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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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与风向,手与手掌,或者你,他
谁是谁,谁又是自己?啊,他是谁?
你从哪里来?又要到里去?啊,你
为什么从那里来?又何要到那里去?
你正被扭结的时间遗忘,啊,你被
扭结的世事宽恕。它们骚动不安地
汹涌,欲望将带你去哪里,偶尔有
日落运来满卡车伟大而辉煌的时分
站在河边落着泪的马,我从它
灰暗的眼神里寻找寂静,在它四蹄下
尘世与枫叶一起落光,在它四蹄下
红尘像人生的缩影,最后的风
吹拂着,灰暗的远山,灰蒙蒙的小镇
一匹离家的马低下头颅站着庞大的落日里
它的蹄音像群山一样逶迤
我的眼神里扭结时间,那么多时间像一座山
从远方汹涌过来,它们像一匹奔驰的马
它有着一颗和我的心灵,它站在我们之中
啊,有风带来九月的残败。来自大地的农业气息
有如白马浓郁的呼吸。这是二十一世纪
这是灰蒙蒙的机器,被砍伐的荔枝林
它们倒下来,庭院化着瓦砾,大地的废墟
辽阔的大地被工业的火焰烧烤,垒积,啊
楼群,工厂,混凝土,从泥土到我,
从机器的手臂到我的手臂,玉米叶,水稻苗
我的肌肉,骨胳,皮毛都成了机器的一部分
“一块瘦弱的稻田”有着不合适宜的愚蠢,它伸出
纯白的根系,想揪住工业时代的脚
还有一颗颗钻石般的心灵,它是我的
它还站在生死有期的命运中祈祷着
工业的风吹拂着,我已忍无可忍啊
那么多颗怀旧的心在等待或者诅咒什么
站着时候,你已成为它的一部分
风送来汽油味和机器的轰鸣
什么样的景像或者什么样的情节
我们诅骂的今天会不会成为我们怀念的昨天
啊,上午的农业与下午的工业有什么差异
这饱尝人类辛酸的大地啊,只剩下“九月长咽
它泪水无全”,它用自己的泪水淹没自己
啊,我已无法再知道你的悲伤,或者哭泣
在水泥钢筋的深处,啊,请安静
在水的镜面中,你黑色的背影
有如光亮的马正跑过,它有机台留下阴影
铁器与铁器交响的五年,一只蚁的命运
它们动荡不安迁徙,从内陆到沿海
从农村到城市,(南充,东莞,或者钢城五金厂
操作员,断指,年过三十的厨娘在食堂某个角落
与一个保安偷情)一辆出发的车载着无尽头的
流水线,想起非洲,一个遥远的陷阱
它只是一截来自黑非洲的铁具
风将带着你吹向何方,被时间摧毁的瞬间
我隐约看见车辆运送我丧失的青春
人和村庄,它们在城市化的骚动下
无依无靠地站着,倒伏的庄稼,树木
以及被沙石切断的沟渠,变形的时间
合上的翅膀,雷声从铁皮房屋顶滚过
静寂向着星座打开神秘的掌纹
星辰坠入路灯灰黄的深渊
从树枝间俯冲下来的童年
纠缠的牵牛花里纠缠的时间
白色的花蕾交错胭脂色的猜想
它扭曲的枝叶,停在某个眺望的岬口
从远方来的风,在回归线上吹拂着
那是春天,它停在童年的时间之内
那些风,在榆树枝或者桃花的胭脂里
一颗沉浸在无边辉煌的心灵
阳光积聚满灰尘,它陈旧
许多人站在灰尘等待着什么
他们隐进历史某条枝叶相掩的林荫道
被遗忘,如果某天有一双聚焦的瞳孔
将它们照亮,被一些扩大的慢镜头重放
幽暗的情节刻下烙印般的记忆
那么多人坐着车辆去了另外地方
那么多人坐着车辆来了这个村庄
我们在寻找一个比故乡更远更宽阔的地方
它曾经的主人已去了远方,他们像我们一样离开
自己曾经居住的地方,是不是也有一个村庄或城市
会像等待我们一样,去迎接他们
又辆车将载着老了我们回去,我心颓废
要多久,我的根将扎在这里
这里才会成为我的故乡,满眼都是
黑色废墟,拆毁的建筑,被我虚掷
青春,不幸,美好的往昔
已荒废,击碎,在我的躯体里逐渐消散
我日渐老去的思想,意志,疲惫的躯壳
松散的骨头长久浸泡着这废墟的世界里
已无可奈何地屈服,当我血液流动日益缓慢
我在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中老去
在同样的速度,同样的时辰中日益枯朽
牙齿松动,眼睛迷糊,曾有过理想的磐石
也被老去的时间摇动,剩下日子与岁月
不幸与恐惧在我的肉体与灵魂间积聚
在这瞬间,我不再奢望会有更远更宽阔的地方
会将我收留,时间以残忍的方式收割着我
我将终老这个城市,在楼寻找一小块
荒芜的大地,种下我绿色的人生
在狭小的角落,与败坏的世界保持
半个手指的距离 时间在雕刻着一个虚无的瞬间
春天踱步而行,它在枝头一闪便逝





那扇扇张开口的门,记忆的伤口
往事之灯照亮了骨头
在这个即将重建的村庄
漂流在运河上的腥臭
一个窗口朝着另一个窗口
那站在窗口看着大街的人
在大街上,我朝着那些窗口眺望着
马赛克墙不留下任何时代的痕迹
消逝的历史站在某棵榕树下
远古留下来童谣与典故已无影无踪
天空已不再飞过一双双闪亮的眼睛
树叶在空中摇荡着,坐在理发店门
打牌的暗娼们,她们涂满白粉的脸
她们的口红,香水,冲进了六岁孩童的记忆中
啊,被商业修改的贫穷女工的儿女的童年
像一句不合时宜的诗歌探进昏昏欲睡的现实中
历史如果只用一天来叙述,这些英雄与平民
都成为某个静点上的尸体,它们不再悲伤
也不再耀眼,一辆车经过,窗外的雨水
打湿了正在生锈的骨头,他们曾是村庄的主人
有人唱着歌在雨中被打倒,窗台睡眠着花朵
在静寂中返回它蜷曲的绿梦
太阳与我背对背的活着,阴冷的风
吹拂着窗口,院中的荔枝探过头
伸进我阴冷房间的书籍里
它们与书中某个典故与情节握手
彼此虚构来历与行踪
波涛间摇荡的床,或者书架
黎明间闪烁的绿色的波光
我被浮游在躯体里的生物窥探
那双双从我肉体上生出来的眼睛
在绿色光亮间闪烁着叶片样的瞳孔
它们在暗处,为我有些阴冷的灵魂
素描或者写生,它们的眼光相互交错
重复,反射,啊,这酷刑般的回忆
流放者脸上的刺字,休克的日蚀
剩下火漆样绚丽的迷茫,变形的居室
它的窗开向天空的星辰,内心的律法
田野,村庄,都市,每一个行人,书籍的盛宴
道德,欲望,思想扭结的白光
照亮贝壳一样的灵魂,时间在我与诗歌之间
筑起高墙,我不断咳嗽,疾病从远方返回肉体
啊,如果不是你走得太近,也不是你走得太远
这些空虚的时间,这些座座在血管里的墙
你可以听见绿色的叶子在阳台上喧哗
它们反射着的光亮,嫩绿的光亮
伸出绿宝石的十指,紧紧握住奇异的想像
有人从远方送来被黑夜擦伤的黎明
庄严而圣洁的伤口吐出了太阳
糟糕的文件上站着一个瞌睡的昏老头
他神色木然,头脑空空
坐在桌前,幻想层出不穷
公务员们习惯了神经恍惚的日子
他们冷如公文的脸上浮着时代的臃肿
靠着橡皮头章与红头文件,官僚们
肥腻的身躯,绿色的马赛克与玻璃皮
九层村委会办大楼夹杂着昏暗的棚房居
我徒劳地寻找,过去田园的表达
雨水日的燕子,清明日的祖先
天空的蝎子座,流着泪水扫帚星拖着尾部
扫过荔枝林,狮子座的流星雨打湿香蕉叶
昆虫吟唱着甲壳虫乐队的节奏,白色的玉石
透过树叶刻下无数甲骨文字,天庭与平原
到处布满了星座的锈斑,周围一片静寂
暮色堆积剐削掉半边的山头,变凉的阴冷中
一天的时光在山影中腐烂,栎树温柔的脸庞
年幼的记忆一闪便逝,被肢解的后山
在打桩机轰鸣间轻轻颤抖,它多年前的笑容
并不遥远,站立我眺望的远方……与我对峙着
永久的宁静在瞬间倒塌,摸索乡村釉质的脸
鹧鸪带来往事,星辰与山鬼消失在霓虹的光中
一座座屋舍变成了齑粉,一个个人走进了黄土之间
溪流与榕树下聚积了许多失踪多年的灵魂
在一瞬间倒塌了,那些几千年积蓄的旧式传统
深深地坠落,挖掘机伸出巨大的铁锯齿
从大地深处挖掘断了祖先与我遥遥相望的脐带
祖先走进了黑暗的深处,
还有什么是我们期待的
还有什么是我们价值之中
绸缎般的荣誉像风中的鸽子随风而起
空旷的田野,即将肢解中消失搁荒的庄稼地里
蛛网似的野草丛中,去年遗落的玉米种
它在风中摇拽着,孤单凝望着
在昏暗的荔枝里,被砍伐的树木,枝条
横亘在机械臂的周围,即将被征服的土地
一直通向村庄幽深的小径被挖掘机砍断
午后柏油路闪亮而油腻的反光里,空荡荡的田野
来不及铲掉的土丘和荔枝树,它们顽固地耸立着





啊,这拥挤的被彻底征服的土地上
遍布着混沌而黑暗的楼群
啊,这群在黑暗中奔走的行人
他们迷茫而疲惫的脸,一张张麻木的脸
银行家,经理,舞女,官员,业务员
艺术家,卖唱者,商人,兮讨者
面包师,快餐店,理发师,银行职员
黑暗中的城市有着一张工业制造的脸
模糊而怪异的脸,饱醮着商业与工业的脸
道旁树固执的伸手水泥道间
鱼骨天线吸收着来自天空的秘语
忧郁的喧哗间发廊暧昧的灯光
潜伏着暗角阁楼的密秘
银行铝合金的大门跟洒店金黄的门柱
黎明站着楼角灰暗的尘埃中的哭泣
月亮,失踪的星辰,证券报纸
太子酒店里的桑拿女,上市公司的董事长
股市与楼市的嚎叫,阴暗棚居的低泣
啊,某个重要人物的葬礼,肃穆而庄重的雨水
这些送行的人,灵车,骨灰盒,一滴雨水
带着他的灵魂远游天堂,一滴雨水带着他的肉本
沉入大地,黑暗中,你摸索到监狱的锁链
警察的电动棒,太阳在黑暗中形成胚胎
拆迁后的废墟啊,人间的布景台
戏剧正在上演着,熄灭了灯光
我们像演员走来走去
严肃的,嬉笑的,夸张的……面孔
在张张疲惫的面孔后面,一颗颗被时代虚构的心
沉浸在虚无之中,工业高楼与商业资本的阴影中
一个个被奴役的人,惊惶失措地奔波着
行人在扭曲的兴奋中,变成了一个个的奴隶
房奴,车奴……伸出机器的手臂握住我的手
意识清醒,却被利益的麻醉剂折磨
她渐渐失去了敏感
她对灵魂说到:哦,安静。
她的内心却充满了激荡
她来自于乡村,有柔软而纤细的敏感症
她怀着爱或者恨,周围是一片沉闷
这些时代像高速的涡轮,它是动荡的
这些拥挤的人群不知走向何处,它是动荡的
这些在机器的阴影中活着的灵魂,它是动荡的
这些不知所措的爱,信仰,希望……它们全都是动荡的
倚靠在黑暗的阳台上,张张虫蚀的面孔
所有的面孔都将是一张面孔
个体的面孔将是众人的面孔
在光明中沦入黑暗,在黑暗中返回光明
在舞动的肉体与静止的灵魂
你把自己跟自己分开
被砍伐的本地物种,它们的哭泣
种植常绿树与草坪,冬天的雪
再见了,五谷,果树,溪流,槐树,榕树
再见了蝉鸣,青草,紫云香的童年
尚未失去的笑声,排水站,乡村公路
啊,栎木吧台的啤酒广告倾泻下来机车似的黄昏
它白色的泡沫跟黑色的柏油路上滋长
那座尚未失去的田园,他们,一群年过半百
失地的农民围在树下回忆,尚未逝去的记忆
倔强将根伸入钢筋水道,报纸和电视演奏着转型
现代化,经济指标的合奏曲,村庄老农民
无所事事,锄头,犁尖,木耙挂在瓷砖墙上
回忆着过去
我再把回忆说过一次
他们年轻的时候,一九五七年,大修沟渠
在冬天的风中唱着合作化的歌曲,背诵着指示
文件,阶级斗争,某个姑娘激情的身体……
这些有些美好而惆怅的。现在他们坐在那里
再说一遍,将再说一遍。不知从何处伸出
双双冰凉的手指,是的,这个村庄将是哪个村庄
它将要走向那里,当最后一棵稻子已经倒推土机间
这个有着上千年的村落将消逝在哪里
月光再也穿不过木头的门户,铁器与铝合金门
碰撞着,我看到自己的影子,一个个儒生
抱书投身于秦火中,更多的隐身于高楼现玻璃之间
这么多村庄将不再是村庄,在通往某个村庄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