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胜于无》
网络是虚拟的,这是普遍的共识。但是,什么是虚拟、什么才是真实的呢?如果你也自问过这个问题,那么恭喜你,你就是三楼楼长,或者是像周宇一样自学成材的哲学家。其实,精神病人经常就分不清虚拟和现实,比如受迫害妄想狂总是觉得有人要迫害他,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隐藏着杀机。沉溺网络的虚拟世界里不能自拔,也算是精神病的一种,搞不好会被电击的。
梦想和现实也要区别开来。聪明的人说,这世道是务实的时代,心怀理想的孩子们好可怜。好在现在的孩子们成熟得早,小小年纪就懂得了这些道理,成了聪明人,天上的小星星一个个掐灭。务实呢,拿到手的东西才是真的,其他的全是假的。
但是,物质不是最本质的实在,执著于这些东西才是虚妄的。
这种话好像似曾相识。佛家说,诸法空相,一切无常。藏传佛教有个用沙子画曼荼罗城池的仪式,或者说行为艺术:僧侣们花费好几个星期的时间,用染了五彩的细沙,极其仔细地在地上画一幅恢宏而又精致的图画,然后却用几秒钟时间把这一切扫除得一干二净。另外又有白骨观的传统,让人跟一幅骷髅图对坐冥想,以此体悟人生的无常。不过这些做法都挺消极的,跟周宇想说的话还不是一回事,因为世界上毕竟还是有实实在在的存在。
而什么才是实在?人的成长、变化的进程,就是实在,动态是实在的本质。
成长是生命的天然趋势,人一生有各种各样的进程在同时进行,有身体的、思想的、关系的、社会的,每一个时刻的自我就是这些进程在那一时刻的快照。正如建筑是凝固的音乐,如果每个进程是一个曲调,那么自我就是进程的凝聚,而这种凝聚是有机的、流动的,每一刹那都具有独特而不能重复的内涵之美。如此,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独特而不能重复的内涵之美。
不只是人。哲学家怀特海(Whitehead)说,一切的存有,都是进程的凝聚。这样或者那样东西,本身并不具有绝对的、普遍的价值,当它们作为我们生命进程的一些附属物被赋予了意义,它们对我们才具有了价值。而如果以这些东西本身作为考察的主体,比如,一幅流传已久的古画,那么我们发现,我们自己才是作为它的生命进程中的附属物而存在,它可能被许多人“拥有”过,甚至为了抢夺而互相谋害过,它也可能被某些人带入墓穴,而后被另外一些人又挖了出来。
一切都在流动,都在变迁。连“我”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我的“拥有”则更是无常,我不能用无常的物质拥有来定义我自己的存在,那样做就是给自己的存在施了一个定身法,在静止的一霎那堕入无常。
回头再看虚拟的网络,它其实是现实的一部分,并不比现实更加虚拟。网络可以服务于自我的成长进程,与网络之外的一切其他进程互为一体。也就是说,我和你在网络之外就有一些共同的事情、共同的追求、共同的话题,那么网络上的聊天、邮件、发帖回帖讨论之类,都是实实在在的、我们生命进程的附属物,是有意义和价值的。我们认认真真地聊天说话,胜过网络之外在逢年过节之时互相赠送一些礼品。
这可不是网恋。借用前几天看到的话,网恋的感觉好比是云中漫步,脚下是虚的,不信你看,网恋的人对礼物都很看重,然而礼物是静止的,因而是无常的。真正的聊天,是有意义的交流沟通,是看得见的个人进步,比任何有形的礼物都更加令人欢喜,而脚下的感觉比任何时候都实实在在。
- posted on 09/19/2010
《狐假虎威》
杭州有虎跑,苏州有虎丘,厦门有虎溪,好像都是禅院的所在。出家人慈悲为怀,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但并不妨碍威风凛凛的傲然姿态,跟唐三藏的唯唯诺诺不可同日而语。临济禅师的招牌喝问,犹如虎啸一般振聋发聩,这一招也被日本学了去:小时候看《一休的故事》,对师父的喝问记忆犹新。
黄檗希运,师从临济派的百丈怀海。有一天,两人打照面,怀海问希运:“你去哪里了?”希运回答说:“大雄山下采菌子来。”怀海问:“可见到老虎?”希运就扮老虎,大啸一声。眼见此景,怀海拎起斧子来,佯装要砍的样子,结果脸上就挨了希运一巴掌。怀海也不生气,哈哈一笑扭头就走,回来跟底下一班僧众说到:“大雄山上有个老虎,你们可看好啊,我老人家今天就被咬了一口!”
这两个人神经兮兮地到底在干嘛呢?
希运扮老虎,是这个意思:你问的是关于老虎的概念,而我答的是关于老虎的实质。怀海砍虎,就算是肯定了他对于这个实质的表达。可是为什么希运要打老师一巴掌呢?这巴掌跟范进中举时屠户打在他脸上的一巴掌差不多,是为了让对方清醒,也就是演出结束了的意思。所以老师也就不生气。不但不生气,还甚为嘉许:“大雄山上又有人今天悟出禅意了,你们可看好啊,我今天百忙之中亲自发现的!”
一喝如虎啸,禅宗原来是很阳刚的,至于德山的大棒,恰如虎尾。少林寺武僧的大棒和断喝,难说不是从这里继承下来的。
百丈禅师不仅碰见老虎,还碰见过狐狸。有一回讲法,散会之后,有个老者站在拿里不走,要百老师答疑。百丈说,要问什么只管说来听听。老人就开口道:“请问得道解脱之后,还落于因果之中吗?”
百丈说:“不昧因果。”
老人两眼忽然一亮:“对!原来我答错了——我答的是‘不落因果’,怪不得一直修不出来,五百年了还是狐狸身” 。说完,狐狸谢过禅师就不见了。
这个故事是“野狐禅”这个词的来历,就是没有得到指点、转不出来牛角尖的狭隘知见。佛家因果法则,恰如辩证法的矛盾规律一样,是支撑世界观的根本原则。我们能够脱离你我、善恶、贫贱、得失等等矛盾对立吗?当然不能!在佛家的世界观里,要脱离因果法则,当然也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们可以超越矛盾对立,不再受到这些矛盾的束缚。
人可以选择不负责任、为所欲为,以这样完全个人主义的方式对抗现实世界,获取关于个人自由的假象——说是假象,因为这样的对抗本身就是矛盾,到底还是在矛盾里面。辩证法说,矛盾对立的双方可以是相互转化的,因此这样对抗的结果,是被他要对抗的东西取代了自己,而自己的这个人逐渐空虚。这样的自由是虚假的自由,而心灵的才是真正的自由,这种自由是基于对矛盾对立的超越、对现实的超越。凭借禅的虎威,野狐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 posted on 09/19/2010
这大雄山(百丈寺)我是亲历了的,并且野狐岭,还有一块人为的野狐岩。
当时留下一首诗,在这里:
http://www.mayacafe.com/forum/topic1sp.php3?tkey=1228184803
大雄山
盘山道弯弯
毛竹连根拥上天
岩峦峻极
泉泻千尺……
…百丈
独坐大雄峰
参玄之宾
四方云集
马祖兴丛林
百丈立清规
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僧团农禅并举
胸怀大海
曹溪之水流万载
门对九云岭
背靠五梅
12/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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