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这篇文章后. 觉得中国人, 对生活的态度 是积极向上的.




截至2月8日为止,《阿凡达》在中国上画四周的票房已达2亿新元,中国都市话题过去一个月几乎都环绕着好莱坞这部大片,许多文化与社会评论人士也几乎一边倒猛赞,相关拆迁意象的讨论尤其热烈。接受本报专访的一些中国学者认为:“阿凡达热”是《阿凡达》在中国语境里的变形,移情作用使到电影情节被彻底中国化,受逼迁的纳美人被阐释为中国语境的 “拆迁”抗争,好莱坞商业片脱胎换骨成了具有现实意义的社会批评电影,成为中国人讨论本国议题的载体。

  北京外企白领冯云(37岁)1月下旬专程请了一天年假,到市区内拥有最好IMAX银幕的华星国际影城排队买票,结果只买到2月12日农历小年夜当天《阿凡达》(Avatar)的票子。再晚一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而且都只剩下前面几排比较不好的位子。”她颇有遗憾地说。

  然而,和中国境内多个城市的《阿凡达》追捧者相比,冯云对好莱坞品牌潘多拉星的“追星级数”只算得上轻量级。自从1月初《阿凡达》上画以来,中国观众 “阿凡达热”就欲罢不能,一线城市里人民币七八十元(约14至16新元)的3D票价,以及高达人民币130元至200元(约26至41新元)不等的 IMAX-3D版票价,丝毫没有减轻中国观众与世界顶级电影科技接轨的热情;跨市跨省以追看更好IMAX-3D效果者据说不乏其人。

  冯云受访时强调,大导演卡梅隆(James Cameron)、《魔戒》及《变型金刚》幕后特效团队首次合力打造的电影,能不看吗?很多人将目标锁定IMAX版,还要尽可能挑大的IMAX银幕去看。固执的观众在中国境内仅有的11家商业性IMAX影院外筑成购票大军,声势之浩大让一些媒体形容为“春运”提前到来。

  中国媒体记录下了这一天:1月9日,零下十几℃的严寒天气里,大雪方休五环外郊区,近2000人在中国北方最大的IMAX银幕——中国电影博物馆外排起蜿蜒数百米的长队,当局出动的警察只能艰难地维持秩序。

  其他骇人的报道还有:上海有IMAX银幕的和平影都一天内卖光了整个1月份的《阿凡达》电影票,共计1万8000张。

  在南方,坐拥中国最大IMAX银幕(22米乘28米)的东莞万达国际影城挡不住珠三角观众的热情,1月7日放映机在一天六场的高负荷运行下发生故障。一些远道而来的观众愤怒了,广东媒体报道说,影院经理流了泪对观众两度下跪道歉,赔了票钱兼路费,才平息了群众情绪。

  有中国特色的黄牛党闻风而至,公开市场上《阿凡达》一票难求的另一面,是黄牛票炒到数百上千元。到2月初,2月14日情人节的黄牛票已经叫到1000人民币(约205新元)一张。

  当然,更多人是满足于3D版的潘多拉星体验,在1月中2D版《阿凡达》“不明原因”全线下画后,3D版《阿凡达》比原来更火爆。截至2月8日,该片的中国票房已破10亿人民币(约2亿500万新元),比2009年《变型金刚2》在中国创下的4亿多(约8230万新元)票房,高出一倍多。业界估计《阿凡达》的票房最终可能上冲12亿至13亿人民币(约2亿4000万至2亿6000万新元)。

  截至2月初,《阿凡达》在中国上画四周的票房,大约是北美上画七周票房的20%。北京电影学院教授郝建在接受本报访问时说,如果将票房收入与国民收入做对比,《阿凡达》在中国的成绩估计要高于其他地方,中国观众可能是全球最热捧《阿凡达》的群体。

  这期间,湖南张家界风景区意外上演了“将乾坤柱改称哈利路亚山”的命名秀,借电影炒热了风景区,又更抬高了《阿凡达》的知名度。

  可以这么说,1月的中国都市话题是属于《阿凡达》的。这期间,中国与美国之间发生了谷歌、对台军售的论争;国务院下达了不得拖欠农民工工资的通令,这些话题很多人可能不清楚,但不会不知道《阿凡达》。电影现在成了朋友同事间的谈资,不论喜欢或不喜欢《阿凡达》,总有得聊。笔者与几个中国朋友聚会时,有人提起看过《阿凡达》IMAX-3D版,一旁有人问的不是“效果好不好?”,而是“你哪里买到票的?”

  《阿凡达》在中国语境下变形

  《阿凡达》在中国还有一个特殊现象:在国外,批评与挑剔好莱坞大片往往是文化人的本能。在中国,许多著名的前卫文化与社会评论人士,却几乎一边倒地猛赞《阿凡达》。

  “80后”著名作家韩寒在博客上给《阿凡达》10分;拍过《南京!南京!》的导演陆川用崇敬的语气展开自我批评,《阿凡达》让他意识到:“我们电影的情怀和简单的美好距离有多远;我们和清澈的纯真距离有多远;我们和炙热的梦想距离有多远;一直在扭曲阴暗扯淡的纠结的庸俗中奔走狂欢的我们,距离到真诚,还有多远!”

  而至今对《阿凡达》最热情洋溢的赞歌,大概当属著名体育评论人李承鹏的评语莫属。看过电影后他在博客上感慨:“技术上中国电影落后50年,人性上中国电影落后5000年。”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趋之若鹜,中国的“豆瓣网站”有一个名为“我怎么那么讨厌跟风去看阿凡达的”小组,也有看过电影的观众对笔者议论:“剧情一般,人物一般,就是科技不错”。也有青年人称,这是部“童话电影”。此外,李承鹏的“中国电影落后5000年论”也招惹不少反击。62岁的北京退休市民李城对本报说:“李承鹏,他会算数吗?5000年?当时还没有美国呢!”

  中国境外文化评论人对《阿凡达》的批评是:情节简单,媚俗、夸张,想象力不及《2012》;电影宣扬的环保理念,战争的反省,对西方殖民历史的批判,都只是人类共有的普世价值,在人文精神方面毫无创新可言。可是恰恰是这样一部电影,大受中国文化人表扬。

  “这完全是一个中国语境的问题。”北京电影学院教授、社会评论人崔卫平受访时说。

  崔卫平解释《阿凡达》在中国的语境里意义时提出,首先创造者打造商业大片的娴熟度,确实是中国大片所望尘莫及。

  她说:“这几年(中国导演)拍出来的《无极》《满城尽带黄金甲》和《夜宴》都是勾心斗角,鸡零狗碎的东西。商业片要满足观众的想象,迎合观众的梦想。我们的大片导演都是拍艺术片出身的,他们真的不知道去哪儿摸观众的脉络。《阿凡达》如果放在商业片,尤其和中国的商业片比较起来,它真的高出许多许多。”

  第二层特殊意义,则是《阿凡达》所暗示的拆迁的意象。

  《阿凡达》的电影情节实在已无须赘言,进入中国后,社会精英彻底将之中国化,在经过知识分子“拿来主义”的消化后,好莱坞商业片脱胎换骨成了具有现实意义的社会批评电影,寄寓知识分子反叛与抗争意识的载体。

  这方面的始作俑者可能就是李承鹏。他认为纳美人大战地球人,勇保家园的事迹就是“钉子户的伟大教材”。李承鹏的博客这么写道:2154年,一个叫RDA的土地开发公司,来到一个叫潘多拉的地方搞开发,号召大家只要搬家就可以有诱人的赔偿。可那条街居民大多一根筋,说这里是祖祖辈辈居住的地方,再多的钱也不干,再好的地方也不去。开发公司很恼火,它其实是有半政府背景的,手下还有一些性格暴烈的打手,就像城管,于是开始打。但居民们拥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自制武器如弓箭、石头,还有违章的大型宠物如长颈马、迅雷兽,男女老少都很难缠,加之老街地形复杂道路崎岖,手机信号都有死角,所以开发商一时得不了手,还伤了不少人,这个时候开发商就想出派“阿凡达”去当卧底的点子。

  与拆迁的联系,成为1月“阿凡达热”背后隐隐约约的主题。崔卫平说:“这是诠释出来的,但是它是有道理的。最近三个月,关于拆迁有各种各样令人触目的新闻,像成都有唐福珍自焚案,而且这类自焚抗议不只一起,让拆迁变成很突出的事情。”

  郝建相信,拆迁如今是悬在很多人心头的利剑,《阿凡达》触动了中国观众的心灵密码。他说:“拆迁当然是后来被阐释的,但是一阐释出来你跟谁讲,普通市民、知识分子、官员,大家都能产生共鸣。”

  他认为,《阿凡达》总体而言仍是美国西部片的主题,但电影中的弱者在强权面前,弱小的民族、文化、思想与声音,在强大的国家面前的处境和抉择,都是人类共通的主题。

  在他看来,美国导演卡梅隆集合多种思想元素之大成的《阿凡达》,也触及了中国人对非传统宗教难言的情结,甚至勾起对1989年历史的集体无意识记忆。

  郝建说:“推土机那一幕,那么强大的钢铁势不可挡地就压来了,这绝对就是坦克的形象。科学家叫纳美人赶紧跑,但是他们就不跑,这些都是中国情境,外国人是看不懂的。我怀疑好莱坞片商都要吓傻了。”

  观众抗拒官方主旋律 《孔子》票房欠佳

  观察《阿凡达》现象,北京电影学院教授郝建认为:“我们美感欣赏和人道主义欣赏的饥渴。你一天到晚看主旋律电影,看英雄啊看孔子啊,看存天理灭人欲,看颜回跳进湖里救书简,为了保护国家财产啊,这个我们从文革就受这个教育了。它的基本伦理跟好莱坞就不一样的。”

  在《阿凡达》势不可挡的气势下,得到领导多次指示的国产电影《孔子》仓皇应战,结果在票房上乏善可陈。1月中旬,有关当局要求全国2D版《阿凡达》下画以让位给《孔子》的传言甚嚣尘上,这一说法最后被广电总局所否认,但是一种社会逆反心理已结集成型。

   网民称“抵制孔子”是行为艺术

  1月底《孔子》刚上映时,豆瓣网网民的3.9评分创历史新低,超过61%的网民给了最低的1分。有人承认根本没看过《孔子》,投票只是为了表达不满。就好像对《阿凡达》猛烈歌颂一样,人们对《孔子》的反感显得有些失控。有人创造了一条短信在朋友间转发,内容说:“抵制孔子,人人有责”;网民称“抵制孔子”是一场小小的行为艺术,表达对主旋律电影与官方主导价值的反抗。《中国新闻周刊》一篇关于《孔子》的专题报道,也含蓄地表达了对影片的态度;报道形容《孔子》“将是一部政治过硬、史观正确、非戏说,同时要对票房负责的商业性的电影。” 

  谈到文化人自贬中国传统文化追捧好莱坞,以及李承鹏的“中国电影在人性上落后5000年”论,崔卫平说:“这个无论如何要放到中国的语境中去。《阿凡达》吸取了很多迄今为止的文明、价值等等,反之中国连普世价值这个词都不能正面肯定下来,还要搞‘特色’什么的。我觉得这些讨论,背后都是有些隐约的不满。”

  事实上,这些年来从娱乐、文化与电影的角度,表达对主旋律的讥讽与挪揄,已是中国周而复始的一种潮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演一次,先例包括“恶搞”“山寨春晚”等等。在社会高度开放,但体制仍存在一定保守性的情况下,这是民间社会与行政力量不断碰撞与角力的结果。

  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高丙中受访时说,这些争议其实都反映了中国社会的积极面,说明中国社会在发展中,有社会议题的设置,有社会参与。这些讨论的本身就反映了中国人对于电影、艺术、审美、传统等问题的思考,他们在面对西方文化的在场时,是怎么样一个自我感觉。

  他也认为,当中国人从《阿凡达》和《孔子》等电影中发展出关于普世价值、尊重弱势群体、环保的热烈讨论时,就说明这些观念在中国知识分子心里原来就存在的,只是没有机会通过艺术的方式来张扬而已。如果社会中并不存在这些价值,大家不会晓得从这类角度提出批判。

  当代中国人思想之活跃,正进入井喷的态势,只要有能够发表评论、与他人进行思维碰撞的空间与契机,绝不放过。代表美国商业文化的《阿凡达》进入中国后,完全成为中国人讨论本国议题的载体。

  他说:“其实你这样想想,中国这个地方,还是很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