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出了我的望远镜,恰到好处地观察着天空。

  天空中飞翔着各种各样的气球,在看着他们的时候都觉得自己也变轻了,随着风飞呀飞的,簇拥着一大片,相互打着招呼。它们感受着风,感受着微薄的空气,看到了地面上的人渐渐地变得十分的渺小,已经看不到他们在招手了,可能已经回家了吧。

  鸟在空中飞来飞去,鸟为它们遇到的所有的新奇的事物而惊叫,看上去好像是为了壮胆,自然鸟也放不过气球。实际上鸟们是很熟悉气球的,不过是为了和气球打个招呼,看来也不像,更像是拿这气球来解解闷儿。气球很快就又被啄破的了,因为空气稀薄,并不是很清脆的“噗”或者“啪”的一响,不过响的时间还是那么短暂,整个过程还是那么快,它就恢复成了一块原始普通的塑料,原来很光滑绷紧的皮肤瞬间就松懈下来了,如果让人们看见了,也不知道会怎么想,幸好只有我看见。这里面只有风,它们才不会注意你是否有什么样皮肤呢!可能气球在空气中堕落下去对空气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情,因为这样空气就不用花很大力气把气球顶得那么高高的了。有地面的存在,总是给气球们规定了它们存在的最低限。

  落下来的气球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是这么命苦,在还没有达到气球生命的顶点的时候就香消玉殒了。在空中很有幸没有被鸟们啄到的气球看到自己的同伴不能继续自由的飞翔,不禁一个个的发出了叹息,可是叹息是需要叹气的,气被叹出来了,它们就会失去一些在空中继续向上飘浮的可能性,于是气球们在礼貌性的发出叹息声的同时又十分吝惜的小心自己不要把气吐出来,这种小心翼翼甚至铁石心肠的样子在平时气球之间是很少能够见到的,而这个时候气球们看到了彼此的奇怪的样子,那种滑稽,当然这么说可能过于讽刺,还是诙谐这个词比较尊重那些有幸活下来的气球们,它们倒是很慷慨的笑了。

  在空气中是很不安全的事情,相对于地面气球总是高于地面的,也就是说气球永远高于那个它们能够存在的最低限。对于气球来说离开地面可以说是充分必要的显示出了它们的生命力,它们的生命力是和离开地面的高度成正比的,如果能够冲出大气层,到达它们根本就未曾见过的离地面更远的太空中的话,对于它们来说那简直,干什么还用简直,那就的的确确的是神了,可以到达天堂的气球之神。而在接触地面的时候,哪怕是它们是由一条绳子甚至一条细得可以忽略的连接着地面它们都觉得那就是从来没有活过。

  “自由是什么?难道你被你的摇篮或者你的棺材用一根绳子拴着你一辈子,那就是自由了?那简直比你在躺在地面还要痛苦!因为你躺在地面的时候你没有接触到高空这种美妙的清澈的气流,你不知道什么叫做活着,所以你也就不知道你是还没出生活着死掉了;而你现在知道了活着的快乐,可你只能,你最多只能到达这么一个高度,你算是一个什么呢?你是一个看到了活着的乐趣的一个却从来没有活过的气球,你活着还不如死掉了,因为你没有生长,没有在继续向上体会更美好境界的可能性,你只能在这个地方傻傻的漂着,像一个呆头呆脑的岛屿。就算你的绳子已经能够使你达到一般气球所能够大的最大的高度,但是你的脚被绑住了,作为一个气球来说,长着脚那是最大的生理折磨,那是最大生命侮辱,不是吗?我们可以到达地球的任何一个地方,可以看到世界上的风云变化,而你呢?向下看看吧,除了那根绳子你还看到了什么?作为一个气球没有享受世界的自由,那还有什么做气球的快乐?”当然了,这些话是我从各个气球中鄙视气球形风筝的话中总结出来的。可想而知,一个活着的气球如果不鄙视地面,它可能就永远也体会不到当气球的快乐了。

  从很多方面来看,我们都可以认为那些在空中的气球所组成的群体是十分快乐的,那简直就一个乌托邦——气球乌托邦。它们是那种轻飘飘扶摇直上并且随风可以做到环球旅行的高层次阶级,不过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它们要不断的锻炼自己,使自己不要泄气,才能够永远享受到生的快乐。之所以说是一个乌托邦似的理想群体是因为气球之间没有必要互相倾轧互相迫害,因为它们本身的扶摇直上并不建立在别的气球死掉的前提下的。不过并不等于在这样的一个群体中就万事大吉,相反却出现了使每一个气球都感到可怕的事情。逞能,可以说逞能这个性格对于气球族群来说是根深蒂固的,也不知道是从哪辈子就开始不断的因为这条致命的缺点,导致了到现在无以数记的气球丧生。

  很多有经验的老气球总是教导小气球说:“你一定要知足啊,知足者长乐,千万别做出明知道自己做不出来却要不断的表现自己的那些傻事情。千万不要忘记,你是,且仅是一只气球!”

  可是,“那些老气球都是那些命将休矣,脸皮已经挨着地面的老家伙了,谁还会真正的去听他们说的话呢?只是处在对祖先文明传统的尊重下向这些老不死的意思意思以让他们感到自己活了这一辈子还算是有点成就感,而不至于太后悔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暂且对它们谦虚一下也好,反正对我们自己也没有任何损失。”气球中的左派分子如是说。

  好像自打有屁那一年开始就有左派分子出来闹革命了。它们把自己打扮成锐意进取的样子,可能它们生命终要有一半的时间是在不断的推敲自己的打扮是否激进,它们五颜六色,上面挂满了反叛、愤世疾俗、犬儒主义的条幅,它们的皮肤还刺有各种粗糙但是很有刺激性的语言,它们不再是那种恶俗的老套的圆圆的样子,它们有的像一支箭,在划过那些即使很微薄的空气时候也会“嗖”的一响,它们把死掉的气球尸体覆盖在自己的皮肤上,它们以划破白云为乐,那是它们表示对大气层对那些形象丑陋的云们的一种也仅有的一种反抗,“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难道我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面也算是气球吗?”一个左派气球如是说。它们挑逗天空中飞翔的鸟,它们不把鸟放在眼里,以自己身上带有鸟的排泄物而为荣耀,如果有哪个气球在和鸟搏斗的时候被鸟啄破了,哦,那简直就是英雄。“同样是被鸟啄破,不过我们的英雄在死之前和自己的命运反抗过,和那些在天空中长满羽毛的的魔鬼们,和那些自以为很了不起实际上一点儿品味都没有统治者们搏斗过,它们为我们气球能够在空中有更大的空间而奋斗过,它们是我们的英雄!我们要为它们的死高呼万岁!一个气球掉下去了,千万个气球飘起来了!我们气球本身就肩负着占领天空的使命!我们是那些愚蠢的鸟们的掘墓人!”,更有甚者,面对天空中高傲自在飞翔的鸟门放声的怒吼着:“鸟们!这些狗娘养的杂种!你们以为你们很高贵吗?你们不过只是空中让气球们恶心的垃圾!”它们戏谑地停留在鸟的脚底下,它们高兴的撞击着鸟的脊梁骨,“看呀!鸟就是这么不堪一击!它们有什么了不起的!”

  与此同时,在鸟眼里它可分不清哪些是气球中的左派分子,哪些又是气球中很守本分良民,在鸟们的眼里只存在两个概念,一个是气球,另一个则不是气球。当然,总是会有很有学问的鸟,或者说那只鸟很有涵养,不会轻易的被激怒,也许是因为那只鸟还很年轻,它对气球对它的挑衅只感到好玩儿好奇,这样的鸟现在可真是越来越少见了。现在的鸟往往都是这样的,当它落在地面的时候,你离它还在三米之外的时候,它早就警觉的飞起来了,鸟总是把不是鸟的任何活动的东西当作它们的异类,这是那些会飞的东西的一种本能;更有趣的是就在会飞的东西中,长翅膀的东西总是把不长翅膀也能够飞翔的东西也当作异类,凭什么它们不经过自己的辛苦运动也能够这么悠哉游哉的在空中舒服着呢?鸟认为这些不利用翅膀飞翔的东西的存在是对它们的上帝的一种亵渎一种嘲笑奚落。这是所有拥有一种宗教的事物永远无法允许的事情,那种感觉就像那些从来不承认自己信过任何宗教的人突然被来的一个陌生人当着其他众人的面侮辱了一样,那是无法接受的,除非,对了,肯定还有除非,除非有三种可能,第一,它还很小,不懂事儿;第二,它很有涵养,有修养;第三,那个家伙本身就是个神经病,我觉得第一和第二完全可以算成是第三的一种特殊情况。

  鸟破坏着一个又一个的气球,并不表示它们十分愤怒,只不过认为当你的嘴挨到了那个气鼓鼓的东西的时候总是会随着“噗”或者“啪”的一声闷响,那么大的东西就萎缩了消失了,其实到了它们下面,可是在鸟飞行的过程中它们根本就不在乎下面是否会有气球的尸体,恐怕会有个别的几个追根就底具有科学家气质的鸟会突然觉得这种突然消失是一种很让它们感到纳闷的现象,然后就去考古,然后就会有新的发现,然后告诉其他的根本就不关心气球尸体的鸟们,不过这终究只能够使那些热于气球考古的人更加觉得无聊。“简直无聊透顶!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在排除障碍的时候难道你还要给那些障碍们办丧事?虚伪!彻头彻脑的虚伪!何况它们是一些异教徒!是一些根本就不呼吸空气的天空中的虱子!是一些身上带有难闻气味儿的寄生虫!可怕,你觉得你这么做是对谁好?如果你再去研究什么狗屁气球我们就啄死你!”很明显,鸟中也是存在左派的。不过,鸟中的左派更像是顽固派,是保守派,原因很简单,它们的爷爷根本就没遇到过这样的不明飞行物,“这是空气被污染的结果,肯定是。”当远方的鸟带来了它们遇到过的酸雨,遇到过的烟尘等等可怕的自然现象的时候,它们也就从这个逻辑上得到了“气球是地上那些无知并且不会飞的生物们对空气造成的另一种污染。”

  还是说气球吧,因为它们原来现在还是将来都是那么气定神足,兴高采烈,得意忘形,甚至气焰嚣张的在天空中开着五颜六色的嘉年华,这是所有的鸟们到死都无法理解的。如果说生活的本质就是折腾的话,那么那些短命的气球们谁不希望自己能够在自己短暂的生命中能够充分的享受到生命的乐趣呢?不过,情况终于改变了,这让我这个笔者感到十分的失望,甚至于悲观。上帝创造了能够成就一切辉煌的东西——时间,而时间在这里面却渐渐的抹煞掉了气球族群之间的快乐。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可惜我的望远镜并没有观察并记载下来那个历史的一刻。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在气球中的出现了具有理性的气球,和每一个气球一样它们也在飞,不过是飞得离鸟越远越好,拼命的飞,气球终有一死,干什么偏要去让鸟啄破致死呢?难道气球整个生命的意义就是那么“噗”或者“啪”的一响吗?不,决不是!“它们的确是在逃避!”,左派气球们评价得很妥帖,很恰当。可能开始只是少部分的气球意识到了这个让气球气馁的宿命,气球是敌不过那些高傲的鸟的,与鸟作对不是气球的生活方式。不断的有气球发现了这些理性的气球们说的话简直是先知先觉,不仅觉得继续与那些鸟周旋简直是愚蠢无知到了无聊的地步。左派气球们面对着这些不断的远离它们的气球群体声嘶力竭的但又是孤立无援的叫嚷着,“你们觉得逃避、躲避是解决问题的最好的方法吗?你们跑吧,鸟会追着你们啄的,你们终究不会逃脱掉被鸟啄破的命运!”这简直就象是诅咒,在现在的左派气球的眼中,好像它们已经忘掉了平静的生活,忘掉了伙伴们互相打趣嬉戏时候的快乐,在它们的眼里,现在就只有鸟了。面对鸟退缩,无疑是长了鸟的嚣张气焰,这是左派气球的逻辑。可是不断的有左派气球被鸟啄破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也同时不断的削弱了左派气球的力量。

  鸟看到了这么多气球都想远离它们的方向走了,第一个感觉是诧异。那些气球想和我们玩儿捉迷藏?还是那些气球和我们玩儿累了,想回自己的窝休息一下准备明天在继续跟我们玩儿?还是又有什么更奇怪的点子?终归,鸟们的第一个反应简直一样的,就是它们突然感到不安全了。常年生活在人类猎枪下的动物都会有这样的反应,天空中的任何不明飞行物,不论是高速飞行的还是低速飞行的对鸟们来说都是致命的威胁。鸟很快就得到了总部下达的最高指示:情况有变,提高警惕,消灭一些气球的有生力量!终归鸟的存在历史要比气球的历史要多得多,它们的文明也比气球的要发达得多,它们在不知道气球是什么样的群体之前就已经给它们一个相对准确的定义了:敌人。只不过,一开始还没有说得那么明白,当看到情况有变的时候,不管是什么情况,不管是你攻击鸟也好,还是逃避鸟也好,只要是情况有变这个基于最原始的原始到有几千万年历史的总群机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启动了。这对气球来说可真的不是一件好事儿,那简直是一场浩劫,就连在地上仅以第三者的眼光观察的我都觉得惊心动魄,并且惨不忍睹。

  从来没有想过也没有见过一个弱势群体对另外一个更加弱势的群体的攻击是如此的残忍。从四面八方不知道得到什么消息而凑过来的鸟——可能它们只是来看热闹的,不过看上去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使天空骤然间暗了下来,应该说是黑压压的一片,中间仅留了那么一小块空白,拥挤着无以数计的气球,恐惧着颤抖着。

  鸟对气球发起了它们有史以来最痛快的一次大屠杀。那些微小的不足道的“噗”或者“啪”的声音聚集起来使空中雷动了。我曾经很善意的理解鸟是一种很温顺的动物,几乎忽略了它们那点儿少得可怜的野性,可是今天确实,下起了由气球尸体组成的滂沱大雨。

  如果这个时候气球还有时间保持理性那纯粹是很可笑的了,于是我现在笑也就可以理解为我并不是对气球的生命满不在乎近乎残忍毫无同情心和怜悯心了。有些气球抱着一个天真的态度,它们天真在于它们以它们以往的经验来说认为现在的鸟还是清醒的,想要和鸟进行谈判。不知道人类有没有过这样的经验,当地震或者火山爆发的时候,有人去和大地或者火山去谈判,可笑至极。这现在已经不是两个有思考能力的群体之间的问题了,这现在只能够,按照我的智慧所能够触及到的范围来说,定义为是一种自然现象。不过,气球的智慧终归很有限,哪怕它们的理智已经战胜了它们的恐惧。在还没有得到统一的意见的时候,那些理智的气球们已经伴随着它们的幼稚变成了一块普通的干瘪的甚或是支离破碎的橡胶片儿,本来它们还可以再说话,因为它们还停留在空中,可是它们已经被重力加速度放置到即使它们呐喊也无法让任何气球听见声音的那个位置了。

  幸好,这个“幸好”是我仔细斟酌之后才找到的词汇,有些气球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选择了自杀。根据自己的意愿选择自己的死法算是活着的时候最有成就感的事情了,你没有办法选择自己怎么生出来的,那至少你能够有这个自由,这是生命赋予你的最底限的自由——选择自己的死法,和自己死后的样子。不过我不认为这是气球自己想出来的,也许我低估了气球的智慧吧,因为很有可能是因为它们过分的恐惧,而是自己只知道泄气了,从它们下面的那个口子里向外泄气,在没有被鸟啄破的时候把气泄干净,至少能够保一个全尸。

  鸟又做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就是去啄那些正在泄气的气球,当它们发现那些气体含量如此小的气球用它们那种嘴是很难啄破即使是啄破了也不会听到那一声能够给它们极大的成就感和幸福感的“噗”或者“啪”的一声的时候,残存于是它们灵魂中的那一点点可能是少的可怜的理智却又复活了,快感抹煞了所有的理智,当快感不复存在的时候,理智就有奇迹般的死灰复燃了,它们不去啄泄了气的气球。

  “想活下去的向下走!别总是一个劲儿的向上走,到达了那么高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是呀!但怎么向下走?”

  “泄气!玩儿命的泄气就行了!”

  智慧往往就是这么产生的。当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尤其是一个族群的生死攸关的时候,这个族群首先考虑的时候如何生存下来,而不是这个族群的存在会得到多么大的荣耀和快乐。就像气球,只有保持接近地面这种它们往常以为是死亡的状态的时候它们才体会到了生存的安全感,它们失去的是宽广的清新的天空和能够看到世界风云变化的权力,但它们得到的是生命。即使是死掉的,也是生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不管什么时候,就算是落到了地面上失去了精神意义上的生命,不过物质意义上的生命还是存在的,只要有哪一天再充了气,气球们还是可以东山再起,还是可以继续追求它们宿命中所一直向往的那个高度的,现在做无畏的牺牲,何苦呢?

  可是,幸好,又是一个幸好,谁也没有规定了气球的生命长度,只要有人发现它们——但那个人不会是我——再给它们充上气,它们就能够复活,这或许是相对于那些依靠新陈代谢维持着生存的生命的一个优越性吧。虽然气球的生命是被动的,但气球的生命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永恒的,只要它不被地面上的细菌当作食物被降解掉就好。

  鸟无趣的散开了,还有几只可能是意尤未尽,在原地回味,可能是在散开之前再最后一次的审视一下看能不能发现新的乐趣,可能是等待着奇迹,认为气球还会鼓起来飘上来,但最终都散开了。

  天空恢复了洁净,支须的几个气球还在有气无力的飘浮在半空中,幸存者,它们没有想过再往上面跑,也不甘于落到地面,就这么孤魂野鬼行尸走肉似的游荡在半空中,随着风飘啊飘的,俯视着地面仰视着天空,半死不活地完成着它们作为气球的宿命。

  再也听不到“噗”或者“啪”的那么一响,我也就百无聊赖地收起了我的望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