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青山,石板道七转八折光可鉴人,潮气如残纱,不远处一旗幡挥荡,仔细嗅过去薄薄通澈的一抹酒香。店门口伸出来顶棚子,盈盈欲滴的茅草几根竹竿儿,浅影下歪斜十来张小方桌,擦得很干净,筷子筒也放得整齐,桌面倒映着它们的影子,竹竿儿,棚顶,青山。地面是八块儿拼起来的大青石,几只长凳,面朝下一具死尸,舒展着四肢,看上去死得很痛快,尸斑点点与地上被几道晨光融掉的影迹相映成趣。包子破了皮儿,肉馅儿摊在一旁,笼屉里翻在桌脚处,油光光还散着麦香气。空无一人,寂寞了的小店,没有人从这里经过,可茶壶里的水还是热的。静静的听,山下有人跑动,拨乱了树枝,大张着嘴,啊,啊,深喘着粗气,草鞋淌在水里,面目扭曲,被一块石头绊了个趔趄爬起来继续冲,细细碎碎的几个人,山花烂漫掩映着,摇动了一片片的青竹林。
死者叫孙国良,外号孙大,是山下前冈镇的居民,开了一爿小酒铺,自家酿酒,同时每天早晨还在铺门前儿搭条台子支上锅卖早点,前冈镇里面儿除了那么几个和孙大深有交情的醉汉,谁都是冲着这个铺子里的早点才常来的。孙大媳妇儿的小肉包子皮儿薄馅儿大油而不腻鲜软可口并且价钱公道这是远近闻名的,镇里人跟孙大说过挂上一个招牌,“孙媳妇肉包子”,和“孙记酒铺”挂在店门框的一左一右,那多和谐有气派,还……还没说出就在脑勺子上挨了那么一下儿,“滚!你们家媳妇儿才肉包子呢!”肉包子在当地就是指那种好吃懒做屁也不会但还满肚子坏水儿的人,用来形容经常光顾这里的老醉鬼黄景怀黄酒缸倒真是再恰当不过了。从山上没命的往下跑的那几个人里面,气喘得最粗的最不匀实的那位就这位酒缸,在喜冈山上开一家小店,自家的酒都是从孙大这里买的,然后掺了水卖给上山采药的旅游的翻过山去后冈镇的形形色色的过客们,自己也不会做菜,本想请孙大媳妇过去帮忙做肉包子,可孙大不乐意,事情也就这么放下来了,不过他们家包子也做得很不错,据说是从县城里面请了一个面点师爷来做的,后来这面点师爷从后冈镇里面招了个小徒弟儿,十几岁的样子,听话又老实,手脚也勤快,天天卷着裤腿山上山下的跑给大家送外卖,三个月出了徒面点师爷也就回了县城。实际上这肉包子只要别掺假分量足就会有不少人吃,可谁让孙大媳妇儿的肉包子做得好呢?从后冈镇翻山越岭过来吃她肉包子的就有百十号人,起个大清早,天气不错山上雾气正薄,戴只斗笠拄好拐杖摸摸兜里面鼓囊囊的盘缠,沿着青石板路伴随着山花野草就是为了尝尝孙大媳妇儿的小肉包子。在前冈镇里面倒没有什么闲言,可在后冈镇就都给传神了,这闲话就是传得越远就越邪门儿,前冈镇的人只是说吃那肉包子就像叼着孙大媳妇儿那俩大奶子,就别提多香了,当然这都是私下里说,孙大不会知道的;到了后冈镇则说那肉包子到了孙大媳妇儿手里被她托起来,“呼”那么一吹,就进了一股仙气儿,吃了之后什么延年益寿包治百病这咱可不敢说,要真是这样还要观音菩萨干什么呢?要真这么着,得,孙大包子铺改医院了,是不,不过能让你一个礼拜浑身上下啊就跟春天的小树苗发芽似的,舒坦,自在,这倒不是什么瞎话。一句话,好吃!到了县城里面更是不得了了,又传说在前冈镇有一名世外高人啦,又传在重阳节吃了那包子能祛灾镇邪啦,不过传终归是传,属于民间,到现在也没有人从这里征了肉包子给皇帝献礼的,只要别再过两年府尹道台们来这个前冈镇里面催收包子税就万幸了。山上天天早晨过来这么一拨晚上回去那么一拨,经过黄酒缸的店门口看都不看那么一眼,歇都不歇那么一脚,黄酒缸自然不会乐意了。面点师爷过来的时候一个大牌子横拦在青石板路上吹说这里的肉包子是给皇上做包子的面点师爷做的,多多少少能够敛来几个好奇的人,吃了之后摇头的也有点头的也有,总之这生意红火了一阵子。再加上黄酒缸到后冈镇传言说孙大媳妇儿的肉包子是拿人肉做的馅儿,说有一次她吃那肉包子吃出一块女人指甲心里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说得很真,后冈镇的镇长里甲地保们受了点儿银子也帮着他说,还说他们亲眼见过孙大宰小孩子剁成馅儿,要有人问,哟,那是什么样儿呀?——嗨!跟杀小猪差不多的。这一说山上的人还真见少了,规矩的人都踏实的去黄酒缸的铺子里吃饱了才下山去前冈镇办事儿,不管那里的肉包子怎么样,听说还是一个面点师爷做的,确实有点儿香。显或有几个不信的人还是要下山去吃早点,不过也是屈指可数的那么几个,有几个是孙大的亲戚,黄酒缸什么也没管。面点师爷走了留下了那个小徒弟,忙里忙外,黄酒缸的生意也不见惨淡。直到这些造谣的话传到了孙大的耳朵里。
孙大的老主顾不会在孙大面前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的,并且前冈镇里人对孙大媳妇儿怎么做肉包子的也亲眼见识过,用的猪肉是他们家是从集市上买的,用的葱花榨菜什么的也是他家自己地里种的,无可厚非。孙大媳妇儿选猪肉有自己的法子,谁也没瞧仔细,也没必要仔细瞧,谁也都知道那种刚宰好去了毛的猪肉不管做什么都是上品,孙大媳妇儿选猪肉也无非如此。孙大的亲戚更是不会说了,他也不想让孙大和黄酒缸真刀真枪的干什么,都是本分人,没必要和那个混球计较,你的肉包子比山上那个面点师爷做得好多了,我这可不是奉承你,那个面点师爷做的吧有的时候吃起来特别牙碜,你们家包子不管是皮儿还是馅儿到嘴里就化了,一嘴的香味儿,甭提多好吃了。孙大媳妇儿这个时候总是撩起围裙擦着手,孙大则拍着贴“米”字的酒坛子呵呵傻笑。那天是这么回事儿,一个女人的站在孙大铺前骂大街,她家男人也是经常来光顾的醉汉,和孙大赌钱输了砸了孙大的酒缸,孙大打了他一顿,女人看自己男人被打了不依不饶,拣最难听的骂,把后冈镇的那些闲话一句一句的都嚷了出来,嚷得乌烟瘴气的,不少婆婆媳妇儿都围过来看,男人们都出去干活去了,一群女人听了拿小孩儿剁馅儿做肉包子的事儿都一边儿互相装作胆小往后退缩一边儿贼着眼瞪孙大媳妇儿,粗布衣服五颜六色的在孙大铺子前这么一团,有人扔了砖头,有的小孩儿吓哭了,那女人看人多了连说带比划好像她跟前儿那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顺着嘴角淌血的男人就是那没了心肝脑肺的死孩子,合着她把平时对这醉汉的那一腔七荤八素也要泼洒出来似的。孙大的酒铺子从那个时候就不卖包子了,前冈镇的地保本要封掉孙大的酒铺子,可能是因为镇上面就这么一家像样的酒铺子,终也没有封掉,孙大媳妇儿当晚回了后冈镇的娘家,是不是被休掉的不得而知,但回了后冈镇家家纷纷的关门闭户,街上冷清仅有的几个街上玩耍的垂髫小孩子也被家长硬扯着回了家张开门缝看了孙大媳妇儿过来了就砰的一声撞上门。孙大媳妇儿娘家自然不会让这丢人现眼的跨进家门儿,狗也叫得厉害,撒开了在弄堂里绕着孙大媳妇儿又叫又咬。孙大媳妇儿后来不知道去哪里了,人们告诉孙大的事情各不相同,有人在喜冈山上的小溪边儿上看见孙大媳妇儿头淹在里面儿呛死了,有人说孙大媳妇儿在后冈镇火神庙里面儿上吊了,有人说孙大媳妇儿在山根儿的新铁道那儿卧轨了,身上还穿着从家里带的新衣服,脑袋滚得老远老远的……总之孙大心里明白他是见不着他媳妇儿了。
黄酒缸的生意从那时候开始就好起来了,面点师爷时不时还会来他的铺子里坐镇,小徒弟儿的能耐也见长,手底下的做出来的肉包子越来越精细,山底下的人有的也上山去吃早点,顺带着遛弯儿了,前冈镇的生活节奏不是很快,大家打从孙大媳妇儿包子出了名儿都把吃早饭当成一天里面儿的一大享受,孙大媳妇儿没了,可早点还是要照样吃的,上山也不很麻烦,老祖宗铺好的青石板路现在才有人小心了路边儿剌人的野草,往日积的一层红泥现在被草鞋们磨得干干净净油光光的混着溪水亮堂得很。一队队人上去一队队人下来,黄酒缸的生意不亦乐乎。孙大没去过,也卖早点,媳妇儿没了早点还是要照卖,包子还是照做,自己手粗,聘了外县过来的一个丫头,那包子味儿可算是糟糕得很了,除了实在懒得上山的那几个人,里面不少还是和孙大私交很好的醉汉,一来这里就开始说这包子确实不够味儿,然后又说到孙大媳妇儿,然后又说到了黄酒缸山上的铺子,然后就说到了后冈镇的那里闲言碎语。孙大心里明白,他们不说孙大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的。可孙大不是烈性子人,也许平时酒气熏多了人也软了吧。
孙大的儿子孙信水小名叫水子是根儿一个,不喜欢铺子里那一团酒气,孙大也没勉强,遂就和镇子里的黄木匠学木工,他看着他娘收拾东西也要跟她回后冈镇娘家,孙大不许。孙大媳妇儿是自己回的后冈镇,不是孙大赶出去的,怎么做的肉包子孙大他应该最明白,自己媳妇儿没做什么坏事儿干吗就自己走了呢?可水子要跟着去孙大也不乐意,儿子媳妇儿都过去了,自己这边儿还酿个什么酒?不酿酒自己吃什么?孙大当然不乐意。水子想他娘,这边儿的活也做不下去,又听了那些醉汉的闲话,心里就盘算怎么坏了那黄酒缸。
黄酒缸那边儿日子其实也不好过,过来吃包子的人是不少,可人前人后话里话外都揪着他散谣言的那根筋,来的客人说话都不客气,喝的是孙大铺子里趸来的酒,当然要为孙大的说话了。黄酒缸赚了不少钱,可没一个铜子儿是好脸色的。面点师爷心里喜欢那个小徒弟儿,一天夜里跟黄酒缸说想把他带的这个小徒弟儿带到县城里去开铺子,这样的手艺留在喜冈这个小山包上糟踏了。提了这么两三次吧,黄酒缸和他老婆歪在竹床上吸着大烟,似听非听,看也没看那师爷一眼,人是他找来的人,是说想带走就带走的吗!最后面点师爷花说柳说,黄酒缸都这么一句,“他明天走啊,行,今天晚上我先把他腿打折了,你爱带哪儿去就带哪儿去。”小徒弟儿在旁边儿听着一身的冷汗,就跑厨房剁肉馅儿去了。孙大和面点师爷有过几次交情,一次喝酒的时候向面点师爷掏了心窝子,水子也在,那是在孙大媳妇儿死了一年多的时候。
“我跟您说吧,我跟您说,我们这铺子呀一半的收入还是靠卖包子,原来我媳妇儿在的时候包子特别好卖,我现在的包子根本就没人吃,不但本钱赚不回来,我心思包子里面儿肉多馅儿大肯定有不少人来吃吧,我这包子说实话都是陪着钱的往里面,连猪肉钱都赚不会来。”
“那当时有人说挂包子铺扁的时候你干吗不挂呢?现在后悔了?”
“这个……这个啊,终归是我家里的男人,我们家世世代代的都是酒人,也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就改了家法吧。不过现在说来啊,如果我媳妇儿回来了,我一定挂包子扁,真的,我一定挂。可她不是……不是,不是那啥了吗?”孙大猛灌了一大口,壮了壮胆,“您也看见了,我们铺子这生意,没吃早点的了,连酒都去山上买,那黄酒缸从这里趸那边零星着卖,我这家呀……”摇了摇头,“我是说,您行行好,把您带的那个小徒弟儿带我们这儿来吧,我给钱,我给您钱,我这边儿的积蓄都给您,您只要给我留着做酒的家伙和做包子的本钱就行,其他的都给您……那黄酒缸就他妈的不是人!”孙大吼了那么一句,“我……我求求您,您看,怎么样?”给面点师爷斟满了酒。
面点师爷斜眼看着孙大,右手职业性的还做着操木简雕面花的动作,来回上下的看了这间屋子里的摆设,要说孙大的前几年可也有些积蓄,屋子里除了酒器很名贵外,还有一面墙的瓷器;另外孙大还把他媳妇儿的首饰盒打开了让面点师爷过目,虽说也不过金钗银坠,没什么珍珠玛瑙猫眼珊瑚,不过面点师爷在县城里也不过一介厨房里搅和面的草民,右手的动作停了,向着孙大皱了皱眉,一拍大腿这事儿就成了。“行吧,黄酒缸那人就他奶奶的认钱不认人,我的那个徒弟儿在那儿做事儿简直都丢我们面点匠人的脸!我早就想过要治治黄酒缸那杂种!”
水子在旁边一直听着,自个儿闷着喝酒,听面点师爷这么说憋了好几天的话就扯出来了。“我早就坏他呢。前几天我晚上摸到他厨房里面儿,用我做的肉包子换了他们的肉包子,哼,我的肉包子里面包着砒霜,你看着吃死俩人就没人敢在那儿吃包子了!我还用面包着石头块儿做成的包子把黄酒缸家的窗户纸砍破了一堆,哈哈,他家厨房的纸经常到他那儿吃肉包子的后冈的人,我都砍过,我蹲草丛里没人看见。不是喜欢吃肉包子吗?那就尝尝肉包子的厉害!哈哈哈!”
水子拍着大腿笑着,好像吐出了一大堆能够大快人心的事情似的。孙大从床上起身儿,抓着水子勃领子,抡圆了给他两个大嘴巴。“谁让你这么做的!狗杂种!”还要打,被面点师爷从后面儿扯开了,孙大松了水子,水子坐倒在青石地上,手捂着脸,“会吃死人的你知道不知道!黄酒缸不是人,那些吃早点前冈后冈的可都是咱们的主顾咱们的哥们儿!他妈的你!……”又要上脚,水子爬起来奔出去了,把院门儿摔得天响。面点师爷追出去了。
屋子里三个醉汉,就这么不欢而散了,水子第二天也没回来,孙大忙着变卖那些细软瓷器,醉醺醺的熬到第三天,就是他忌日那天。
后冈镇的人比前冈县的人起得早,因为后冈镇在喜冈山南面儿,天亮得早,并且很多名贵的草药都长在山阴面儿,要想赶到前冈镇的采药人之前得到清晨的好草药就只能一大早翻过喜冈山一点儿也不能耽搁,回来的路上经过黄酒缸的铺子,自然也就是他们铺子的第一批客人了。发现的孙大尸体的那人是卸下药篓正惊讶竟然还有人来得比他还要早的时候看到孙大的。前夜里下了雨,满山都是露水,云蒸霞蔚,天空那边儿一片红,可山上竟也是满眼的绿,青石板上偶尔有几个小水坑儿,草棚子下灰灰斑斑的一片也能辨认出桌子长凳还有上面的筷子笼,棚子另一边儿地上同样灰灰斑斑的趴着一个浑身淋湿了的人,包子皮儿差点儿把一个采药人滑倒,向后踩到这人身上方才发现孙大。采药人立时惊得腿软,其他人都凑过来,铺子里空无一人,洋铁壶在一边儿扑嗒扑嗒的掀着盖儿,他们跑里跑外窜了每一间屋子大声叫着掌柜,空无一人。采药人把那尸体翻了个身儿,面朝上,咿!这是谁呀!一个胆儿小的撑着桌子还坐倒在地上,嘴里大叫着往远了爬。其他的人也有向后面退了好几步,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决定让一个胆儿大的先留下来,其他人赶回后冈镇找衙门。谁愿意留下来呀,互相看了看,就看到棚子那边儿坐在地上抱着柱子发抖的那位了,“你留下来!听见没有!不许把这死人看丢了!一会儿我们就回来。”那人可怜巴巴的啊啊了两声,屁股底下就湿了一大片。
前冈镇的案子让后冈镇来断,这是第一糟,后冈镇的事情办得利索,在采药人来报案之前镇里的巡逻兵勇就逮住了仓皇下山的那几个可疑人,黄酒缸和他老婆还有跑堂的两个厨房帮忙的和账房,草鞋湿透了,浑身上下滴着水,头发乱匝匝的披散着,惊恐万状,带到镇衙大堂前几个还在瑟瑟发抖。几个采药人进了大堂认出了黄酒缸,立刻就不说话了。衙门很小,也没什么摆设,执水火棍打肃静牌的就那么四个人,左右两个,也是没睡醒的样子。昨夜雨大,谁也没心情睡觉。七品的镇长歪戴着帽子撩起红日青天起波澜的脏幕布直接就坐在桌子上了,翘起了腿,手里摆弄着令签儿筒,歪着头看着下面跪着五花大绑的那几位,采药人站在一旁,抱着胳膊插着腰,外面儿三三两两的几个人,手里托碗黄浆嚼着油条乜斜着眼儿看着,一位漱口的扬了脖子咕噜两下把漱口水喷到门廊脚儿紧跟着也跑过街来探脑袋。镇长拍了个大哈欠,指着一个采药人,“这大清早儿的儿等如此聒噪真有什么大事儿吗?”
那采药人一抱拳,“老爷,容小人禀报。”然后一指黄酒缸,“我今天上山采药路过黄酒缸的包子铺看到一个死人。”
“哦!怎么个死法?”
“啊……那个,是被包子咽死的。”
“嗨!吃包子不小心咽死了,这也要劳烦你家老爷定夺?啊……”又打了一个大哈欠,“通知他家人埋了,退,退,退……”差点儿从桌子上摔下来幸好一个堂勇放下肃静牌子过去扶他。
“不,老爷您有所不知,那人被塞了满满一嘴的包子啊!”
“嗯,眼大肚子小,非要一口吃个胖子。不过话说回来,黄酒缸那儿的小肉包子确实好吃。还有什么事儿吗?再说包子,老爷我可饿啦!”
采药人急了,眼睛里同时泛出了惊恐,“老爷!您没看见呀!他的头被包子撑得圆鼓鼓的,我们把他翻过来的时候,”他裂大了嘴,露出两排黄板儿牙,“他的嘴是这样的!里面至少要有十个包子,翻过来的时候从嘴里还往外掉包子馅儿从鼻孔耳朵里淌着油,那眼睛,那眼睛都被挤突出来啦!向两边儿看着的!”采药人抽口凉气儿捂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矮了一截。
“嗯?”镇长一愣,翻身下了桌子坐到后面,拧着眉毛一拍惊堂木,“你待怎讲?”
“老爷,那个人是被杀了的呀!并且死得很惨。当时我要找铺子里的人,可是铺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没想到他们已经被您抓来了。”
“黄酒缸那些人现在哪里?”
“老爷就是他们呀!”采药人又是一指。
镇长仿佛才看到底下还跪着六个人,也一指,“下面的,报上姓名。”
“本人黄酒缸……”瓮声瓮气的那么一声儿。
“呔!报大名!”
“黄景怀,老爷。我们冤枉呀!老爷!我们冤枉呀!”
“那个……你就是掌柜的?”
“是,老爷。”
“死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前冈镇的孙大。”
“报大名!”
“孙国良,老爷。”
“前冈镇的……”,前冈镇死人我这后冈镇管得着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能这么说,去年就因为孙大媳妇儿回娘家我这镇子里还乱过一阵儿,现在孙大死了,我就该算算孙大媳妇儿的账了,听说那婆娘也死了,那黄酒缸也是做包子的,是做包子的都该死;并且你黄酒缸还吃死过我们后冈镇两个人,你往包子里放毒药毒死后冈镇的人,这事儿我当时就睁一眼闭一眼,不是不报时机未到,今天你黄酒缸既然栽到我手下了,可就别说老哥哥我对不起你,当年我帮你忙传孙大媳妇儿做人肉包子成就了你,你这反过来还我几个死人,我正不好向县太爷交待,哼哼,“你既然认识,又是你的同行,同行是冤家,去年你假传谣言逼走了孙大媳妇儿,今年你接着杀掉了孙大,还假造现场以为能让老爷我以为他孙大是自杀,是吧。你给我如实招来!水火棍伺候!”扔了一个签儿,砸到黄酒缸头上。
两旁堂勇不容分说给黄酒缸松了绑拉到堂外庭院中,一人踩着黄酒缸后腰一人甩板子,狠狠砸了五下,顺带是活动一下筋骨,老爷今天要发飙,堂勇们就累了。开始黄酒缸还冤枉呀冤枉呀的喊,后来就憋足了劲吧,运运气挨起打来不疼,这也是原来在前冈镇挨板子的兄弟们互相传的经验。又给拉上堂,重复捆好。镇长手里颠着个竹签儿,侧坐着歪头看看他,看他一脸服气,不知他是在讨好,只觉心中生疑。黄酒缸定是心中有鬼,否则干吗不喊冤枉了呢?眼睛一眯缝,倒要看看黄酒缸的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文书已经把要递交给县衙的状纸写好了,大概就是黄景怀因为同行竞争心生嫉妒用自家的肉包子憋死了孙国良,量刑论处,当判死刑,恳请就地正法,望县太爷批准。不过,这都是台上的操作,底下的根本就不知道。大堂青石地面儿映着这几个人的黑影,几个站着的,几个蹲着的,镇长从这个人看到那个人,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还要继续往下问下去,如果黄酒缸到了县太爷那里把他受贿帮着造谣的事儿也兜出去,他这个小小七品芝麻官也要吃不了兜着走,最好能够得到他的口供,这样的话就算是到了县衙他再胡说那也是放屁了。“刚才听你喊冤,你有何冤?”
“那孙大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呀!”说着就要磕头,可手绑在背后盘坐在地上,后面还有一个堂勇压着他的后肩起不得身儿,遂一头栽倒在地上,镇长托着腮看他台下演戏,并不催什么,黄酒缸俯在地上说,“今天早晨五更时候,我们还都在休息,这个时候外面有人敲铺子门儿,特别凶狠,不知是何人,前冈后冈的人一般这时候还不会醒,跑堂问也没人答应,只是一劲儿的敲,那简直是在撞门,我老婆说随他敲去,看看他到底要如何。过了半个时辰,外面儿就静下来了,像往常一样我们要擦桌子码凳子,后冈的药人来的特别早,不早些收拾好第一拨主顾是迎不上的。这些事情我和老婆是管不到的,厨房的烧火做开水搭锅装屉,账房查皇历开新账,都在外屋,里屋一点儿动静儿没有。可有人怕我不醒,接着我家后窗户扔进一包子,破了我家的窗户纸。早先我家也发生过这类的事儿,有一次厨房的铁锅还被包子砸漏了。我起身扒窗户正往外瞧,外面跑堂的急惶惶进来了,指着外面说有死人,死者谁人看得并不清楚,只觉得一身的丧气。我起身忙出去,也未梳洗穿戴,老婆后面跟着。出得门,看那死人正倚着我家铺棚子竹竿儿,大张着一嘴的包子,满脸的都是包子皮儿包子馅儿,混着鼻涕还往下流包子馅儿,太阳穴努着青筋,妈呀!”黄酒缸猛向着镇长一抬头,“那两个大贼珠子瞪出来直直的看着我呐!”
镇长胡子随着翘了翘,也抽了半截冷气,定了定神,“胡说!你把本老爷看成什么啦?又是死人瞪眼,又是死人倚柱子站着,还还还用包子砸铁锅,啊?”一拍惊堂木这就又要扔签儿。
“老爷,是这样的呀!我们没杀人呀!”黄酒缸的老婆一旁叫上了。
镇长一扭头儿看到跪在下面儿的那老女人,那老女人要站起来说话,被一个堂勇按住了,“还有旁证,你也说说,一会儿一块儿打。说吧,先说姓名。”
“小人黄周氏,黄景怀的媳妇儿,也是前冈镇人。老爷,酒缸说的不假,那包子就是能把铁锅砸裂的。我那天捡起那肉包子一看,里面不是肉馅儿正包着一块鹅卵石,梆梆硬,砸个锅很方便的。前三个月我家尽糟这种戏弄,上山下山的人还有被这石头包子砸伤的,都怪起我们家来啦。”
旁边厨子插话,“没错没错。那石头包子不是我们家的做法,我们家的包子边角的褶子没有那么大的,都是细褶碎皱,听面点师爷说这样才能看出手艺来。”
另外一个厨子也说,“是呀,我开始就觉得是山下那孙大的儿子孙信水做的,那孩子自从他妈丢了就一直在惦记怎么砸我们家的生意。那包着砒霜的包子也是他们家孩子做的呀!老爷!”
“是呀,老爷!”黄酒缸说,“我有一次下山也被那包子砸过。”亮出了脑门儿,“您看看!我当时注意到草丛里有人,‘嗖’一下子就找不到了,不过我敢打赌,就是水子那个兔崽子!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把他烧成灰儿我也能认得出他来。”
账房说,“没错老爷!那天我亲眼见过他用肉包子砍我家的纸窗的,我叫了他一声儿,他跑了,他屁股后面儿沉甸甸的一口袋这样的包子。”
惊堂木吧吧吧拍得天响,还有节奏,“好啦好啦!肃静!”,“是呀,老爷!”,“肃静!肃静!都给我拉出去各打五板子!”跑堂的什么也没说,一脸惊愕也被拉出去打了五板子,那四个堂勇堂里堂外这一顿折腾,这日头可就见了正午。镇长伸了个懒腰,看衙门外也没人看了,自己掀了幕布甩了一句“退堂”就退下去了。
看来这事儿和前冈镇孙大的儿子水子大有关系,至少可以断定孙大在黄酒缸那里死掉的时候水子就在那铺子的周围,黄酒缸可以骗人,但他们家后窗窗户纸还有鹅卵石包子这些是骗不了人的,这些东西派个兵勇到现场一看就都知道的,黄酒缸他再胆大包天也不会编出这样幼稚的事情来戏弄本官的。可是后冈镇要到前冈镇去抓人,这多少说不过去。又冒出一个水子,他爹死在黄酒缸的铺子里他为什么不来报案却又要如此做呢?他要是看到黄酒缸的杀人行迹为什么不上去帮他爸爸呢?不行,得派人过去看看,不行我就自己走一趟。在庭院里和文书商量商量,先拟两件文书,一封是给县里的,争取当堂论斩,也算是振我的后冈镇的威风灭他前冈镇的士气,弄不好还能官生一品;另一封是给前冈镇镇长的,察查水子孙大那边的去向,该他们管的事情这边就不多问,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能把这事儿小处理,就不大张旗鼓的让府衙里知道,县衙是灶王爷只报喜不报忧,府衙是阎王爷只管杀头不问细的,到时候我的脑袋因为去年的那事儿也恐怕难保呀。总之黄酒缸孙大也都不是什么好人,黄酒缸要是好人别人不会这么栽赃给他,孙大要是好人也不会有这么窝囊的死法。
午饭过后,镇长来到前庭,“备轿!老爷我去山上看看。”
后冈镇就只有衙门门口这么一条宽街,其他的都是小弄堂,有些商家的生意做的比衙门里还红火,这好几年上面儿政通人和下面儿风调雨顺,堂口没有要饭的,布铺药铺米铺钱庄什么都开得挺红火,虽说镇子不大,人口不多,不过还满了人气儿,前冈烧瓷后冈产药,有的家里还备了马匹,不过敢有轿子的除了婚办团体就只有前后镇长这么两顶常备的。前年西洋人在喜冈山边儿上修了铁道,更见了镇集上很多奇怪的货品,镇子里一时花花绿绿的,镇长隔着轿帘儿心里一阵的欢喜,虽说自己没什么能耐,不过年年的税赋是一个子儿也不少,自己也悠哉游哉,还求什么呢?像前冈镇那样横征暴敛何苦呢?也没有鸣锣开道,人们自己让开条路,顺顺当当的上了山。人们看了轿子来,原来围的一大堆嚯的散开了,坐在长凳上的也站起来了,只留那胆儿小的仍抱着根竹竿儿,看着周围发傻,被兵勇支到一边儿去了。山上没有几只苍蝇,加上湿漉漉的一片,桌子长凳被敛到一旁,孙大的尸体仰躺在棚下正中央,他嘴里的肉包子早被胆儿大的抠出来连着地上的笼屉堆放在一张桌子上,隐隐的一股恶臭;孙大的嘴还是大张着,合不上,据说是下巴脱臼了,黑黑的一个洞还沾着点儿包子皮儿。镇长径向铺子屋里走,处处还是整齐,到了后屋脱鞋上床,那后窗户纸没有一点破损,地上也没找到什么鹅卵石的包子,倒是有兵勇在屋外墙根处找到了那口破锅,中间不规则的一个洞,向外岔着缝儿。镇长前后这么一盘算,心里明白了八九分,遂说要打道回府了。临走前儿从桌子上拿了一个完整的肉包子,虽说近闻恶臭不已,不过看上去宣腾可爱,禁不住还是尝了一口。这一尝可还了得!只见那镇长五内通畅神怡气爽声泪俱下仰天长叹了一个“好”字。这哪里是小小的肉包子,简直是王母娘娘的蟠桃,太上老君的灵丹呀!遂一口吃光了手里那只,还要拿,可终归恶臭难忍并且兵勇后面掩口嫣笑,算了吧,不过这绝对不会是出自凡人之手,难不成是在孙大嘴里呆久了吸了孙大的灵气儿才如此美味?孙大媳妇儿的包子他原来经常吃,这样的肉包子即便是孙大媳妇儿那手艺也是死活做不出来的。孙大只有两种死法,一种是被面点师爷的绝活儿塞了一嘴窒息致死,面点师爷现在被传的有点儿神乎其神了,说皇上都让他去给做肉包子吃,什么山珍海味的都比不上面点师爷那一手肉包子活;另一种则是在这喜冈山上遇到了肉包仙子,要不就是肉包子鬼,被他们摄了魂儿去,死时嘴里留下了一嘴的肉包子。镇长宁愿相信前者,要不自己以后还要给这些显灵的臭肉包子修祠堂,那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呀,并且自己也吃了这肉包子,要真的粘上了鬼气……呸呸呸!哪会有这等的荒唐事!
回到衙门已经是下午,本想再提审黄酒缸他们,如果还是不招就大刑伺候,黄酒缸在老爷面前编瞎话把孙大的儿子都给扯出来了,这怎了得。就凭这一点判他三年苦役就没问题,镇长一直在等着那两封回信。快吃晚饭的时候,天还亮得很,前冈镇回了信,信上说孙黄两家因为早点的事情把那里也搅乱过一阵子,算是结了仇,孙大媳妇儿一直没有下落,户籍已被吊销了,孙大前天去衙门里报了水子失踪,现在也没找到他的人影,本要搜山现在还希望后冈镇能够配合调查。“放屁!现在你们前冈镇的人已经犯到我手底下了,你们镇死了人本镇给你们擦屁股连声谢谢也不说,到头来还说让我配合!他爹都死了,还查什么儿子!”信里还说孙大第二天也失踪了,“这不是废话吗?啊?尸首都摆在山上了,现在才报了失踪。”实际上,前冈镇的人看到尸首之后已经报告了他们镇衙,只是他们镇衙知道了后冈镇过来插手,也就不做什么了,镇里事情多得很,能推给后冈的就尽量推,本来死人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上面知道了也会说后冈镇治安不好,说不到前冈镇来,前冈镇镇长也给县衙行了一封信,说前冈镇死的人系后冈镇人杀的,说得更是有鼻子有眼儿,最后还暗示到了私下谋反,另外找人在供词上代黄酒缸划了押,一并交上去了。因此到了日垂西山的时候后冈镇镇长就收到了就地正法的命令,上书“黄景怀大逆不道,当斩。其余人等黥刑发配沧州。”,说监斩官明日辰时到后冈镇,午时问斩,不得有误,后面一个大大的府衙印。喔!最后还是闹到了府衙,他也想不通前冈镇怎么就捅出了那么大的罪名。
晚上,镇长把黄酒缸从牢里放出来,后面儿跟着两个兵勇,两个人摇摇晃晃醉醺醺上了喜冈山的将军崖。说前朝的一个大将曾经在此堕崖而死,为此后人给他修了一个亭子,松惠大师题曰:躬狮亭。躬狮亭里面一坐,镇长就开始掏心窝子。“黄酒缸呀,你明天就死啦,你有什么话你现在说说吧。咱们两个也算是哥们儿,可这回这事儿是府衙里的折子,我无力回天呀。”
黄酒缸拍着镇长的肩膀现在只就知道哭了,说话里带着酒气,“您就真没法子了吗?啊?”
“没了,这不知道怎么的就给你安了一个谋反的罪名,我可一句话都没说呀,天地良心呀!”
“啊?可孙大确实不是我杀的呀!”
“可你干吗骗我呢?明明那天早晨水子不在你家周围,你却说他拿包了鹅卵石的包子破了你家的后窗。你这可就不对了你。本来我还想向上面为你说两句好话,你这么做我可生气啊!我看到了你说的那口破锅,就算原来水子坏你生意情况属实,你也没必要这么往水子头上栽罪名呀。水子失踪三天了,你看到的可真是水子?”
“没错!就是水子!还有……还有……”
“还有谁?”
压低了声音,“还有孙大他媳妇儿!”
镇长立时睁圆了眼睛,左右看了看,示意那两个兵勇退下,手紧扒着石桌沿儿,“孙大媳妇儿!”脸白惨惨的像那林梢的月亮。
去年孙大媳妇儿在后冈镇被谣言逼得走投无路,在她娘家门口大叫着“好!好!你们都不要我!我就死给你们看看!”然后就从后冈镇里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前冈镇搜山找了三天也没找到,后来风传了孙大媳妇儿的各种死法,一个比一个惨,一个比一个死的难看,有个把月小孩子都不敢上山,说夜里山上总是有一个破衣拉撒披头散发有些秃顶的老婆婆,左手托了一个肉包子问过路人吃不吃肉包子,追着过路人跑了好远,第二天那个人就会死掉,说是被肉包子毒死的,死得很痛苦,嘴里总是重复着“孙,孙”的,然后大口吐黑血,浑身抽筋掉头发掉指甲,最后嘴里生出一团香气,就是那股肉包子味儿。不能说传言终是传言,晚上除了黄酒缸铺子里还有的几个醉汉,山上一个人也不会有。
周围树丛里只有瑟瑟的风声,镇长端起酒囊咚咚咚灌了几大口,可还觉得冷。“你不是说孙大媳妇儿已经被你……她,她还没死?”
“她,没死……要不,就是我活见鬼了?”黄酒缸也被冻得一机灵,端起酒囊也狠灌了一气,用手肘擦了嘴,“我记得我当时把她狠狠的按到溪水里了,她开始还扑腾,可一会儿就踹了腿儿,当时孙大在旁边儿按着她屁股,死的时候还摇了摇,又按下去,一定是活不了了。那个小娘们儿能喝多少水?”
“你和孙大,你们两个……杀了他媳妇儿?”
“反正明天就死了,我这里说也就不怕了。孙大的酒铺子从他曾祖爷爷孙五魁的时候就是卖酒的,孙记酒铺可以说这十里八乡甚至到了省城里都名字叫得很响的,孙大就是想老老实实的把酒铺子做下去,他们家的酿酒的方子那简直就是一绝呀,卖早点做肉包子本来只是一个副业,也还是孙大听了他媳妇儿的话开通了一下祖上,方才成就的。没想到孙大媳妇儿的肉包子一下子出了名儿,还要在门前挂扁改旗易章,虽然说这主意是不错,可是孙家老祖宗是怎么也不同意的,孙大媳妇儿的生意名声不久就惊动了县里省里,京师的几位高官也曾经下令要吃一次孙大媳妇儿的肉包子,根本就没把孙家的酒放在眼里。可说也是,孙家的酒再好,能比得过杏花村杜康酒鬼吗?也就是附近的人喝得对口,外省的人根本就没当回事儿,可这肉包子确实是绝活儿,改就改了吧。孙大这个心烦,儿子学木匠去了,根本就没把他爹当一回事儿;再让他媳妇儿做肉包子可就欺宗灭祖了,这可不是小事情。于是就跟我合计想个办法让孙大媳妇儿给他滚蛋,于是我就帮着他造谣,我是他老哥们儿呀,如果真有一天孙家专业做了肉包子,我这黄酒缸可就要见底儿喽!后来孙大又觉得这样做还不成,那是在孙大媳妇儿回了娘家之后,如果她在其他的地方比如你们后冈镇这儿再开一个包子铺,虽然说孙大媳妇儿在后冈镇已经没家了,可难免说有哪个男人又把她养起来呀,‘必须让她得一个死’,当时孙大就是这么说的。孙大他媳妇儿就不是人呀!你想想她娘家在后冈镇是鞋匠,从小根本就没人教过她怎么做肉包子,连做饭都没人教过,哪还提肉包子?出了后冈到了前冈上了锅台就蒸了那么一手肉包子,邻居乡亲的倒是高兴,孙大这个怕呀!这整个一个活妖精,后来看孙大媳妇儿就怎么看就怎么像个妖怪,做肉包子从来是一个人在厨房,那么多面那么多肉馅儿,自己整了一个时辰就端出来了,人见人爱。就是那一次,孙大从窗缝儿里细看他媳妇儿是如何个做法,只见那女人光这个脊梁向面盆里挤奶,还把自己攒下来的经血慢慢的和到肉馅儿里,搅匀,我说那包子馅儿怎么吃得那么嫩呢!哈哈!孙大当时有心进去打他媳妇儿去,可是马上就要开早点了,也就算了,从那时候孙大就从来没吃过他媳妇儿的肉包子。你说说,孙大媳妇儿这么个伤风化淫乱麋烂的做法谁能不见而诛之?不过孙大最苦闷难言的是自己媳妇儿的那些淫水还被前冈后冈的那么多遗老遗少细细品尝津津乐道,那个叫丢人现眼呀!您这传拿死孩子做肉馅儿呀,一点儿都不为过呀!”黄酒缸心里舒坦点儿了,又喝了一大口,“他媳妇儿逃上喜冈山了,我和孙大在路边截到了,就拖着她到一条溪流刺骨的地方,孙大动不了手,我就上去把他媳妇儿淹死了,那女人长得壮实,不好按住,费了好大的力气,那女人才直掉。肯定是死了,没错,孙大摸了她的胸脯子,肯定是死掉了。可那天我确实看到的是孙大媳妇儿没错的,还有他儿子水子来敲的门。那两个厨子起得早,看到那死鬼就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叫我,我一开始还没看清,揉揉眼睛,喔!啊!那女人提了孙大在我面前晃了一下,从孙大嘴里掉下来一个肉包子,那女人咬牙切齿的放下孙大,转过来就抓我,我冲进了屋,那女人就追进来,长指甲的手一个劲儿的抓,‘我就是孙大媳妇儿,你们不是要杀吗?来呀!来呀!’粗着一个嗓子,手里捏着一肉包子,就要砸过来呀!”黄酒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嘘了一口气,镇长也跟着嘘气,“我就带着我老婆店里的伙计跳了后窗户冲下山来了,后面还大叫着‘来呀!来呀!’,那简直就是个母夜叉了。然后就被你逮住了。我和孙大当时杀了她媳妇儿我们心里有愧,可,她这一还魂不知是人是鬼……”
“好啦,好啦。”镇长忘了拿酒杯,干仰脖以为喝了酒,“今天就到这儿吧,你真话也说了,你死也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起身,搀着黄酒缸下山,“孙大媳妇儿,这个女人!”两旁兵勇跟上,“这个女人!”
孙大不是黄酒缸杀死的,这看来就是定论,而干什么不管是哪个女人不管是人是鬼非要在黄酒缸家门口让孙大死给黄酒缸看看呢?黄酒缸的话不能全信,后冈镇出不了那么伤风败俗的女人,或者说后冈镇绝对不能出。可现在这事儿就算了了,孙大死了,黄酒缸今天就要问斩,孙大媳妇儿不死也不会出现在这块地界儿里了,水子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辰时监斩官到了,镇长和他商量,这砍头的事儿还是别在镇子里做得好,这后冈镇是见不得脏血的,会伤风水的。最后午时把黄酒缸押到喜冈山上他的棚子下面儿,也有不少胆儿大的围观,喝了碗孙大家的酒泼了瓢凉水手起刀落,不过是“咔嚓”一声儿。以后人们还要找好地方去吃早点。
那天一大早孙大带着一口袋的银票上山找面点师爷,面点师爷和他的小徒弟儿住在喜冈山山边边上,这山边儿住着面点师爷,那山边儿就是西洋人修的铁道。合着面点师爷自打来这里帮着黄酒缸做肉包子就从来没有回过省城里。水子果然也在这里,正帮着面点师爷在院子里打着件家具。孙大过来领他的小徒弟儿,进了来先给面点师爷作了一揖。面点师爷让了座,手里拿着盖碗儿敲着茶杯,小徒弟儿从后面出来了。“昨天我费了老大的口舌,花了我不少钱才把我这宝贝徒弟领了来呀。”
“您说的是,您说的是……那什么,我就带走啦?”孙大递过去他的那口袋银票。
面点师爷打开口袋伸进手抓了两抓,扭头看着孙大,“这水子的工钱……”
“好说好说,您看着给吧,不给也成啦,水子干完活儿您让他直接回来也没的说呀。”说着就要起身儿领了小徒弟儿走。
“诶,不忙。就算你带他回去了,今天你早点时间也误啦,还不如先尝尝我这小徒弟儿的手艺。你说呢?你还没吃早点呢吧。”
“这……这倒是,那还劳烦您……”
面点师爷对小徒弟儿说:“下去。把新出的绝活儿‘万寿莲花”蒸出来,让这位爷开开眼。”小徒弟儿点了头跑下去了,倒也听话得很。
然后面点师爷回头和孙大聊叙山中美景,将军崖,躬狮亭,寂寞潭,齐天岭,时不时吟两句风雅,孙大也旁边儿赔笑,这暂不提,且说一个时辰过了,那后房的门又打开了,还未见人出来,已经满室飘满浓溢的清香了。这香气足能让人神魂颠倒心旷神怡,绕梁三日而不觉其清醒,闻得孙大四肢不觉的舒展开了一下,浑身颤着只觉涎水已三尺,不是世外的神仙是绝对无法明白如此的好味的。小徒弟儿端上来俩普通的笼屉,里面的包子却是晶莹剔透,小巧玲珑,从外面儿能够看到里面儿的肉馅儿,混着清汤红白分明,包子褶儿清秀标致,那柔嫩劲儿见了让人心怜,又不失文王之雅韵。孙大看了这肉包子,不知怎的竟哭出来,就差给这肉包子下跪了,颤巍巍抖擞擞拈起一只仿佛成了手里的活物,两手托着左看右看迟迟不敢入口,只愣愣的瞧面点师爷。面点师爷点头,“尝尝吧。”方才用袖子擦了把鼻涕咬了一小口。这一咬可真是不得了兼了不得,孙大感觉自己头皮像是嚯的炸开了,然后醍醐灌顶,浑身上下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儿,非要冲出房子在院子里扯掉上身的衣裳仰天长啸脱胎换骨才好。孙大绕着房子来回跑了两圈儿,站到磨盘上哈哈大笑,下来之后就要用脑袋撞那磨盘,水子连忙上去拉住他,“别拦着我!为了这样的包子,我孙大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呀!”水子一个劲儿的拉,后来孙大斜瘫在墙根儿,慢悠悠的左右摇着头,傻笑着双目无神,嘴里小声儿嘟囔着,“包子,哦,包子……哈哈哈,哦,包子……小肉包子……”——疯掉了。
面点师爷把孙大勉强拉到屋里,孙大摇摇晃晃晕头转向七颠八倒坐在地上,“包子……哈哈哈,包子……”,看到桌子上那两笼包子,蹦起来就过去抓,两手伸得直直的,小徒弟儿和水子在后面抱着他的腰勒着他的脖子。面点师爷走到孙大跟前儿,拍拍孙大的脸,“今天,我还让你见一个人,你看看,这是谁呀!”后屋门儿开了,又是一股清香,娉婷的进来了一个女人,肚子大着,正是孙大媳妇儿,不过远就不是原来的婆娘相,梳理得很齐整,方见出这女人确实是十分的花容月貌宛若天仙下凡了。孙大看了直了眼猛摇了摇头又仔细了看,紧接着大惊诧,忙退了两步栽坐在地上,抬了一只手指着她。孙大媳妇儿向前一步,孙大就后蹭两步,又被逼到墙脚,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啊,啊”的喊着正要夺门,水子一下子把门关上了,横上门拴。孙大脸湿乎乎的一片,也分不清是鼻涕眼泪还是冷汗,五官模糊得还不如那包子褶儿。
面点师爷坐回原位,拿起了盖碗儿吹了两口清茶,孙大媳妇儿,现在应该是面点媳妇儿了坐在刚才孙大坐的位子上,孙大偎在墙角,一边儿站着水子一边儿站着小徒弟儿,屋门关得严实,密不透风。“呵呵,怕什么呀,当时你和黄酒缸要淹死她的时候怎么就不怕呢?”
孙大啊啊了两声儿。
面点师爷继续说:“当时我来前冈镇帮黄酒缸做包子就吃过你家的包子,那美味可比这桌子上的包子要好得多啦!”伸手拿了一个包子颠在手里捏着,“这肉包子里只有仙气儿没有人气儿,吃不长久的,一只两只倒还可以,如果吃多了就没味道啦。而你家媳妇儿的手艺里人气儿十足,我刚吃的时候就明白了天下就不会再有这样好的肉包子了,这么好的肉包子你不珍惜,这么好的女人你不要,你的那点儿祖业在这包子面前它算个屁呀!要在你门前挂扁是我提出来的,谁张扬的我不知道。你媳妇儿的谣言是我编出来的,我就要让她离开你,向我投怀送抱,这样的女人就只有我面点师爷才是她的知心人呀!我借着收小徒弟儿就在这喜冈山上住下啦,就是为了看着你媳妇儿自个儿过来,以后我们两个到京师自己立个牌坊那不比在这小镇子里窝着强?可是你媳妇儿始终没来,我就借着黄酒缸的铺子找了一个男人来砸你家的酒缸,他女人一定会骂出来,你媳妇儿这回走就有道理了,就算不走,你们的包子生意也做不下去,这省里的面点包子生意还是我一人的。我就把这话跟黄酒缸说了,说孙大的娘们儿不死,咱们的包子总是会低人一等的,那娘们儿到了别处再立包子铺,咱们这儿的包子还是照样卖不出去。黄酒缸就约了你在山上拦着你媳妇儿,要把她呛死。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就旁边看着呐!你们前脚儿刚跑我后脚儿就把她扛回来啦。把那肺里的水压出来,熏了些陈醋,等了一个月高烧不退,我没办法,只好天天陪在她床边儿,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她是天上包子仙子下凡呀!她死了,这天地之间就再也没有那么香的肉包子给大家吃啦!我回了县城,倾家荡产,就是为了把她救活,我喜爱她。昨天,你儿子水子被我带过来,我说让他见见他娘,母子相见缠绵的事儿我就不说了,今天,你既然见到了,你的死期也就到了,说说你有什么愿望吧。哈哈哈哈!”
孙大牙咬得咯咯的响看着面点媳妇儿,眼眶子都快被火烧糊了,良久,向后翻头猛地撞在墙上,“包子!我要吃包子!”简直是吼出来的。
“好!今天我就让你吃一个够!”面点师爷一把把手里的那个包子捏出了水儿,扔在笼屉里,端过来。“水子!徒弟!扒开他的嘴!”孙大在地上挣扎着,两只手在空中比划,小徒弟儿上去揽住孙大的肩膀,水子猛地扒开他爹的嘴,“嘎巴”,那下巴就脱臼了,面点师爷端着笼子就往嘴里面倒,包子撒了一地,师爷就蹲在地上一个一个的往里面塞,还用拳头向里挤了挤,继续塞,继续塞,直到从鼻子里冒出了包子馅儿,还在塞,眼珠子瞪出来向两边儿转着,方罢了手脚,油光光两面空空的笼屉。孙大的手在空中挥了两下就掉下来,脖子被撑得粗粗的。面点媳妇儿觉得一阵恶心掩着嘴退到后面儿去了。
老少三个人蹲在地上围着这死尸,那嘴里还发着包子的香热气,盯着发呆。水子一阵头晕,跑到外面吐去了。“以后呀,我再也不吃肉包子了!”面点师爷在外面儿透着气儿自言自语,“一想肉包子我就头疼。”小徒弟儿扶着墙,直呆呆的看着他师傅,胸中也一阵的恶心。这三人和面点媳妇儿一天没吃饭,在院子里呆到了老晚。“不行,屋子是活人住的,把那死人拉出来!”又一阵的折腾,连着那两个笼屉都被堆到磨盘那里。
晚上,四人才晓得自己杀了人,借着油灯就合计着怎么把事情推托掉,外面雨下得响,心烦意乱于是吹灯睡觉。
第二天四更大雨渐歇,面点媳妇儿叫着水子出了门儿,水子扛着他爹面点媳妇儿拿了那两个笼屉披星戴月就顺着山脊往黄酒缸的铺子那儿走,雨浇过的山林影子浓重,两个人隐约其间后上了石板道,一个时辰后那边响起了不绝于耳的敲门声连绵回荡于寂静的喜冈山上。
沿着喜冈山的名景儿寂寞潭向山谷外走有一条不很宽的河,一个小码头,黄酒缸被斩第五日,一叶小蓬离岸渐远,毛毛细雨河面上烟波缥缈,喜冈山渐渐的成了薄雨中一眉黛绿。再过三个时辰就到苏州了,水子在外面披着蓑衣摇橹,远远的能看到从火车冒出来的那浓浓带火的黑烟,面点师爷在和小徒弟儿面对面的拿着竹简作雕面功课,面点媳妇儿戴着玉耳坠儿坐在舱头最后再看看自己的老家后冈镇,心里面却是一阵的欢喜。
在山上给孙大守到了头七算是对得起他了。啊,原来在孙大家的时候,我上山去见过那面点师爷,手里刻着个小面鸭子,可爱得很,收个小徒弟儿也着实讨人喜欢,都比那满身酒气的孙大要强百倍,当时就想着这么直接走我这贞操牌坊就立不来了,要走得不留痕迹名正言顺,可难呀。那日我和面点师爷打趣儿说,“您问这包子我是怎么个做法呀,呵呵,这包子,就得用人肉做才够味儿呢!尤其是拿男人身上的宝贝来做,呵呵。”我知道那天孙大根本就没睡着,我就脱了衣服把奶挤给他看看,榆木疙瘩一块,连老娘的奶子都没敢摸过,整天就知道守着那点儿祖业,也算是个男人!就盼着谣言呢,我算和面点师爷心有灵犀,那男人是我逼着孙大打的,活该!醉鬼!怎么没打死他!孙大就那一天做了一回男人,可惜呀,晚啦。看到他和黄酒缸后面跟着我,我就知道他们要杀我了,好,我就来个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前一天晚上我找过面点师爷看他自大无意我就跑了,面点师爷果然跟出来了,就得让他追我,哼哼,男人都贱!溪水前面儿我知道面点师爷在后面儿呢,那天我憋了一口气没把我憋死,还是喝了不少水,也多亏面点师爷了,要不这苦肉计可就假戏真做了。躺在床上我就盘算,不捏死你孙大黄酒缸这两只酒糟虫儿,这辈子我活得就太憋屈了。那天在集市上我看见水子,指给他我现在的住处,原来暗地里我还帮着那小徒弟儿做包子,就是要让他们打成一堆才好。没想到事儿走得这么快,也没想到孙大黄酒缸死得这么干脆,托老天的福气吧,哈哈!本来还想借面点师爷的手把黄酒缸捏死算球。哼!那个酒缸!以为他借了酒劲儿掐老娘的屁股还能平安无事?奶奶的。
哎,鬼晓得为什么我做的肉包子那么讨人欢心,可能我和这位面点师爷前世就有缘的吧。面点媳妇儿扭过头,看着这师徒俩天真的样子,心里更是欢喜,手抚着面点师爷的肩膀,脸靠过去。面点师爷从肩上抹下去她的手,嗔怪了她一眼。啧。回到了舱头,她又远眺着。呸!什么狗屁个面点师爷!不过是集上个臭捏面的!什么时候老娘我要是看你也不顺眼了,我还是要杀!抬手轻捶了一下舱板。
愁云惨雾河心水,青翠欲滴喜冈山。
肉包香惑双冈镇,孤蓬野橹寂寞潭。
- Re: 2005年5月写的小说《小肉包子杀人事件》posted on 03/07/2010
朱小佬这小说叙事够紧密的,我是打印下来看的。
这经血乳汁调的肉包子陷,吃上去估计是一种风味。难怪别人有人肉包子的嫁祸。
这水泊梁山式的叙述倒是朱老学的象!
在外面,包子都不敢吃了的,里面化学品掺得多,吃了要过敏。
- posted on 03/07/2010
您可能没看到最后就得出“结论”了,那肉包子跟月经人奶没什么联系……
我原来在玛雅里除了《走火》外没贴过其他小说,现在趁着想丰富博克的当儿,我也想把以前的部分作品拿到这里来大家欣赏哈。
各行写段儿还是在玛雅咖啡这几年里,被大家纠正过来的,我以前写的东西都是如此。因为小说作品里有不少需要利用空行来提示进入下一个大段的,当然可以多空几行那么来,我原来不是没想到么,就这样在自然段之间不空行了。还有就是在小说的行文中空行,怎么空,在哪儿空,空几行,在我的小说作品里都是动了很大脑筋的(原来在榕树下发表《城关区骚动事件》的时候,我的小说空行被榕树下的编辑给修改了,结果很多人都没看明白我的小说到底写了些啥:(),所以说不定以后我的小说还是要这个样子,基本上没有空行。
- posted on 03/07/2010
嗯,结尾看得匆忙了点,把黄酒缸那段“罗生门”当秘方。读着够恶心不是?
哎,鬼晓得为什么我做的肉包子那么讨人欢心,
还读到你末节还提及的什么了?
您问这包子我是怎么个做法呀,呵呵,这包子,就得用人肉做才够味儿呢!尤其是拿男人身上的宝贝来做,呵呵。
朱小佬能否谈谈自己的小说,尤其是这篇的意涵。看你最近的评论文字愈来愈晓畅,
你以前的文字还是不太好读呢。
原谅咱拖家带小的,还得工作间隙,有一段时间不读小说了。
尽是Non-fiction也读得让人怪没脾气。今天才读完“拉魂腔”,许多小说真没有
读完的毅力,也透着半“自私”不是? - Re: 2005年5月写的小说《小肉包子杀人事件》posted on 03/08/2010
也没啥含义,我写小说如果有啥含义也不是需要读者重点去看的,小说不是宣传材料,跟曲艺小唱段儿的意思差不多,就是个玩意儿,不用深琢磨哈。
就是觉得好玩儿,觉得这么说故事这么讲特别好玩儿,我就写下来没事儿过瘾用的了。
Please paste HTML code and press Enter.
(c) 2010 Maya Chilam Found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