不到发展。文艺复兴的巨匠们:但丁、佩特拉克、薄伽丘、莎士比亚、塞万提斯、拉伯雷等都使用本族语创作出了不朽的篇章,让普通百姓的日常用语开始得到尊严和地位。从世俗的意义上来说,宗教改革的最大成就是把欧洲百姓从拉丁文的桎梏中彻底解放出来,使得欧洲各国的语言文字获得与拉丁语同样的尊严和地位及长足的发展。宗教改革的领导人马丁•路德因反对教会的一些做法——尤其是发售赎罪券,反对教会曲解《圣经》,而与教皇的权威产生冲突,最终导致他亲手将《圣经》译为德文,让广大普通百姓都能直接阅读《圣经》,并以《圣经》而非教皇为基督教的最高权威。以前欧洲的文人们,包括很多文艺复兴的大师,写正经文章还是要用拉丁文。莎士比亚有那么高的成就,还有人讥笑他“拉丁文欠缺,希腊文更少。”而一旦《圣经》——欧洲最神圣的书籍——都有了德文版本,还有什么不能用本族文字来书写呢?马丁•路德这先河一开,其它欧洲语言的《圣经》译本也相继问世。从此以后,欧洲各国的本族语便与拉丁文并驾齐驱了。而且,由于使用广泛,本族语的各类作品渐渐地在数量上和质量上超过了拉丁文作品。
这一变化的伟大作用无论怎么估价都不会过高,因为这不仅是使用什么语言的小问题,而是给予民众利器,释放出无穷创造力的大事。拉丁文和我们的文言文虽然有天大的不同,但它们对民众的束缚却是同样巨大。这两种语言都十分难学,拉丁文难在语法过于繁复,就连贵族和僧侣们使用拉丁文时都经常出错。且不说其它各国没有受过多年教育的普通人,即使是意大利的百姓也不懂拉丁文,就像中国百姓不会文言文一样。中国的文言文难在根本没有语法,连标点符号都没有,国学大师们常为怎么理解一段古文,甚至怎么断句而争得脸红脖子粗。学习方法基本上就是背诵和模仿古典范文。这样学习有双重束缚:首先是难学,缺乏系统规则,难以举一反三;其次是在思想上因循守旧。而且,文言文和拉丁文都与人民大众的口语严重脱节。在文言文统治中国的两千年间就像在拉丁文统治欧洲的一千五百来年一样,人们说的是一种语言,写的是另一种语言,大多数人都是文盲。人民的才智因此而受到的压抑可想而知。相比之下,欧洲的情况还稍好一些。各国毕竟还有一些本族语的文学作品,很多人还可以用本族语通信交流。但中国的白话文作品仅限于几部小说和戏曲里的道白和插科打诨。而且在金圣叹评出“六才子书”以前,那些小说根本上不得台面。在五四新文化运动开始之前,中国是文言文的一统天下,绝大多数老百姓连最简单的书信都要请人代写。
虽然也有很多书信写得半文半白,但正式文章都用文言。用于书写的文言文,经过一代又一代的运用和锤炼,形成其独特的文体:音韵铿锵、极度简洁、用词古雅、富于典故。文人们用文言记事、论政、作诗、填词,写起来中规中矩、得心应手。然而,也正是由于文言如此简约、如此精致,如此典雅,如此约定俗成,它不易于进行逻辑思维,不易于用来讲述故事或表达情感,尤其不易于用来塑造人物,更无法在文学中用来再现大多数人日常的语言交流。由于大多数文人都不屑于用白话做文章,白话文一直停留在话的水平上,没有真正提高为文。诚然,戏曲和评书大量运用白话,但说唱艺术主要是代代口传,也可能有些粗糙的话本,因未能广泛刊印流传,以致多数丧失民间。虽然在明清期间,出现了《水浒传》、《三国演义》、《金瓶梅》、《红楼梦》等杰出作品,文人仍普遍轻视这些书籍,称其为“小说”,这些作品所使用的白话文还是未能登堂入室。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以胡适为代表的一代知识分子,既有深厚的国学根底,又接受了西方的现代教育。他们不仅看到了国学和文言文对中国人民的束缚,也了解欧美人民摆脱拉丁文桎梏后所取得的长足发展。文字是思想的载体,是文化最基本的元素。毫无疑问,若想让中国从贫穷落后走向富足强大,必须让普通中国人受到良好教育。若想普及教育,必须首先建立与日常语言基本一致的文字。白话文正是这个载体。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最大功绩就是把白话发展为正式使用的文字,借鉴西方的语法使白话文有了规范,易学易用,不仅易于逻辑思维,同样易于文学创作。提倡白话文的海归先贤身体力行,运用白话文创造出大量优秀的文学作品,让广大人们,包括饱读诗书的学者和引车卖浆的百姓,都清楚地看到白话文的美、活力和尊严。让大家都认识到,若想发展中国的文学,我们必须运用活的语言,使其成为文字的主体。
这最后一条亦得益于欧洲的浪漫主义运动。西方各国在文艺复兴之后,普遍经历了启蒙主义和新古典主义时期。当他们认识到自己曾经有过古希腊古罗马那么辉煌的传统文化之后,向古典学习,总结并遵循前人的写作规范,甚至模仿前人的风格,大量运用典故和所谓典雅的词语,都是自热而然之事。然而,文学和其它学科及事物一样,其生命在于创新。到了十九世纪,西方文人们对古典的信条和规范不甘于一味满足了。他们冲破理性的藩篱,欣赏奔放的感情,摆脱古典的陈词,喜爱民众的语言。也是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中产阶级的壮大,自由平等的实行,文人们主张用普通人的语言描写普通人的感情,讲述普通人的故事。他们强调感情,而非理性;主张运用生动活泼的语言,而非重复文雅端庄的滥调。描写对象和描写方式都从贵族走向平民,从高雅走向通俗。然而,这通俗绝非庸俗,而是充满活力,充满对普通人的同情,充满对普通人生活的乐趣,充满人文关怀的文字。浪漫主义文学的这些特点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也得到了充分体现。
与欧洲相比,我们似乎幸运的多;我们的文化几乎没有断裂,我们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曾经有过多么辉煌的过去。然而,我们的幸运也是我们的不幸,我们总是沉湎于过去的辉煌之中,总是以“古已有之”而自豪,我们的传统文化经由传统载体——文言文——牢牢地拴住了我们的手脚和大脑。中国没有文艺复兴,而是一味地因循守旧,我们奉行古典主义奉行了两千年,直到五四新文化运动为止。胡适在提倡使用白话文的“文学改良刍议”中还提出了著名的八大主张:一)需言之有物,二)不模仿古人,三)讲求文法,四)不做无病之呻吟,五)务去滥调套语,六)不用典,七)不讲对仗,八)不避俗字俗语。这八大主张中,第二、四、五、六、七、八与柯勒律治和华兹沃思有关浪漫主义诗歌的看法一脉相承,和雨果的小说和戏剧风格遥相呼应,与爱默生和梭罗提倡的理念及实践的文学志同道合。从此,中国文学也从帝王将相的殿堂和才子佳人的庭院里走了出来。
不要把这个功劳归于中国的共产主义运动。恰恰相反,正是那场痴迷的运动把这健康的文学发展一度带入歧途,走向极端。毛泽东于一九四二年发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大张旗鼓地宣称文艺是阶级斗争的工具,要用来为工农兵服务,为革命事业服务,为其政治路线服务。在文学艺术源于生活,应该描写反映广大民众的生活这方面,毛泽东思想似乎与浪漫主义合拍,似乎秉承胡适的主张。但真理和谬误往往就是如此相似,而又如此不同。其不同就在于毛泽东否认了文艺的本体性质,把文艺变成了宣传工具。那些理想主义者们操着这个工具,犹如刑天舞干戚一般,盲目地杀向所谓的阶级敌人,最终也杀向自己。他们到农村肤浅地体验一下生活,就写出斗地主,闹翻身的小说。那类作品被用作土改的教科书和工作手册,使无数普通农民丧失勤俭积累的财产,使上千万所谓地主富农丧失无辜的性命。在那场血腥的土改运动中,革命文艺扮演了为虎作伥的角色。那些无产阶级文艺工作者的诗歌和文章鼓舞着人们投入一个又一个疯狂的革命运动,把中国人民,连同那些笃信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所谓知识分子,一道拖入灾难的深渊。
这场灾难未必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必然结果;这场灾难当然不是白话文本身所造成的。中国大陆的现代文学虽然走过一段弯路,但是中国的文字改革在大陆却获得了应有的发展,那就是五十年代初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布的简化字,及一九五六年中华人民共和国赋予它正体字的法定地位。
其实,采用简体字并不是在共产党一家领导下取得的文字改革成就;而是大多数中国知识分子,包括国民党和各个民主党派及无党派知识分子,共同达成的统一认识;是五四新文化运动水到渠成的必然结果。简体字只是在共产党当政之初获得了法定地位而已。当然,这一成就的确应该记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功劳簿上。但是我们应该知道,简化字早在南北朝就有了,《宋元俗字谱》里还专门收录了简体字。胡适在提倡使用白话文后不久也提出汉字形体需要大改革。在五四新文化运动开始三年后,钱玄同等人提出了一套含有八种简化策略的汉字简化方案。一九二八年,胡怀深出版了第一部为简化汉字服务的专著《简易字说》。一九三一年,徐泽敏的《常用简字研究》出版;三年后,他又发表了《550俗字表》。同年,杜定友的《简字标准字表》出版。一九三五年,中华民国教育部发布第11400号部令,正式公布《第一批简体字表》,采用了钱玄同所编《简体字谱》中的324个,这是中国政府第一次大规模推行简化汉字。虽然半年后,民国政府教育部就奉行政院命令,训令“简体字应暂缓推行”,《第一批简体字表》被收回废止,但这只是暂时挫折,也是为了更加谨慎,为了让更多人能够逐渐接受简化字。随后,战争阻止了汉字简化的进程。但中华人民共和国一建立,就立即组成了中国文字改革协会。五年后,发展为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经过六年多的反复研究,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才决定简化515个汉字和54个偏旁,经国务院审定并批准宣布为正体字。
这批简化字得到大多数学者和使用者的衷心欢迎。胡适身在台湾,非但没有因为政见不同而反对大陆学者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取得的这一成就,相反,他为之欢呼,因为简化字与他所倡导的白话文的终极目的一致。这批字是依据汉字草书的简化规律而简化的,是参考流行数百年的简化字而推广的,是在白话文双音词取代文言文单音词之后,避免了同音字误解的基础上甄别鉴定的。胡适的赞赏代表了大陆以外多数有识之士超越意识形态的学术见解。当然,对简化字不是没有不同意见。大陆的反对派在反右运动中遭到政治打压更是不公道。但反对者的确是少数派,他们的意见无论如何也难以推翻一个事实——简体字的确有助于普及教育。大陆中国推行简体字仅十年后,文盲人口比例就远低于人均国民总产值相同时期的台湾等使用繁体字的地区。至于其实用性和美术性,赞成简化字一派和反对派虽然都各有道理,但反对派没有能够提出简化字必须停止的任何理由。一九五六年在全中国实行简化字,在利器的意义上,可以说为普及教育、救亡救国而发起的五四新文化运动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
一九六六至一九七六年的所谓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无疑,是中国的一场大灾难。浩劫过后,人们反思。追本溯源,有些人指责五四运动乃文革之始作俑者。对此,我没有研究,且不置喙。还有些人捎带着攻击白话文和简体字,把这些最不具阶级性,最没有政治色彩,最不含意识形态的文化工具说成是共产党的宠儿,说成是毁灭中华文化的祸根。对这类毫无文史知识、缺乏世界眼光的偏见,有必要指出其谬误所在。另一方面,随着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和民族主义日益抬头,近二十年来,国学似乎在复兴,左边冒出一个国学传人,右边封赏一个国学大师。其实他们连文言朗诵都不精通,文言写作也不通畅,国学都消失了那么多年了,哪里还有什么大师?反正大家的文言都不怎么样,冒充个国学大师出来混也并非难事。如果一些人有兴趣,研究研究国学,也没有什么害处。只要不再让经史子集占据教学的统治地位,不要让两汉经学、魏晋玄学、宋明理学充斥当今的课堂就好。至于那些连国学是什么都不清楚,仅凭似是而非的文言和众星捧月的书法而招摇撞骗者,只是他们和那些附庸风雅的高官及暴发户们才自诩风流,与民众没什么关系,与中国的文化和文学发展也没什么关系;任他们自赏自伤、自生自灭也罢。但我们决不能为了国学而废除简体字,更不能走文言文的老路。
回顾历史,文言与白话的论战早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就已结束,现在没必要,也不可能再次兴起新的论战,因为白话文已经没有对手。其实,文言文早已丧失了生命力,五四新文化运动只是让我们明白它已死去并给文言的棺材钉上了钉子。更重要的是,以胡适为代表的先贤们,像普鲁米修斯为人类从天庭盗火一样,为中国人民建立、规范、推广了说写一致的白话文。就如同拉丁文让欧洲各国本族语所取代一样,文言文被白话文取代以后,教育迅速普及了,国民素质提高了,人民的创造力像泉水般涌现出来。不仅科学技术飞速发展,文学艺术也日新月异。中国文学近百年来所取得的成就,无论在数量上还是在质量上,都已经超过前一千年所积攒的总和。虽然我们走过一段文艺为无产阶级革命和专政服务的弯路,但一朝利器在手,善事必将完成。即使是在革命和专政最严酷的时期,仍然有人在悄悄地写作另类文字,默默地翻译各国大师的作品。一旦严冬过去,百花立即盛开。而今,我们每天都在收获文理工科各个领域因为有了白话文才可能取得的丰硕成果。这是“之乎者也,子曰诗云”永远不可能企及的梦想,是用文言永远不可能梦想的现实。
2009年9月15日
- Re: 五四新文化运动:利器的革命posted on 09/16/2009
好文章!学习了。 - Re: 五四新文化运动:利器的革命posted on 09/16/2009
国民党后来怎么放弃了简化字? - Re: 五四新文化运动:利器的革命posted on 09/16/2009
没有研究过。我想,败仗之军,无暇顾及文化大概是原因之一。另外,他们很可能也有“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这种思想方式。
z wrote:
国民党后来怎么放弃了简化字? - posted on 09/17/2009
如果廖康写这篇利器文是针对今天后人对五四时期那场白话文运动的反思所作, 那么廖康对这些反思有些误解. 我们先不说汉字简化问题. 我觉得汉字简化是后来的事,和五四时期那场新文化运动没有直接关系(好像只有个别学生级别的人物提出汉字简化,不是主要声音. 罗马字母代替汉字倒是提出过, 但这不是简化问题了,是彻底改变). 新文化运动主要提出的是提倡白话文作为书面语言. 我们就说白话文.
就语言本身而说, 文言文不适应20世纪现代社会发展的状态是显然的, 受到冲击和变革是必然的. 但是, 今天我们反思的视角,不是在文言文与白话文的表达谁更有效的问题上, 也不是狭隘地认为白话文运动只是一场文学革命运动. 当年文白之争中文的一方有些人误以为这是语言工具层面的问题而与对手争来争去. 而我们今天后人看这个问题是传统文化继承的问题. 我们几千年的文化遗产和文明精神主要是文言文承载的. 所以,今天对当年文白之争的一些负面评价, 不是要不要推广白话文的问题,而是如何做来保证文化继承而不丢失的问题.
举个例子来理解这个问题. 从前计算机程序语言有个广泛使用的C语言.它的语言设计是面向过程的,比较中级些(尽管也被称为高级语言,不是很名副其实的高级). 后来又有了新的C++语言, 它是面向对象的, 功能更强大, 比较高级些. 就语言本身而言, 较高级vs.较中级,谁更好更有前途不是争议的主要问题(尽管出于习惯等因素,当年使用者也有争议). 主要的问题是, C语言在经过几十年的演化过程中,发展了丰富的library(标准程序库). 一种语言的使用功能的强大与丰富要看两部分: 语言核心部分(core language)和它的library. C++语言的推出, 考虑到了C语言的library这个遗产继承问题, 因此把C语言的library包括在其中, 并没有全盘抛弃. 这种对待新语言的推广使用和旧语言的遗产继承的处理, 是不是对我们看待当年文白之争有些启发?
回到我们的主题. 主张白话文的两名主将,胡适和陈独秀, 都是激进地否定传统文化和彻底西化的极端人物. 就是说他们都是主张抛弃library的, 文言文的library. 他们一个向左西化, 西方的马列主义. 另一个向右全盘西化.这是他们的道. 我们说胡适温和, 是指他不主张政治上的革命暴力,这是由他的美国实用主义思想决定的. 可是,从对待中国传统文化问题的意义上说, 他的全盘西化其实是非常极端的, 也根本行不通的. 一句话, 胡陈是有道在先,不在乎这个library遗产, 反对这个遗产,不把它看成assets.
归根结底, 今天的反思不是在器这个层次上, 而是在胡陈的道这个问题上. 不是指把语言仅仅看成一个工具的问题. 如果语言仅仅是工具, 那还用说?根本不用什么反思. Common sense 就告诉我们, 扔弃低效工具,使用高效工具. 可是, 一个有悠久历史的民族文化的语言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工具.
- posted on 09/17/2009
所谓的误解正是我的不同看法。白话文和简体字是一对双生子,目的是一致的。简体字有那么多大学者研究倡导,还有1935年国民政府的试行,怎么能说是“个别学生级别”?胡适也否定传统文化,但用白话文的目的不是为了忘记传统。事实上,经典传统作品都已经翻译成了白话文,我们并没有因为用白话文而忘记传统。
“胡适在提倡使用白话文后不久也提出汉字形体需要大改革。在五四新文化运动开始三年后,钱玄同等人提出了一套含有八种简化策略的汉字简化方案。一九二八年,胡怀深出版了第一部为简化汉字服务的专著《简易字说》。一九三一年,徐泽敏的《常用简字研究》出版;三年后,他又发表了《550俗字表》。同年,杜定友的《简字标准字表》出版。一九三五年,中华民国教育部发布第11400号部令,正式公布《第一批简体字表》,采用了钱玄同所编《简体字谱》中的324个,这是中国政府第一次大规模推行简化汉字。”这只是简化汉字过程中的几件大事,还有很多重要步骤呢,绝非“个别学生级别”的臆想。若不是战争,简体字很可能早十年获得法定地位。
今日反思,五四所倡之道可能有偏激,但所利之器是两千年来中国最伟大的文化革命。
st dude wrote:
如果廖康写这篇利器文是针对今天后人对五四时期那场白话文运动的反思所作, 那么廖康对这些反思有些误解. 我们先不说汉字简化问题. 我觉得汉字简化是后来的事,和五四时期那场新文化运动没有直接关系(好像只有个别学生级别的人物提出汉字简化,不是主要声音. 罗马字母代替汉字倒是提出过, 但这不是简化问题了,是彻底改变). 新文化运动主要提出的是提倡白话文作为书面语言. 我们就说白话文.
就语言本身而说, 文言文不适应20世纪现代社会发展的状态是显然的, 受到冲击和变革是必然的. 但是, 今天我们反思的视角,不是在文言文与白话文的表达谁更有效的问题上, 也不是狭隘地认为白话文运动只是一场文学革命运动. 当年文白之争中文的一方有些人误以为这是语言工具层面的问题而与对手争来争去. 而我们今天后人看这个问题是传统文化继承的问题. 我们几千年的文化遗产和文明精神主要是文言文承载的. 所以,今天对当年文白之争的一些负面评价, 不是要不要推广白话文的问题,而是如何做来保证文化继承而不丢失的问题.
举个例子来理解这个问题. 从前计算机程序语言有个广泛使用的C语言.它的语言设计是面向过程的,比较中级些(尽管也被称为高级语言,不是很名副其实的高级). 后来又有了新的C++语言, 它是面向对象的, 功能更强大, 比较高级些. 就语言本身而言, 较高级vs.较中级,谁更好更有前途不是争议的主要问题(尽管出于习惯等因素,当年使用者也有争议). 主要的问题是, C语言在经过几十年的演化过程中,发展了丰富的library(标准程序库). 一种语言的使用功能的强大与丰富要看两部分: 语言核心部分(core language)和它的library. C++语言的推出, 考虑到了C语言的library这个遗产继承问题, 因此把C语言的library包括在其中, 并没有全盘抛弃. 这种对待新语言的推广使用和旧语言的遗产继承的处理, 是不是对我们看待当年文白之争有些启发?
回到我们的主题. 主张白话文的两名主将,胡适和陈独秀, 都是激进地否定传统文化和彻底西化的极端人物. 就是说他们都是主张抛弃library的, 文言文的library. 他们一个向左西化, 西方的马列主义. 另一个向右全盘西化.这是他们的道. 我们说胡适温和, 是指他不主张政治上的革命暴力,这是由他的美国实用主义思想决定的. 可是,从对待中国传统文化问题的意义上说, 他的全盘西化其实是非常极端的, 也根本行不通的. 一句话, 胡陈是有道在先,不在乎这个library遗产, 反对这个遗产,不把它看成assets.
归根结底, 今天的反思不是在器这个层次上, 而是在胡陈的道这个问题上. 不是指把语言仅仅看成一个工具的问题. 如果语言仅仅是工具, 那还用说?根本不用什么反思. Common sense 就告诉我们, 扔弃低效工具,使用高效工具. 可是, 一个有悠久历史的民族文化的语言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工具.
- posted on 09/18/2009
所谓的误解正是我的不同看法。
是明知故犯啊, 那"罪"加一等.
胡适也否定传统文化,但用白话文的目的不是为了忘记传统。事实上,经典传统作品都已经翻译成了白话文,我们并没有因为用白话文而忘记传统。
我想, 这里关键的问题是,你认为假设没有其它因素介入, 白话文取代文言文不会造成传统的断裂. 对此我持有保留看法, 但也不好理论, 因为我们所发生的和传统的断裂有其它历史因素夹杂在一起共同作用的结果. 我想,正好目前有一个例子,就是南韩. 前些年南韩的去汉字化搞得很厉害. 相比之下, 他们的老一代人还是受那种政府法定的至少懂3000汉字的教育. 现在的年轻人几乎没有汉字教育的要求了. 当然,韩国人这样做是有点民族心理在作怪,有意淡化过去和中国不可分割的历史和文化紧密相连的传统. 那么我们就看看南韩再过10年20年会不会出现严重的断裂现象好了.这里,我把他们的汉语类比成我们的文言文, 我觉得还是比较恰当的. 其实,现在就已经有点迹象了. 他们年轻的文化官员不是说过吗?历史上中国侵略过朝鲜100多次. 他这话不是政治或外交恶意挑衅, 而是一种真诚的无知.
简体字有那么多大学者研究倡导,还有1935年国民政府的试行,怎么能说是“个别学生级别”?
我说的“个别学生级别”是指傅斯年. 碰巧有人zt有关他的帖子. 他在五四期间是北大的学生领袖, 那个期间他提出过汉字简化. 也是我知道的唯一最早提出汉字简化的人.我说汉字简化是”后来的事情”是指五四后. 也许这一点我没有交代清楚.我受李泽厚的80年代末在”走向未来”发表的观点影响. 也就是五四让新文化运动成为了政治运动,即所谓的救亡压倒启蒙. 所以, 新文化运动到五四后就结束了. 这可能不是官方或者权威的观点. 在按我理解的新文化运动那些年,陈独秀,胡适都没有提出过汉字简化, 因为他们的目的是取消汉字. 按照陈独秀的意思,文言文不好直接被罗马字母化,先要推广白话文,然后才能字母化汉字.当然,这不是他们最早主张白话文的主要目的. 所以,五四新文化运动期间主要的是国语罗马字运动.你说的钱三强父亲,他最早是提出用世界语代替汉语,然后是同意陈独秀胡适的汉字罗马字化. 然后是汉字简化. 我这里不是在过分纠缠时间的一年一月前后的差别. 我想说的是,我们要看到这些人在五四新文化运动那几年的想法多么激进,废除汉字是他们的真正目标.相比之下,简化汉字也许是他们不得已而为之的结果.
查到的1928年9月国民党政府公布的国语罗马字方案:
http://www.hudong.com/wiki/%E5%9B%BD%E8%AF%AD%E7%BD%97%E9%A9%AC%E5%AD%97
liaokang wrote:
所谓的误解正是我的不同看法。白话文和简体字是一对双生子,目的是一致的。简体字有那么多大学者研究倡导,还有1935年国民政府的试行,怎么能说是“个别学生级别”?胡适也否定传统文化,但用白话文的目的不是为了忘记传统。事实上,经典传统作品都已经翻译成了白话文,我们并没有因为用白话文而忘记传统。 - Re: 五四新文化运动:利器的革命posted on 05/04/2010
“当年文白之争中文的一方有些人误以为这是语言工具层面的问题而与对手争来争去. 而我们今天后人看这个问题是传统文化继承的问题. 我们几千年的文化遗产和文明精神主要是文言文承载的. 所以,今天对当年文白之争的一些负面评价, 不是要不要推广白话文的问题,而是如何做来保证文化继承而不丢失的问题.”
传统文化继承是个小问题。用白话文和简体字也照样可以继承。拉丁文的经典不是都翻译成各国文字继承下来了吗?文字工具才是大问题,没有利器,我们休想发展,还会在之乎者也中徘徊,连一个简单的道理都无法向大众讲清楚。 - posted on 05/04/2010
汉语言有其不足之处,白话文未必就能解决。依陈寅恪的意见,还得在汉藏语系或
缅语中找玄机。还有,他提出玄奘译经的样版。我一直提,汉译佛经非文言文,是
经文白话,至少没有之乎者也之类。高行健就说他在金刚经中寻到许多语言趣味。
我想,操之过急是不好的,大家都把事情讲清楚了,是关健!
质感上说,我还觉得实叉难陀译的经藏,华严、地藏经都是好样版。(盛唐哟)
中文网过于普遍的文学现象,不是好事情。还有不明不白的诗歌追寻也不是一件事。
廖康谈器,我还是赞成的。圣都谈传统的内质,我也欣赏!汉语的结构性不足,交
流性不足,过于平面性,铺展开太多的汉字,筑造思想新模式上总是要吃一些亏。
我孩子们现在的英语真比我大学水平还高,这是英语的优势。如果文作为器,英语
要强于汉语。以前讨论过拉丁语,印欧语系的起点跟汉藏终究是不一样的。
汉语现在提高其工具性确实重要。比如论对,应用工程,好教本。清晰明白又能上
层建筑的语言不是一日之工。我还是对文学性表示怀疑。
要赶着吃午饭。。。五四嘛,也讨论一下。
- Re: 五四新文化运动:利器的革命posted on 05/04/2010
很好的文章。Liaokang英语又没有问题,写成英语的该多好。应该写成英语的。对我来说,是双重学习。
liaokang wrote:
五四新文化运动:利器的革命
廖康
- Re: 五四新文化运动:利器的革命posted on 05/05/2010
今日五四,亦美国全国教师日,放假一小时,姑且作为美国老板给咱的青年节贺礼。虽年过半百,但心里尚属年轻。乘车外出,看到汽车上4/5/2010字样,也想了一两秒中五四运动。记得有人上帖说共党劫持了五四。细节忘了。 - Re: 五四新文化运动:利器的革命posted on 05/05/2010
小鲁尖叫-----他是齿齿牙牙的小匕首,一把没用射不远的泚水枪。
小鲁久病成医。
发言完毕。
fanghuzhai wrote:
今日五四,细节忘了。 - Re: 五四新文化运动:利器的革命posted on 05/05/2010
理论是灰色的,工具常青。思想变了好几过了,工具还在用着。 - posted on 05/06/2010
liaokang wrote:
传统文化继承是个小问题。用白话文和简体字也照样可以继承。拉丁文的经典不是都翻译成各国文字继承下来了吗?文字工具才是大问题,没有利器,我们休想发展,还会在之乎者也中徘徊,连一个简单的道理都无法向大众讲清楚。
我们的分歧就在这里, 继承和发展. 你看重的是发展,我看重的是继承.
我对放弃官方拉丁语的历史脉络不清楚, 具体的就更不知情. 但是, 好像放弃拉丁文是个逐渐的过程, 不是剧变. 而且,(天主)教堂一直保持用拉丁, 科学文献也一直用一些拉丁. 就是说文化的一些主要的内容仍然很拉丁. 20世纪前所有上大学的必需学习拉丁, 这样就保证了知识阶层懂拉丁, 因此能够在一直继承和保持西方传统的基础上发展.
我们呢?正如你在原文所说的:
其实他们连文言朗诵都不精通,文言写作也不通畅,国学都消失了那么多年了,哪里还有什么大师?反正大家的文言都不怎么样,冒充个国学大师出来混也并非难事.
这正是激烈的剧变带来的后果. 另外, 不用拉丁作为第一语言的那些罗曼语系的国家, 它们本身的历史短,停止使用拉丁的时代又早,所以, 它们使用自己的新文字是在整个文化积累的量比五四时期的中国的要少的很多的情况下进行的.
其实, 在五四时期说是改革语言是为了发展, 学习西方. 真正看看五四的那些激进者. 除了胡适还凑合, 有几个是真正做学问的? 陈独秀,李大钊成都是从日本的二手货那里了解西方, 很肤浅. 后来成为革命者,而不是学人学者,一点不足为奇(但,我丝毫没有对他们从政爱国的行为有贬低, 这是另一回事). 而认真地把西方文化的真正经典介绍给中国,同时又发掘传统文化的精华方面有所贡献的,都是远离或不赞成五四的那些偏激做法的文化保守主义者, 王国维、梁启超、陈寅恪, 辜鸿铭, 吴宓, 张君劢这些人.
- posted on 05/06/2010
欧洲各国文字取代拉丁文是个渐进的过程。白话文取代文言文快一些,但也没有因此而产生文化断裂。文言文至今还在教嘛,只不过不占统治地位而已。中国人能读懂《诗经》、《楚辞》、曹操、蔡文姬、李杜和三苏、韩愈的人远远多于欧洲能够读懂拉丁文经典的人。文言文经典也都翻译成白话文了。国学大师是没有了,读懂与朗诵和写作是两回事。我看不出有什么损失。
st dude wrote:
liaokang wrote:我们的分歧就在这里, 继承和发展. 你看重的是发展,我看重的是继承.
传统文化继承是个小问题。用白话文和简体字也照样可以继承。拉丁文的经典不是都翻译成各国文字继承下来了吗?文字工具才是大问题,没有利器,我们休想发展,还会在之乎者也中徘徊,连一个简单的道理都无法向大众讲清楚。
我对放弃官方拉丁语的历史脉络不清楚, 具体的就更不知情. 但是, 好像放弃拉丁文是个逐渐的过程, 不是剧变. 而且,(天主)教堂一直保持用拉丁, 科学文献也一直用一些拉丁. 就是说文化的一些主要的内容仍然很拉丁. 20世纪前所有上大学的必需学习拉丁, 这样就保证了知识阶层懂拉丁, 因此能够在一直继承和保持西方传统的基础上发展.
我们呢?正如你在原文所说的:
其实他们连文言朗诵都不精通,文言写作也不通畅,国学都消失了那么多年了,哪里还有什么大师?反正大家的文言都不怎么样,冒充个国学大师出来混也并非难事.这正是激烈的剧变带来的后果. 另外, 不用拉丁作为第一语言的那些罗曼语系的国家, 它们本身的历史短,停止使用拉丁的时代又早,所以, 它们使用自己的新文字是在整个文化积累的量比五四时期的中国的要少的很多的情况下进行的.
其实, 在五四时期说是改革语言是为了发展, 学习西方. 真正看看五四的那些激进者. 除了胡适还凑合, 有几个是真正做学问的? 陈独秀,李大钊成都是从日本的二手货那里了解西方, 很肤浅. 后来成为革命者,而不是学人学者,一点不足为奇(但,我丝毫没有对他们从政爱国的行为有贬低, 这是另一回事). 而认真地把西方文化的真正经典介绍给中国,同时又发掘传统文化的精华方面有所贡献的,都是远离或不赞成五四的那些偏激做法的文化保守主义者, 王国维、梁启超、陈寅恪, 辜鸿铭, 吴宓, 张君劢这些人.
- posted on 05/06/2010
我知道法国对拉丁语一向重视。英国怎么样,好的私立学校估计还学吧?那个什么
公学。。。
说文言文经典都译成白话文,白话诗经,白话史记?白话大唐西域。我还见过白话
金刚经。这些工作我觉得有点乏。现代汉语与文言文、古文并无太大断裂。古文时
间上会隔得大一些,比如尚书可以翻译。但大唐西域,唐诗宋词,金刚经译成现代
白话文,怎么欣赏呢?据我了解国中语文课本,文言文古文的比重比白话文大(我看
的是通用课本、北师大附中课本)。
白话文的好创造远远不够。也许是的,我这里是就是说事,论都不及。
liaokang wrote:
欧洲各国文字取代拉丁文是个渐进的过程。白话文取代文言文快一些,但也没有因此而产生文化断裂。文言文至今还在教嘛,只不过不占统治地位而已。中国人能读懂《诗经》、《楚辞》、曹操、蔡文姬、李杜和三苏、韩愈的人远远多于欧洲能够读懂拉丁文经典的人。文言文经典也都翻译成白话文了。国学大师是没有了,读懂与朗诵和写作是两回事。我看不出有什么损失。
st dude wrote:
liaokang wrote:
传统文化继承是个小问题。用白话文和简体字也照样可以继承。拉丁文的经典不是都翻译成各国文字继承下来了吗?文字工具才是大问题,没有利器,我们休想发展,还会在之乎者也中徘徊,连一个简单的道理都无法向大众讲清楚。 - posted on 05/06/2010
liaokang wrote:
欧洲各国文字取代拉丁文是个渐进的过程。白话文取代文言文快一些,但也没有因此而产生文化断裂。文言文至今还在教嘛,只不过不占统治地位而已。中国人能读懂《诗经》、《楚辞》、曹操、蔡文姬、李杜和三苏、韩愈的人远远多于欧洲能够读懂拉丁文经典的人。文言文经典也都翻译成白话文了。国学大师是没有了,读懂与朗诵和写作是两回事。我看不出有什么损失。
白话文究竟是怎样兴起的,我觉得我们并不太清楚。我记得我以前在这儿提过,我们现在用的白话文里超过百分之六十社科方面的词汇来自日文。不知道有没有人做过这方面的研究,这些词是怎么进入中文的?每个词最先是谁翻译的?第一次见于哪张报纸、哪本书?后来谁引用了?怎么逐渐被大众接受的?另外,白话文语法在多大程度上受日语影响?
我有个感觉,白话文的发展过程一定程度上是个日文化的过程。而且,真正创造出白话文的人和那些提倡白话文的人恐怕还不是同一个群体。我怀疑胡适那帮人干不了这么大一个工程,很可能日本人做了不少工作。
当然,这都是我瞎猜,没什么根据。 - Re: 五四新文化运动:利器的革命posted on 05/06/2010
在西方,学过一点拉丁文的人有很多,连我都学过一年。但即便是在英文系,能够读懂维吉尔的简直寥若晨星,懂荷马的人就更少了。而在中文系,哪位教授不懂文言文呢?我们使用白话文并没有造成文化断裂。 - Re: 五四新文化运动:利器的革命posted on 05/06/2010
现代汉语有很多日文字,但那些日文字大多是通晓汉语的日本专家从西文翻译的,翻译的时候做了大量汉语研究,所以很多词译得出神入化,简直令人以为就是中文字。这与英文使用大量的法文字(60+%)不同,那是在诺曼统治时期强行进入英文的,与英文毫无关联。即便如此,英文在根子上还是与德文近,与法文远。中文更不是日文。 - Re: 五四新文化运动:利器的革命posted on 05/06/2010
文学作品经翻译后,很可能要失去一些文学美。但思想文化的继承应该不会受到多大影响。 - Re: 五四新文化运动:利器的革命posted on 05/06/2010
这个可能要和古英文比。要让我读canterbury tales原著,基本上就读不顺,但是英
文系的教授应该可以读懂。
liaokang wrote:
在西方,学过一点拉丁文的人有很多,连我都学过一年。但即便是在英文系,能够读懂维吉尔的简直寥若晨星,懂荷马的人就更少了。而在中文系,哪位教授不懂文言文呢?我们使用白话文并没有造成文化断裂。 - Re: 五四新文化运动:利器的革命posted on 05/06/2010
liaokang wrote:
现代汉语有很多日文字,但那些日文字大多是通晓汉语的日本专家从西文翻译的,翻译的时候做了大量汉语研究,所以很多词译得出神入化,简直令人以为就是中文字。这与英文使用大量的法文字(60+%)不同,那是在诺曼统治时期强行进入英文的,与英文毫无关联。即便如此,英文在根子上还是与德文近,与法文远。中文更不是日文。
我想叉了。不过另一方面也说明白话文的主要工作是日本人做的,胡适、陈独秀等人没有作太大贡献。 - posted on 05/06/2010
乔叟用的是中世纪英语,还不难懂。我们花点功夫都可以看懂。但古英语是另一种语言,英语系的教授也大多不懂。但拙文比较的是拉丁语和文言文的功能,拉丁语才是统治欧洲1500多年的通用文字,才在社会和历史上与文言文有可比性,我们不是在作语源学比较。
Susan wrote:
这个可能要和古英文比。要让我读canterbury tales原著,基本上就读不顺,但是英
文系的教授应该可以读懂。
liaokang wrote:
在西方,学过一点拉丁文的人有很多,连我都学过一年。但即便是在英文系,能够读懂维吉尔的简直寥若晨星,懂荷马的人就更少了。而在中文系,哪位教授不懂文言文呢?我们使用白话文并没有造成文化断裂。 - Re: 五四新文化运动:利器的革命posted on 05/06/2010
这个结论太轻易。多了一些词并不能构成白话文,就像英文多了些法文字仍然属于日耳曼语系一样。白话文与文言文的差别主要在语言结构方面。
行人 wrote:
我想叉了。不过另一方面也说明白话文的主要工作是日本人做的,胡适、陈独秀等人没有作太大贡献。 - Re: 五四新文化运动:利器的革命posted on 05/06/2010
liaokang wrote:
这个结论太轻易。多了一些词并不能构成白话文,就像英文多了些法文字仍然属于日耳曼语系一样。白话文与文言文的差别主要在语言结构方面。
但是我确实不知道这些新文化主将们具体干了些啥。提主张很容易,具体把一件事做成要难千倍。
还有,不是多了“一些”词,而是大部分是日语的。 - posted on 05/06/2010
只能说社科词汇大部分是从日语译介来的。新文化运动的那么多作家为发展白话文作的工作太多了,从写诗作文,到制定语法,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完的。
行人 wrote:
liaokang wrote:但是我确实不知道这些新文化主将们具体干了些啥。提主张很容易,具体把一件事做成要难千倍。
这个结论太轻易。多了一些词并不能构成白话文,就像英文多了些法文字仍然属于日耳曼语系一样。白话文与文言文的差别主要在语言结构方面。
还有,不是多了“一些”词,而是大部分是日语的。 - posted on 05/06/2010
liaokang wrote:
乔叟用的是中世纪英语,还不难懂。我们花点功夫都可以看懂。但古英语是另一种语言,英语系的教授也大多不懂。但拙文比较的是拉丁语和文言文,拉丁语才是统治欧洲1500多年的通用文字,才在社会和历史上与文言文有可比性,我们不是在作语源学比较。
前文还没有看,只是看到这个问个问题,要是out of context,见谅。英语-英文,拉丁语-拉丁文,汉语-文言文、白话文,“语”和“文”等同着说是不是有问题啊?前两个大概可以等同因为是拼音文字,所以语变了,文也就断裂了,汉语的演变和文的演变到底是什么关系?一般说语源学的时候,是指讲的话嘛,还是也包括写的?语言和文字你们是一起研究的呢,还是分开来各说各的? - posted on 05/06/2010
拙文谈的不是这些问题。
浮生 wrote:
liaokang wrote:前文还没有看,只是看到这个问个问题,要是out of context,见谅。英语-英文,拉丁语-拉丁文,汉语-文言文、白话文,“语”和“文”等同着说是不是有问题啊?前两个大概可以等同因为是拼音文字,所以语变了,文也就断裂了,汉语的演变和文的演变到底是什么关系?一般说语源学的时候,是指讲的话嘛,还是也包括写的?语言和文字你们是一起研究的呢,还是分开来各说各的?
乔叟用的是中世纪英语,还不难懂。我们花点功夫都可以看懂。但古英语是另一种语言,英语系的教授也大多不懂。但拙文比较的是拉丁语和文言文,拉丁语才是统治欧洲1500多年的通用文字,才在社会和历史上与文言文有可比性,我们不是在作语源学比较。 - Re: 五四新文化运动:利器的革命posted on 05/06/2010
liaokang wrote:
拙文谈的不是这些问题。
那能不能麻烦有空时给ADD一下呢,不一定在这条线里?谢了,我一直有这些问题的。 - Re: 五四新文化运动:利器的革命posted on 05/06/2010
那要另写了。以后有时间再说吧。感谢出题。 - posted on 05/06/2010
xw wrote:
。。。。。汉语的结构性不足,交
流性不足,过于平面性,铺展开太多的汉字,筑造思想新模式上总是要吃一些亏。
我孩子们现在的英语真比我大学水平还高,这是英语的优势。如果文作为器,英语
要强于汉语。
汉语现在提高其工具性确实重要。比如论对,应用工程,好教本。清晰明白又能上
层建筑的语言不是一日之工。我还是对文学性表示怀疑。
这线好,对我是个好课堂。谢谢廖老师和楼上各位。
先问xw一个问题,你说“汉语结构性不足,交流性不足,过于平面性,铺展开太多
的汉字”,具体是指什么?特别是铺展开太多的汉字这点,愿听其详。谢谢。 - Re: 五四新文化运动:利器的革命posted on 05/07/2010
这个改天,改线再细论吧。
但愿不要象前些年的那条线拖得那么长,现在我也力不从心。
- posted on 05/07/2010
两种作文。一种是反映日常人们所说的所想的。另一种是少数人的脑力的过程。前种
不需要复杂,现有的口语足够了。后者可能很复杂,但无论多复杂,汉语都能胜任,
胜任的诀窍在于层层递进。层层递进是为了节省篇幅,里面有很多术语,术语的唯
一目的是节省篇幅,术语本身没有任何神秘或优美之处,只是一个节省篇幅的符号。
汉语文字的问题之一在于那些术语缺乏承继和标准,但那不是汉语本身的问题,而
是整个所谓的中国“文明”发展贫寒的问题。如同物质的贫寒,其主要原因是历代
积累下来的资本贫寒。积累下来的资本使得后代人们和不曾谋面的难以数记的人们
合作。“文化”“文明”的资本有同样的功效。由于中国的人们接触累死西方那样
的理性的思维比较晚,那个“文化”“文明”汉语资本的积累还很少,所有有现在
的贫寒。那不是器皿的问题,而是器皿半成品太稀少的问题。那是需要代代积累的。
代代积累是需要无数的人们在各学科踏实地去做的。掌握了英语或其他外语的可以
直接用那样的语言交流,因为很多学科里的“文化”“文明”的语言资本已经很雄
厚了。那就是精神资本和物质资本的另一个类比。现在读汉语的严肃文字很隔膜,
因为汉语严肃文字里面的术语资本等东西很贫寒。所以就放弃了,直接读英文的算
了。 - Re: 五四新文化运动:利器的革命posted on 05/07/2010
民族主义煽动之类的狗屁玩艺不值一提。提升整个国家里的人们的“文明”“文化”
(包括汉语严肃文字的质量,包括里面的层层递进),那哪里是大跃进那样的事情?
没有一大批静坐书斋的学人们经多代的工作能成吗?若那样的书斋学人们多是对所
有外语都是睁眼瞎子只知道梳理汉语古籍的活死人,能成吗? - Re: 五四新文化运动:利器的革命posted on 05/07/2010
满嘴术语的有两种:一种是明白且为了节省篇幅,另一种是并不明白且蒙人。每个术
语背后有一大篇一大篇的详细内容。那就是写短的且很明白的文章 很难的原因。要
明白,肯定就短不了,除非读者已经是有根基的 - 不需要作者把每个术语背后的大
篇东西写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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