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雾越邸杀人事件》,日本的绫辻行人著,涂愫芸译,珠海出版社2007年11月第1版,2008年11月第2次印刷。嗯,还有一个导读是Ellry写的,不过这个导读写得不怎么精彩,与唐诺先生的水平差得太远,不提也罢。这是我看完了绫辻行人的“馆”系列之后为了表达粉丝的狂热,在今年元旦的时候和社长逛中关村图书大厦的时候二话没说的买下来的,据这本书介绍,同时推出的还有一本儿绫辻行人的《咚咚吊桥坠落》,可惜在那个书店里我没找到,要不我也会豁出老本儿给他买下来的。这本儿《雾越邸》当然是好小说了!一本儿书能够让我废寝忘食神游世外的度过诡异的一天,那就一定是好小说了。不管这小说里的内容多么扯淡多么无意义吧,它能够使我的一天过得给我感觉上很有意义,而且是不间断的告诉你“今天没白活”,不管它是否获奖是否畅销吧,它就是个好小说了。

  绫辻行人的“馆”系列给我印象深刻的是《钟表馆幽灵》和《黑暗馆不死传说》这两部,尤其是后一部,看完了是会有心理阴影的,我也是因为这两部小说成为绫辻行人坚定的粉丝的。这本《雾越邸》是“馆”系列之外的作品,同样没让我失望,而且这本书的构思难度我感觉已经远远超过了“馆”系列,让我在看的时候不断发出感叹,太精美了这个!

  我感觉本格派推理小说是纯粹的形式主义小说,我前面看的《恶意》也是本格派的,把原来的那些侦探推理小说总结归纳出各种犯罪模型,跟社会没什么关系,也没有特别的追求什么哲学意味,跟不用提什么教育意义,与其他的小说比较着看,本格派的推理小说就是毫无意义的纯粹技巧性写作,所以作品内容整体上都是内敛的,在上一篇《恶意》读后感里我说到这种内敛的局限性,不过对于这种自成一体的文本,有点儿像一个个精巧的带有内画的鼻烟壶,如果做的足够丰满,也是很能经得住读者的把玩的,绫辻行人的作品的优美之处也在于此。在这本书的导读里还提到了有栖川有栖、法月轮太郎、我孙子武丸、京极夏彦等人,与绫辻行人一块儿,都叫“新本格派”,我感觉他们和江户川乱步、横沟正史等老一辈本格派、变格派的比较,即使这些新本格派所追求的形式主义更彻底,像《雾越邸》里就有大段大段的纯粹推理形式的演绎,很精彩,抽出来就可以当课本儿,放进去就是小说里的华彩。

  在《雾越邸》里,我总结绫辻行人使用了“不在现场的证明”“预告杀人”“童谣模仿杀人”“暴风雪山庄”“第二杀手”“不出现的神秘人物”“历史犯罪后遗症”“尸体装扮”等八种推理小说模式,而且这八种模式是同时出现的,并且每一种都在传统模式上有了理论上的突破。观众们,你们要知道这八种推理小说模式里的每一种都可以独立写成相当精彩的推理小说,而且如果要做到不落俗套都是要有一定的难度的。在我读过的推理小说里,我记性不太好,只能各举一个了,“不在现场的证明”最典型的是鲶川哲也,使用过“预告杀人”的有横沟正史的《杀人预告》,“童谣模仿杀人”有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十个小印第安人》,“暴风雪山庄”有屉泽佐保的《大海的请帖》,“第二杀手”如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东方快车谋杀案》,“不出现的神秘人物”我记得江户川乱步、科南道尔都写过,“历史犯罪后遗症”最著名的是横沟正史的《神秘女子杀人事件》,“尸体装扮”也是横沟正史最著名,几乎他的所有作品都涉及到了“尸体装扮”。绫辻行人把这些复杂的大结构给揉成一篇小说,而且层次清晰,毫无混乱,先不说小说本身的文学性吧,仅就是思考水平,也是让我叹为观止的。当然这也多少能够看出现代的推理小说发展已经进入成熟期,原来的推理作家们费尽脑汁想出来的各种陷阱元素,已经能够被现代的推理作家们随心所欲的掌握和应用了。嗯,绫辻行人不仅仅是应用了,而且还对这八种模式进行了理论上的探索和提升,在《雾越邸》里,“不在现场的证明”不仅是逃避被侦探的追查,还成为犯罪的一种手段,“预告杀人”完全被融合在小说的环境描写了,这是以前小说里我没看到过的,“模仿杀人”的两种模式都出现了,同时还出现了模式之间的竞争,“暴风雪山庄”是这本书的一个亮点,在传统的两个模式上,提出了第三种模式,实在是高明,“第二杀手”这种模式是一般推理里很少用到的,我记得好像原来的欧美推理小说协会里还规定了不能用这种方法来愚弄观众,而绫辻行人不仅写了第二杀手,而且还出现了杀手之间的竞争,“不出现的神秘人物”我觉得用得最多的是现在的推理小漫画,比如说《名侦探柯南》《金田一事件簿》这些,但都不能彻底,《雾越邸》里用了彻底的“神秘人物”,直到最后一刻才冒出来,还是完全合情合理的出场,这很到位,“历史犯罪后遗症”是横沟正史的拿手好戏,绫辻行人使用了多重的历史犯罪,不过这个创新并不大,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里探讨的更广泛,“尸体装扮”的探讨是《雾越邸》的一个亮点,绫辻行人这种写法是我从来没看到过的,虽然有时想过吧,可实实在在的在铅字上看到,还是我此生第一次。

  可是《雾越邸》完全不是单纯的推理模式研究成果展览会,它对我来说最有意义的地方是里面对现代哲学的探讨,说的是通过对话说出来的,说得很浅显易懂,更多的是潜移默化在字里行间的。这是绫辻行人的特点,不仅仅是《雾越邸》,在“馆”系列里他一贯的进行这种探讨,就是通过小说构造一个完全独立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伦理、逻辑、科学、社会环境完全是独立的,跟社会环境无关,毫无映射,真正的自成一体,从环境到人物到行为都是小说里特定的,让你进入另外一个哲学世界去体会那里的生活。这多少有些悬幻的味道吧,可又给人感觉是那么的实在,好像作者在构思、写作这个作品的时候确实亲身体会过那种世界,好像是着魔了。我认为你只有参与到他所设计出来的哲学世界里了,接受那种不可抗拒的非思考所能及的自然现象,才能从他的小说里体会到最大的推理快乐。嗯,日本近二十年出版的不少“怪谈”类的小说都具有这种性质,反科学的,而且貌似这也是有渊源的,可以追溯到安倍晴明的那个平安时代。这是小说的魅力,中国古代小说也有大量的例子,不过在近现代,除了新出现的一批超现实主义作者外(他们写得不够实),还有一些悬幻作者(想象力太硬),好像这么写的人不是很多了。绫辻行人的《雾越邸》在这点要比他的“馆”系列好不少,不会让我感到那么明显,但又处处存在,这或许与穿插在段落中的那些话里的现代科学哲学以及日本江户、明治时代的文化介绍有关吧。

  这本小说里的一个重要道具是日本现代诗歌,北原白秋、西条八十等等,我很高兴,因为我恰巧有一本儿《日本现代诗歌选》,里面也收录了这两个诗人的诗歌,在看《雾越邸》的时候我也翻出这本书来查找。北原白秋的《雨》在那本诗集没有,不过有西条八十的《金丝雀》,哈哈,能够在一本儿推理小说里看到自己收集的另外一本儿里的内容,这多少让我觉得特别亲切了。另外,在东野圭吾的《恶意》里有一段是写日本战后新文学运动的,里面提到了壶井荣(那本书里印成了“壸井荣”,到底应该叫什么也给我搞糊涂了,不过貌似很多人比较认后者)的丈夫壶井繁治,嗯,昨天晚上我在翻《日本现代诗歌选》的时候也看到了他的名字。

  这本书里有一个地方让我感觉不爽,典型是翻译的错误,在提到中国古代瓷器的时候,涂愫芸把“乾隆玻璃”翻译成了“干隆玻璃”,呵,这让我想起了前一段时间的那个“常凯申”“门修斯”了,这个,这个真够“他妈的”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